“不管怎么说,我想按自己的想法调查看看。”初子赌气地说着,以示反抗。实在是个任性的初子。
“小尾被杀的十日的当天傍晚,远离真鹤这地方的只有裕一郎一个人。他人在离真鹤那么远的地方,反而变的可疑,这可能是一种不在场的伪装。我想再详细调查裕一郎在十日当天的不在场的证明。”初子将黑色皮包挂在手臂上。
“我也一起去。”新田好象对着海说话一般,把脚从桥轨上缩回来。
“为什么?”
“如果你调查的手法不高明,导致鲇子起了戒心的话,会给我带来困扰。你想在那里和裕一郎会面?”
“去他在小田原的家。”
“那样不好,因为,或许鲇子也在家。”
“她当然在,可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办法吗?”
“你不是说,裕一郎去横滨要下午才回来吗?”
“是啊!”
“他回来能够搭的交通工具,只有下行的东海道线,如果我们等在小田原车站的话,就可以遇到裕一郎。”
新田根本不把初子的看法放在心上,自顾自地走了。一边走着,新田胸中有着淡淡的感慨。大概到两天前为止,他一直期待能见到鲇子,而造访她在小田原的家,不可思议的是,每次去,鲇子都不在家,他虽然感到失望,也只好满足于和美子的应对交谈。
但是他明白,现在鲇子正在家里。然而,新田却必须避开和鲇子见面,而不得不到小田原车站去等裕一郎。
说起来这件事真是可笑。新田是被鲇子所吸引之后才兴起了一股特别的热情,而开始全心投入这件事情的调查工作的。最后,竞陷入必须怀疑鲇子本人的窘境之中的。
但是新田对于自己一开始就与此事有关并不感到后悔。新田认为这样最好。如果没有讽刺可笑的转变以及纠葛的话,那么世界上就没有比人生更无聊的东西了。
新田觉得此时的心情和三年前,他努力鼓励自己至少要那样想时的感觉是相同的。
由于香水的味道,新田知道初子跟着他的后面来了。风一吹,从头上的树枝上就滴滴答答地落下一些雨滴。
昨晚,在这里可能下过雨也说不定……新田似乎是站在远远的地方想着,恍惚之间那事就跌入他的脑际。


第四章 浊芽 第四节
小田原车站真是人潮拥挤。虽然分不清楚谁是本地人多谁是游客。但是,各有所归的人们,却都在拥挤之中擦肩而过或是打个照面。
不管是白色系列的车站建筑,或者是因白衬衫和阳伞而显的异常混乱的车站,在灿烂的阳光下都显出一种纯都市的景象。尽管如此多迫近眼前的箱根群山,让人有在旅途中的感觉。
因为在剪票口附近,人非常多,为了不想露面,于是新田和初子决定站在车站前的中央地带来等待裕一郎。
从十一点到三点之间,在小田原车站停靠的下行列车,一共有十九班次之多。这中间包括一班新宿直达小田原的特别车次,以及十班次的快车。除掉这些班车,裕一郎可能搭乘的,就只剩下八个班次的车子了。
所以,只要以大约一小时二班车的比例,在小田原站上车的人群中搜寻裕一郎的影子就可以了。这真是个漫长的等待。过了十二点,疲倦早已使得新田和初子二人的眼神变得迟钝了。
“或许就要回来了,裕一郎…”当车站的时钟指着一点三十分的时候,已经不耐烦的初子说道。
“你是这么听说,才来的吧!”
“会不会看溜了?”
“不知道……”
“他也不可能只出现在小田原车站啊!”
“那太没道理了吧!”
“我想,还是到裕一郎的家去找他比较好。”女人一焦急,往往是不晓得结果如何就发牢骚。
新田也不喜欢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觉得总得想个什么办法才行。因此,听了初子的牢骚之后,就更加厌烦。
初子随即绽开了她因焦急而发红的脸,现出一种愚蠢的笑容说道:“你生气也没办法……”初子用折得小小的手帕擦着她的脖子,好似有生命般的汗珠,沿着初子的发际冒了出来。
“你不觉得,我们对于工作太过份忠实了?”
“……”
“就算是警察,也认为事情已经解决了。搜查本部也解散了。我们照着警察所调查的,向公司报告不就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必苦苦地等在这里了。”
“我是自己想做的,至于你,如果那么想的话,就那么吧!”
“这样不可以。”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
“是为了对我的一种对抗意识?”
