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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你大爷!老子是棕色的!棕色的!”的确是没瞎,好歹还认得出它是个核桃,它真尼玛欣慰!
“我错了,突破后遗症,脑子总有点不太清醒。”
林然赶快顺毛,揉了揉眼睛,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唉声叹气:“为什么找不到呢?把我堂堂5.3的完美视力置之何地?!”
天一无语:“会不会根本没有啊,那个温绪不像个好鸟,可能就是在骗你。”
“可他骗我有什么好处,难道只是为了看我瞎跑一趟?我真是琢磨不明白他想干啥。”
林然揉了揉额角,干脆站起来:“算了,我再扒着地皮找一遍,我就不信这还找——”
话说到一半,她的心脏突然悸动了一下。
她猛地转身,瞬间锋利的目光望着遥遥的方向。
那里没有任何异变,她留下的剑气印记也没有反应。
但是核桃已经开始颤动,侵染上丝丝缕缕的血丝,泛开不详的涟漪。
是侯曼娥出事了。
林然的脸,一点点冷下来。
……
夜色凄清,高悬的月色在密林间洒下斑驳的暗影。
篝火簌簌燃烧,火堆旁,颀长的青年缓缓站起来,目光略一扫过不远处蜷缩着的艳丽少女,见她睡得正深,便不再在意,转身缓步走向深林。
篝火边,背对着温绪状似熟睡的少女,猛地睁开眼。
侯曼娥轻轻翻过身,看着温绪远去的背影,无声冷血:装了五天,终于还是露出狐狸尾巴了。
她早就觉得这男人不是个好东西,要不然林然也不至于硬把他拽在身边,不就是怕他出去搞事情。
林然信了他的话,去什么冰原找那个什劳子清心草,但是侯曼娥可不信他,她倒是更觉得这草就在他手上,不知被他藏在哪里。
侯曼娥知道林然这人特别有原则,贼多讲究,还死心眼子,就算东西在温绪手上,约莫也不会强抢;但是侯曼娥可没那么多屁事儿,她就打算趁着林然不在,直接把那草抢过来,反正等东西到了她手里,这姓温的说是她抢的别人也不会信——她还说是她捡的呢,她这么努力刷声望艹人设那不是白给的,到时候各宗派弟子们肯定更信她啊。
侯曼娥握住赤莲剑爬起来,轻手轻脚跟上温绪。
温绪似乎并未察觉到异样,只慢悠悠往林子深处走,侯曼娥蹑手蹑脚跟在后面,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就在她快不耐烦的时候,面前豁然开朗。
侯曼娥猛地睁大眼睛。
她身后是茂密深林的边界,而她的前面,则是一望无尽在夜色中盛放的花海。
漆黑的夜色如幕,却横穿着一道银河般瑰丽的色带,那色带恍若连通了天地,无数缤纷斑斓的萤光洒落向大地,各色各样大片大片的花团徐徐盛放,盛放成花海,被那些萤光披上一层层流辉般霞光,如同洪荒玄鸟虚影铺展开的绚烂羽翼,眨眼间覆盖了整片天地。
侯曼娥看着眼前唯美壮丽的一幕,几乎失去了语言。
她眼中倒映着漫天荧光,那光影是如此绚丽,渐渐湮没了她眼底所有的神采。
她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不受控制地一步步往前走,一脚踏进了这梦幻的天地。
下一刻,她的世界轰然坍塌。
“鸡怎么还没喂?猪食也没拌!你敢偷懒!死丫头片子给你逼脸了还敢偷懒!看老娘打不死你!迟早找人给你卖出去——”
“钱呢?没钱?不可能!肯定是你个臭老娘们藏起来!藏哪儿了?把钱给我——啊——你他妈个臭丫头还敢咬我!老子弄不死你!”
“还想上学?你算个什么逼玩意儿还敢想上学?和我们比,我们是男人!是能给老李家传宗接代的,你一个丫头片子也配和我们比?上学不要钱吗,哪儿来钱?你出去卖看能不能搞来钱…哈哈说不准真行,要是能搞来,先借给哥哥花花啊哈哈——”
“哈哈!哈哈!赔钱姐姐!赔钱姐姐骑大马——驾!驾!”
