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死后,便有人为她整顿仪容、改换妆扮,几人入内时,便见太后亲近信任的几个嬷嬷守在旁边,眼睛早已哭得通红,见皇帝他们到了,脸上不约而同的显露出几分警惕,下意识的看向方嬷嬷。
方嬷嬷道了声“无妨”,又向她们示意徐太傅:“这是陛下的尊师徐太傅,若是连这样的忠臣都信不过,咱们又还能指望谁?”
此时无需强装镇定,伪作坚强,她终于流露出几分泪意:“太傅来得晚了,太后娘娘她,已经薨了。”
话音落地,皇帝就软倒在地上了。
庄静郡主提不住他,赶忙蹲下身去掐他人中:“若离,你振作些,太后娘娘已经故去,你若是再倒下,局势却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徐太傅往这边看了一眼,见已经有宫人协同庄静郡主搀扶皇后,便不曾近前,只微微垂首,向方嬷嬷道:“事关重大,太后娘娘身份不同寻常,还请叫老夫一睹娘娘仪容。”
方嬷嬷拭泪道:“这原也是应当。”
便领着他近前几步,轻轻将盖在太后面容上的巾帕掀开。
徐太傅侧眼去瞧,便见塌上人果然是太后无疑,只是双眸松松闭合,两颊凹陷,五官隐隐扭曲,浑无半分安泰静穆,反倒戾气横生,难掩怨愤。
他眉头猛地一跳——这是心存不甘,横死之态啊!
徐太傅目光隐蔽的在内殿里扫了一圈儿,再去瞧太后尸身,便观察出了更多的可疑迹象。
她大半指甲上都涂着鲜艳的蔻丹,更显得新长出来的一小节指甲黯淡无光,寻常妇人或许会如此,但是养尊处优、衣食优渥的太后却不该如此,甲床最深处,裹挟着些许乌色,再去看太后嘴唇,红色的唇脂之下,唇心隐隐透着一缕深紫……
这是中毒的征兆!
徐太傅暗自心惊,还待再看几眼,方嬷嬷却已经将那张巾帕重新盖住太后面容,身体一转,挡住了他的视线。
“太傅大人,”她面有哀戚,别有深意的看一眼皇帝和庄静郡主,这才道:“太后娘娘临终前最放不下的,便是陛下和国朝江山,您是辅弼之臣,忠义之心天下皆知,这种事情,您该拿个主意啊!”
徐太傅将方才的发现掩下,开门见山道:“速速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知老夫!”
方嬷嬷便一五一十的讲了,末了,又更咽道:“皇后在宫中时常忤逆太后,妒害宫妃,殊无半分孝义之心,陛下刚刚中毒晕厥,她便假传圣旨来骗走淑妃娘娘,矫诏将其赐死,又一力起复母家父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太后娘娘用虎狼之药吊着命写了勤王诏书——实在是不得不防啊!”
徐太傅扭头去看满脸悲恸的皇帝和庄静郡主:“皇后娘娘与郡主又作何解释?”
皇帝痛苦不已,摇头道:“本宫之所以赐死淑妃,一是因她私送凶器于玉英殿,以至于陛下龙体受损,二是为天下苍生,绝无他心!”
庄静郡主更是直截了当:“不妨请皇后降下懿旨,传召杜家子弟入宫,尽数幽禁掖庭,若杜家与皇后有不轨之心,可杀之以谢天下!”
杜太尉今年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要真是能把儿孙子侄都抛下,铁了心的造反,那真是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罕。
徐太傅听罢神色微松,却不同她讲什么客气话,当即便拍板道:“先小人后君子,请皇后即刻拟旨!”
皇帝刚刚死了娘,这时候还被逼着表忠心,心中滋味岂能好受,狠狠瞪了徐太傅一样,恨恨别过脸去。
庄静郡主劝慰似的拍了拍他手臂,叫他往一边安坐,自己向徐太傅道:“她这几日经的事情多,心都乱了,且叫她静一静吧。”
又往书案前坐了,提笔蘸墨:“我来写,书信送出去之后若杜家儿孙不至,可斩我母女二人祭旗!”
