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母摇了摇头,“就是这样才奇怪,也不是不上心,依我对九哥儿的了解,他不是动不动就往家里跑的人,这般劳累地从建昌府回来的确可能是为了华宁,可既然如此,为何我让他将华宁带去建昌府,他却拒绝了?”
“自然是心疼华宁吧。华宁娇气,不想去建昌府也可能。”罗氏道。
安母不置可否,但终究还是起了疑。这一起疑,自然会让人留意琅玕院内的小细节。
长孙愉愉这边却是懈怠了,或者说是经验实在是缺乏。虽然陆行曾经教过她假装“叫水”之类的事儿,但长孙愉愉可没好意思维持下去,主要是怕陆行笑话她。
再且她自以为琅玕院内都是自己人,所以没什么可泄露的,但她也不想想安母掌管了陆府多少年,但凡起了疑心,总有办法探个究竟的。
次日长孙愉愉还没起身时,云香那边儿就已经回禀安母了,“琅玕院夜里没什么动静儿,也没听说叫水,今儿早晨也没见莲果她们换被褥。”
安母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云香宽慰她道:“不过昨儿夜里九公子就已经起身往建昌府赶了。”不叫水也很正常。
安母又点了点头。


第153章
这且按下不提, 长孙愉愉的日子过得那是既充实又平静,只要不碰老太太的逆鳞,她通常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 尽管严肃却也疼爱小辈。
几位妯娌都不是难以相处的人,新认识的几位朋友,也很是合契。姜云那边儿托人又带了两首曲子来, 但人却是拒绝了长孙愉愉的邀请。
长孙愉愉自己也费尽心思地谱了两支曲子, 《雨霖铃》和《春光》, 如此她们乐社有了五支专门的曲子,却也像模像样了。
宋盼儿道:“以前在宋府时, 有专门的戏台子,那底下埋着水缸,音效却是不同, 咱们几个姐妹在那儿弹琴唱曲时, 总觉得格外的敞亮,哪怕是弱音都能听得明明白白的。我想着咱们乐社要合奏,也该有个这样的地方才好。毕竟咱们人也不多。”
长孙愉愉很是赞同地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意思,只是对这方面却是一窍不通, 府中也是有戏台子的,可那是唱戏的地方, 咱们去那儿弹奏总觉得不是个意思。”
柳氏等人也相继表示赞同, “咱们这是乐社, 又不是那戏班子。”
周冰雅道:“这事儿估计得问问九叔, 他平日里捣鼓的东西多, 又天南地北地跑过, 见识也广, 指不定能指点指点咱们。”
长孙愉愉当仁不让地道:“那行,我给他写封信问问。”
陆行为着这件事,百忙之中抽空又回了趟陆家村。
“人境园里有一处低洼之地,每次我去都觉得在那里说话声总是比其他地方响亮,有人在里面低语,也能听得明明白白。”陆行道。
陆行说的低洼之地长孙愉愉知道,但是很少去,人境园太大了,而那处又离着琅玕院比较远,是因地就形而造的景,沿着倾斜的山坡是一处处花圃,中心则是一块平地。若是站在高处看,那就像是个比较平坦的碗,其余就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那处低洼,下雨天容易积水呢,鞋子也容易弄脏。”长孙愉愉道。
“自然是要重新改造一番的。这事儿却是太爷比较熟悉的,他老人家喜欢造园子,你去跟他说说,指不定他有兴趣帮你们。”陆行道。
既然陆行指了条明路,长孙愉愉当然要去找太爷,不过女眷在后院都得看老太太的脸色,所以她当然得先把事儿禀报给安母。
“你们这乐社倒是越弄越认真了。”安母道,先前她以为长孙愉愉等人就是闲得无聊凑一块儿热闹。
长孙愉愉笑道:“做什么事儿认真总比不认真好。老太太,等乐社弄好了,我们请你当第一个听众,唯一的如何?”
安母道:“改造那处低洼,所费可不小,你的嫁妆却是不许动的,你们如何有银钱?”
长孙愉愉的嫁妆的确被老太太勒令不许动,然则狡兔三窟,晋阳公主怎可能把长孙愉愉的嫁妆都放在陆家,那岂不是受制于人。长孙愉愉另有印信,凭印信就能支取大笔银钱,只是她不愿意动用,好歹得给老太太脸面。老人家下了令,她还是愿意遵守的。
因此说起银钱,长孙愉愉亲热地挪到了老太太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她,笑得一脸谄媚地道:“老太太,您看,那处洼地,咱们平日都去得少,也是浪费,如今咱们把它改造出来,指不定以后乐社的名头传出去,人境园又多出一处盛地来。即便没有,那也不亏什么,今后阿丝她们那些小辈想练曲,也能去。有客人来了,在那处听曲儿肯定也比别的地方来得敞亮。”
安母点点头。
“但是这家里您老人家不点头,谁也不敢动。你老人家开开库房,所用不过是你手指缝里流出来的一点儿,我再去找大伯母化化缘,大嫂、三嫂那边儿也支棱一点儿,我们大家再凑点儿肯定就够了。”长孙愉愉道。
“你倒是会算,自己就是座金山,还化缘。”老太太听得直摇头。
“这个家里,哪里是有银子就能动的,这不都得您点头嘛。我保证,以后咱们乐团任何新曲儿都请您老人家第一个听。”长孙愉愉拍着胸脯道。
“敢情我不掏钱的话,就不能第一个听了?”安母问。
“这哪儿能呢,您不掏钱也是第一个听,只是怕您老人家心里过意不去嘛。”
安母真是被长孙愉愉给逗笑了,“我会过意不去?”
长孙愉愉想了想道:“虽然咱们乐社还没大成,不过是时候给您奏一曲,听完了您老人家再决定掏钱不掏钱如何?”