侯曼娥的脸色瞬间惨白。
“嘿,你知道那个姓李的,一个破落女团出身的小糊咖能攀上这个戏,不定爬了几个老总的床,说不定一晚上都连轴转呢。”
“就是,还在那儿装模作样背台词,装勤奋给谁看,让王导那么夸她,也不知道背地里给王导怎么舔呢。”
“也算她牛逼,徐总可是出了名地爱往死里虐人,她都敢攀上去,你看她脸蛋光鲜亮丽的,衣服下面那身皮子不定都烂了,真是为了红连命都不要了,这种贱货,咱们可比不了哈哈哈——”
侯曼娥全身开始发颤,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身形摇摇欲坠。
瑰丽梦幻的花海深处,俊秀儒雅的青年缓缓侧过身,一双雾色般温润又凉薄的眸子,微微含笑,遥望着那艳丽少女仿佛不堪重负般,缓缓佝偻起来。
侯曼娥不住打哆嗦,她死死咬住唇,尖锐的牙锋划破嘴唇,露出皮里面最脆弱鲜嫩的血肉,她咬得鲜血淋漓,却还是控制不住颤抖的嘴唇。
那些光怪陆离的、如蛆附骨般噩梦般的光影缠绕着她,无数狰狞的脸、无数的唾骂和恶毒的诅咒,仿佛恶臭泥沼里无数伸出的手,死死拽着她、疯狂想把她溺毙在烂泥里。
她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想游出去。
她不可以坠下去,她好不容易才从泥潭里爬出来,她怎么可以再跌回去?!
突然,有一只手拉住她。
她怔怔抬起头,看见一张张青春甜美的笑脸。
“哎呀呀!以后大家都是一个女团的姐妹了,我是大家的队长,大家都可以把我当姐姐,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困扰都可以来找我哦。”
“哈哈那我第二大,我就是二姐啦”
“那我就是小妹妹喽?这么多漂亮姐姐们,可要好好关爱人家呦么么啾~”
“这个口红色号适合你嗳……哇!这家店超棒下次一定要一起去……这个动作来帮你纠正一下,腿要踢得更高一点……”
“曼娥,你爸爸妈妈那样坏,你太可怜了,不过以后都有我们了,我们姐妹都会保护你的。”
“那个孙少就是个酒肉纨绔,特别好色,对你不真心的,曼娥你千万别搭理他啊。”
“我们要一起努力,一起加油,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我们会成为全国、不,全世界最好的女团!”
……
那么多的笑声,那么多的笑脸,她们在练习室通宵挥洒汗水,她们在大半夜偷偷钻出公司吃火锅,她们在第一次顺利演出后激动地抱在一起,像一群傻子哈哈大笑着倒在后台,裹着一身连续唱跳三个小时捂出来的臭汗尽情畅想将来她们组合的广告挂满陆家嘴大厦LED屏的样子。
那曾是她一生最美好的梦。
如果这场梦永远不醒,该多好。
如果不是那一天,她偶然路过公司的走廊,看见她们聚在昏暗的台阶,队长举着手机,掩着嘴低低商量。
“那就说好了,各自单飞,大家各奔前程。”
“嗯,但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散了,咱们得抓住时机火一把,要不然哪儿飞得起来,我还得涨一波儿名气去转电影呢。”
“蹭热度不太好蹭,炒CP也容易被骂糊,不如踩人吧。”
“踩谁呢?”
她们沉默了一下,有人轻声说:“踩曼娥吧,她是纯素人出身,乡下来的,没背景。”
这一句话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她们纷纷开口:“是啊,曼娥她家里那个样子,她爸妈前几天还来找她要钱呢,说实话,有那样一群吸血鬼似的亲人,她在娱乐圈混着也很艰难的,还不如出去正经找个工作呢。”
“就是,而且她长得那么妖艳,还是那种家庭出来的,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将来观众路人缘也会很差,八成混不长久。”
“她性格也太傲气了,嘴太厉了,总是阴阳怪气嘲讽人,而且她虽然家人不咋地,毕竟是爸妈啊,对爸妈都那么心狠,啧,其实我想说很久了……我有时候还挺讨厌她的。”
“确实是……”
她们低低议论着,越说越合拍,越说越有共鸣,越说越仿佛这么做是理所当然、问心无愧。
她没有背景、她爸妈是吸血鬼、她长得妖艳、她嘴毒,所以她就活该被她们踩,活该被她们这些好姐妹踩进泥里,成全她们的锦绣前程?!