“也有那么一点,不过,也不完全是,我……”初子的表情变得很奇妙,眼睛垂下,嘴角颤动,好象要哭出来的样子,新田却觉得那是初子故意装出来的表情。
“鲇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一定要追究到底。我要把那个你很感兴趣的女人鲇子……”
“是对鲇子的对抗意识?”新田笑也不笑地说。
“可能是嫉妒吧!,我不知道是不是值得为你而嫉妒,不过……人好象都喜欢做一些无聊的事。”初子的声音逐渐低下,语尾简直就是在自言自语。
在往轻井泽的列车中,和新田谈过话的北海道男子,却也曾说过那种话。在新田的脑海中浮观出雾气迷漫的碓冰岬。但是,新田的视线仍然紧盯住车站的入口处。就在此时,一个似曾相识,易患肺病体质的男人的脸映入了新田的眼中。
“来了唷……”新田面无表情,自顾自地说。
裕一郎似乎是搭乘二点到达小田原,随后便开往沼津的电车来的。他穿着绿色的运动开领衬衫,两手浅插在裤子的口袋中。一点也没有不安稳的表情。看他的正面,只有—种要回家的淡泊的表情。
“最好不要让他发现我们是在这儿等他的。”新田以非常自然的,脚步对着裕一郎走过去。于是就变成在裕一郎走过的直线上,新田和初子正好斜斜地和他交叉的情况。
“呀!”在距离不到二公尺的地方,新田叫了一声。而先停住脚步的是裕一郎。
“啊!”裕一郎在一阵迷惑之后,随即现出女性一般温柔的微笑。
“你又到真鹤来了吗?”
“唉呀,这样正好,以前我就想和你见见面的。”新田一边回头看初子,一边说着。
“有什么事吗?”
“实在是为了保险金的支付准备,有一些资料非整理不可……今天,是为了要收集和警方调查有关的资料,才到真鹤来的。”新田信口开河,晃了晃垂挂在他右手上的西装上衣,好象告诉他说,资料就在这里。
“不过,或许是什么疏忽吧!关于小尾被杀这件事,我们竟找不到一个你不涉嫌的明证。这或许是因为你的关西去了。在我们尚未和你有过充分的谈话之时,就已经确定了国分久平是杀人犯的关系吧。因此,关于这一点,我们想听听你详细的说明。”
“但是,很明显的,事情一旦解决之后,就和我没有关系了啊?”裕一郎别过头去。
“因为,报告资料这种东西,形式上非常的麻烦。而且,所支付的又是六百万元这么大数目的保险金。所以工资料不齐,而有任何遗漏的话,怕他们不付钱。”
“原来如此……”裕一郎似懂非懂,一副失望的表情。
“不费事的,只要给我十分钟就好。”新田看着车站前面对街的商店,在寻找合适的场所。
“那里不错。”初子指着一栋新建筑物。那是在车站附近的街角,一家在乳白色的墙上镶着紫丁香的“紫苑”字样的商店。
“紫苑”以弯弯曲曲的楼梯连接一楼、一楼半、二楼,它是一家兼卖水果的大型咖啡店。昨天晚上在东京上“绿园”那样子的店,而今天,在小田原这地方看到这么豪华的咖啡店,真让人有不协调的感觉。更不可思义的是,“绿园”“紫苑”这两个名称竟如此相似。
坐在一楼半的帽子倒立型椅子上,马上有穿着紫丁香色制服的女服务员前采招呼。
“我要香蕉船。”初子竖着三根手指头,告诉女服务员。
店里的水泥地板上,淡淡地洒着一层不会沾湿鞋子的水。店里所有的空间里都摆着非常好看的棕桐盆栽。长时间曝晒在阳光下的身躯,一接到店中凉爽的空气,顿觉心情特别的好。
“只要简单的儿句话就好了……”新田一本正经地拿出记事簿,等着裕一郎点完烟后说,“听说,在这个月的十日左右,你去旅行了?”
“嗯,我带公司的演员到大阪去了。”被吸入的烟,随着裕一郎的话从他口中吐出来。
“为了工作上的需要吗?”
“是的,到大阪的关西电视室去了。”
“你经常为了工作,跟着演员到处旅行吗?”
“不,这一次比较特别。”
“为什么只有这一次,你被派和演员一起去?”
“因为这一次关西电视室很难得地使用我们公司培养出来的演员演出要角。原则上我也要去打声招呼,以求往后的方便。”裕一郎腼腆地笑着。
“原来如此,那么,从十日的傍晚到晚上这段时间,你在大阪的那里呢?”
“关于这个,我已回答过警察的询问了,十日正好是彩排……总之,就是排演啦。我在下车两点左右离开下榻的南海旅馆,关西到电视室堂岛摄影棚。从三点到八点,我在调度室看彩排的情形。大约在五点的时候,我曾到关西电视室的餐厅去吃饭……”
“有人可以对你的行踪加以证明吗?”
