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惨了。
光是从玉光皓的描述中，但凡还良心未泯的修士，都能从那些寥寥数语中，察觉到其背后令人胆寒的存在。
一时间，众人看无上剑宗剑修们的眼神，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不怪他们多想，但是如今这无上剑宗既然能对妖兽下此狠手，又焉知有朝一日，他们不会对自己出手？
当然，也有人持反对意见。
“但我们毕竟是修士，与那妖兽不同……”
“是啊，所以若真是到了那一日，他们下手只会更谨慎。”
更有一德高望重的长老冷笑：“可不是么，那时候，可能就没有一个虞小道友，愿意冒险揭露真相了！”
她出身玱琅山，修为虽不算高，但因辈分缘故，参与过许多过去的大事，称得上德高望重，故而说话极有分量。
此言一出，顿时满座寂静。
可以说，就是从那时起，众人看无上剑宗弟子修士们的眼神都变了许多，就连章长老意识到不对后，拉下老脸，放低身段来试图和众人拉进关系，亦是不管用。
笑话！在身家性命面前，谁要和你说笑？！
最后还是棠梧桐沉下脸，令自己的本命剑悬浮于胸前，向周围抱拳，同时起誓保证。
“我无上剑宗行事光明磊落，素有风评。只是却不知宵小依仗宗门威名，竟然作祟至此，此乃吾等之过也！”
“此事事关我剑宗近千年的清誉，我棠梧桐再次以道心起誓，必然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众人听完后，这才缓和了些许脸色。
棠梧桐乃谢剑尊一脉之修士，哪怕无上剑宗如今一朝失了信誉，但谢剑尊的名头，在修真界内，依旧无人可匹敌。
就如同曾以一己之力对抗鬼修万千的九幽真君一样。
修真界中，对于这两人，总是有几分宽和的。
更遑论，“叶九幽”的叶家，不也将自己的嫡系一脉，悉数放在无上剑宗么？
这样一想，那时候刚经历鬼修风暴的众修士才总算平和下来，开始勉强应付起了无上剑宗的话。
当然，其中更少不了一些冷嘲热讽，也有不少修士借此宣泄自己对于无上剑宗积攒多年的怨愤。
那些前往渡魂秘境的弟子凭白受了这么多气，心中安能没有怒火？
“我不管，反正这糟心事儿，谁做的谁担责！”
如今见已经是戳破了脸，无上剑修的弟子们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
大家都是做剑修的，直来直往惯了，谁能没点脾气？
“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惩戒堂到底是不是真的？”
虽然这是个问句，但实则这个问题的答案，众弟子也早已心知肚明。
因而不管那被他问得神情闪躲的长老，早有人接着这弟子的话，质问道。
“如今躲躲藏藏也不是个办法，敢问宗门内大长老或掌门可否能给我等一个准话？便是——”
“有何不可？”
鸟雀惊飞，掀起雾霭，惹来簌簌树枝摩擦声。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后方传出。
众弟子向那出声处望去，顿时噤声垂首。
只见大长老正从远处的云端之上缓步而来，他面容肃穆，从来温吞慈祥的眉眼第一次没有了笑意。
“你们在这里要一个说法……”
大长老抬手拨开那欲上前相拦的管事。
他顿了顿，看向下方那一圈弟子。
“那倘若老朽在此说一声‘是’，你们又该如何做？”
他并未故意以威压压人，但也同样没有可以收敛。
更何况，哪怕没有威压，这属于上位剑修的气场，也足够骇人。
一时间，底下弟子唯唯诺诺，就连方才叫嚣的弟子们在看到大长老的双眸时，不知为何，原本藏在喉咙中的话竟然也被堵住似的，半点发不出声响。
竟然无一人敢应答。
大长老扫视了一圈，神色略有些失望。
不堪重用啊！
他不期然地想起了和谢青云的那个约定。
当日鬼幽境势力庞大，妖族与人族战后，鬼幽境更是伺机而入，企图直接压倒修整万千宗门。
当日他们这些老家伙死的死，伤的伤，小辈们有的已经死在了那场大战中，有的还未出头，青黄不接，竟然显出了几分后继无人的疲态。
而正是在这样无用人之时，谢青云挺身而出。
他与无上剑宗立下了约定。
他在五百年内不会飞升，愿意当这五百年的“谢剑尊”。
而条件么，则是这五百年内，无上剑宗的无量山，需要让给他养伤修炼。
当时的掌门于重伤垂危之际，谢青云的话宛如一根救命稻草。
他立即答应了谢青云的话。
……
如此这般，兜兜转转，这才有了如今的许多事情。
大长老同样知晓此事。
在很多时候，譬如谢青云需要回归无上剑宗之时，都是他在宗内替这位剑尊打的掩护。
说起来……
大长老陷入了回忆。
好几年前，在那无上剑宗的正殿，那个姓虞的小姑娘，虽为女子身，但是到有几分谢剑尊的影子，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竟然真的拜在了那羲和宗望舒峰，成了剑尊的弟子……