安母点了点头。
于是长孙愉愉等人“悄悄地”在蔚荣堂,关门闭户地给老太太奏了一曲《山阳》。
安母当场就掏了银子,同时还答应了长孙愉愉提字的要求,她们的乐社有了个名字,叫“雅乐”。这名字一点儿不清新脱俗,然则却展现了长孙愉愉等人的自信,她们称雅乐,那别的又算什么?
安母这边儿掏了银子,转头长孙愉愉带着乐社的妯娌就去找了太爷,老爷子二话没说,比着安母掏的银子又掏了一份,并且十分热心地要帮长孙愉愉等人改造园子,还主动表示想提字。
长孙愉愉只能打个哈哈敷衍了过去。
所谓术有专攻,太爷在造园子方面的确有独到之处,听曲儿他老人家也是行家,这两厢一结合,就给长孙愉愉等人画了个“扇形”的雅乐小筑,依着地势往上阶梯似地抬升。
陆行提的建议是考虑用小水潭做回音,听听效果,如是不如意,再填平也行。而且建造的石材也必须考究,得用汉白玉,然后还得做回音壁。
这些当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造好的,陆行为着雅乐小筑往返了建昌府和陆家村好几次。
就在这么多次里,琅玕院内一次都没叫水,被褥倒是换洗过,但却并非是因为陆行回来了,只不过是长孙愉愉寝具的正常换洗,她被子换得勤,顶多五日就得换洗。
安母这边也没什么言语,以至于长孙愉愉压根儿就没有危机意识。
五月初端午赛龙舟,虽说朝廷没有明文规定说端午放假,但阁衙门不成文的规矩都是初一到初五不用理事儿,衙门这几日也不会收状纸,除非是有紧急军务,否则就是阖境同乐。
宁江这边儿龙舟赛自然是在宁江府举办,长孙愉愉没兴趣凑那个热闹,她苦夏至极,又受不得冰山的寒凉,若非琅玕院翠竹环绕,还算阴凉,她准得又犯病,即便是这样,身上也有一块一块的红疹出现,好在面积不算大。
陆行端午节庆自然回了陆府,而且难得地可以不用次日就匆匆离开。进门就见冬柚正指挥小丫头往院子的青石砖上泼水去热。而两个健妇正在不远处轮流推着“巨扇”。
那巨扇立在“十字”型的木架上,共四面,推动起来带来的风力比一般的团扇大了不少,而长孙愉愉就侧躺在廊下的竹榻上。她身前、身后屋子的隔板全都拆卸下来了,好让自然的凉风前后对流。
陆行对此见怪不怪,晋阳公主养这个女儿本就养得骄奢。只长孙愉愉因为着实太热,身上穿的衣衫用的是最薄凉的冰蚕丝织就,轻薄是其长处,可难免就透了些。
隐在冰蓝色薄纱下头的是素净的白色云棉裹胸。
这般打扮在夏日其实并非稀罕,大把的女子衣襟开得更宽的,而且色泽也艳丽。
长孙愉愉这算是穿得素净的,偏偏这种素净的颜色,云遮雾绕似地笼着她,竟在清丽之极处让人看得口干舌燥,那露出的一点点雪腻肌肤,好似灼人的碳火似的,火星直接溅入了人的眼睛,叫陆行竟然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之后才重新睁开。
“明府,县主,老太太方才派人来传话,请你们去蔚荣堂一趟。”青老进得院门道。
陆行有些诧异,他这才刚回来,却不知道老太太有什么事情急着找他。
热得浑身难受的长孙愉愉也睁开了眼睛,见着陆行却也没多少惊讶,她料到他今日要回来的,只是不知具体时候。
长孙愉愉站起身,由着莲果替她整理衣襟,她则对着一身青袍的陆行道:“老太太急着找我们什么事儿啊?”这才刚用过午饭不久,正是天热的时候,若非不得已,长孙愉愉是很讨厌走动的。
“我也不知道。”陆行扫了眼侧对着他的长孙愉愉,眼尖地看到她腋下后侧有一片微红,旋即想起了点儿什么。
“端午前后天气最是炎热,你要不要去温泉瀑布那边儿躲躲凉?”陆行问。
长孙愉愉心下一动,但很快就黯然了,嫁了人一点儿也不自由,“那哪儿能呢,几位嫂嫂都在家中,老太太和大伯母也是,没道理我一个躲出去的。”
陆行也没再有进一步的表示,只道:“我们先去老太太那边儿吧。”
从琅玕院到蔚荣堂,并非一路都有游廊,长孙愉愉走下阶梯时,陆行很自然地就替她撑起了一柄油纸伞。
长孙愉愉心下有些奇怪,却也没多说什么,为着改造雅乐小筑的事儿,她和陆行的关系最近还算是相敬如宾。
”建昌府那边儿如今怎么样了?”长孙愉愉随便找了个话题问。
“还行。朱夫人过来找染料,进得山里找到了极有特色的红绒草和蓝根,我和她初步达成了意向,在建昌设染坊。此外,上次你的那种山药蛋,在其他地方产量一般,但却很适合重在建昌的山上,等收获了山里百姓的口粮也就算解决了。只要铲除几处聚集的山匪,把商路弄通畅,建昌也能繁荣起来,以后可能还有些地方需要县主帮忙。”陆行道。
“好说好说。”长孙愉愉只当陆行要问她要或者借银子,这种忙她还是愿意帮的,只要陆行有求于她就成。
走进蔚荣堂,长孙愉愉瞅了瞅老太太的神情,感觉不是很严肃,心下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啥。
陆行给安母行了礼,安母问了他几句建昌府的事儿,他一一答了,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午后如此郑重地把她和陆行一同叫来,需知陆行才刚刚回府。
说过了话,又喝了一盏茶之后,安母这才扫了眼陆行,又扫了眼长孙愉愉,开口道:“你们至今还没有圆房是不是?”
