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时的吴婧慧,父亲尚在,庞大的家业也在父亲掌握之中,更没有女儿牵绊。姜继祖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她喜欢的男人,现在,她不喜欢了。活在吴父羽翼下吴婧慧尚未经历过风浪,她被吴父保护的太好,她的世界非黑即白,姜继祖有了污点,整个人便只剩下污点,曾经的柔情蜜意全都不复存在。
吴父简直是喜出望外,还以为女儿要犹豫不决好久,他甚至都做好了女儿舍不得姜继祖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女儿这么果断,果然是他的女儿!就该这样,不就是一个男人,比他年轻比他俊朗的比比皆是。
“好,好,好。真是爸爸的乖女儿!”吴父欣慰地拍着吴婧慧的手,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因为喜悦舒展开,“你有这决断,爸爸就放心了。”
被允许进病房的姜继祖浑然不知道等待他的是吴父早就准备好的绝杀,他还以为这事有回旋的余地。
姜继祖一脸愧疚伤心地进门,声情并茂:“慧慧,你听我解释。”
吴婧慧忍着气:“那你就解释下,你明明已经娶妻生子,为什么欺骗我这么多年,你还娶过两个妻子甚至有姨太太!”
“我爱你,慧慧,我怕你知道后会不接受我,我真的太爱你了,我不想失去你!”姜继祖痛苦地盖住脸,“慧慧,我知道不应该,但是我真的太爱你了。”
吴父有点想吐,还想杀人,他强忍住了。
吴婧慧气急败坏:“你爱我所有你就欺骗我!爱一个人绝对不会欺骗对方,尤其是这样恶意欺骗。你别恶心我了,你根本不是爱我,你是爱我的身份,爱我爸的钱,你想当吴家女婿所以欺骗我,才不是因为爱,是因为贪婪自私。你贪图我家的钱,所以欺骗我,你自私自利,所以能抛妻弃子不养母亲。”
姜继祖上演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的痴情戏码,吴婧慧表示我不听我永远都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觉得恶心。
老怀安慰的老父亲迅速甩出早就准备的离婚协议书。
姜继祖当然不肯签字。
吴父的保镖让他不想签也必须签。
姜继祖被吴家父女的雷厉风行打懵了,整个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离婚了,怎么就离婚了?!
吴婧慧其实也有点懵,整整八年的感情,但是一想姜继祖整整欺骗了她八年,顿时觉得像吞了一把苍蝇那么恶心。
她定定神:“看在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
失魂落魄的姜继祖眼底绽放出惊人的亮光。
“你母亲并非自然死亡,是被人活活闷死的,不是林婉娘就是姜天赐,具体你自己去问。”吴婧慧有那么点不自在,阿坤刚透露姜继祖在上海,当天姜老太太就死了。阿坤向来心细,便检查了下姜老太太的尸体,果然发现姜老太太并非病死而是被人活活闷死,是姜天赐还是林婉娘,或者二人合谋?她忍不住会想,要阿坤没去,姜老太太是不是就不会死。
姜继祖如遭雷轰电掣,脑子里一片空白:“不,不可能!”
吴婧慧:“你自己去问他们吧。我没什么可和你说的了,你走吧,以后好自为之。”
“慧慧。”姜继祖还要纠缠,他怎么可能轻易认命。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吴家女婿这个身份上,失去了吴婧慧,他将一无所有。
吴父一个眼神过去,阿坤拧住姜继祖把他拖了出去,嫌弃他娘们似的哭嚷,一把抽出姜继祖上衣口袋里的手帕塞进他嘴里,世界终于安静。
姜继祖被扔到医院外头,他爬起来就想往里头冲。
阿坤掰了掰手指,骨节咯咯作响,在姜继祖惊恐的目光下,重重一拳砸向他腹部。姜继祖斜飞了出去,趴在地上干呕,不等他回神,一顿拳打脚踢疾风骤雨般袭来。
几分钟后,打痛快了的阿坤把离婚协议书甩在气若游丝的姜继祖脸上:“再敢出现在大小姐面前,见一次揍一次。”
躺在地上的姜继祖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脑袋不再嗡嗡作响。他勉强爬起来,细看离婚协议书,看明白之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他被净身出户了!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
吴父冷笑,入赘到他吴家时,姜继祖就是一穷二白,离婚后当然要被净身出户。想分走他吴家的财产,想的倒挺美。
老管家阿福忧心忡忡:“姑……姜继祖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再找小姐,小姐向来心善,毕竟一夜夫妻百夜恩。”
吴父纳闷:“是什么让你觉得老爷我改吃素了,那王八蛋骗婚,你觉得离个婚我就能消气?”