“——若真是如此，就认下错，又有何妨？”
一道清朗的嗓音忽然出现。
大长老蓦然抬头，只见在那众人后退的地方，亦有人愿意上前一步。
大长老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花三越。”
“若是如此认了错，你就不怕被旁人指指点点，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不怕。”
花三越捏紧了手中剑。
她还是有些紧张，但经过渡魂秘境一役，花三越也成长许多。
尤其是，她又见到了那个人。
花三越努力回忆起那个曾经在大殿之上，身姿挺拔如竹，言辞犀利清晰的女子。
——虞珈雪。
花三越在心中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她记得自己的名字，也记得自己曾经随手的一瓶固心丹。
在渡魂秘境，两人虽无过多交流，但仅凭几眼，花三越就知道，虞珈雪没有忘记自己——她甚至还为自己找到了血脉相连的兄长。
哪怕是在最后，虞珈雪都愿意独自担下所有，只为让他们这些有人平安。
思及此处，花三越的目光越发坚定。
虽然不及虞道友光芒之万一，但她亦想做一个铁骨铮铮、顶天立地之人！
倘若让999知道花三越心中所想，定然要目瞪口呆到以头抢地，疯狂撞南墙。
这是什么粉丝滤镜啊！
天地良心！
它家小祖宗才没有这么无私奉献好么！
虞珈雪当时之所以愿意留下，是有着许多原因。
一来是因为沈雪烛一直未出现，虞珈雪预料到事情并未结束。
二来，是因为它需要完整的剧情能量。
当然不排除花三越想的那些大义凛然的原因，但归根到底——
还是因为有沈雪烛、溯光仙君、还有它这个系统本统的三方安全保障啊！！！
还是那句老话。
玩归玩，闹归闹。
雪姐从不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第114章 哔哔哔哔哔哔
总而言之， 在花三越八百里的粉丝厚滤镜下，虞珈雪的行为完全担得起八个大字——
朗朗乾坤，问心无愧。
花三越坚定不移地相信。
如果世间当真有大道， 那么虞珈雪，定然是照亮正道的那一束光！
而她，也一定要向这一束光所亮起的方向前行！
“——错了便是错了，弟子以为， 若是当真有朝一日， 世人对我无上剑宗彻底失望， 也不会是因为我们犯了错，只会是因为剑宗不仅犯了错， 亦且死不认错。”
大长老原本都快合上的眼睛再次睁开！
到底……
到底剑宗还是后继有人呐！
天佑我无上剑宗！
大长老老怀甚慰，眉宇间的郁结一扫而空，用老迈的声音笑着问道：“这些话， 是你自己想的么？”
竟是得到了无上剑宗大长老的注意！
这是一个绝佳的一飞冲天的机会。
周围的弟子回味过来， 顿时用羡慕嫉妒地目光看向了花三越，而花三越却依旧巍然不动。
她一直坚毅的面色柔软了许多。
“是……是另外一位修士给我的信念。”
有弟子好奇道：“谁？”
“难不成是叶仙君？”
不必他人再多加猜测， 花三越已经迫不及待地说出了她的名字。
“羲和宗虞笔仙， 虞珈雪。”
大长老更是眼神亮起！
这一刻， 不是简单的弟子与长老的问答，也不是单纯的前辈对于后辈的考验。
这一刻，是无上剑宗内两个笔仙粉丝的成功会晤！
从此以后，笔仙精神，将在无上剑宗继续发扬光大！
……
……
虞珈雪不知道这些。
她此刻，正在犯难。
作为一个动物保护主义者， 其实虞珈雪原本，倒也不想把这条鱼怎么样的。
——可架不住它实在是太能挡路了啊！
一条鱼！
作为一条活生生的鱼！
它硬生生从海里跃到了地面上， 赤条条地挡在她面前！
简直像是冲着她来碰瓷的一样！
这合理吗？？？
虞珈雪也不是没想过躲避以示尊重，可谁知她往左走，内鱼就往左跃，她往右迈开步伐，内鱼就也往右反复去蹦跶。
看起来像是个有神智的。
于是虞珈雪开口彬彬有礼地询问。
“你个死瓜鱼子，你挡你祖宗的路呢？”
999：[嚯！您这还挺地狱融合的！]
然而即便如此，内鱼竟然也不搭理，只是反复的故技重施。
一而再，再而三。
就连柳如修等人都意识到了不妥。
他们本以为这是骄竹林中的妖物，不想与之争执，谁知内鱼居然像是认准了虞珈雪，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蹭？
虞珈雪被惹得极其烦躁，当即怒从心头起！
汝娘也！
这死河豚是铁了心的要拦住她的路啊！
虞珈雪的愤怒不到0.0000001秒，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作为一个甲方，她不吝啬用最邪恶的想法揣测内鱼。
看起来也就是一条小小的河豚鱼，连人形都没化出来，居然也有这么大的胆子碰瓷过路人？