长孙愉愉一个没忍住地呛到了。她咳得眼泪汪汪的,深知自己是不打自招了。可她着实没想到,老太太会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来,还是趁着她喝水的时候。


第154章
陆行似乎也恨其不争地看了她一眼。
长孙愉愉好容易止住了咳嗽, 眼睛都不敢往安母那方瞥,只一个劲儿地盯着对面的陆行,让他赶紧想法子。
在陆行开口之前, 老太太道:“不用找什么借口,我如果没有把握,也不会问你们这句话。”老太太的声音很平静, 但此刻越是平静越叫人害怕。
陆行和长孙愉愉都不说话。
“我如今只想知道为什么, 这是谁的主意?”老太太很是平静, 而且还端起茶盏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
长孙愉愉目视自己的脚尖,又偷偷抬起眼皮扫了眼陆行, 心里纠结着,这事儿她要是说实话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长孙愉愉觉得自己的脑子转得都要起火了, 可眼下也还是想不出对应的办法。
“是我的意思。”对面的陆行答道。
长孙愉愉松了口大气, 无比感激地瞥了眼陆行,同时又觉得有些对不住他,明明是她的决定。
“为何?”老太太沉声道。
陆行垂眸道:“终究是意难平。”
长孙愉愉抬头看向陆行,她一时有些分不清陆行话里的真假了。意难平么?所以自己提出不圆房,他也就顺势而为?
安母看看陆行, 似乎很失望,“九哥儿, 你知道你身上寄托了我和你爹娘多少的期望?就算是意难平, 如今也木已成舟, 你既然娶了华宁, 就当担当起做相公的责任来。哪里能因为这几个字, 就将自己的妻子搁置一边不管不问?”
额, 倒也没不管不问, 长孙愉愉在心里轻声反驳。
陆行没应声。
安母再次道:“我不管你是出自什么缘故,但万万没有成了夫妻不圆房的道理。华宁也得有个孩子。九哥儿你很清楚,没有孩子,对女子有多残忍。”
长孙愉愉感觉这话像是对自己说的。
陆行还是没应声,这就是无声地反抗。
“别逼着我动家法,让人看着你们圆房。”老太太得不到回应,冷了脸道。
长孙愉愉吓得眼睛一睁,什么叫让人看着圆房?这种事还能看着?她求助地看向陆行。
陆行却是看也没看长孙愉愉,“容孙儿再想想。”
“这种事你想一千遍一万遍都是一样,还是说你想休妻?”安母问。
陆行自嘲地轻笑了一下,“有晋阳公主在,谁敢休妻?”
安母的神情越发阴沉了,她转头看向长孙愉愉,“你先回去。”
长孙愉愉站起身,却没立刻走,她是真的有些分不清陆行话里的真假了,但万一他是帮她背锅,她就这么走了,岂非不义?
“我……”
“回去吧。”安母见长孙愉愉迟疑,又道,“亦或者说你们二人是相看两相厌,都不想圆房?”
长孙愉愉没敢接话。
“若是那般,世上多了一对怨侣,却是于所有人都不好,倒不如我写信给公主,让你二人和离?”安母道。
说得轻巧。长孙愉愉可不敢做和离的梦,她娘死都不会同意的,要能同意也不会有今日这桩亲事。老太太这话显然是威胁。
长孙愉愉只能有些歉意地看了眼陆行,转身走了。
等长孙愉愉走远后,安母才看向陆行道:“九哥儿,你说实话,这真是你的主意么?”
“是。”陆行回答得很干脆。
“就为了意难平?这不像是你的为人。”安母道。
“我与县主,各方面都不合契。”陆行道。他二人的生活一个简朴,一个豪奢是有目共睹的。
安母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不是理由。华宁也不是一无是处,你既娶了她就当尽夫妻之责。你素日也不是拎不清的人。是华宁不愿意吧?”
陆行轻声道:“圆不圆房,华宁做不得主。”这话不假,要陆行一心圆房,他们本就是夫妻,长孙愉愉是说理说不通,躲也躲不掉的。
“反正你在家也要待几日,我给你三日功夫思考,不管你们愿意还是不愿意,初五之前必须圆房。”安母下了最后通牒。
长孙愉愉是从罗氏嘴里听到老太太的通牒的。
罗氏低声道:“你和九哥儿真的没圆房?在京城时,不是……”
长孙愉愉哪儿好意思回答这种问题,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等陆行回琅玕院时,长孙愉愉立即起身迎了上去,“刚才大伯娘过来说,说……”
陆行点了点头,“老太太下了最后通牒。”
长孙愉愉跺跺脚,“她怎么会知道咱们没圆房的?是琅玕院的人说出去的?”刚才长孙愉愉已经把所有人都猜测了一番了,却也理不出所以然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时候一点儿蛛丝马迹就能让人起疑。”陆行道,“也怪我们太大意,几次回来都没往那方面去注意。”
“那现在怎么办?”长孙愉愉着急地道。如今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要紧的是如何把眼前对付过去。
“你身上不是起疹子么?我先送你去山上住几日吧。”陆行道。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缓兵之计,长孙愉愉点了点头。请来医婆看了看身上的疹子,记了脉案,回了蔚荣堂和罗氏,天黑之前,陆行就带着长孙愉愉上了船,但是这一次却不是他和长孙愉愉两人,莲果、冬柚、傅婆都是跟着一起的。
长孙愉愉托着下巴担忧地道:“总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你说老太太以后会不会更……”
陆行道:“如今不过是权宜之计,老太太是不会放过不提的,后面的事情县主还需仔细考量。”
考量啥?
至今长孙愉愉都还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都还在想逃避呢,或者说还是想自欺欺人。
陆行轻声道:“老太太说到做到,到时候真的会让人看着我俩圆房。”
长孙愉愉浑身都僵硬了。“如果我们还是不圆房呢?”总不能强按着吧?
“你在这里先避暑,我先回建昌府,过了盛夏,我差人送你回京。”陆行道。
“回京?”长孙愉愉不明白陆行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刚来那会儿,长孙愉愉是死都想回京,可如今陆家也不是那么难捱,她若是回京她娘亲岂非要追根究底?
