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电视上播着《情书》。这个被奉为鼻祖的初恋电影节奏是惯有的舒缓,夏皎之前看了三次都睡着了,今天倒是一个例外。或许因为刚吃过午饭,人也倦倦懒懒,才能这样自由安心地看下去。
温崇月给她慢慢揉着肚子,忽然问:“你喜欢这种纯洁的电影?”
夏皎含着酸梅干,摇头:“不,其实比起来慢节奏,我更喜欢快节奏的。比如说上来就……嗯,上来就步入正题你追我逃,刺激的。”
温崇月扬眉:“比如?”
夏皎想要给他举例子,但半天没想出来,憋了一句:“就是,和很隐秘的少男少女锯葫芦嘴爱情电影比起来,我更喜欢那种情节跌宕起伏……刺激的。”
温崇月大笑出声:“我明白。”
他颇具深意:“原来你喜欢日久生情。”
夏皎将手里的酸梅干塞他嘴巴里:“请温老师在心里偷偷地想,毕竟我还是会害羞的。”
回顾一下,现在的夏皎胆子已经大很多了,开心不开心都会直接讲出来。午后的阳光惬意,秋天的苏州安静,气温也舒适,两人约好今天好好休息,等下午皎皎午觉结束,再去周庄好好地玩一天,明日返程。
忙碌的生活中,双休日既要满足休息,也需要外出转一转。今天上午,夏皎在家中睡到饱,温崇月则是去了健身房,十一点钟回家准备午饭。明天从周庄回来,好好休息,周一再重新工作。
温崇月仔细地安排着每一个周末,权衡着和妻子相处和约会的时间。
两只猫咪互相舔毛,小虾米猫小胆大,每次企图骑到温泉背上都被反压,只能喵呜喵呜地惨叫着被按倒,结结实实被糊一脸一身的口水。两只猫的饮水机确认正常,自动喂食机中粮食充足,温崇月给每只猫各开了罐头、处理猫砂,将一些暴露在外面的可疑因素处理干净后,才洗干净手,陪躺在沙发上的妻子一块儿看电影。
在看视频的时候,夏皎总是闲不住嘴巴。很多时候,即使已经吃撑了,但还是忍不住再塞一点东西磨磨牙。原本的笋干花生米和山楂片吃光了,今天的磨牙小零食是酸梅干,硬邦邦,酸溜溜,开胃解腻。她一边吃,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电影,叹气:“为什么藤井树那么喜欢藤井树,后来还娶了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呢?”
温崇月低头,夏皎原本快塞嘴巴里了,又举起来,喂给他吃。
梅干酸溜溜,用的糖不多,酸味压倒甜,温崇月含在口中,盯着她,慢慢地说:“或许无疾而终才叫初恋,人不可能一直活在过去,更不能为了不可行的暗恋就抛弃眼前人。”
夏皎摇头:“我不这这样想耶……嗯,怎么讲呢,你听过一句话吗?’要么一切,要么全无’。”
温崇月问:“兰波?”
“对,”夏皎用力点头,她说,“我眼中的爱情就应该是这样。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给我的东西也给了别人,那还不如不给我,我不要这种人人都有的东西,我要独一无二,要唯一。”
温崇月若有所思:“那过年我给下属发红包,给你也发,那你还要不要?”
夏皎安静三秒:“钱除外。”
温崇月含笑:“不是说不要和别人一样的东西吗?”