阿福:“……”
吴父寒声:“前脚离婚后脚失踪,慧慧还不得多想,再让他蹦跶两天。”
浑然不知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姜继祖还在企图挽回吴婧慧,甚至都顾不上吴婧慧说的姜天赐林婉娘可能害死了姜老太,老婆儿子杀了老母亲这种人伦惨剧哪里比得上他自己的荣华富贵重要。
四十岁的姜继祖学二十岁的小年轻冒着大雨站在吴公馆外等吴婧慧,好不痴情。
吴婧慧烦躁拉上窗户,理智上她知道姜继祖绝非良人,可八年感情却没那么容易割舍,一条宠物狗养了八年都难以舍弃,更遑论柔情蜜意的枕边人。
吴婧慧心神不宁地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咬咬牙再次走到窗前,拉起窗帘布往外看,姜继祖已经不见。吴婧慧松了一口气,就这样吧,好聚好散。
孰不知姜继祖是被阿坤带人拖到角落里又胖揍了一顿,连门牙都被打掉了一颗。
这一回姜继祖没能顽强地爬起来,他晕死了过去。
一直在悄咪咪关注吴家的姜归,终于盼来软饭男被金主扫地出门这种大快人心的名场面。
吴女士威武,遇上渣男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相信他渣,还相信‘他爱你’。
身心舒爽的姜归翻出一张唱片放进留声机,又开了一瓶红酒,这是一个值得放松的夜晚。
过了九点,姜归准备休息,关窗时正见夜色中一道身影翻过墙头跳进院子。
“汪!”石头怒吼冲上去。
“石头!”
听出其中制止意味,石头没有表演恶狗扑人,只是虎视眈眈盯着站在墙角一时之间进退两难的人。
姜归冲下面的人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快步下楼。
“聂北。”姜归声音压得很低。方才就着月光她认出了墙头上一闪而逝的那张脸。
墙角处手暗暗扣着枪的聂北愣了下,惊疑不定地望着姜归。
“我是姜来弟。”姜归言简意赅。
聂北愕然,眼前这个清秀英俊的青年是姜来弟?怎么可能?看着看着竟然真的从他脸上找到了几分熟悉的影子。
姜归已经听到了远远传来的嘈杂声,开门见山:“抓你的?”
聂北犹豫了下,点了点头,他原本就是想借这个院子逃到对面那条街上。
姜归并不多问,逡巡一圈,直接道:“你躲到狗窝里,里面的气味能掩盖你身上的血腥味。”这狗窝是姜归专门让木匠定做的,有一米高,塞得下一个人。
聂北带着伤,姜归一闻就闻得出来。
聂北踌躇了又踌躇,生怕连累了她。
姜归已经不由分说把他推向狗窝,若是别人她会明哲保身,但聂北不行,她能顺利从姜家脱身,聂北功不可没,他对她有大恩。
挨家挨户的搜查终于轮到姜归这个小院,姜归镇定上前开门,微微惊讶:“黄队长?”
黄队长带着手下鱼贯而入:“原来这是姜大夫的家啊。”
姜归:“大晚上的这是怎么了?”