“有。那个节目叫做火曜文艺剧场,我公司的演员所演出的,是剧名为‘墙外’的戏。这个节目有关的几个人也都在调度室,因此,他们可以证明。现在,警察也已经采信了这个证词了。”裕一郎一副很有自信地说着。
“我了解了。”新田窥视着初子,他以目示意初子是否有什么要问的。初子用眼睛瞅了下新田,随即垂下视—线,好象没有什么要说的。
话题未免太过简单地结束。所有的食物竟在话题结束才送到。三个人几乎无话可说,草草地吃掉香蕉船。
“真是麻烦你了。这样,我的报告资料就完成了……”新田向喝完杯中的水的裕一郎点了点头。
“不,真是辛苦你了。”裕一郎可能是打算和他们应酬一番。在各对新田和初子说过这句话后,裕一郎将椅子向后滑,并站了起来。
“请你顺便转告鲇子小姐,说报告资料我已经整理完成了,请她放心。”新田对着正要走向楼梯的裕一郎说。裕一郎点了一个头,径自下楼去了。
裕一郎回到家后,无论如何一定会告诉鲇子和美子他碰到新田并被质问的事。为了不让鲇子起戒心,新田便拜托裕一郎向鲇子传话,以便制敌机先。
越过黄铜的扶手,可以俯视踏出“紫苑”的裕一郎的背影。
“满足了吧……”新田一边看楼下的一边跷脚。
“总觉得裕一郎的不在场似乎有些真实。”初子天真地那么认为,“不过,为了慎重起见,再调查看看,打电话拜托我们公司的大阪分公司吧?”
“要去那里借电话?”
“是咧,大约要一个小时,必须要等电话的回音……喂,你,可以陪我吗?”就在一瞬间,初子眼中绽放出芒。她对于自己的主意似乎显得相当满意。
“嗯……”新田暖昧地回答。事实接下来将如何发展,他感到相当迷惑,他觉得陪初子是一种时间的浪费,但是行动的方向也还没有具体确定。
“干脆我们到千卷去吧。”
“千卷?”新田必须花些时间想想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是旅馆啦!”初子不服气地加以补充。新用好象明白了样子并站了起来。千卷是位于穿过真鹤道路的小田原尽头的旅馆。对于初子来说,那大概是家令她记意深刻的旅馆吧。因此,也难怪她对于新田无法马上想到那家旅馆感到生气。
新田心想,反正到千卷去,在榻榻米上躺着也好。总之,他好象有什么话梗在喉咙想说出来。可是,不晓得要在什么时候说好。可能考虑改变环境也是一个方法。
一出了“紫苑”,新田和初子便搭上出租车往千卷去了。千卷旅馆今天的客人也好象不太多。而显得有点晦暗与闲散,柜台的女招待员还记得他们二人的面孔。这里和温泉旅馆不同,即使从白天起,就有男女出双入对,也不会被人以狠亵的眼光盯着瞧,使人感到很轻松。
初子就在那里打电话到大阪去。女招待员可能是想表现她的机灵,将他二人带到二楼的“松原之屋”。
“我不觉得这是我们二三天前来的地方。”初子靠在窗户的栏杆上,用她年轻活泼的声音大声地说。
新田打电话问柜台有没有准备威士忌酒,柜台回答说没有,不过会马上去买来。
“真是难得,你也会想喝酒……”初子回到桌前。
新田不说话,枕着胳膊闲躺着。在房间内的壁龛上,挂着一个便宜的圆形挂钟。
“喂……”初子做出一种眺望远处的眼神。新田知道,她大概是想说什么。女人,通常都会把过去的事物当作是一种回忆,并加以珍惜。而对初子来说,所谓过去,不过是两三天前的事情而己。接纳男人到这个地方来,想必当时的痕迹都将会生动地再苏醒过来。痕迹是一种不安的幸福,甘美的后悔。初子反复玩味那痕迹又希望自己能忘掉它。要忘记,除了让和三天前相同的情景再现之外,别无他法。于是,她和新田约定,此后,要让同一情景持续下去。
为了隐藏一张纸,就用一张同样的纸贴在其上。新田认为,这就是男女之间的关系。
新田持续着他的沉默。在他正旁边是初子的膝盖。可能是因为正坐的关系,裤子好象要被挤破一般,结实的大腿胀得鼓鼓地。圆圆的腰也是在女性身上有的平滑曲线。新田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在二番下时,他远远地竟将初子看成男的。
在接下来的瞬间,新田蓦地站起来。
“五点,是五点……”
“咦?”初子瞪大眼睛。好象无意中背部被打了一下的表情。
国分从二番下的断崖上掉下来时,加濑千吉从海上目击到了。所以他断定国分是自杀的。但是为什么国分要乘着海上有钓鱼船来的瞬间才跳入海中的呢?反过来想一想,他是把希望加濑千吉能目击到这件事的时间也算进去了。
“那是表示什么意思?”初子吃了一惊,可能是因为新田开始嘀咕嘀咕地自说白话的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