估计她娘又得给她一个大耳光,光是想想,长孙愉愉就抖了抖。
所有的思绪都在片刻闪过,很快长孙愉愉就明白陆行是个什么意思了。
外面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雨,“滴滴答答”地打在船篷上,透过纱帘似的雨丝,长孙愉愉不得不去思考那些她不想面对的将来。
欺负人也不能往死里欺负,让陆行一辈子不圆房大约是不可能的。所以长孙愉愉现在面对的就是两条路,要么圆房,要么就是被“押送回京”,陆行的话意味着是不会让她独自逍遥在外不会京的。
长孙愉愉不死心地看着陆行问了句,“我要是回京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会将所有事情禀明公主,她是讲理之人,自然能体谅。”陆行道,“她是你娘亲,你既已表明态度,她想来也不会再逼着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长孙愉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她娘亲有时候完全不讲理的好么?陆行是暗示她娘亲会同意她们和离?长孙愉愉觉得他简直是异想天开,她回去绝对是腥风血雨。
长孙愉愉往前倾了倾身子,“我是问你,你将来的打算。”
陆行似乎有些诧异,他抬眼看了看长孙愉愉,却没开口的打算。
长孙愉愉等半天都没等到陆行说话,心里有一股气儿开始往外冒,脸上却笑得甜蜜蜜地道:“你是不是想去昌黎,到你老师那儿负荆请罪,重新迎娶嬛如?”
陆行静静地扫了眼长孙愉愉没开口。
长孙愉愉也不用陆行回应,她往后靠了靠,手松松地抄在胸前,“亦或者,你是想再等两年,万一事情有变,就能迎娶云姐姐?”
陆行的神情变了变,似乎在说她简直是无中生有,无稽之谈。
但最终长孙愉愉看到陆行只是转过了头望向窗外,“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话音刚落,天边劈过一到闪电,接着就是雷鸣,陆行蹙了蹙眉,神情间带上了一抹焦急。
陆行将视线从窗外转回,看向长孙愉愉道:“我的将来就不用县主费心了。”
他起身往船头走去,长孙愉愉隐约听到他和艄公的说话声,似乎在催促船行。
船划得快了些,陆行也再没回来过,长孙愉愉怀疑他是不是自己帮着撑船去了。
到了山崖下,大雨已经成了暴雨,前面不过一丈开外的地方,就已经看不清楚了。
长孙愉愉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就再也不想挪动,从船头飘进来的雨水把地板全打湿了,她的鞋子,她的裙子,一想着那湿漉漉的感觉,长孙愉愉就恨不能自己可以飞。
而且山崖还有那样高的石梯,长孙愉愉轻声道:“不能等雨停了再上去么?”
陆行道:“我得赶回建昌去。”
长孙愉愉明白他的意思,宁江这么下如此大的雨,也不知道建昌是个什么光景,万一出了洪灾,他这个知府不在可没人主持大局。
“我抱你上你去,你撑伞。”陆行道。
这话却容不得长孙愉愉拒绝,因为陆行在说话的同时就已经行动了。
长孙愉愉低呼了一声,她骤然双脚离地,这是很自然的反应。她来不及挣扎,陆行已经踏入了雨中,傅婆手快地将一把伞递到了长孙愉愉头顶,算是无缝衔接。
长孙愉愉只能下意识地结果伞,撑在自己和陆行的头上。
暴雨如注,自己行路尚且艰难,何况还要抱着个人爬山,然则陆行却好似如履平地,快步如飞。
山风吹着长孙愉愉的头发,让她的发丝凌乱地湿润地扑在脸上,说话都不得,一张嘴就灌进一肚子凉风。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地开始往陆行的肩窝里躲。
这一路也顾不上什么害羞、矜持,雨实在是太大,只让人心惊胆战,长孙愉愉又怕陆行脚下打滑,别一个闹腾把两人的小命儿都折腾进去,所以她很是柔顺,大气儿都不敢喘。
风大、雨大,上到崖顶,过了吊桥,长孙愉愉的衣裙、鞋袜都已经打湿了,陆行刚把她放到地上,她就打了个喷嚏。
长孙愉愉双手紧紧地环抱住自己的肩膀,冻得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炎热的五月。
下一刻她只感觉陆行的双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似乎在解她的腰带,长孙愉愉动作慢了半拍地往下看,耳朵里听得陆行道:“松手。”


第155章
长孙愉愉冷得无法思考地微微松开了手, 下一刻她的衣襟就被陆行从内到外,轻轻松松地拉开了。
长孙愉愉顿时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怒斥了, 就被陆行重新抱起放(丢)入了温泉池里。
温暖的热气瞬间包裹了长孙愉愉,她舒服得又是一个激灵。她已经反应过来陆行这是为她好,怕她着凉, 只是这人一声招呼也不打, 直接就来剥她的衣裳, 着实是可恶。
虽然长孙愉愉的抹胸此刻还贴在她身上呢,但她依然觉得陆行可恶。
“去那边儿躲雨。”陆行指了指右手。
雨雾里长孙愉愉根本看不清楚那边儿有什么, 但她知道那边儿有个小小的棚子伸出来一尺左右,可以遮住头上的大雨。
身子泡在池子里当然舒服,可头顶却依然是大雨, 冻得头皮发凉, 所以长孙愉愉很听话地游了过去,抬头再看陆行时却已经没了踪影。
长孙愉愉刚想着他是不是急着走了,耳边又传来几声低呼,再然后就没了动静儿。长孙愉愉有些担忧地喊了两声,“陆九!陆九!”