“但钱不一样!”夏皎认真解释,“钱是特殊的,是高贵的。每一张现钞的编码都是独一无二……而且电子货币也是独一无二的。”
温崇月大笑出声,他的梅子整个吃掉了,低头去抢夏皎手中的,含在口中,舌头轻轻擦过她的指尖。梅子酸酸甜甜,好像经过她手指的,味道格外不同,就像在蜂蜜罐中滚了一圈。
几年前掀起的古镇潮、西藏潮、丽江潮、大理潮流始终没有衰退,随着经济发展,外出旅行的人越来越多,相对应的,大大小小古镇古城的服务设施也越来越完善。相较之下,江南水乡似乎更适合偶尔假期出行,尤其是太湖流域大大小小的古镇,名声在外,即使是淡季仍有游客赏玩。两人抵达时已经临近傍晚,江苏水乡夜景大多不惊艳,但临河而建的客栈别有一番风味。两人入住在南湖附近的一家店,圆床搭配纱幔帐,颇具雅意。
晚上自然要吃大名鼎鼎的“万三蹄”,周庄到处都是卖这个的熟食店,味道却不好保证。夏皎晚上吃不了太油腻的,就点一份奥灶面,这名字听起来怪异,其实就是用鸭肉做浇头。再配一份万三蹄,一份清蒸白丝鱼,一份水面筋皮儿的三味圆,两条红烧鲃鱼,一碟阿婆菜。晚饭过后,还能沿着古镇闲逛,倦了还能去酒吧喝酒泡吧。
晚上就住在临湖房间中,圆床很好用,各个角度都行,温崇月很满意,甚至想将家里的床也换成这种。
夏皎对镇上的一茶馆更感兴趣,她简略搜过,听说三毛曾在此品茶,茶馆老板还张贴了和三毛的往来信件。温崇月当然满足了妻子的期待,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宽容随和,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基本上都由着夏皎。
也因这点,夏皎才愿意和他聊天,敞开心扉。
无论说什么,对方都会认真听,耐心帮她分析、开导。
“你知道吗?”临湖的位置,夏皎双手托腮,认真地和温崇月讲,“我跟爸爸妈妈上学读书的时候,他们常对我说的,就是’家里穷,你得争气’。”
温崇月安静听。
清冽的风从窗户中送进来,将茶香冲淡,夏皎低着头,睫毛看起来像干净温和的蝴蝶翅膀。
“我们家比不上他们有钱。”
“上学不比吃不比穿,你得比学习啊。”
“知道我和你妈妈供你上学多不容易吗?”
夏皎在窘迫的青春发育期,经常听着这种话长大。和父母住在一起后,他们常常在餐桌上提起,赚钱的辛苦,抚养她的不易,劝诫她好好读书。
夏皎当然明白他们爱自己,也知道父母只是不想让她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
可是,对于一个孩子,对一个还没有成年、三观还没有完全形成的孩子哭穷,会让她心理自然而然地留下自卑和谨慎小心的影子。
她不敢犯错,因为下意识想到父母说的“我们家比不上他们有钱”,她担心这种错误会让家庭遭到不能承受的负担,因此在整个青春期,她小心翼翼,控制欲望,将自己蒙在灰扑扑的阴影下。
父母总是夸她乖巧懂事,但夏皎清楚地明白,她不喜欢这样的“乖巧”,更不喜欢这种“懂事”。
也不能因此指责父母,他们是从“能吃饱穿暖就不错”的年代中成长的,在他们眼中,孩子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每天吃得荤素搭配、有书读、有补习班上,已经很不错了。
都是第一次做父母,夏皎理解他们。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如果小时候父母不这样教育的话,她是不是也会在社交上游刃有余。
就像温老师。
“其实我很羡慕晚橘那样的女性,”夏皎说,“她聪明,不怯场,社交能力很高,好像无论怎么样的场合都能应付得来。”
顿了顿,她又说:“还有宋萧,她很勇敢,很大方。”
温崇月没想到她在这时候提宋萧,自然地说:“从上司的方面来评价,她的工作能力的确不错。”
夏皎点头。
温崇月说:“听起来,你似乎想解决这个困扰。”
夏皎叹气:“试过……但好像没什么用处。大学时候晚橘帮我做过脱敏治疗,嗯,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工作上的时候可能会好一些,但……自己作为消费者的时候,就很难大大方方地面对其他人。”
她低头:“小时候经过那些商场里面的专柜,妈妈总是拉着我的手快走,说’不是我们买的’,我一直觉着那些东西一定价格很高很高,可能要我爸妈赚一年的钱才能买。后来才发现,其实那些面霜甚至都不用一百块。”
夏皎:“妈妈只是觉着没必要买,我没有抱怨的意思,就是想说这件事的影响很大很大。”
她说:“你知道吗?直到上大学后,我才敢去高档的商场,才敢去那些地方,在此之前,我看到后都下意识绕着走,青春期随便一句话的影响这么大,大到我这么多年才终于走出阴影。”
温崇月握住她的手,夏皎的掌心很软,她的确已经成长了,也和他更熟悉了。她之前从没有讲过这种事情,但在今天,她悄悄地向他坦诚。只是夏皎说完后,又一点点不好意思,好像又把青春期那个敏感又有点轻微自卑的灰扑扑女孩推给他看,这种略有羞赧的心情让她小声说:“你是不是觉着我太敏感了?”