她心里边自有考量。
我女孩聪敏,不出数日便将皇帝笔迹学得惟妙惟肖,皇帝却未必有这功底,徐太傅又是他老师,若教他发现了什么端倪,岂非前功尽弃?
徐太傅看了眼木怔怔坐在一侧的皇帝,倒也不曾多想,接过庄静郡主书就的信件一阅,旋即便令内官送出宫去。
对于杜家来说,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杜太尉跟庄静郡主是家主与家主夫人、唯二能够彻底掌控杜家的人,他们都在宫里;皇后是天子之妻,当朝国母,杜家最重要的政治旗帜,她也在宫里。
既无实权,又没大义,就算真有心里边打着算盘的,也不敢挑在这个时候闹事,见到信件之后,马上解除兵刃,老老实实的跟着内侍们进了宫。
杜家如此为之,立时便洗清了身上为数不多的嫌疑——人家把后辈儿孙的性命都交给你了,你怎么还能说人家想造反?
下一个该料理是就是承恩公府了。
如方嬷嬷所说,太后只差遣出去三拨人,其中一波儿给庄静郡主拦下了,另一拨儿被徐太傅识破,反倒是最开始用来做障眼法的慈姑顺风顺水的出去了。
这等紧要关头,料想承恩公府早已经被人盯着了,慈姑未必敢大张旗鼓的去,速度上怕也未必会有多快。
徐太傅同皇帝、庄静郡主一道折返回宣室殿,离开寿康宫时,便含蓄暗示了一句:“太后娘娘薨逝的消息,暂时不宜传扬出去。”
皇帝还没有反应过来,庄静郡主便道:“太后娘娘病重,陛下昏迷未醒,且叫她们勿要内外走动,专心在寿康宫祈福便是。”
皇帝慢了一拍,这才会意过来,叫人去取印下旨,令寿康宫众人为太后和皇帝祈福,不得擅出。
内宫里存在的危险已经被彻底扫除,剩下的骨头便要好啃得多,徐太傅同其余几位大学士商议之后,便联名致信承恩公府,解释今日之事皆因太后有所误会,请他们勿要多心,若见了寿康宫送去的勤王诏书,应当立即销毁,万万不可擅动,以乱天下。
信写出来了,吴大学士亲自登门送去承恩公府,只是左等右等,都不曾见人回来,徐太傅接连打发人外出查探,最后却等来了一个噩耗。
承恩公持太后手书把控京城南军,打着除奸佞、杀妖后的名义发兵勤王!
消息传到宫中,饶是徐太傅,也觉眼前一黑:“承恩公是不是疯了?本来此事只是一个误会,他这么一搞,轻易便无法收场了!”
前来送信的禁军副统领神色面有踌躇,略顿了顿,方才道:“禁军在城南射落了几只信鸽。”
他将从鸽子身上取下的书信递了上去:“承恩公府致信淮南王,宫车晏驾,何不早谋!”
这下子,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皇帝,面孔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什么叫宫车晏驾?
说的直白点,就是皇帝死了!
承恩公府接受太后暗中遣人送去的勤王诏书是一回事。
承恩公府信息蒙蔽之下鼓动南军勤王是一回事。
这两者都可以说是情有可原,为大局计,顶多就是闹了点误会,把话说开就好了。
可是承恩公府接到太后的勤王诏书之后,鼓动南军陈兵宫外,谎称皇帝驾崩,暗中联络藩王入京,这就是天崩地裂的大事了!
这是谋大逆,应该诛九族的!
皇帝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扣到杜家头上的帽子居然被外祖家给抢去了,而被自己不在乎的人背叛跟被自己恩待荣养的人背叛,这岂能同日而语!
他几乎马上便站起身来,厉声道:“当立诛此逆臣满门!”
庄静郡主一把将她拉住,低声道:“国家大事,自有诸位重臣处置,妇道人家不要乱说!”
又规劝她说:“承恩公府毕竟是太后娘娘的母家、陛下的外族,世代荣耀都系在陛下身上,他们护卫天子都来不及,怎么会兴兵作乱,心怀不轨?或许是传送消息的时候出了误会,又或者说,那些信鸽是有人在混淆视听,你不要跟个鞭炮似的,一点就着。”
徐太傅听得颔首,目露赞许:“郡主老成持重之言。”
于是再度遣人送信,人去了,却没再回来。
徐太傅想要亲自出宫与承恩公相谈,却被众人死命劝住:“若事有变,太傅当主持大局!已经陷了吴大学士在叶家,不可再陷太傅了!”