她躲在门口,听得全身哆嗦,满脸的泪,死死咬住手背,等待着、等待着哪怕有一个人愿意为她说一句话。
然后她等来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
队长终于开口制止,语气是她一如往常的柔软甜美,像是极其无奈之下不得不做出的抉择:“那就曼娥吧,可以把她家里的事爆出来,而且…孙少不是在追她吗?傍金主想单飞什么的,随便编一些黑料,也一起抖出去吧。”
她叹了口气:“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还是踩到底吧,毕竟曼娥那样睚眦必报的人,还是不要…不要给她起来的机会了。”
“叮——”
赤莲剑坠下,重重嗡鸣了两下,徒劳踉跄着跌在地里。
侯曼娥晃了晃,如同断翅的鸟,倏然倒下。
她躺在湿润的泥地里,迷茫睁着眼,看见漫天璀璨的星河,盛放的花团美得如梦如幻。
骗子。
眼角有什么温热又冰凉的东西流淌下去,她的心撕扯着疼,疼得几乎麻木。
眼睫无力颤了颤,她疲惫地、一点点闭上眼:
那些好,那些善意,都是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
她再也不要…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这样就放弃了吗。”
轻柔的叹息,仿若温和,却比晚风更清淡薄凉。
温润病弱的青年缓步走来,宽袖微微垂落,修长的手腕轻抬,侯曼娥整个人无力漂浮到半空中。
无数光影从花海中飞出,缠绕着她飞舞,如蝶缠花,曼妙美丽,然后…一道女子的虚影缓缓被从“侯曼娥”的身体中拽出。
那虚影紧闭着眼,容貌美艳,满脸斑驳泪痕,却是一张和“侯曼娥”截然不同的脸。
那是,最真实的,也是最脆弱的,李曼娥。
“果然…我便奇怪,那卷书里面的云天秘境,可没有写有北辰法宗的侯姑娘啊。”
温绪看着李曼娥的虚影,莞尔一笑,用世上最柔和的语气,说着最残酷的真相:“所以本就是个…不该存在的人,对吗?”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低低地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一拂袖,更多的梦萤从花海中飞出,铺天盖地飞向沉睡在噩梦中的侯曼娥,它们盘旋着她,缠绕着她,无数萤光洒满了她的身体,侯曼娥仿佛被什么蛊惑,却缓缓抬起手,双手一点点掐住自己的脖子。
她眉心的青色旋涡毫无反应——它可以阻止任何人,却无法阻止它的主人伤害自己。
温绪含笑看着,像是在看一支花的盛放与凋零。
萤虫如梦盘舞,侯曼娥闭着眼,流着泪,哭得无声又绝望,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越掐越紧,掐得她脖颈勒出青紫的手印,指甲划开刺目的血痕——然后漫天萤虫猛地暴散开,它们惊恐地飞散,却还是被大片大片碾碎成尘埃飘散在空中。
侯曼娥掐着脖子的手骤然泄力,已经要飞向温绪掌心的魂魄重新归体,仿佛感应到熟悉的气息,连她整个人紧绷颤抖的身体都放松下来。
温绪眼中的笑意倏然凝固。
他缓缓地侧过身,看见纤瘦的青衣少女,静静站在花海的边缘。
她宽大的青衫被晚风拂动,三千墨丝以素带束起,清姿燕骨,腰悬一柄青竹长剑。
她缓缓向他走来,一步一步,她所过之处,绚烂梦幻的花海大片大片枯萎衰败,露出泥土下累累的尸骸白骨。
纤长的手指,一根一根,缓而坚定地握住剑柄,她抬起了头。
隔着遥远的距离,温绪看见了一双比月色更沉凝明透的眸子。
“温绪。”
她一字一句,轻而缓,却平静如海:“我不允许,任何人,动她。”
第26章
夜幕低垂,漫天银河流霞涌动,大地上,瑰丽盛放的锦簇花团大片大片枯萎成灰烬。
温绪看着浩浩荡荡一路枯萎蔓延到鞋尖的花海,抬起头,看着沉凝着眉目,按住剑柄、一步步挟裹着恢弘剑势走来青衫少女,有那么一瞬间,竟恍惚觉得,磅礴的山海自她身后滔天而起——
她道:“温绪,我不允许任何人动她。”
温绪从那声音中听出了一种力量,一种毋庸置疑的、不可抗拒而只能选择俯首的强大力量。