没人回应。
长孙愉愉也只能干瞪眼儿, 她现在几乎身无寸缕,起来也没有干的衣裳穿, 若是真生病了, 更是折腾人, 所以她很有自知之明地就缩在那尺棚下躲雨。
也不知过了多久, 反正长孙愉愉觉得是很久很久, 吊桥上终于再次传来了人声。陆行大包小包地提着箱笼走了过来, 后面跟着莲果和冬柚, 两人互相扶持,再然后是提着东西的傅婆。
一行人都很狼狈,全身都湿透了,长孙愉愉眼看着他们进了小木屋,再然后陆行撑着伞出来,又开始往吊桥那边去。
”你要走了吗?”长孙愉愉忍不住高声问。
“没有。我再去拿点儿东西。”陆行道。
木屋里好像已经升起了火,傅婆撑伞走了出来到池边,“县主,可有什么吩咐??”
“没有,傅婆,你先进去换身干的衣裳,别着凉了,我这边舒服着呢。”长孙愉愉说的却也不全是假话。
茫茫烟雨里,整个天地好像都不存在了,唯一存在的就是冰凉的雨柱和温暖的泉水。
这样的环境让人能更专注于自我的思考,长孙愉愉自然又想起了刚才的话题,她真的要回京么?
陆行是肯定不会再陪她欺瞒长辈了,而她回京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但就此圆房?
长孙愉愉想起成亲前那嬷嬷的话就直皱眉,再想起那辆漆黑的马车,她就犯恶心。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圆房,不只是针对陆行,她不管嫁给谁都不想圆房。
所以她回京之后,万一她娘真同意她们和离,然后再给她定一门亲事,再经历一遭不圆房——逼着圆房——再和离的事儿么?
长孙愉愉双手抱住了头,真是烦恼呢!
与其那样,还不如就陆行呢,至少这人,这人还算干净,气息也好闻。
别问长孙愉愉怎么知道陆行好闻的,这夫妻两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总有挨得近的时候,好比先才在大雨里,她的头就靠在陆行的颈窝。
但是即便她勉为其难地同意圆房,陆行又是个什么意思?
长孙愉愉冷下了一张俏脸,老太太提及圆房时,陆行一力承担了所有责任,说什么“意难平”,他该不会真有点儿意难平吧?瞧不上自己?心里还惦记着韦嬛如或者姜云?
长孙愉愉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陆行一直都很配合她不圆房的,他心里……
长孙愉愉想起自己重病时,这人居然跑去给韦嬛如诊脉,而对姜云的事儿更是十分上心,凡此种种都让长孙愉愉烦躁得想揪自己的头发。
正胡思乱想呢,陆行已经再次提着长孙愉愉的箱笼走过了吊桥。
屋子里莲果等人业已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开始打扫四周了。
“姑爷,你赶紧换套衣服吧。”莲果关切地道。
陆行摇了摇头,“把县主的大棉巾找出来给我。”
莲果把棉巾递过去,以为陆行是要自己擦水,结果他却是撑着伞拿了棉巾往汤池那边走了去。
“过来吧,也不能一直泡着。”陆行雾里看花地望着长孙愉愉。
一双纤纤玉璧拨开了雨雾,露出一张羞花闭月的脸来,湿漉漉的眼睛,粉润润的脸颊,红莹莹的嘴唇。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古人只能在脑海里畅想的美人,却活生生地成了眼前人。
长孙愉愉朝着陆行游了过去。
陆行站起身,双手将棉巾撑开,俨然一副对眼前的美景无动于衷的模样。
长孙愉愉快速地站起身,接过棉巾裹住自己,然后被陆行抱起来飞快地送进了木屋中,快得长孙愉愉只来得及惊呼就已经进屋了。
莲果和冬柚飞快地迎了过来,用夹袍裹住了长孙愉愉,生怕她着凉。一个忙着给她穿袜穿衣,一个忙着给她擦头发。
长孙愉愉就跟木头人似地由着两个丫头折腾,自己的眼睛却一直挂在陆行的身上,知道他急着要走,可却又想他能多留一会儿。好歹再出个主意啊?难道真就直到她回京才见面了?或者再不用见面?
外间傅婆似乎劝住了要离开的陆行,主要是雨势依旧太大。
长孙愉愉这边好容易暖和了过来,衣裳、头发都简单地整理好了,陆行走进内室坐在一旁看着她。
长孙愉愉摆了摆手,让正要给她挽发髻的莲果退出去。
木屋太过简陋,隔音更是不用想,外面下着大雨,也不能将人都撵出去,长孙愉愉只能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道:“你不是说这儿是你独自的园地么?”她进入不打紧,可如今来了这许多伺候的人,陆行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我另觅了一处。”陆行道。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长孙愉愉心里突然就好似被堵了一块石头,弄得呼吸困难。一想着陆行居然另有一块他独居的地方,而她却无从涉足,长孙愉愉就烦躁得想掐他脖子。
她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居然想,跟他圆房也不是不行。
“你不是要急着回建昌府么,怎么还不走?”长孙愉愉冷声问。
“就要走了,这里太简陋,怕你住不惯,过几日你实在不想了,就让傅婆送你回陆家村,我不在,老太太就是逼你也没用。”陆行道。
说得好像逼他就有用似的,长孙愉愉腹诽。
“你身上的疹子,我给你留了药膏,记得每日涂抹三次,省得年生久了,经常长疹子的地方留下暗痕。”陆行道。
没一句是她想听的,长孙愉愉不耐烦地撇撇嘴,“你赶紧走吧,省得让我耽误你的正事儿。”
陆行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待他走后,莲果忍不住埋怨道:“县主,雨还下得那么大,山路又湿滑,你就不怕姑爷万一有个好歹么?”