黄队长一脸晦气:“抓红匪呢,妈了个巴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比耗子还会躲。姜大夫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姜归沉吟了下:“我家石头刚才叫了两声,搞不好就是红匪经过,它发现了。”
循着他的视线,黄队长发现了蹲在狗窝里的石头,双目炯炯,威风凛凛,一看就是条好狗,黄队长夸赞了一句:“姜大夫你这狗养得可真好。”
姜归笑了笑。
黄队长:“照规矩,我们得搜一搜。”
姜归:“应该的,不过请黄队长兄弟们动作轻点,我这不少的药材。”
黄队长就说:“听见了没,轻一点。”一挥手让手下去干活,他自己则站在院子里等。
姜归说黄队长看你嘴唇干燥口角生疮,火气有点旺。
黄队长大吐苦水自己急得好几天没睡好了,都是被红匪闹得。
姜归便说我这有降火去躁的药。拿了一大包出来,不只送了黄队长,还有在场所有人的份。
那厢搜查动作顿时更加温柔,并且很快搜完,黄队长心情不错地带着药去了下一家。
直到黄队长一行走了半个小时,姜归确认安全,才让聂北从狗窝里出来进了房间。
“谢谢!”因为失血过多,聂北面无血色,声气也透着股虚弱。
姜归一边开药箱一边道:“你也帮过我很多次。”
聂北笑了下。
处理好伤口,姜归道:“你先休息,有什么话明天等你醒来再说。”
筋疲力尽在药物作用下还有些昏昏欲睡的聂北不再强撑,心神一松,他立刻昏睡了过去
姜归收拾好残局,在窗前的榻上睡下,好应对晚上聂北的突发情况。
躺在榻上,姜归却难以入眠。
没想到聂北走上了那条路,倒也不是特别意外,他本就是个富有正义感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帮助非亲非故的她。
聂北的出现,倒把姜家人灌进她脑子里的狗血控了控,生活不是只有狗血还有战火。这个世界和她原来世界的历史极其相似,她所处的国家正处于黎明之前最黑暗的那段时期。
系统给的剧情里从未提到这些,系统只告诉了她一盆又一盆的狗血。可和噬人的战火比起来,这些狗血又算得了什么。
怎么在这个狼烟四起人如蝼蚁命如草芥的乱世里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而不是一群人渣纠缠不清,所以怎么让渣渣尽快消失,她得好好想想。


第21章 娘道文女主的女儿21 你难道不想知道……
第二天上午十点, 聂北才悠悠醒来,一夜安眠又有好药,他精神明显好转,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郑重向姜归道谢。
姜归推了推盘子:“吃点东西吧。”
腹中饥饿的聂北近乎狼吞虎咽地干掉盘子里的鸡蛋和馒头,末了打了一个饱嗝, 不少意思地挠了下脸。
“你变化真大,要不是你自己说, 我肯定认不出来。”就是现在,聂北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比他还短的头发,小麦色肌肤, 一举一动之间丝毫不见女气, 便是个头也和寻常男子没差多少。
姜归:“毕竟四年了,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这个模样更安全。”
聂北赞同:“看样子, 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又道,“你让我交给二虎娘的大洋我给了, 给了他们一百大洋, 二虎在县里开了一家杂货铺, 日子过得还行。你给我那些, 额, 我都用完了。”说到后来有些不好意思。
姜归没问上千大洋四年不到的时间怎么用完的,以他现在的情况,一万个大洋都用得完。
两人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客套地叙旧。姜归并没有问昨天的事,聂北也没有主动解释,知道的越多对她越不好。
不想连累她, 聂北便说晚上他就离开。
姜归回要是没更好的去处可以留在这里把伤养好,她这儿还算安全。现在出去说不准正好被四处搜查的撞上,反倒麻烦。
