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强心里一乐,推了她一把,逗着说:“怎么,许你有个旧情人儿,就不行我有旧相好?”

卢茵往旁边挪了步,嘀咕:“没说不行。”

他跟上,一把勾住她后腰:“不高兴了?”

卢茵赶紧抬头看周围,拿手肘推他:“没有,你放手,这在外面呢。”

“跟老子好,还不能公开了?”

“不是。”

陆强挑着眉:“老子要块儿有块儿,长得不赖,活儿也好,就让你拿不出手了?”

“不是,你先松开,”卢茵有点急,拽住他胸前T恤往下拉,却动作微滞,眼睛盯着他肩膀:“这怎么了?”

陆强放手,调整T恤:“没事儿。”

卢茵情急又拉他衣服,陆强挡着,她够不着,踮着脚往他领口拽。

陆强第一次见她这么执着,好脾气的笑了:“大白天的,别么在这耍流氓。”

卢茵抿紧唇,狠狠往他胸口按了把。

这下陆强没提防,嘶了口气:“操,你这娘们…”

卢茵却冷下脸。

这当口,面前站台突然停了数辆车,一水儿的黑色奔驰把公交车道挡的严严实实,后面有车进站猛按喇叭,却无人理会。

陆强唇边一抹笑意早已隐去,他摆正身体,下意识往卢茵身前站。

面前车窗缓缓落下,“陆强。”

他颔首:“邱老。”

邱世祖一头银发,富态便便,抽了口雪茄:“先上车。”

他没动,眼神一瞟,见里面还坐着个人,久违的面孔,仍然未退去青涩,冲着他笑了笑,随后目光穿过他往后看,在卢茵身上停顿片刻。

陆强眸光微缩,邱世祖也看见了她,问:“这位是…”

顿了片刻,陆强拉车门:“一个邻居。”

19

一个邻居。

卢茵耳朵像扣了层玻璃罩,这四个字没什么重量,遥远而不真实。她努力向那方向看去,乌亮车身反射着强光,晃的人睁不开眼。

后座车窗缓缓升上,玻璃的颜色过分神秘和压抑。他躬身上了副驾驶,窗开着,后面递来一根雪茄,又给递火儿,他稍微欠身往后迎合,几秒后,靠回椅背上。

雪茄比香烟粗了几倍,他拿拇指和食指捏着,剩余手指微微卷曲,呼出一口,他偏了偏头,躲开浓雾。

卢茵没挪步,刚开始盯着地面,目光一寸寸上移,最后落在他的身上。他额头伤疤在阳光下无所遁形,短硬头发乌黑浓密,侧脸的轮廓深刻立体,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叫她有些不熟悉。

没多时,引擎声起,车队陆续驶离。而自始至终,他盯着前面,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卢茵心里空荡荡,有那么一秒,她是希望得到回应的,一个眼神或一个笑,哪怕证明不了什么。

车子并入主道,陆强捏着雪茄,手臂搭向车窗外。一缕青烟被风吹散,火星落在手背上,他抖抖手,皮糙肉厚感觉不到疼。

陆强头靠着椅背,外人看来懒散不羁,双眸却状似无意瞥着后视镜,看那女人低垂着头,无精打采。

司机踩了脚油门,她在镜中的影子越缩越小,直到落为黑色的小点儿。

后面有擦火机的声音,陆强收回目光。

邱震给他点完自己也点了一支,开了他那侧的窗,手同样落在车窗外。

陆强抬眸看向内视镜,他头发偏长,遮住右侧眉峰,发丝被风吹向后面,用手立即捋顺了遮挡。陆强盯着看了几秒,撞到他的眼睛,眼尾略长,瞳仁乌黑,单眼皮,竟与他有几分神似,只是少了些岁月的沧桑和沉积。

对视几秒,邱震说:“强哥,多会儿出来的。”

陆强说:“小半年儿了。”

邱震臂膀撑着前椅背,健壮体格跟陆强不相上下。

他说:“我这些年一直呆在国外,前段日子听我爸说你出来了,你不回巢会,也联系不上。前天刚下的飞机,现在来你别介意。”

“不介意。”陆强盯着后视镜,笑了笑,“小震,越来越壮了。”

邱震说:“吃美国佬的东西,该补的都能补回来。”

“这次不走了?”