在宫墙上向统率南军的承恩公喊话,后者很快予以回应:“请淑妃娘娘前来相商!”
啊,这个死了。
承恩公又道:“请太后娘娘前来相商!”
啊,这个也死了。
承恩公最后道:“若陛下登临城楼,臣立时束手就缚,宫门谢罪!”
啊,这个……
这个真没死,但是他起不来!
承恩公:“……”
你们这样说话,我很难相信你们啊!
皇帝听人一次次传了承恩公府的要求过来,脸色一次比一次黑,庄静郡主反倒劝他:“承恩公是急躁了些,但是没什么坏心思,到底是陛下嫡亲的舅舅,难道他还会盼着陛下不好吗?”
皇帝心里也这样想,但是承恩公此时行径……
不能不说是可疑!
别的都可以解释,都可以说是误会,只有一条——为什么要背着朝廷联络藩王!
这是取死之道!
皇帝百思不得其解,又在殿内待得烦闷,目光柔和的看一眼塌上昏迷着的杜若离,他叹息一声:“我出去透透气。”
庄静郡主微笑颔首,目送他身影消失。
还能是为什么呢。
因为有人告诉他皇帝马上就要不行了啊。
淑妃死了,太后死了,叶家几十年的投资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太后还没死的时候,皇后就敢直接赐死淑妃,现在太后死了,嫡亲的天子外甥也要不行了,叶家今后何去何从?
别忘了,就在前不久,就连叶家最值钱的承恩公爵位,也叫天子给削成了三等!
现在太后死了,他们手握勤王诏书,再等到皇帝咽气,马上就能达成死无对证这一成就,毕竟人死了不能说话,但太后的亲笔手书,却没有人能够否定!
手握这一利器,再联络个可靠的藩王,将他推上皇位,嫁个女儿过去,从龙之功、天子贵婿,眼见着又是几世富贵!
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天子将死的前提下。
如果这个前提不成立,那接下来等待承恩公府的,便是灭顶之灾。
再去回想一下,昔日天子令内侍监彻查宫中勾结外朝之事,几乎将宫妃们的人手一网打尽,但唯有寿康宫,因为是天子之母的居处所在,饶是内侍监也不敢放肆呢。
太后在宫中的力量,几乎没有遭受到任何打击。
作为她的母家,叶家怎么可能少得了探听消息的渠道?
内殿里炉火烧的正旺,庄静郡主有些燥热,执着羽扇打了几下,眼见着塌上人打个哈欠,翻个身继续睡了。


第40章 帝后交换身体后38
打从承恩公选择手持太后勤王诏书号令南军陈军宫外,又私下联络淮南王入京的时候,叶家就走向了一条不归路,只能进,不能退。
因为承恩公清楚的知道,叶家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到了皇帝的底线,即便当今天子是他的外甥,也决计无法容忍他这样吃里扒外的行径!
可是天子要死了啊!
难道要他坐以待毙,眼见着世代簪缨的叶家走向没落吗?
手握着勤王诏令这样巨大的政治资本,何不去搏一场富贵!
承恩公一边着人联系淮南王,一边同宫内众人虚与委蛇,与此同时,还不忘叫人看住吴大学士,留作日后事败的谈判资本。
淮南富庶之地,鱼米之乡,淮南王一系在此地经营已久,早有觊觎大宗之心,现下接收到承恩公府送来的书信,真正是瞌睡虫接到了枕头,立即予以响应。
只是淮南王年老成精,并不将手中所有筹码一举压上,只叫淮南王世子同叶家联络,自己居于幕后,并不出面。
如此一来,若事成,则举家荣耀,若事败,便是世子心怀歹意,淮南王为其蒙蔽,察觉之后立即大义灭亲,将其绑缚起来,押解帝都请罪。
事态紧急,容不得过多讨价还价,且帝都之事迟则生变,淮南王急于在天下藩王将目光投到长安之前将事情解决,自然舍得下本,当即遣世子协七千精锐奔赴长安,又致信承恩公,事成之后愿以公府之尊许之,若得天下,则叶氏女必为东宫妃。
双方一拍即合。
承恩公有了底气与倚仗,再不拖延,立时举兵发难,令南军攻打皇城,擒杀佞臣奸后,以清君侧!
