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丢开石头,朝他猛扑过去,一边跑一边快速抽出宝剑。布兰德击退了鸟,它拍打着翅膀飞开,飞到一定高度后,绕一个圈子又俯冲下来。他的两只胳膊立刻捂住头脸,不过在他捂住之前,我还是看到鲜血正从他左眼的空洞里汩汩流下。

就在我冲向他的途中,他的身影又开始淡下去。不过,鸟还是像炮弹一样俯冲下来,它的利爪再次抓到布兰德的脑袋。然后,那只鸟也随着他一起变淡了。布兰德伸手去抓他的红色攻击者,还用剑猛砍它。接着,他们两个全都消失不见了。

等我终于赶到时,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就是掉在地上的那把十字弩。我把它踩得粉碎。

 

还是没结束,事情还没结束,真是该死!你还要折磨我多久,兄弟?我还要努力多久才能结束我们之间的战争?

 

我走下峭壁,回到峡谷通道上。星辰还没有死,我只好亲手结束它的生命。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在做一件错事。

 

 

CHAPTER Ⅶ

 

 

仿佛一碗巨大的棉花糖。

穿越横亘在两座山之间的峡谷口之后,我俯视着这个展现在我面前的山谷。至少我假设那是一道山谷。除了弥漫在山谷之上的云层或是浓雾,我看不到下面的任何东西。

天空中,红色条纹中的一条正在变成黄色,另外一条则变成了绿色。这景象让我精神振奋。我上次到访混沌王庭边缘时,天空就有些像这种形态。

我背上行李,沿着山路徒步下山。风开始减弱。远远地,只听见从我逃离的暴风雨那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我不知道布兰德到底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我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我很快就会再次遇见他。

走到中途时,雾气开始蔓延,围绕着我打旋。我找到一棵老树,砍下了一根树枝当作手杖。就在我砍断树枝时,树似乎在尖声惨叫。

“该死的!”树干里冒出一个声音,好像有人在说话。

“你有知觉?”我问,“很抱歉…”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长出那根树枝。你现在打算点着它?”

“不。”我说,“我需要一根手杖。我还要走好长的路。”

“通过这个山谷?”

“是的。”

“靠近一点儿,这样我能更清晰地感觉到你。你身旁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我走近一步。

“奥伯龙!”它突然叫起来,“我认出了你的仲裁石!”

“我不是奥伯龙,”我纠正说,“我是他的儿子。不过,我正戴着仲裁石执行他的任务。”

“那你可以带走我的树枝,还有我的祝福。我曾经在一个稀奇古怪的日子里掩护过你父亲。要知道,是他种下了我。”

“真的吗?我可从来没见过老爹干种树这种活儿。”

“我可不是一棵普通的树。他把我种在这里,作为分界标志。”

“什么样的分界?”

“我是混乱与秩序的终点。当然,这取决于你以什么观点来看待我。我标记出分界线,在我的另一边,就是另外一套规则了。”

“什么规则?”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知道。我不过是一棵有知觉的树罢了,能长得和巨塔一样高大。不过,我的树枝也许可以让你感觉舒服些。把它种下,它就可以在任何奇异的地域里开花。不过,它也许不会开花。谁知道呢?不过还是带着它吧,奥伯龙之子,去你想去的地方。我感觉暴风雨就要来了。再见。”

“再见。”我说道,“谢谢你。”

我转身,沿着道路继续下山,走进一片更加浓重的雾里。在前进的途中,雾气中那层粉红色似乎慢慢消退了。我想起了树的事,然后甩甩头,把这想法丢在一边。不过,对于接下来的几百米路程来说,它的树枝相当有用,因为道路变得更加难走了。

然后,周围的景物清晰了一些。周围有岩石,死气沉沉的湖泊,几棵矮小而沉闷的树,树上长满了一道道青苔,充满腐败的气味…我快速走过去。一只黑色的鸟站在其中一棵树上打量着我。

我注意到它的时候,它展开翅膀,以从容不迫的姿态拍打着朝我这边飞来。刚刚发生过的事让我对鸟产生了一些恐惧心理。它在我头顶上绕着圈子飞时,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结果,它只是拍打着翅膀落在我面前的道路上,偏着脑袋,用左眼观察我。

“是的,”它终于开口了,“你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我问。

“我将陪伴的那个人。你不会拒绝一只有不幸征兆的鸟儿跟着你,是不是,科温?”它吃吃笑着,踩着爪子来回跳了几下。

“眼下我还看不出来怎样才能阻止你跟着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科温,从时间之初就等着你了。”

“那一定很无聊。”

“其实在这个地方,感觉并不是那么久。时间的长短,只看你们如何解释。”

我继续赶路,从鸟的身边经过,一直走下去。过了一会儿,它从我身边飞过,落在我右边的一块石头上。

“我是胡吉,”它说,“我看见你带着老尤格的一段身体。”

“尤格?”