虞珈雪眯了眯眼，难不成还是故意不想让她去见那雀妖？
999：[……]
999：[等一下，宿主，你冷静一点，这真的没有！]
999简单讲述了一番月笙歌和这条名为“月长袖”的鱼的恩怨后，总结道：[鲛人族敏锐，它大抵是嗅到了你身上的万物生的气息，又或是你练了一些《凤鸣山海间》的功法，哦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绝情大士送你的那几颗万年鲛人泪珠……]
999说道最后，自己都忍不住沉默了一瞬。
……好酸。
它家小祖宗身上的好东西，真的好多啊！
也就是999思维飘远的这一瞬，虞珈雪忽然有了动作！
[——等一下宿主，你要干什么！]
999回过神来。
999瞳孔地震！
999试图阻拦！
但是它还是慢了一步！
虞珈雪早已听得怒从心头起，此刻看那条河豚更是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她歪嘴一笑，直接用笔一戳，以鼻尖刺穿两根刺的姿势，挑起了那个硕大的河豚鱼。
虞珈雪抬起下巴，高傲道：“哈，内鱼，你到底在高贵什么？”
柳如修等人：“……？？？”
总觉得师妹这话大有深意，但是——
“师妹师妹！真的算了！算了吧！”
他们试图阻拦虞珈雪虐鱼行为，却发现自己根本拦不住啊！
好不容易在柳如修的疯狂眼神暗示之下，裴天溟总算反应过来去找了玉影怜来阻止虞珈雪失去理智后的暴行，但是——
玉影怜兴奋道：“小六儿创得好！小六儿创得再响些！”
“桀桀桀桀桀——小六儿干得漂亮！”
非但不帮忙遮掩，甚至火上浇油。
柳如修等人：“……”
懂了。
不是一峰人，不进一峰门。
“——等一下虞师妹。”
慕颐和刚要开口劝说，下一秒，忽得瞳孔地震：“你手里拿得是什么——你别过来！”
不比慕颐和的不敢相认，裴天溟直接认出来虞珈雪手中的东西。
“啊啊啊啊是榴莲炸弹！”
裴天溟一蹦三尺远，惊恐道：“雪姐，你要干什么？！”
虞珈雪无辜抬头：“啊，慕师兄，裴老弟，我只是看这鱼和榴莲长得怪相似的，所以想喂它吃下榴莲，看看榴莲的刺是否能与它的刺完全重合，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是没问题——”
“但是这个鱼的体型，似乎也没办法全部吃下榴莲吧？”
“不是，柳如修，你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这榴莲起码是要剥皮的吗！”
“——谁会让一条鱼吞一整个榴莲啊！！！”
虞珈雪用实际行动表示，她会。
在风行止崩溃到近乎绝望的目光中，她邪魅一笑，硬生生将那榴莲怼入了月长袖的口中。
不是陷害月师兄么？
不是利用月师兄么？
不是还想从她这里占点便宜吗？
……
虞珈雪越想越气，捏着河豚鱼的手也越发用力，几乎要将整条鱼捏到发青。
999看得胆战心惊，张了张嘴：[小祖宗……]
它如果说这个被她捏在手里任由她捏扁揉搓的玩意儿，其实在原轨迹中大小算个反派，后期更是还有其他剧情，宿主会信么？
慕颐和皱起眉头：“虞师妹如今好歹有笔仙之称……”
柳如修欲言又止：“虞师妹你……”
玉影怜难得有些同情这条鱼：“小六儿啊……”
裴天溟有些发毛：“雪姐……”
在多重呼唤下，虞珈雪阴恻恻地抬起头。
她阴恻恻地勾起嘴角，阴恻恻地提起手中的榴莲炸弹河豚鱼，阴恻恻地挨个看过去，阴恻恻地开口：“嗯？什么事？”
慕颐和飞速开口：“虞师妹如今好歹有笔仙之称，当真是越来越优雅了！”
柳如修语速更快道：“虞师妹当真是个君子啊。”
玉影怜紧随其后：“小六儿当真是人中龙凤啊！”
裴天溟几乎是同时开口：“雪姐真的是太棒了！”
风行止：“……”
他悲愤至极！
还有没有点王法了？！
虞珈雪：“嗯？”
风行止干巴巴道：“……我是说，虞师妹你干的太棒啦，桀桀桀！”
桀桀桀，没有王啦。
在这一刻，风行止深深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虞珈雪面前，没有王法，只有创人之法！
好不容易勉强摁住了虞珈雪，众人无视了她将那河豚当球踢的动作，一路面不改色，好不容易到了骄竹林附近，正好遇上了在树林门口徘徊的明灯隐。
除去虞珈雪之外的所有人，俱是双目放光！
这一刻，明灯隐的身影，在他们眼中，是如此的伟岸！
999抹着赛博眼泪：[明灯隐！]
慕颐和擦了擦叆叇，望着那道身影，热泪盈眶道：“明三更！”
明灯隐：“？”
怎么？难道他多年前用错的药终于在这一刻起效了？
风行止宛如抓住了最后的那根救命稻草，哽咽动情道：“明师弟！”
明灯隐：“？？”
他没记错的话，他和这位婵娟峰首徒不熟吧？
裴天溟长舒一口气，上前一步，语气无比信赖：“明师兄！”
明灯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