叶家先前以太后诏书调用南军驻扎在宫城外,还可以说是为了大局。
扣押吴大学士,也可以勉强解释为消息来源不明、被人蒙蔽。
但这段时间宫内屡次遣人规劝商谈,承恩公都顾左右而言他,又同淮南眉来眼去,现下甚至公然举兵攻城,显然是撕掉了那层遮羞布,明晃晃的谋逆造反了!
皇帝听闻消息之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将一众老臣骂得头都不敢抬:“本宫早说叶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们却讲承恩公是为人蒙蔽、事情不至于此,现下他真的反了,你们又该作何解释?!”
他站起身来,目光冷冷在众人脸上划过,语气嘲弄:“本宫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觉得本宫在趁机给娘家搂好处,觉得本宫在公报私仇,迫不及待的想将承恩公府除掉,因为本宫同太后和淑妃有隙嘛,现在她们死了,陛下又一直昏迷不醒,本宫难得掌权,当然要把他们一举铲除掉了——你们他妈的未免欺人太甚!”
皇帝直接爆了粗口:“杜家把所有子弟都送进宫里来了,与天子共进退,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本宫说叶家有不轨之心,这说错了吗?!若真是想给娘家谋好处,本宫就该自己给淮南王写信,要求收养淮南王之子才好——本宫是天子之妻、国朝皇后,就算过继新君,他也要规规矩矩的称呼本宫一声母后!”
众臣见他如此作色,神情难掩惭愧,加之承恩公府今日如此,的确有他们忧心国丈一系势大、刻意压制的缘故,现下听皇后如此厉声呵斥,个个面露惭色,纷纷跪下身去请罪。
皇帝还待再说,却被庄静郡主拉住了。
她神色沉着,微微摇头:“现在不是计较小节的时候,大事要紧。”
皇帝深吸口气,到底没再说难听的,立即吩咐调兵遣将,宫中禁军、侍从们各司其职,应对承恩公府的突然发难。
南军诚然是帝都精锐,但禁军也不是吃素的,更别说皇城墙固兵坚,等闲攻破不得,如此一来,双方便僵持住了,而这所谓的僵持,其实就是宫内占据了上风。
他们不怕时间拖得久,可是承恩公府怕。
如此过了两日,淮南王世子率领七千精锐抵达帝都,承恩公府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去了,两方合兵一处,猛攻皇城。
皇帝身在宫阙之中,耳边依稀听闻到外边的杀喊声,想到寿康宫内停灵不曾下葬的生母,念及宣室殿内昏迷不醒的爱人,再考虑到吃里扒外的舅家,当真是焦头烂额,满心愁苦。
淮南王一系急于迅速结束战斗,此次淮南王世子带来的都是精锐,几乎是用人命去堆,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他当即就变了脸色,好歹还有几分天子的胆气,当即便令人侍奉梳妆,亲自往城楼上去鼓舞士气。
城楼之下,承恩公道貌岸然,严词呵斥:“彼辈豺狼之性,谋害太后在前,阴毒天子在后,天地之所不容,人神之所共愤!淮南王,高祖皇帝之后也,宗室长者,正该扫清寰宇,匡扶社稷,以慰人心,妖后奸贼还不束手就擒,出城来降!”
皇帝听他在城门下大放厥词,脸色铁青。
艹尼玛!
你这个贱人!!
怎么对得起这些年朕对你的恩遇!!
怎么对得起母后对你的信任!!!
皇帝二话不说,开口回呛,在后宫历练多日,别的不行,他嘴皮子可溜了呢!
承恩公到底是不占理,如何骂的过他,眼见辩无可辩,再懒得同他废话,只在后方击鼓助威,催促士卒攻城。
皇帝死死的握着一把佩剑,仿佛要从中汲取勇气一般,此时正值深冬,天寒地冻,手露在外边,时间略久一些,便红肿的像是五根萝卜,只是这等关头,谁又顾得上这些?