“没有,”温崇月慢慢地说,“我只是有些难过。”
夏皎不理解:“你难过什么?”
温崇月说:“如果我早点认识你,那个小皎皎或许会更开心一些。”
夏皎松了口气,她说:“其实现在我也很开心了。”
温崇月摇头:“如果你是我的妹妹——”
夏皎用力比了个叉。
她说:“温老师,请不要往奇怪的方面联想好吗?现在疫情,我还不想和你一起去德国看骨科。”


第53章 阳澄湖大闸蟹
菊红糕
夏皎并不为年少时没能和温崇月熟知而感觉到遗憾。
那时候她比现在更加不擅长与人交流,早晨去店里买早餐,到学校后才发现对方少找了两元钱,她也不好意思再退回去索要,担心对方不承认,担心被说斤斤计较,担心被……
她总有许许多多的困扰,这些古怪的、特异的东西绑住了她的手脚,让夏皎无法坦然面对。
夏皎如此庆幸移动支付的普及,才让她今后基本避免了这种尴尬的场景。
在读大学的前两年,夏皎仍旧对那种看上去消费高昂的商城或购物中心敬谢不敏,经过时也很少进去,哪怕兼职赚来的钱足够让夏皎可以适当消费。
直到好友江晚橘察觉到这点,对方刚准备投实习的简历,什么都没说,径直带了夏皎去逛奢侈品店,吃饭,出入,带着她转悠了一遍,才让夏皎意识到——这些东西都没什么。
的确没什么,都是用的东西而已。江晚橘早就计划好了要进去工作,自然对其如数家珍。不单单如此,她还鼓励了夏皎一同学习,并顺利地用内推名额将好友也带入公司。
不过夏皎也差点陷入报复性消费的陷阱中,在她刚毕业、刚就职的时候,被光鲜亮丽的同事和工作环境迷花了眼。那几年自媒体贩卖焦虑很严重,几乎每天都能刷到各种各样的毒鸡汤。工作环境使然,连带着夏皎也有些焦虑,一头栽进消费主义的陷阱。
每天刷一些分享平台和购物软件,想要急切地将自己也套入那个美丽的壳子中,成为光鲜世界的一员。
公司内部,每年员工都有固定的品牌内购折扣,或许是小时候、青春期被压抑的物欲值太狠,她也短暂地被折扣迷惑,疯狂买过一些奢侈品。
当然,在第一次内购结束后,夏皎看着银行卡的余额,清醒很多。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后,她详细地列计划和需求,只挑刚需和特别喜欢的买,及时将自己这种报复性花钱的行为扼杀在摇篮中。
没有办法,年少时候没人教给她的,长大后总需要花更多时间才能明白。
但夏皎并不为此感到遗憾。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所有好的,坏的,遗憾的,都组成了现在的她。
比如,假如她在辅导机构时候就主动和温崇月联络,或许两人如今未必能走到一起。
温崇月嘴上开着玩笑,其实心中很注重这些道德的问题;而夏皎也不认为对学生下手的老师值得称为“浪漫”。
她庆幸如此,自己在刚刚好的时候与对方重逢,虽仍有许多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温老师更具备耐心,更温柔地纠正她,教她。
下午离开周庄的时候,天空朦朦胧胧落了一场雨,并不大,茫茫细如针。温崇月放慢了开车速度,反正总能到家,不必急于一时。
有些人开车有“路怒症”,开车上路的人多,总有不守交通规则的人,忽然超车、不打转向灯就直接变道……夏皎坐父亲的车总是提心吊胆,因为不确定什么时候父亲就被路况惹到愤怒地开始骂。
温崇月从没有说过一句,不急不躁,心平气和。
他和夏皎聊天,关掉了音乐,只保留了导航的自动提示音。只是夏皎有些粗心,都走了很长一段路才迟钝地意识到导航的定位地点错了,重新换位置需要多走一段路。
夏皎以为温崇月会像父亲一样指责她,继而开始抱怨和烦躁地嘟囔。
温崇月没有。
雨水却越下越大,几乎看不清路况,这种情况下再度开车明显有些危险。恰好不远处是国家湿地公园,温崇月将车暂时停在空荡荡的停车场中躲雨。
夏皎一直说着对不起,低头重新定位,雨水顺着车顶、车窗往下落,铺天盖地,听见温崇月叹气:“为什么一直在道歉?”