一没去处二伤势不轻的聂北厚着脸皮说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叙到中午,姜归抱着上来凑热闹的阿布下去准备午饭。
目送一人一猫离开,聂北靠回床上,神情若有所思。
模样的确有几分姜来弟的影子,她自己也承认是姜来弟,但聂北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实在是变化太大,大的判若两人。
曾经的姜来弟胆小懦弱,对姜家人言听计从,几乎不像一个活生生人,更像姜家的人牲。
现在的姜归胆大冷静,敢当着警卫队的面藏匿他并且收留他这个‘红匪’,看那个队长的态度,显然她是一个体面人。
要不是这变化从她离开时就已经展露,聂北都要怀疑她是假冒的,甚至怀疑是不是那边派来针对他的谍报人员。
四年前的姜来弟就已经变了,时至今日,聂北早已明白过来,当年的捉奸,看似是自己主导,实则自己只是她手里的棋子。她借自己的手解决掉汪秋月还让姜天赐变得身世不明,趁乱拿走钱栽赃给汪秋月,又直接或者间接造成姜老太中风,姜天赐烫伤,林婉娘和姜明珠被卖。一环套着一环,整个姜家被她搅了个天翻地覆。
聂北并不觉得她做得过分,换做他是姜来弟,也许会更过分。他只是惊讶,惊讶于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快完成蜕变。在那之前,她的爆发一点征兆都没有,彷佛一夜之间就性情突变,宛如换了一个人。
被压抑太久的人会触底反弹性格大变,她就是放把火烧死了全部姜家人,他都觉得合乎情理。可就来弟做的那一系列事,实在不像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一个软弱无主见的人不可能突然变得有勇有谋,也不可能突然就会写一手好字。当年他没有多想,毕竟姜家富裕过。后来他无意中知道,姜来弟并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聂北想不明白,觉得她整个人充满了疑团。不过,他能确定她确实是姜来弟,对他充满善意。
这厢聂北受伤有故人姜归悉心照料,姜继祖就没那么好运。
昏死过去后,他被路过的好心人送到了医院。整个人烧得浑浑噩噩,断断续续烧了七天才彻底退烧清醒。
对姜继祖而言,七天只是睁眼闭眼的事情。对锦华大饭店内指望着靠姜继祖鸡犬升天的林婉娘姜天赐和姜明珠而言,那是度日如年。
尤其是姜天赐,第五天他就没钱付昂贵的房费了,不得不离开锦华大饭店,但是又怕姜继祖来找他找不到,怎么办呢?让林婉娘在饭店门口等着呗,至于他自己,则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先住着。
很是不巧,那几天暴雨如注,林婉娘要多凄惨有多凄惨,不过她大概是不觉得自己惨的,说不得还觉得自己十分伟大,只恨没有姜继祖这个主要观众捧场。
三天后,捧场的终于来了,胡子拉碴一脸青肿的姜继祖出现在林婉娘面前。两次毒打,终于把姜继祖打怕了,他不敢再贸贸然去找吴婧慧,他决定先解决掉家里人以显诚意,到时候再去找吴婧慧道歉乞求原谅。
“大爷,你怎么了?”林婉娘心痛极了,扑向姜继祖,被姜继祖无情甩开,林婉娘满脸受伤。
若说之前对林婉娘姜天赐还有点怜惜愧疚,现在因为他们的出现而一无所有的姜继祖只剩下怨恨,他们为什么要出现!
姜继祖咬牙切齿:“我娘是被你和天赐害死的是不是?”
晴天霹雳,林婉娘唰得惨白了脸,整个人都打了一个晃。
姜继祖目眦欲裂:“真的是你们,你们还是人吗?”
林婉娘含含混混哭喊:“天赐不是故意的,他无心的,那是个意外。”
“他就是故意的,他是汪秋月和人通奸生的野种,你们怕娘告诉我,所以杀了她。”姜继祖并不笨,要真是个笨蛋也不能骗娶到吴婧慧,他很快就根据已知的线索推测出自认为的真相,准确度惊人,“你们一直都在骗我,明珠说的才是真的,我娘是被汪秋月气中风,姜天赐这个畜生为了掩盖真相杀了我娘。你是帮凶,因为你被卖过,你怕我知道,所以你和姜天赐合谋杀了我娘!”
林婉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指控,简直是肝胆俱裂痛不欲生,眼泪更是滚滚不绝:“我没有,我怎么会杀了婆婆,大爷,我没有!”