徐太傅和几位大学士一道到城门前督战,只是如此为之,却也坚持不了多久,淮南王这一回真真是下了狠心,决议一举拿下皇城,那八千精锐,几乎全是死士,皆将生死置之度外……
皇帝眼见着远处城楼失守,心头的温度便慢慢降了下去,四肢亦是随之僵滞,绝望像潮水一样袭来。
难道今日便是朕的末日吗?
上天无眼啊!
他甚至,甚至都没能跟若离最后说句话,甚至都没能同她道一声对不起!
皇帝满心颓然,暗觉大势已去,不想正在此时,却听远处钟声传来,一声,两声,三声……
那钟声雄浑而厚重,响了十二声之后,终于停止。
十二声,是大朝时候用的。
皇帝怔住了,徐太傅与几位大学士也愣了,几瞬之人,众人面上不约而同的闪现出一抹振奋欢欣之色!
十二声朝钟,必然是天子醒了!
这想法刚冒出头,徐太傅便眼见内城中有侍从快马前来报信:“天子已醒,国朝无恙矣!”
徐太傅哈哈大笑,扬声道:“好好好!”
连说三声之后,又向城外南军与淮南王派遣来的士兵喊话:“天子已醒,勤王之事纯属谣言,尔等还不立止刀兵,叩头请罪?!”
杜太尉曾经奉令节制南军,也看出此战是由淮南王麾下死士冲锋在前,南军殿后,并不出力,就算是前两天淮南王的人还没来的时候,南军所谓的攻城也不过是划水罢了。
他料定南军统领必然与承恩公并非一心,当即扬声道:“尔等奉太后之令受诏勤王,有功无过,是承恩公假传懿旨,罪责只在承恩公一人而已!速速止战,老夫以性命担保,必使尔等无恙!”
南军之所以听从承恩公号令,是因为承恩公手上有勤王诏书,从法理上来讲,他们并不算是附从谋逆,而是正当之举。
而且南军的统领也不傻,你承恩公让我们勤王,这理所应当,忠义所在。
让我们驻扎到宫门口,这也还说得过去——手令都齐全嘛,印鉴也对得上,我们奉令而为,走到哪儿去都有理。
可是你引了淮南王的人来,要我们攻打皇城,还说是来勤王的,这就是拿我们当傻子了。
南军不肯出力,只吊在后边磨洋工,现下听杜太尉讲天子已醒,所谓勤王一事纯属承恩公胡编乱造,且杜太尉又力保众人无恙,哪里还肯掺和这摊子烂事,立即偃旗息鼓,全军警戒,举起兵刃对准淮南王世子和他麾下的一干死士。
如此一来,淮南王世子便陷入到非常难堪的境地中去了。
他们是打着勤王的幌子来的,并非造反,否则就算是打下了皇城,来日也无法应对各地藩王、宗室和天下的悠悠之口。
什么叫勤王?
皇室有难,天子危矣,四方受命来援!
可是现在城楼上的人说了,皇帝醒了,命令让你放下刀兵,你却不从——这不是勤王,而是明晃晃的谋逆!
可是,可是!
淮南王世子面容扭曲,几乎要将一口牙咬碎,要不是承恩公离他还有个一段距离,他几乎马上就会扑上去生吃了这个狗东西!
“你他妈的不是跟我说皇帝死了吗?!!!”
承恩公两条腿都在哆嗦,巨大的惊恐之下,眼眶有热流涌出。
他百思不得其解,颤声道:“我,我在宫里的探子告诉我,天子的确已经驾崩了啊,难道是他搞,搞错了?”
搞错了?!
搞错你爹也别搞错这种事啊!
“我艹尼玛!”
淮南王世子冲上前去,就要一刀劈了这个王八蛋:“你把老子害惨了!”
皇帝死了,且还是中毒死的,谁要管他到底是被宫妃害的还是自己吃错了药,只要他死因有异,又的确咽了气,等淮南王一系攻入皇城,那皇后也好,城楼上那几个老东西也好,通通都得死!