邱震看一眼旁边:“那要看我爸怎么安排。”

邱世祖冷哼:“看你什么表现,成天不务正业,跟一帮男男女女鬼混的话,还把你弄出去。”

邱震暗自皱眉,嗯啊着答应,随意问陆强:“强哥,刚站你旁边那人谁啊?”

陆强弹烟灰的手指一顿,蓦地看向内视镜,那双眼中充满兴味,眸光发亮,到底小他几岁,不懂得收敛和伪装,一个眼神足以暴露自己。六年过去,他其实一点儿都没变。

陆强冷眼无波:“小区的邻居。”

“熟不熟?”

“不熟。”

“那你帮我…我操…”他闷声低咒,捂着后脑勺:“你打我干什么!”

邱世祖阴狠道:“老毛病又犯了,吃过亏也不长记性是不是?”

“您能别总提那些烂事吗?我听着都累,”邱震心烦,也不敢明着顶撞他,只嘀咕:“又没问什么。”

一路安静。

车子停在‘巢会’的地下停车场,陆强随邱世祖乘电梯上去,不是营业时间,场子里空荡荡,几名保洁清理昨晚制造的垃圾。

空气里,烟酒和香水的靡醉气息还没消散。

邱世祖带头走前面,朝后挥了下手,立即有人过去清场。

大厅的正中是舞池,从旁边绕过去,有一条通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电梯,从那儿一直能到十八层。

一阵凌乱脚步,皮鞋踏着光可鉴人的地面,头顶水晶吊灯散发出璀璨光芒,琉璃和金属包裹的内壁招摇奢华,整个大堂都金碧辉煌。

陆强跟在众人后头,抬眸瞧了眼,这曾经是他底盘,装修翻新过,他几乎不认识。六年没有踏足,物非人非,竟生出几分侥幸和怅然。

在一处宽阔地方落座,邱世祖翘腿靠在椅背上,旁边有人递烟和火儿,他点燃了看向陆强。

陆强还穿着保安裤子和汗衫,脚上是那双老布鞋,出来急,他并没穿外套。

邱世祖上下扫了一圈儿:“冷吗?我先找人带你换套衣服?”

“不必,”陆强前倾支着膝盖:“邱老,我待会儿就得走,那边没请假。”

他一双精锐老眼透过镜片看他,嗤笑一声:“这巢会就是你的,还上哪儿去?”

陆强低头笑了下。

邱世祖说:“阿胜昨晚找你麻烦了?”他没吭声,他又说:“他以前就爱和你杠,明明不如你又不服气,你不在这些年,巢会都他在帮我,看你出来,怕自己地位受威胁,才冲动办了混账事。”

陆强说:“没怪他。”

“我拿鞭子抽他了,现在还在后面跪着呢。”

陆强笑说:“也没有必要,邱老,您别动气。”

邱世祖抽了两口烟,在烟灰缸里碾灭才说:“上次见面太匆忙,新开的娱乐.城正收尾进设备,没顾上你…”他顿了顿,“半年时间够你喘气儿了,现正需要人,何况我有让小震接手的打算,也需要扶持。”

邱震坐旁边,添了句:“强哥,回来帮我吧,咱俩一块儿那么多年,我就相信你。”

陆强低垂着头,半天不吭气。

邱世祖看着他,没多久,蹙起眉头:“你带小震去新场子,”顿了顿,“…那边绝对干净。你要是想,巢会后面儿的事归你管,阿胜只负责经营。”

陆强拿手触了触额头,仍然不说话。

“强子,”邱世祖靠回椅背,声调降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点头这么难吗,以前的魄力呢?”