“就是你。”姜明珠从饭店里冲出来,恶狠狠瞪视林婉娘,“是你和姜天赐杀了奶奶,你们怕自己做的丑事被爹知道。爹,报警把他们抓起来,让他们给奶奶偿命!”姜老太之死一直重重压在她心上,她忍不住会想奶奶的死是否和她有关?现在终于可以解脱,是林婉娘和姜天赐合谋杀了奶奶,他们才是该千刀万剐的杀人凶手。
“不,爹,不是这样的。”闲着没事跑来饭店等姜继祖的姜天赐冲过来,“爹,你别听姜明珠血口喷人,她恨我,她记恨我小时候不懂事欺负过她,她恨得甚至阉了我。”
满腔怒火的姜继祖目瞪口呆,匪夷所思看着满脸屈辱的姜天赐。
姜明珠急忙解释:“爹,那是因为我知道姜天赐不是我们姜家人,他是汪秋月偷情生下的野种,我恨他混淆了我们姜家的血统。”
神魂动荡的林婉娘泣声:“大爷,天赐怎么可能不是您的儿子,他和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睁着眼睛说瞎话,”姜明珠指了指姜天赐又指了指姜继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眼瞎了是不是,姜天赐也配当我爹的儿子,他就是聂老三那个流氓混混的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不就是想借姜天赐扒上我爹。”
“我没有,我不是。”林婉娘哭得不能自己,哀哀望着姜继祖,“大爷,天赐小时候,您亲口说过,天赐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大爷,天赐他是您的亲生骨肉。天赐这些年吃了太多苦遭了太多罪,您不能不认他啊。”
姜天赐声泪俱下:“爹,你别听姜明珠胡说八道,她恨我,恨不得我死,她嘴里没一句实话。她是出来卖的,她这种人说的话怎么能信。”
姜明珠也哭:“爹,我要是有一句谎言,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爹,我是被姜来弟卖掉的,你知道这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林婉娘悲不自胜:“大爷,我对不起你,我没教好来弟,都是我的错。”
姜天赐痛哭:“爹……”
姜明珠饮泣吞声:“爹……”
林婉娘泣不成声:“大爷……”
声声哭诉化作利剑,穿透皮肉,钻过骨骼,直插心脏。姜继祖脑袋轰隆隆作响,他什么都听不见了,一步一步后退,痛心疾首指着眼前涕泗横流的三个人:“我没你们这样的家人,你们不是我儿子不是我女儿,你林婉娘更不是我妻子!”
“大爷!”林婉娘如坠冰窖。
“爹。”姜天赐心急如焚想扑上去,却见姜继祖掉头就跑,姜天赐赶紧追。
“爹!”姜明珠也急忙追。
可他们一个是跛脚一个穿高跟鞋怎么追得上,唯一一个有可能追得上的林婉娘呆愣愣僵在原地,只觉得天塌了,大爷竟然说她不是他的妻子。林婉娘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三魂七魄几乎都要被抖出来。
没追到人的姜天赐和姜明珠仇视地瞪着对方。
姜天赐怒骂:“现在好了,爹跑了,你满意了。”
姜明珠回想姜继祖脸上的失望就觉骨寒毛栗,愤怒一点都不比姜天赐少:“你个畜生,竟然敢杀了奶奶,爹是被你们寒了心。”
“我没有,你别污蔑我。”姜天赐声音尖利地否认。
“不是你们还能是谁,我走的时候奶奶好好好的。”
“奶奶是被你气死!”
“你胡说!”
一言不合,一肚子火的姐弟俩扭打成一团,一个跛脚一个女流,倒是取得了微妙的平衡,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最后是姜明珠姗姗来迟的保镖打破了平衡,姜天赐只剩下挨打的份。
被抓破了脸的姜明珠尖着嗓子喊:“给我打,狠狠地打。”气不过,姜明珠穿上飞出去的高跟鞋凑上去狠狠踢了两脚泄愤。
姜天赐抱头求饶:“别打了,别打了,要出人命了……姜明珠,你住手,我告诉你姜来弟的下落,你难道不想知道姜来弟在哪儿?”
事实证明,姜天赐这一招祸水东引非常成功,姜明珠瞬间叫停,揪着姜天赐的领子将他提起来:“她在哪儿?”
“你不打我我就说。”姜天赐还想讲条件。
姜明珠一巴掌扇过去,扇得姜天赐头晕耳鸣:“你说不说!”
