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阵头晕眼花,随即晕了过去。

 

我躺在一片光滑而又冰凉的石头地面上,意识和体内都有能量在左冲右突。我探查它们的源头,制住了它们,压了下去,解除了被它们冲破天灵盖的危险。

天空异常地蓝。一双靴子,站在我脸前几英尺外,面对着我。我认出那是妮妲的靴子,于是微微转过头去,果然是她。我还看到,德尔塔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我左侧几码开外。

妮妲的呼吸很粗重,而且透过洛格鲁斯视觉,我看到她那颤抖的双手之上,正发着一圈淡淡的红光,很吓人。

我用手肘支起身子,看了看她,只见她正挡在我和试炼阵之兆之间,而后者,正悬浮在十英尺外的半空之中。

当它开口说话时,我还是第一次从它的语气中听出了揶揄的味道:“你要保护他,对抗我?”

“对。”她回答道。

“为什么?”

“这活儿我已经干了那么久了,在他真正需要的时候半途而废,实在是一大憾事。”

“天坑畜生,你知道你要对抗的是谁吗?”它问。

“不知道。”她说。

他们两人身后,都是一片澄澈得叫人心碎的蓝天。我们身下是一片平整的岩石,也许呈椭圆形,无遮无拦。我飞快地转了转脑袋,发现它似乎是从山麓上硬生生开辟出来的,后面是数个黑魆魆的凹室,想来是洞穴。此外,我还看到卡洛儿就躺在我身后,而在妮妲和试炼阵身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我定睛一看,只见卢克正在费力地支起身子,跪在了地上。

我原本可以替妮妲回答试炼阵的问题的,但这样做于事无补。尤其是当她正如此出色地吸引着我们那劫持者的注意力,为我赢得了宝贵喘息时机的时候。

左侧,我看到了一团紫金色,正在岩石当中旋转,结合父亲跟我说过的那些故事,我想到了这是什么地方——原始试炼阵,安珀之下的深层现实世界。

我翻身趴在地上,朝着大海的方向,朝着试炼阵,爬了几步。

“你现在正在宇宙的另外一端,泰一甲,在我最为强大的力量中心。”

德尔塔呻吟了一声,翻身坐起,抬起手掌揉了揉太阳穴。

此刻,妮妲的话语当中已隐隐传出了颤抖的意味,而她的全身,都已散发出了那淡红色光芒。我知道,如果她向试炼阵之兆出手,一定会送命。若是它杀了她,我肯定会放手和它一搏。

卡洛儿发出了一声呻吟。

“你不准伤害我的朋友。”妮妲说。

我在想,它就这么抢在我出手之前将我击昏,并立刻把我们送到这个它控制得最为牢固的地盘,是不是说明我其实有机会与它一战?或者,因为它在洛格鲁斯的地盘受到了极大的削弱?

“天坑畜生,”它告诉她,“看你这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一心想要拿鸡蛋来撞石头,我都有点喜欢你了。要是我也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就好了。不,我不会伤害你的同伴的。但出于能量方面的考虑,我必须把卡洛儿和梅林扣留在这儿,而出于政治原因,你们其他人也走不了,必须等到我的优势完全确立才能离开。”

“扣留?”她说,“这儿?”

“岩石当中有很舒服的住处。”它说。

我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一只手在剑带上摸索起了我的短剑。

卢克起身走向卡洛儿,跪在了她旁边。

“你醒了吗?”他问。

“有点。”她回答。

“能站起来吗?”

“也许。”

“我扶你。”

卢克帮她时,德尔塔站了起来。我继续侧身朝着那图案靠了过去。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托尔金到底跑哪儿去了?

“你可以去后面的山洞中找一个住处,”试炼阵说道,“但首先你得把那枚戒指摘下来,梅林。”

“不,现在还不到卸下行囊享受的时候。”我一边回答,一边用短剑在我手掌上划了一剑,走完了最后一步,“我们无意久留。”

一声轻微的犹如霹雳一般的声响,从试炼阵之兆中传了出来,但不见闪电,而且我也觉得不会有,尤其是当它意识到我掌心正捧着什么,而且正伸在什么上面的时候。

“从卢克父亲那儿学来的一点小伎俩,”我解释道,“咱们谈谈。”

“好,”试炼阵之兆说道,“毕竟咱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来几个坐垫怎么样?”

顷刻间,三个垫子出现在身旁。

“多谢,”我说着,抓起绿色那个,“我还想喝一杯冰茶。”

“要糖吗?”