那力量太过壮阔、太过浩瀚,以至于连晕荡开的滚滚余波都震得人心尖发颤。
温绪的手突然又麻痒得厉害。
她真的是…真的是…
他用力掐了掐掌心,用疼痛刺激自己强行从那种微妙得头皮发麻的亢奋中醒来。
不,还不是时候。
温绪看着林然在夜色下褪去了所有柔和、清亮得近乎冰冷的眸子,忽的笑开了:“回来得这么快吗?所以…林姑娘果然也不只是筑基后期,果然也藏着一个深重的秘密,对吗?”
林然平静看着他,只有握住风竹剑柄的手,缓缓往外拔。
“好吧,如果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话…那么,你真的要救她吗?”
温绪轻笑:“哪怕她是一个,根本不该存在的人?”
林然没有回答,却倏然拔出了剑,清冽的剑芒划破夜空,泛开一线锋凛的寒光,割破他鬓角一缕碎发。
温绪顿了一下,才微微侧头,看见那一缕黑发缓缓坠进泥土里。
温绪盯着那一缕头发,怔了很久,抬起手,轻轻碰了下左脸,那里,后知后觉泛上刺痛,伴随着血液的甜腥气,丝丝缕缕地痛,不重,却像是一瞬扎进心口最深的刺,绽开猩红到糜烂的血花。
“她该不该存在,不由你说了算。”
身后大地猛地被撕扯开狭长的深裂,轰然地动山摇间,大片大片绚烂瑰丽的花海湮没成尘埃,温绪胸口一滞,重新看向那青衫少女,她轻描淡写甩开剑尖一抹血花,目光清透如初:“请让开,否则,我现在必杀你。”
她口吻太平静,甚至还用着礼节,不像是在说杀意,倒像是在说太阳会升起,夜色会降临——仿佛一道理所必然的法则。
温绪的心尖突然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攥得他胸口酸疼而软。
魅花海湮没的反噬汹涌而来,他忽的弯腰重重咳嗽,喉头涩住,浓重的腥气上涌,他一声声咳着血,喉结用力滚动着,却根本分不清吞咽得是血还是滔天欲念。
那是清风吗,是明月吗?还是暖玉幻化的青竹,在翠幕烟荷处亭亭地伫立。
怎么可以生得这样皎洁,这样凛冽,又这样美。
美得让人想占有,想摧毁,想把她晕染成和自己一样的颜色,拉进怀里,融进血肉里,一道永世狂肆不堪地沉沦。
林然看见温绪大口大口咳血时,微微怔了一下,旋即收敛了所有神色,面无表情绕过他,大步走向侯曼娥。
她现在还没有空与他计较。
侯曼娥还悬在半空中,那些蛊惑她记忆的萤虫早已灰飞烟灭,可她仍像沉陷在一场虚浮的梦里,无法醒来。
林然伸开手,侯曼娥像是受到了无形的牵引,终于缓缓下落,直到落在她怀里。
林然低下头,看着侯曼娥满是泪痕的苍白脸颊和脖颈上勒得青紫的手印,抿了抿唇,把她打横抱起来,又捡起地上的赤莲剑,转过身,踩着一地支离破碎的白骨和魅花,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开。
温绪死死凝着她的背影,他脸色惨白,满手淌着血,可那张溅着血的温俊面孔上,眼神却魑魅般雾欲诡谲。
他细长的指尖轻轻一颤,一只萤虫悄无声息飞向她袖口,化为一点微不可察的暗光。
另一只萤虫乖巧飞到他手心,暗光一闪,温绪就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御剑而起的风声似乎浮动着她身上清冽的暗香。
他又咳出一口血沫,看着满山狼藉,忽的低低笑起来。
林然抱着侯曼娥走出魅花之海,在一座小丘山顶盘坐下,揽着她的头枕在自己怀里,手指轻轻滑过她脖颈,侯曼娥脖颈上的血痕勒痕随着她指尖的滑动,缓缓消失。
林然检查过她身上没有别的伤口,就在她额头微微一点,那道青色旋涡被弹入她身体,温和的灵气如水流转,耐心得疏通她全身的经脉、一点点安抚下她震荡的魂魄。
侯曼娥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一点点下沉,无数从地底生长出的手扒住她的身体,把她拖向无底的泥沼。
曾经有一只手从上面伸过来,那手的主人有着灿烂的欢笑声和甜美的笑脸,她满怀期待地去握住,以为那只手可以把她拉出去。
那只手拉着她,拉着、拉着,当她的双腿已经快脱离泥潭、当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又松开了。