而且还死的有理有据!
罪名就是毒害天子,图谋不轨,他们起兵勤王,名正言顺!
可是皇帝没死,这就把之前所有的假设都给推翻了!
皇帝还活着,你承恩公府勾结藩王入京勤王,你图谋不轨,罪该万死!
皇帝还活着,你身为藩王,不老老实实戍守一方,却带兵勾结外戚,攻打皇城,你狼子野心,罪该万死!
人都在皇城根底下蹲着,尸体堆积如山,整个一原生态的造反现场——
这他妈怎么洗?
这他妈怎么洗得白?!
淮南王世子与承恩公齐齐深陷绝望,满面颓然。
皇帝几乎是眉飞色舞的迎上前去,将脸色尚且有些苍白的芈秋搀扶着送上城楼,那眸光热切又真挚,情意绵绵。
城楼上风很大,吹乱了芈秋的发丝,她先往徐太傅与几位大学士面前去深施一礼:“今日匡扶社稷,皆诸位之功也!”
几人忙道不敢。
芈秋又看向城下,淮南王麾下的死士们尤且未曾放下刀兵,将淮南王世子团团庇护在中间,承恩公被几个家仆搀扶着,满头冷汗,仓皇如一只丧家之犬。
她不忍再看,潸然泪下:“承恩公,是太后胞弟,朕嫡亲的舅舅啊!淮南王,也是朕血出同源的叔父!朕竟德薄至此,他们一个一个,都弃朕而去……”
系统都不忍心看下去了:“咋的,不是你故意叫人给承恩公送假消息的?不是你想趁机干掉淮南王,再搜刮人家几代家底的?”
芈秋嘴角翘起:“嘻嘻嘻!”
“很好。”武则天欣然的点点头:“我哭了——我装的!”


第41章 帝后交换身体后39
这种时候,皇帝泪流满面讲自己德薄是在谦虚,哪个人臣若是出声附和,那就是无父无君,为反贼张目了。
徐太傅刚了一辈子,他是真的嫉恶如仇,其余几位大学士自打登上城楼起,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听皇帝如此言说,立即出声规劝,说几句天子的好话,又开始大骂承恩公府目无君上、狼子野心,淮南王一系身为高祖之后,却举兵谋逆,罪不容诛。
芈秋同他们上演了一出君臣相得,紧接着挥泪斩马谡——下令南军擒拿承恩公与淮南王世子,再急诏朝臣往宫中议事,商讨如何讨伐淮南,应对一干后续事宜。
他们说话的时候,皇帝就憋着两汪泪在旁边等候——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真是太多了,内宫一乱,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贤妃死了,淑妃死了,太后死了,杜若离中毒昏迷,承恩公府勾结淮南王造反了——
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他抬头往天上一看,只觉天都是黑的,伸手不辨五指!
杜若离昏迷的这段时间,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贤妃临终之前交代的事情,救命之恩的真相,他们一起渡过的那些年,还有京中混乱的局势,只是现在真的见到了人,反倒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芈秋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便适时的咳嗽了几声,徐太傅等人见状,赶忙催着她往宣室殿去歇息,安养身体为上。
芈秋也不逞强,颔首应下,招招手唤了皇帝过来,叫他陪自己一道往宣室殿去。
皇帝起初见她不理会自己,难免黯然,此时再得了呼唤,屁股后边儿尾巴都要晃起来了,挤开搀扶着她的一个内侍,自己扶着她上了轿辇。
屁股上坐上去,芈秋就软倒了。
皇帝吓了一跳,什么心思都没了,赶忙将她扶住,再看她脸色那强挤出来的血色迅速淡去,既是担忧,又是心疼:“还没有好彻底是不是?你也是,着人来传话也是一样的,何必这样逞强,非得自己来这一遭!”
芈秋声音弱得厉害:“我不来,如何安抚人心?到底得叫人亲眼见到,才能知道天子尚在。”
皇帝看她有气无力的样子,顿觉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再想起当年之事,饶是觉得有些不是时候,也忍不住问了出来:“那天,我往玉英殿去见文氏,她同我说……”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用一种近乎胆怯的目光小心的打量着她此时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