长孙愉愉噘噘嘴,“有个好歹还好了呢。”她成了孀寡,回京就不用被她娘打耳光了。
“县主。”莲果有些不敢置信长孙愉愉怎么能说出这样没心没肺的话来。
长孙愉愉其实知道自己不对,她也真不是盼着陆行出事儿,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她怎么收回来?“好了好了,你们都向着他,赶紧出去,我要歇息了。”长孙愉愉钻进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山里凉快,长孙愉愉疹子也不长了,她本就吃得简单,清水煮菜就行,所以生活上倒是不难过,只是心里有事儿,沉甸甸的,每日总是提不起劲儿来。莲果她们却是难熬坏了,都盼着早点儿下山去,偏长孙愉愉不开口,似乎要住到七月下旬再说。
谁知七月初的时候,山下却来了人,说是老太太派来的,请长孙愉愉回府。
既是老太太发话,长孙愉愉自然不得不从。她进蔚荣堂的时候有些忐忑,以为肯定要被训斥一通的,谁知老太太丝毫没提圆房的事儿,也没理会她躲出去的事儿。
“建昌府那边遭了洪灾,河县整个县城都淹了,九哥儿一直在那边主持大局,赈灾抢险,忙得一日里能睡一个时辰都不到。人就是铁打的也挨不住,这好不容易忙完了河县的事儿,忙的时候没事儿,一旦松懈下来反而要生场大病,九哥儿从小就是那样,我想着他身边还是得有个细心的女人伺候才好。你叫人收拾一下,我派人送你去建昌府。”老太太不容辩驳地道。
安母的话长孙愉愉驳不得,只能点头,想着老太太这招还是要让他们圆房的意思嘛,不过是换了个更迂回的法子。
建昌府山高密林,道路只能顺着河边修,长孙愉愉坐的是船,眼瞧着岸上不时就有马队经过,不由有些好奇。她原以为遭了灾的建昌府会看着很凋敝,但看路上行商却并非如此。
到了府城内,长孙愉愉坐在马车里从缝隙里看出去,但见这里的屋宇都十分低矮老旧,看那气派还不如京城郊县,甚至比宁江府附近的县城都不如。
至于府衙,长孙愉愉站在门口都有些不相信这是府衙。当然规格都是按照朝廷制度来修建的,然则大府大县有钱的,门脸都是装潢一新,显得气派俨然,宏大高阔,可是建昌府府衙门口的石狮子脚下那珠子都缺了一半,大门上彩漆早就脱落得看不到颜色了。
进得门,屋子看起来又矮又黑,潮气十足,长孙愉愉每多看一眼,就觉得陆行对她算是有良心的,没逼着她来住这种破地方。
府衙前面是陆行办公理事的地方,两侧的厢房是六房文书办公的地方,有人气的地方看着还算好,到了后院西厢甚至有一角都垮了,也没人修。
而陆行住在北屋,东厢做了内书房,南屋是杂物和下人住的,西厢没缺角的那一块做了厨房。
青老和泉石早就收到华宁县主要来的消息,早早儿地把北屋的西梢间打扫整理了出来,给长孙愉愉住。
“你们明府呢?”长孙愉愉问泉石。


第156章
泉石道:“明府病了, 昨儿夜里发高热,这会儿还躺在床上的。”
还真被老太太给说中了?长孙愉愉闻言自然要进屋去探病的,这是她作为媳妇该做的。
只是她才走了一步, 就被莲果和冬柚一起拦住了。
“县主!”冬柚唤道,“县主不如你先去东厢歇脚,姑爷那边有我和莲果伺候就行了。”
打小晋阳公主的规矩就是, 谁有病气儿都别沾她女儿。长孙愉愉那身子骨多金贵啊, 万一被传了病气可如何是好?所以长孙愉愉那些姐妹谁病了, 她虽然去探病,但绝对是在别人快好了的时候, 才能被允许去。
像陆行这种高热的病人,那是绝绝对对不可以让长孙愉愉靠近的。因为长孙愉愉自己发起高热来,那是要死要活的, 就跟闯鬼门关似的。
长孙愉愉知道冬柚的意思, “别拦着我,他一个人在这边儿,病了我难道还能不去看他?要是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我肯定要吃挂落的。”
“县主,你就是不体谅咱们, 你也得小心自己的身子骨啊?每年夏交秋的时候,你身上就不爽利, 如今非要冲着病气儿去, 到时候姑爷没好, 你又病倒了, 这天都要塌下来了。”冬柚道。
莲果低声道:“是啊, 县主, 老太太让你来照顾姑爷, 又不是让你来添麻烦的。”
莲果这话听得冬柚都是一惊,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
长孙愉愉白了莲果一眼,想起自己前日说的话。老太太说什么让个细心的女人去伺候陆行,却安排了长孙愉愉,她背后忍不住打趣,与其说让自己去照顾陆行,还不如说是去让陆行照顾她呢。
说不得长孙愉愉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县主,咱们都知道你关切姑爷,可姑爷这会儿要醒着定然也不想你进去的,他现在身上也正难受,可顾不到你。”冬柚劝道。
这两丫头,好说歹说反正就是不让长孙愉愉去陆行的屋子探病。
“是县主她们到了么?”屋子里的陆行沙哑着嗓子问,他虽然病着,却不会像长孙愉愉那样失去意识,是实在熬不住了才在屋子里躺一躺的。
青老上前扶起陆行道:“是。”
陆行摆了摆手,让青老退开了,“我没事。”只是嗓子疼,哑得几乎听不见声音,再就是头疼如裂了。
陆行在屋子里等了半晌,没等到自己的妻子进门,只等到了莲果进门。
“姑爷,你好些了么?县主让我来伺候你。”莲果道。
陆行愣了片刻,两只手指捏了捏眉头道:“我没事儿,你去伺候县主吧。”
“姑爷,县主听你病倒了就想进来看你的,可她实在是身子弱,一丁点儿病气都受不得。”莲果察觉出陆行有些不快,赶紧解释道。
陆行点点头,“我知道的,你们好生伺候她,这儿条件不好,还得让你们费心。”
夫妻做到如此“相敬如宾”的地步,也算是厉害了。
莲果拿不准陆行的不快有没有消退,但想着他素来宽容,心里也没过多担忧。“县主那边有冬柚,我在这边伺候吧。”她转头看向青老,“青老,姑爷可吃药了,我去帮着看药吧。”
莲果也不用青老回答,她很快就能找到事儿做,不仅如此,她和冬柚两人半天功夫不到就把府衙后院的事务全都操持上手了。
并且还新买了两个小丫头,并两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另外还张罗了十来个男丁,把后院整理了起来,该修补的地方也着手修补了起来。
青老虽然有些不满长孙愉愉对陆行的“冷待”,但还是不能不感叹,这院子里多个女主人,果然气象就不一样了,瞧着也像个住人的地方了。
长孙愉愉没法儿去看陆行,又看不惯这破败的院子,但凡是她落脚的地方,哪怕只住几日,她也得弄舒坦了。以她的行动力还有财力,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忙得闲了,长孙愉愉问莲果道:“他的病有起色了么?”