第十一章
11

坐在其中一只垫子上面,短剑置于身侧,我就这样将左手探到试炼阵之上,拢成杯状,当中盛着自己的鲜血。试炼阵之兆就悬在我身前的半空中,似乎突然间忘却了卡洛儿、妮妲、德尔塔和卢克的存在。我就着右手中那凝满白霜的玻璃杯,啜了一口茶,只见冰块中间,一枝新鲜的薄荷清晰可见。

“梅林王子,”试炼阵询问道,“告诉我你的想法,让咱们尽快解决此事。你确定我不用给你找一块手帕来包上那道剑伤吗?你仔细想想,这样其实并不会削弱你讨价还价的资本,但能够阻止意外的发生。”

“不,这样就挺好,”我说着,晃了晃那只盛了鲜血的手,当中的液体立刻晃荡了起来,一缕细细的红线,爬到了手腕处,“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试炼阵之兆一个寒噤,立刻闭了嘴。

“梅林王子,你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它说,“但我觉得你还不完全明白你此举的危险性。只要有几滴血洒到我的图案之上,整个宇宙便会陷入一片混乱。”

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说。

“非常好,”它说,“说说你的要求。”

“我们的自由,”我说,“放我们走,你便会毫发无伤。”

“你给了我很窄的选择,对你的朋友们也一样。”

“什么意思?”

“对于德尔塔,你愿意送他去哪儿都行,”它说,“而对于这位幽灵女士,虽然我觉得她会是一名很好的伴侣,虽然就这么放弃她很可惜——”

卢克注视着妮妲。

“顺便问一句,所谓的‘天坑畜生’‘幽灵女士’到底又是怎么回事?”他问。

“哦,我还有一些事情……你不大了解……”她回答。

“说来话长?”他问。

“对。”

“我被算计了,还是你真的喜欢我?”

“你没被算计,而且我真的喜欢你。”

“那咱们晚点再说吧。”他说。

“正如我所说,我会放了她,”它接着说道,“还有德尔塔,还有卢克。不管他们三个想去哪儿,我都很乐意送他们去。但你有没有碰巧觉得,你和卡洛儿留在这儿说不定要比其他任何地方安全得多?”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回答,“卡洛儿,你怎么看?”

“我要出去。”她说。

“就这么办,”我告诉它,“现在——”

“等等。你也想要公平公正地对待你的朋友,对不对?”

“当然。”

“那让我提一些他们也许没有想到的东西。”

“请吧。”

“女士,”它说,“他们想把你那只眼睛弄进混沌王庭,你的感情,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如果只有把你关进大牢才能达成这一目的,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卡洛儿虚弱地笑了笑。

“那就让你把我关起来?”她问。

“把你自己当成一位客人吧。不管你需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当然,这件事对我自然有一定好处。我不否认这一点,我很乐意承认。但你必须在我们之间作出选择,否则便会被另外一方给抓走。”

我看着卡洛儿,她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问。

卡洛儿走过来,将一只手放到了我的肩上。

“把我从这儿弄出去。”她说。

“你听到了,”我告诉它,“所有人一起走。”

“我冒昧地恳求你们再留上片刻。”它说。

“为什么?”我问。

“想想。在我和洛格鲁斯之间作出选择,并不仅仅是一件政治上的事情——就某件特定的工作,选这个人或那个人来做。我的对手和我,是维持宇宙正常运转的两个基础。在绝大多数语言里,你或许可以给我们贴上这样那样的名词、形容词标签,这样那样的名目,但从本质上来说,我们所代表的,还是秩序和混沌——阿波罗和狄俄尼索斯,要是你喜欢;理智和情感,若是你愿意;疯狂和节制;光明和黑暗;天籁和聒噪。然而,虽然这一切都是不言而喻的东西,但我们双方都绝不会去奢求对方的消亡。热寂或是火球,古典或是混乱,我们任何一方都在沿着一条单行轨道运行,没有了对方,便成了死胡同。我们俩都清楚这一点,而且自打鸿蒙初开以来,我们之间的争斗,都是一件极为微妙的事情。或许,最多只能算是一种形而上的东西。

“现在,我终于赢回了我与生俱来的优势,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此刻,我已有了让全影子实现一个划时代梦想的资本——创造一个永远不会被忘却的高度文明时代的能力。若是天平偏向另外一边,我们便不得不去面对一个变乱频仍的时代,至少也和冰河世纪差不了多少。当我说你是游戏道具时,并非否认你在此事当中的作用。值此生死存亡之秋,宝石和王冠的归宿至关重要。与我在一起,我便能够实现我所说的黄金时代,而你,也将成为其中的功臣。离开,你便会被另外一方夺走,黑暗和混乱就会接踵而至。你选择哪一边?”

卢克微微一笑。

“我一听就知道你这是在玩推销那个调调,”他说,“先缩小选择范围,变成一道简单的选择题,让他们以为是自己在做主。”

卡洛儿捏了捏我的肩膀。

“我们走。”我说。

“非常好,”试炼阵之兆说道,“告诉我你们想去哪儿,我会把你们全都送往那儿。”

“不是全部,”卢克突然道,“只是他们。”

“我不明白,那你呢?”

他拔出匕首,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走到了我身旁,将他的手也伸到了阵体上面。

“要是我们一起走,便只有三个人能够到达那儿,”他说,“若是那样,我愿意留在此地,在你运送我朋友这段时间留下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