夏皎不解:“我弄错导航了呀。”
“一点小事,”温崇月说,“不要这样紧张,放松。”
“我紧张了吗?”
这样问着,夏皎低头,发现自己又打错了字,删掉,重新打。
温崇月示意她放下手机,他伸手,触碰着夏皎的后脑勺,顺着她的头发往下轻轻地拍了拍,像是安抚不小心丢了菜叶子担心回家被妈妈骂的小蜗牛:“你在怕什么?害怕我生气?”
夏皎先摇了摇头,迟疑着,又点头。
他问:“为什么?”
“因为弄错导航,等会儿要多绕路,要多花油费,你也要重新绕路,相当于浪费时间……”夏皎说,“有点糟糕。”
的确很糟糕,现在下着雨,回去的同时大大延长。天公不作美,皎皎心肠碎。
外面雨声颇大,敲在玻璃窗、车身上,难得在十月中下这样的大的雨。温崇月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夏皎的脖颈,顿了顿,默不作声,调高车内空调的温度。他专注望着夏皎的脸,笑了:“在你心里面,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气了?”
“不是不是,”夏皎呆了一下,她连忙澄清,“不是小气,就是觉着给你添麻烦了。”
“夫妻之间,难道还要论’麻烦’不’麻烦’?”温崇月声音低下去,“皎皎,你太懂事了。”
很多父母教育孩子,都希望孩子听话、懂事。遇到事情了,也要先考虑别人看法,其次再想自己如何。正如夏皎,被家长教育成完美的听话小孩,温崇月却觉着她这样让人心疼。
怎么会以为只是一点点粗心就要被批评呢?
夏皎不说话了,温崇月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又躬身将夏皎身上的安全带也解开。她穿的并不多,是一条绿色的长袖连衣裙,像夏末竹叶的颜色,因为呼吸,裙子也在轻轻颤动。
温崇月将车的座椅往后调了调,空间大了些,夏皎明白了,她轻而易举地从副驾驶座越到主驾驶座的位置,顺势坐在温崇月腿上,侧脸贴在他肩膀处,或许是下午在茶馆的谈话让她有些失落,现在的小蜗牛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温崇月一手揽着她的腿,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安抚地拍了拍。
夏皎喜欢这样有安全感的姿势,好像被对方稳稳托住了所有不安。
雨水声势浩大,丰沛充足,哗哗啦啦地顺着车窗往下,车玻璃模糊一片,温崇月关掉雨刷器。很快,整个车子都在雨的庇佑下,和外面渐渐模糊的世界分隔开。现在是旅行淡季,再加上天气不好,大雨降临,这户外停车场中没有管理人员,只有他们一辆车子。
“考虑别人的想法是好事,不过我们也可以试试不去那么在意别人,”温崇月说,“太敏感的气泡在碰到其他东西之前就破碎了,我们皎皎要不要试着’自私’一点?”