“好多了呢,只说话声音还哑,但是高热已经退了,就是怎么劝姑爷都劝不住,他大半日都在外头公房里处理事务。”莲果道。
“那我能去看他了吧?”长孙愉愉问。
“不行呢,时不时还咳嗽,县主你忘啦,以前钟姑娘咳嗽,你就去看了看她,回来就病了。”莲果道。
长孙愉愉噘噘嘴,有些无奈。只是她都到了两日了,还没去看过陆行,怎么想怎么都不太对。
陆行的病因为他不肯休息,又有些反复,夜里发了热,折腾了一会儿,早晨便没能起早。
床边响起脚步声,他也没睁开眼睛,因为着实昏昏沉沉的。额头多了一只冰凉的小手,对渴求清醒的人来说是很舒服的事情,陆行的眼睛眨了眨,缓缓地睁了开来。
却见眼前好似多了个怪人。头戴风帽,风帽外是帷帽,面上还裹着好几层面巾,衣服也裹得粽子似的,包括手,那都是带着手套的,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刚才摸他额头的那只手。
陆行撑起身子坐起,“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不这样,莲果和冬柚不许我进来看你。”长孙愉愉也是很无奈。
“我没什么大问题,你出去吧,爱惜好身子。”陆行道。
长孙愉愉的目光在陆行的脸上梭巡,平日里看着整整洁洁的人,这会儿下颚已经有青黑的胡渣,眼下也是一片乌青,嘴唇干裂,她的心没来由地缩了一下。
“我给你倒杯水好么?”长孙愉愉道,也不等陆行回答,就起身去了桌子边倒水,然后小心地捧到陆行眼前。
陆行正觉得嗓子眼儿冒烟,所以接过水一仰而尽,随即撇开头咳嗽了一声,“你出去吧,万一过了病气……”
将心比心,虽说自己生病时,陆行也有做得不地道的地方,但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在照顾自己,长孙愉愉歉然地道:“我不是不来看你,只是我不怎么会照顾人,又怕万一我也病了,反而给你添麻烦。”
“嗯。”陆行应了一声,“我还想再歇会儿,你出去吧。”
长孙愉愉却没动,“你睡吧,我给你挠挠头发吧,以前我病的时候,我娘就这样摸我的头发,会舒服很多的。”
长孙愉愉之所以如此轻言细语,也不在意陆行的那一点点怒气,主要还是心有愧疚,再则她并不是冷心肠的人,见陆行病成这样,当然会有照顾之心。
陆行却是没搭理她,真的躺下侧身背对她睡了。
长孙愉愉靠坐到床头,用手指轻轻地顺着陆行的发丝理了起来,她的动作很轻柔,连带着轻轻地按摩陆行的头皮,享受过华宁县主这种伺候的可没有别人。
“还行吧?”长孙愉愉轻轻问道。
陆行没回答,似乎睡着了。在他的一生里,却不是第一次享受这种伺候。小时候他生病时,他娘亲总是会这样怜爱地摸他的头。
只是打她走后,陆行就再没有经历过这种温柔。他后来也生病,安母自然不会如此柔情,而罗氏作为大伯娘照顾陆行的病,却也有所避讳,不会如此亲近,陆行的身边也没有婢女会温柔照顾。说起来,已经有许多许多年,陆行没有感受过女子亲近的温柔了。
如今娶了个妻子跟没娶也几乎无所区别。
“嗯。”
久久地,长孙愉愉才等来了陆行的一声回答。
“你的头发还挺顺滑的。”长孙愉愉道。既然陆行用护手的香膏,指不定沐发也有秘方,长孙愉愉如此想。
“洗头的香膏在净室,你可以拿去试试。”陆行还是了解长孙愉愉的。
长孙愉愉道了声谢,换了个姿势斜撑着自己给陆行继续理头发。
只是没多久屋子外就响起了莲果的声音,“县主,你该用早饭了。”其实早饭迟点儿也无所谓,要紧的是长孙愉愉已经待得太久,莲果有些担心。
长孙愉愉只能收回手,“我明日再来看你。”
要让华宁县主屈尊降贵来伺候人着实不容易,不过待了一小会儿功夫,再想见她就得等明日了。
陆行没说话。
次日一早,长孙愉愉果然又出现在了陆行的屋子里,本以为他应该还在床上,谁知却见陆行已经穿戴好了出门的打扮。
“你病好了?”长孙愉愉有些诧异,昨日还见他憔悴至极的。
“还没,不过不用再休息了。”陆行道,“你也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了,我这边不用你照看。过两日,我叫人送你回宁江。”
长孙愉愉掀开了自己的帷帽看向陆行,“老太太让我过来照顾你。”
陆行偏头看了看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自己说这话都有些心虚,“我瞧西厢塌了一角,已经让人着手修了。北屋的净室我也想让人修一下,还有东厢,也弄个净室。”毕竟是她要住的地方,总要方便才好。
“无需这样麻烦,县主实在住不惯,明日我便让人送你回去。”陆行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
长孙愉愉回到东厢,一脸的迷惑。
莲果道:“县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原以为长孙愉愉会跟昨日一样待上许久的。
长孙愉愉看向莲果道:“我总觉得陆九有些奇怪,总觉得……”总觉得好似对她冷淡了许多。长孙愉愉也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了陆行。是为着他生病,自己没能一直照顾么?