“我说,我说,她装成男人在回春堂里当大夫,林婉娘认出来的。”前几天林婉娘跟他说了,他没在意,他满心都是怎么向爹交代,想着过了爹这一关再收拾那个小贱人。不过现在,他觉得可以让姜明珠和姜来弟狗咬狗。按林婉娘说的,姜来弟这会儿也不是个善茬。
姜明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滔天怒火在她胸中燃烧。
下班的姜归才走进弄堂,便被紧张兮兮的邻居大妈提醒,说那位摩登小姐来了,没一会儿好像是她的家里人也跟来了,在她院子里吵了好一会儿。
大妈一脸的鼓励,话里话外我祝福你们冲破门第之见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姜归:“……”
姜归谢过好心大妈,快步往家里赶,她家里可还藏着一个大活人呢。
“阿归哥,你回来啦。”抱着阿布的沈琳琳兴匆匆迎上来。
姜归目光越过她落在院子里的三个男人身上,身姿挺拔,气质悍勇,姜归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普通人,更像军人。
领头的容长脸男人微笑示意了下:“冒昧打扰,我等是来接我家小姐回府的,只小姐说一定要等姜大夫你回来才肯走,不便之处请见谅。”
姜归也笑着点了点头,看一眼吃得肚皮溜圆的阿布,再看向沈琳琳:“沈小姐。”才开了个头便被沈琳琳撅了噘嘴打断,“我知道你又要赶我走,你这个人真是的,一点都不讨喜,以后肯定娶不到老婆。”
闻言姜归倒是笑了,能这么说可见这姑娘想通了,原本她就没觉得沈琳琳有多喜欢她,这姑娘纯粹是被家里管得太严了,想叛逆一下。
“那就不娶吧。”
沈琳琳不高兴:“那怎么行,你长这么好看,不结婚生宝宝,多可惜。”
姜归哭笑不得。
沈琳琳也笑了,笑着笑着叹了一口气:“我要走了,我哥要送我出国上学。”
姜归:“上学是好事。”
沈琳琳哼了一声,“我在国内也上着学呢,我哥就是不想让我参加游行。他们这些人最自私了,自己不爱国,还不许我爱国,讨厌死了。”
姜归静默下来,十日前成百上千以高校学生为主的人们游行示威,要求停止内战一致对外。她看见沈琳琳走在队伍前列,一改在她面前时的天真俏丽,整个人激昂愤慨,有种别样的光彩。后来她从报纸上看到,那场游行被武力镇压,抓了二十多个带头的学生。
姜归:“你哥大概有他自己的考虑。”
沈琳琳没好气:“不就是想明哲保身吗?”
季副官无奈:“小姐。”
沈琳琳气鼓鼓瞪他一眼:“你别说话,看见你就来气,你跟我哥是一丘之貉。”
季副官苦笑着摇了摇头。
沈琳琳翻了个白眼,看回姜归,声音失落起来:“我就是来和你打个招呼,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姜归:“一路顺风。”
沈琳琳等了等,等了又等,来气:“你就没别的话要说了。”
姜归:“好好学习。”
沈琳琳气得瞪圆了杏眼,重重一跺脚:“你个臭木头,一辈子单身吧。”诅咒完,气呼呼跑了。
季副官对姜归打了一个招呼,赶紧带手下追上去。
站在原地的姜归不禁笑了笑,关上院门,走上楼,问聂北:“没事吧?”
聂北道:“他们没发现我。”
姜归看了看他:“那就好。”便下去准备晚饭。
她走后,聂北不自在地拍了拍额头。此次他来上海的任务就是为了说服驻扎在上海沈临渊将军抗日,只刚见了一次面,便被军统的人发觉,这才有了他带伤翻入姜归院里那一幕。
聂北低低一叹,任务已经完成,季副官过来其实并非为了沈小姐,而是借沈小姐之名找他,沈将军处境也不乐观,一举一动都在军统监视下。
自己的伤也好的差不多,该离开了,再留下只会给姜归带来危险。
吃晚饭时,聂北提出告辞。
姜归既不惊讶也没问他要去哪儿,只给他准备了一些药物和钱,不少钱,很多时候有钱能使鬼推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