“就是那棵乏味的老树,它站在到这地方来的入口处,不肯让任何人站在它的树枝上休息。我打赌你把它掰下来时,它一定又哭又叫。”

它放肆地大笑,笑声隆隆震耳。

“它的举止很端庄得体。”

“我可不信。不过,你要那么做,它也没什么办法。那树枝一定对你有不少好处。”

“它挺管用的。”我说着,把手杖朝它那边微微晃悠了一下。

它立刻拍打翅膀,从手杖旁边飞开。

“嘿!那可一点也不好玩!”

我忍不住大笑。

“我倒认为挺好玩的。”

我从它旁边绕开,继续赶路。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在一片沼泽地里费劲地走着。偶尔刮来一阵风,吹散周围地面上的雾气,然后我就趁机快步走过,否则雾气会重新遮住路面。有时候,我似乎听到一小段音乐声——至于音乐到底是从什么方向传来的,我不知道——音乐的音调很缓慢,有些庄严宏伟的气势,是用钢铁制造的弦乐器弹奏出来的。

我艰难地行走,突然听到在左边某处,有人和我打招呼:“陌生人!停下来,看着我!”

我警觉地停下脚步,浓雾中看不到该死的任何东西。

“你好,”我问,“你在哪里?”

就在这时,浓雾突然消散了片刻,我看见一颗巨大的脑袋,眼睛与我的视线高度平行。那双眼睛似乎属于一个巨人,他被齐肩深地埋在沼泽里。他的脑袋秃着,皮肤像牛奶一样惨白,上面还有岩石般的肌理。与皮肤对比之下,那双黑色的眼睛似乎比它们实际的颜色显得更加深沉。

“我看见你了,”我说,“你似乎遇上了麻烦。你能伸出胳膊吗?”

“非常用力就可以。”他回答说。

“原来如此,那我找找看有什么坚固的东西可以让你抓住。你一定可以伸手够到那边。”

“不用,没必要。”

“你不想从沼泽里出来吗?我还以为你为了这个才呼救的呢。”

“哦,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你注意到我。”

我走近一点注视他,因为雾气又开始飘动起来。

“好吧,”我说,“我看见你了。”

“你感觉到我身处的困境了吗?”

“不是很明显。是你自己不想出来,而且不想接受别人的帮助。”

“把自己解放出来,有什么好处?”

“那是你的问题,你自己回答好了。”

我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你要去哪里?”

“到南方,参加一场道义方面的竞赛。”

这时,胡吉从迷雾中飞出来,落在巨人脑袋上面。它啄了一下脑袋,然后哈哈笑起来。

“不要浪费时间了,科温。除了看着他的眼睛外,这儿没什么好做的。”

巨人的嘴唇无声地念出我的名字,然后追问道:“他就是那个人吗?”

“就是他,没错!”胡吉回答说。

“听着,科温。”沉在沼泽里的巨人说,“你想阻止混沌王庭,是不是?”

“是的。”

“不要那么做,根本不值得。我希望这一切能够结束,我希望能从身处的困境中解脱出来。”

“我确实提出要帮你出来。可你拒绝了我。”

“我说的不是那种解脱,而是结束所有的一切。”

“那很容易做到,”我说,“只要你把脑袋也钻进沼泽,然后做个深呼吸。”

“我希望得到的,不是个人生命的终止,而是结束整个愚蠢的游戏。”

“我想肯定还有不少别的人,他们宁愿自己在这件事情上作出决定。”

“结束他们的生命好了。早晚有一天,当他们也落入我所处的困境时,他们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那他们同样应该得到选择的权利。再见。”

我说完转身接着赶路。

“你也一样。”他在我背后叫道。

我继续步行前进,胡吉追上我,落在我的手杖上面。

“真是太棒了,现在可以坐在老尤格的肢干上,而他不能——哎呀!”

胡吉突然跳到空中,绕着圈子乱飞。

“烫到我的脚了!他怎么做到的?”它大声叫嚷着。

我哈哈笑着。

“我被骗了!”

它拍打着翅膀胡乱飞了一通,然后朝我的右肩膀飞下来。

“我可以落在这里休息吗?”

“请便。”

它落到我的肩膀上。

“你知道,那个脑袋真是个精神病。”

我耸耸肩膀,它立刻展开翅膀保持平衡。

“他在探索什么道理,”它接着说,“但在探索过程中,却错误地认为全世界都应该对他的失败负责。”

“你说得不对,他甚至没有探索出自己该如何从泥巴里面脱身出来。”我说。

“我说的是哲学上的意义。”

“哦,原来你指的是哲学的泥泞,那实在太糟糕了。”

“所有问题都来源于自我或自我形象。一方面,它们与世界共同发展;另一方面,它们又是绝对的。”

“哦,是吗?”

“是的。你看,我们出生,我们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有时候,我们认为自己可以影响事物的发展变化,这种感觉让我们付出更多的努力。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它创造出欲望,培养出错误的自我意识,必须制止这种情况。否则,它将导致更多的欲望和更多的努力,到最后,你就会身陷其中,不得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