那只手,松开她,又按住她的肩膀,想把她更狠地推进深渊里。
所以她终于明白,她不能依靠任何人,她只能靠她自己。
所以她踩着谩骂、踩着诅咒、踩着羞辱和白眼,打碎了牙,一口口吞下血和泪,指甲磨得开裂、手指磨得血肉模糊,她也要攀着崖壁,一步步笑靥如花地往上爬。
只要不再相信任何人,就不会有弱点,就不会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她绝不要再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谁也不可以再伤害她!
侯曼娥一直这么做着,她一直坚信自己可以的。
可是这一次,她好累啊。
她从没有这么累过,从记忆最深处涌上的疲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她从来都是一个失败的人。
上一辈子,她的家人不爱她,她的姐妹背叛她,她的经纪人只想让她拿下更多的代言赚钱,她的粉丝爱的只是屏幕上那个光鲜亮丽、又美又飒的李曼娥,她没有朋友,只有用钱买来的酒肉闺蜜,她也没有爱人、只有情人、金主和炮友。
而这一世呢?她的父母一心修炼、像打发宠物似的不闻不问只管给钱,舅舅阙道子疼爱的是血脉原身,同门弟子们仰慕的是那个明艳灿烂的侯师姐……
那她呢?谁爱真正的她呢?
没有人。
活了两辈子,她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甚至没有一点可以真正属于自己的、可以留恋的感情。
侯曼娥突然觉得好累。
她突然不想挣扎了:为什么还要挣扎?活着又怎样?还得去拼,遍体鳞伤拼到最后,也还是什么都剩不下。
也许她就是这样的命,这辈子,就活该是这种惨命。
眼皮越来越沉,侯曼娥闭上眼,喉咙里的那一口紧绷的气忽然轻飘飘地散了,她意识飘飘忽忽,任由那些手拖着她下沉。
她知道,那一口气散到喉口,散尽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就在那一刻,她额头突然一凉。
像严寒冬雪消融后,拂来的第一缕春风。
它并不是那么轻柔,也没有锋芒毕露的凌厉,却有着刚刚好的温度和厚重。
那一点清浅的凉意,却如一道光,撕开阴霾遍布的天空,洒下漫天明亮灼眼的阳光。
侯曼娥倏然被灼醒,仿佛轰然一道雷霆,将她混沌无力的思绪生生劈醒。
她感觉到了熟悉的温度,她知道,是林然回来了。
林然在叫她,在叫她醒过来。
侯曼娥以为自己累极了,以为自己不会再挣扎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到那个执拗唤醒的她的温度是林然的时候,她心底突然爆发出对生无穷的渴望。
她想醒过来,她想睁开眼,她想活下去——
那些颓丧的绝望的茫然的情绪一瞬间被压下去,一种莫名的力量被从身体的极限生生挤出来,侯曼娥用尽全力猛地睁开眼,映入模糊视野的是无垠深邃的星空,和一张熟悉的脸。
清丽细致的眉目,一双温和关切的眼睛,纤拔的鼻梁被侧映出一帘小小阴影,那阴影弧度优美的边缘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却一点不阴郁晦暗,反而像是柔化进朦胧的月色里。
侯曼娥呆呆看着她。
林然看侯曼娥终于醒过来,松一口气,去摸她的脑门,她发了一头的虚汗,可是皮肤却是冷的,不知道是因为冻的还是怕的,牙齿簌簌打战,整个人都在轻微发颤。
林然把外袍脱下来给她披上,连人带衣服把她往怀里抱了抱,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轻拍她后背,安慰她:“你现在可能觉得发冷,神志有点混乱,没关系,这是魂魄离体的后遗症,缓一会儿就好了。”
没有一点回音,林然低头看她,发现她红着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发呆。
林然顿时一惊。
我的天,这姑娘不会给吓傻了吧。
“你还好吗?”