夏皎被他逗笑了。
她嘟囔:“其他人都是要教宽容大度,只有你,教我自私。”
温崇月也笑,他微微低头,唇触碰着她的脸颊,手指摩挲着裙摆柔软边缘,冷气口刚好吹到夏皎的腿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汗毛都要冷到竖起来。温崇月用掌心的温度来消除着冷气所带来的负面效果,指尖若有似无刮蹭,十秒后,夏皎主动亲吻上对方的喉结。
不可思议,可以说得上大胆、混乱、在法律边缘游走的一件事情,在这个下雨天的空旷场地悄然地发生了。夏皎一直循规蹈矩地生活着,按部就班地学习、考学、工作,这辈子做过的最出格一件事大概就是不告诉父母而闪婚,现在变了。温崇月的衣服咬起来是有些钝的味道,他今天的香气很清新,如雨后冲刷干净的森林,皮带扣很凉,金属大多都这样,无论怎么用腿的温度去暖都暖不热,还会被烙印下金属印,像浅浅的纹身,三十分钟后被石楠气味细致磨平所有痕迹。
雨后的车子在颠簸中行驶,温崇月将为夏皎用过的湿巾收敛在塑料袋中。他的裤子上不可避免有些,不过没事,可以擦掉,也能遮盖。夏皎扒拉着小纸盒,举起来,盯着看了许久,转过脸:“……你的车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温崇月面不改色:“以备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
“就像刚才。”
“……”
夏皎说不出话来了,她将小纸盒子重新放回去,身上披着温崇月的外套,就像天鹅拢住幼崽的翅膀。她有点疲倦,但还睡不着。纸袋里装着中午买的菊红糕,是茶馆里的茶点,她喜欢吃,就多买了一些,最上面一块印着她的牙印,吃不下,就暂时放着。
温崇月刚才开了车载电台,现在不用再遮掩,又将电台的声音也调小。
他看着手机上的导航,确认道路,在渐渐小了的雨水中穿梭。
“睡一会儿吧,”温崇月说,“到家我叫你。”
夏皎打了个哈欠:“不行,现在睡觉,晚上就睡不着了。”
温崇月说:“晚上督促你。”
“不是督促不督促的问题,就是……嗯……”夏皎想了想,告诉他,“我有时候失眠,脑袋里总是会翻来覆去地想之前的一些囧事,糟糕的东西,一想就停不下来。”
温崇月笑:“因为那些事情很有意思?”
“不是不是,”夏皎疯狂摇头,“一点儿也没意思,完完全全是因为丢脸。一想到以前干了那么多丢人的事情,我就不敢联系之前朋友和同学了,我觉着她们肯定会想起来。”
温崇月说:“比如?”
夏皎面红耳赤:“晨间跑操,我踩掉了前面同学的鞋子;上体育课时候,我一头撞到老师身上……”
温崇月饶有兴趣,听夏皎一口气列举了四五桩糗事,才问:“那你记不记得同桌做过什么丢脸的事情?”
夏皎愣了一下。
她努力回想,但大脑空空一片,比被擦过的黑板还要干净。
“瞧瞧,”温崇月笑,“没有人会一直记得朋友的糗事,皎皎。”
夏皎若有所思,她裹紧温崇月给她的外套,嗅着上面来自对方身上的安心味道。
“睡吧,”温崇月说,“很快就到家了。”
……
夏皎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自己对温崇月的感情。
她天然信任对方,因为年龄和阅历不同,温崇月自然而然地照顾着她,夏皎喜欢这种相处模式。她会因对方的博学而感到崇敬,而这种感情又能督促着她向更好、积极的目标前行。
夏皎尝试着在买水果时候和老板聊一聊,可能仅仅是一句“您今天的衣服很漂亮”,也或许是在回家路上帮掉东西的小学生捡起他书包里甩出来的铅笔。
十月很快结束,夏皎的科目二考试终于过了,而为了庆祝她的考试成功,温崇月买了阳澄湖大闸蟹。
蒸螃蟹想要不掉腿不流黄,就得先绑好腿,背朝锅底腹朝天,蟹腹塞几粒花椒,身上铺姜片和葱段,冷水下锅,一次性加足水。
拿来蒸的都是湖蟹,除此外,温崇月也买了一些梭子蟹,夏皎到家的时候,这些梭子蟹还活着,钳子都用橡皮筋儿捆起来。温崇月教夏皎怎么挑梭子蟹,一般来说,得挑饱满的。不过很多奸商喜欢往蟹壳里注水,所以在选的时候得把梭子蟹拿起来看看,要梭子蟹眼睛朝上,俩大拇指一块儿捏肚脐上方两片壳,这两个壳很好认,特别白。如果是自然饱满的蟹,按上去硬硬的;假如是被注了水或者空蟹,一捏就瘪,还出水。
不单单是挑,温崇月还示范给夏皎,如何斩蟹。先捏着梭子蟹蟹盖两旁的尖角掰蟹盖,再翻开蟹肚脐,拿剪刀剪下整块儿……
夏皎学得津津有味,实在记不住了,才感慨:“幸亏家里有你在,我才不用学这些。”
“还是学一些,”温崇月利索地处理着蟹,摘下蟹肚子里像百叶窗的蟹肺,“皎皎,万一我不在家,你一个人想换换口味,也能照顾好自己。”
夏皎小声:“还可以点外卖。”
温崇月:“有些做的不干净。”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温崇月沉吟片刻:“你跟谁学的?”