长孙愉愉也是委屈,她不是不想去照顾陆行,而是她这种人照顾人不就是给人添麻烦么?
“总觉得什么啊?”莲果问。
长孙愉愉摇摇头,“没什么。”陆九待她本来也不怎么样,长孙愉愉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第157章
然则接下来的几日, 她都没怎么见着陆行,这人病着也强撑着在前头处理事务,府衙里人来人往的, 感觉事儿的确挺繁杂。
好容易这日陆行进了后院,长孙愉愉见他往东厢来,以为有什么话说, 却听陆行道:“东厢不用建净室, 用不上, 我的病已经大好了,这两日就送你回宁江吧。”
长孙愉愉道:“可是我才来没几日。”
陆行看了莲果和冬柚一眼, 两个丫头用眼神请示了长孙愉愉这才退了出去。
“你知道老太太的意思,送你来不只是为了照顾我的病。”陆行直言不讳地道,“你如果在这里待久了, 回去怎么跟老太太交代?”
长孙愉愉眨巴眨巴眼睛, 圆房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事儿,所以她才宁园待在这种简陋的地方也不会宁江啊。
“可是我要是回去,老太太肯定也要问的。”长孙愉愉道。
“有些事儿本就不好再拖。马上要秋收了,山匪活动也会频繁,我这边儿事情太多, 顾不上你。趁着这会儿还空闲,我明日送你回去。”陆行道, “如今天气好, 汛期也过了, 赶在送秋粮之前进京, 运河也通畅。”
又提回京的事儿?
长孙愉愉认真地看着陆行, 想在他脸上找出一点儿不舍来, 却是什么都没有。亏她还给他摸过头发呢。
陆行似乎瞧出了长孙愉愉的不满, 他叹了口气道:“欺瞒总归不是办法,我也不想让老太太一直操心。同县主记挂公主是一样的,所以县主还是早日回京得好。”
长孙愉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待陆行走后,长孙愉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我真的觉得不对劲儿,你们不觉得他,他……”以往陆行对她的态度虽然也很一般,却从没像现在这么冷淡过。
“就这么急着赶我走?”长孙愉愉摸着下巴道,“怎么感觉就像外头有人了,还怀上了,催着我赶紧腾位置呢?”
冬柚插话道:“县主,姑爷可抢手呢,昨儿我还在后门抓着个小丫头,说是什么徽娘派来打听姑爷病情的。”
“什么徽娘?”长孙愉愉道。
“我知道。”莲果赶紧道,“前几日外头那刘知事送了两瓶秋梨膏进来,说是徽娘送的,我就打听了打听。”
见长孙愉愉和冬柚都看了过来,莲果继续道:“那徽娘是杏花楼的头牌,上回出门上香,遇着了山匪,刚好碰到姑爷赴任救了她。”
长孙愉愉一听是个花楼女子,又是俗气的英雄救美故事,也没往心里去。“陆家男子从来不沾惹花楼女子的。”
莲果道:“可是我听说那徽娘着实痴心,以往目中无尘,多少人想见她一面都难,然如今为了姑爷,府衙那些个推官什么的去杏花楼她都肯作陪了,就为了听他们席间提及姑爷。”
长孙愉愉觑了莲果一眼,“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莲果红了红脸,“我也是听人说的。”
冬柚在旁边笑道:“县主,那刘知事估计是在打莲果的主意呢,每回她去外院,刘知事都嘘寒问暖的。”
莲果的脸更红了,“瞎说什么呀,我跟他可是清清白白的。”
两个丫头闹了起来,长孙愉愉却捧着脸寻思,陆行还挺得女子喜欢的呀。以往她没在意过这些事,但此刻想起来,却发现,若是他们和离,陆行会有大把大把的选择,而她却是成过亲的妇人了。
掉价。
长孙愉愉少不得有些郁闷。
陆行的行动力也不输给长孙愉愉,说了送她回去,隔日便准备好了船只。
长孙愉愉心里虽然不想走,但却拉不下那个脸,只能嘴硬地道:“不用你送我,有傅婆在一路就行了。”
陆行道:“有些话总得跟老太太说清楚。你也好回京。”
长孙愉愉还能说什么,只能瞪着陆行的背,恨不能给他瞪穿了。然则船行一日,陆行都没主动跟她说过话,即便迫不得已,那态度也冷淡得厉害。
长孙愉愉心里委屈,忍不住会胡思乱想,一时又想到,总不能是京城出了什么变故,所以陆行一味地想撇清吧?
长孙愉愉越想越觉得可能,索性也不再寄希望于陆行能“自我反省,自我悔改”。
回到宁江,老太太自然有一番询问。她一看陆行就道:“果然是大病了一场是吧?”
陆行道:“你老人家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你人都瘦了一圈。”老太太嗔道。
长孙愉愉闻言瞧了瞧陆行,却没觉得他瘦了。
安母看了看陆行,又看了看长孙愉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建昌那边住不习惯?”
长孙愉愉正要摇头,却听陆行道: “老太太,过两日我想差人送华宁回京。”
安母有些惊讶地看向陆行,“这是怎么了?”
“华宁离京太久,思念公主,所以想回去看看。刚好这会儿回去,还赶得上冬月里给公主祝寿。”陆行道。
这当然是借口,而且是经不起推敲的借口。
安母沉声道:“这是谁的主意?”
虽然是陆行的主意,但是长孙愉愉却猛地站起身,“回老太太,是我的主意。”陆行的态度那般明显和拒绝,以长孙愉愉的自尊,可容不得被人撵走,她宁愿自己先承认。
“既然嫁了人,心里就不要老惦记着娘家。你母亲生辰,做女儿的如果在身边自然要探望,然则宁江离京城千里远,一来一回的小半年都不在了,你和九哥儿天南地北的,如何做夫妻?”安母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