陆强搓着手,几秒之后才抬起头:“邱老,您还惦记着强子就够了,但场子我没法再接。”

“理由。”

陆强说:“昨晚进了趟公安局,差点腿软回不来,阿胜的事我一个字没敢提,怕惹麻烦,也怕再进去…”他管旁边要了根烟,猛吸几口才平静说:“这几年在里面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像他妈做了场噩梦,现在出来了,也心有余悸,您问我魄力呢,早被那帮死条子磨光了。那是个漂洗场,不光洗了过去,扒了皮肉,志气跟着一块儿冲走了…”

他抽着烟:“我帮不上小震,现在就剩一副臭皮囊,对付活着。”

良久沉默,邱世祖叹一口气:“怪我…”

陆强说:“没有您就没有强子,这恩情一辈子都忘不了。”

***

陆强没让邱世祖派车送,他找到最近的公交站。

后面有人叫他。陆强回头,是邱震追出来:“强哥…”他慢跑着过了马路,“送你吧。”

他往站牌一指:“不用,公交挺方便。”

邱震翻翻口袋,给他点了支烟,“六年没见着了,回头找个时间咱聚聚。”

陆强抽一口烟,并没正面回答:“小震,娱乐.城好好做,毕竟留过洋,肚子里墨水比我们大老粗多,学的都用经营上。”

邱震诚恳说:“没有经验,强哥,我想你能回来。”

陆强说:“经验都是熬出来的,”拍拍他肩膀:“时间问题,你能行。”

他张了张口,陆强往远处看了眼:“我先走,车来了。”

没顾他的劝阻,陆强抬腿上车。

中午气温升上来,车里有些闷热,出了一层薄汗,浸着背后伤口灼烧的疼,陆强神色仍旧不见波澜,单手握着拉环,另一手拽住后衣下摆,扇动两下。

回到岗亭,谭薇早已离开,桌上留一张字条,陆强扫了眼,团起随手扔垃圾桶里。

根子早上就来过一趟,半个人影没见着,傍晚听巢会里认识的人说了这事,手头的活儿不干了,当即又跑了来。

正值换班,陆强做完交接,和根子坐外面长椅上。老李爱热闹,也见过他几回,站外面跟两人闲聊几句,才回屋泡茶喝。

根子往岗亭里扫了眼,焦急问:“哥,你怎么样?陈胜找你麻烦了?听说今天去了邱老那儿?”

陆强呵了声:“你消息倒灵通。”

根子窘迫搔搔脑袋:“伤着没有?”

陆强看他一眼,也没隐瞒,直接撩起衣服给他看。

根子抽一口凉气,一激灵,好像伤在自己身上,也跟着疼起来。

“哥,这伤咱得去医院上点药。”

陆强说:“别大惊小怪,没流血没破皮儿,上哪门子药。”

“上药能好的快,这明天就得肿起来,天还热,里面儿万一发炎化脓,遭罪的还是自己。”

他想了想:“…娘的麻烦。”

陆强刚起身,忽然被眼前人影挡住。他垂眸瞧,一具软腻腻的身体直往胸前钻,冲鼻的香水味跟着扑过来。

女人一件紧身半裙只抱住臀部,十月天,下面仅穿一条肉色丝袜,红唇鲜艳欲滴,大波浪长发遮住半边额头。

是很久前投诉楼顶放火那女人。

女人姓张。

陆强拿手臂挡开,嘲弄说:“张小姐,身体不舒服?”

张姓一愣,“没有啊。”

“那站直喽说话。”

“讨厌。”她捏嗓子嗔了句,离开陆强的手臂,往下拽了拽裙摆:“有我的快递没有?”

陆强说:“换班了,里面问老李去。”

“你不知道?”

“不知道。”

“你这保安当的,真不称职。”拿手指画了下陆强胸膛,娇媚一笑。

她踩着小高跟,扭臀往岗亭里去,没走几步,又扭头说:“诶!我家水阀出水太小,恐怕是给堵了,哪天得空帮我看看?”

陆强睨她一眼。

她挑着眉:“就8号门,四楼。”

陆强一抬下巴:“这事儿老李在行。”

他往门外走,根子看着那女人背影,半天才快步跟过来。

他轻轻嗓子:“哥,你这就给拒绝了?”

“你想上?”

“不是,”根子看他一眼:“你以前不是这样啊!”

“以前哪样?”

根子嘿嘿一笑,猥琐的挑挑眉。

陆强作势打他:“兔崽子。”

… …

小区大门用来过私家车,步行都走旁边小门,门不算宽,勉强可供两人并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