夏皎说:“高婵,女同事。”
温崇月莫可奈何叹气:“看来这份工作给你带来了不少收获。”
夏皎眼巴巴地看着温崇月处理螃蟹,一旁的大闸蟹刚上蒸笼,还没有开始。螃蟹忌和柿子、南瓜等东西同食,因此下班后的她今天并没有温老师亲自打的果汁。
她馋得口水滴答:“今天晚上除了螃蟹,我们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吃?”
温崇月说:“吃咱们皎皎上班时候摸的鱼。”


第54章 蟹炒蛋
黄豆芽烧老豆腐
夏皎说:“我上班时候可没有摸鱼。”
温崇月略加思索:“那需不需要老师为你奖励一朵小红花?”
夏皎:“不要!”
温崇月笑,低头斩蟹身,这是一件颇具技巧性的工作,首先将整只蟹身竖起来,要精准无误地将刀从第二只和第三只蟹脚中插入,讲究一个快狠准。慢了可不行,容易将蟹肉也挤出来。今天要炒好几只梭子蟹,温崇月不打算炒蟹盖,直接将蟹黄挖出来。
说了要教夏皎,就真的认真教她。蟹的胃不能吃,温崇月剃出来给她看,大闸蟹的蟹胃硬硬的,而梭子蟹的软一点儿,比起来,像沙包,去蟹胃得留心点儿,不小心就弄破了。
蟹钳有颜色的一面放在上面,刀背砸碎——手可不能放蟹钳上,容易被软骨带着钳子夹住,“死蟹夹煞人”这句话可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
夏皎的肚子饿到咕咕噜噜地叫,一想到等会儿要吃晚餐,因此现在也不想再吃零食,小尾巴一样跟着温崇月,主动提出帮忙。她不擅长处理蟹,还能切姜切葱,做一些其他简单的配菜。
炒蟹最好要用大锅大火,家里面的没有饭店那样的大铁锅,用小火炒完还得焖一小会儿,不然堆叠在一块儿不容易熟。蟹体水分多,稍稍加点盐就炒出汤汁来,和蟹黄在一块儿,香喷喷。
温崇月拆了蟹脚上的肉,起油锅,等烧热了,直接打进去三个鸡蛋,蛋白翻成丝丝的形状,蛋黄用铲子切成块儿,倒进去蟹钳蟹脚肉,添米醋姜糖并一点生抽,炒匀后直接出锅。
眼看着夏皎口水要流成长江了,温崇月忍俊不禁,先拿了筷子递过去:“小馋虫,饿狠了?先慢慢吃,我做其他的。”
温老师饭量大,单单是这三个菜完全不行,夏皎夹了一块蟹脚炒蛋,蛋炒得嫩,用来炒蛋的蟹脚肉是温崇月挑出来的,和鸡蛋一块儿吃,蓬松绵密,丰腴柔软。她捧着蛋吃得开心,冷不丁听温崇月问:“上海话里的’蟹脚’什么意思?”
夏皎举手:“和狗腿子差不多。”
温崇月称赞:“真聪明——来,张嘴。”
夏皎看到了温崇月在切番茄,已经做好接受投喂的准备了,但温崇月却俯身,亲了亲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