林然担忧地在她眼睛前晃了晃手指:“脑子疼不疼?记忆有没有错乱?这是几认得吗?我是谁还记…”
侯曼娥:“啊啊——”
林然话音未落,侯曼娥突然尖叫!
林然猝不及防,只觉耳膜当场裂开,下一秒已经被她八爪鱼似的熊扑过来。
“啊啊啊!”
侯曼娥死死抱住她,哭得鼻涕眼泪横流:“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快死了!我都要死了!她们都欺负我,她们都欺负我——”
林然被侯曼娥扑得一个踉跄,险些没当场和她一起骨碌滚下山去。
林然艰难保持住平衡,顾不上被尖叫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拍了拍侯曼娥后背,好声好气:“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我的错,现在都没事了不哭了好不好。”
侯曼娥已经听不到林然说什么,被她这么一哄,只觉得滔天的委屈瞬间喷涌而出,她哭着吼:“他们凭什么那么对我,我也是他们小孩儿啊,就因为我是女孩子那俩混蛋是男的我就活该被欺负吗,我也想上学啊!我也想有一身干净衣服!凭什么只让我干农活,凭什么只打我骂我拿我发泄,不想养我就别生我啊!当我愿意被生出来作践吗…呜怎么就我倒霉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别人都不是,别人都好好的,我也想当被疼爱的小公主,我也想穿得漂漂亮亮的举着气球,和爸爸妈妈出去逛街吃棒棒糖,我小时候从来没吃过棒棒糖,他们都吃过,就我从来没有吃过,从来没吃过……”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序颠倒错乱,但是林然知道,她是在说她上一世的家人。
林然沉默地听着,感受着肩膀慢慢被泪水浸湿,只一下一下拍她后背,由着她发泄。
“那些人也不是好东西!”侯曼娥哭:“说好的要一起努力的,说好的当一辈子好姐妹的,都是假的!为了火就不要我了,就要踩我上位,我那么穷那么想火我都从没有想过伤害她们,她们反而先踩我!她们怎么心那么狠啊,我们每天笑得那么开心,我掏心窝子对她们的!我每天练舞练得最辛苦就为了给她们下课开小灶,我天天吃馒头吃泡面我都愿意挤出钱来给她们带口红带礼物,有私生粉骚扰她们我想都没想拎着刀第一个冲上去,有钱的老总要捧我单飞我也不要,我就只想和她们在一起…我以为我们是真的好朋友的,可她们其实都瞧不起我,她们都欺负我,她们难道不知道我要是声名狼藉离开圈里就再也活不下去了吗?她们难道不知道我爹妈会扒着我吸干我的血吗?她们明知道,可是她们还是要踩我,她们没良心——”
她突然抬起头,用力揪住林然的衣领,满脸的泪向她吼:“你说她们是不是没良心!她们狼心狗肺!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是。”
林然重重点头:“她们没良心,你和她们不一样,我们不和她们计较好不好。”
“不!我就要计较!我要气死了!”
侯曼娥吼:“她们欺负我,我就要十倍欺负回去!她们想踩我,我就把她们都踩下去!我要比谁都过得更好!我要让那些傻逼什么都得不到,我要她们统统身败名裂滚去睡大街——你说我应不应该?你说是不是她们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