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钱本来给您的,被您退回来,他暂时放在我那儿。”卢茵还是解释了一句,片刻:“其实您想没想过这中间有误会?”

钱媛青皱了下眉,阖上眼:“闭嘴吧,明天赶紧收拾收拾滚蛋。”

又来了…

卢茵越发觉得两人出奇相似,稍不顺心就放狠话,脾气暴躁,性格强硬。

但陆强吃软不吃硬,她一哭,他立即方寸大乱,低头服软。

不知放她身上管不管用。

卢茵手心儿攥出了汗,豁出去了。她努力酝酿情绪,专挑伤心事来想,想陆强怎么隐瞒她,怎么欺负她,加上连日来的奔波,从她这儿受到的冷待,全都汹涌上来。

没过多久,竟真的开始鼻腔泛酸,眼前模糊。

卢茵故意抽两下鼻子,轻轻的咽喉。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很细微的动静都能放大。

钱媛青把头转回来,静待片刻,半撑起身开了灯。

卢茵被光亮刺激到,用被子遮住脸,抽泣不断。

钱媛青傻眼:“你这干什么?”

卢茵又哭了会儿,才从下面探出头,含糊的说:“我大老远的跑来,人生地不熟,就为了看看您,您还总说让我滚。”

她一愣,往旁边靠了靠,语气降下来:“你这丫头…那也不用哭啊。我现在腿脚不好,能下去撵你不成。”

卢茵眼睛都红了,说的断断续续:“我从黔源来的,这一路十几个小时,拿着地址到处问…越往北走越冷,又在火车站等了他半小时。我就穿那么少,晚饭也才吃了几口,陆强就把我推到您这儿来,可您还…”

卢茵顿了顿,拿手背抹眼泪。她哭不招人烦,只流泪,不出声,安安静静的,看着都让人心疼。

抹完泪又继续:“陆强太过分了,总是看我好欺负,现在又把我自己扔到这儿…回去我要跟他分手。”

钱媛青冷哼:“就对了,那畜生不是什么好鸟儿。”

卢茵说:“的确不是好东西,追我时候阴魂不散的,还事事隐瞒我。刚知道他犯的强.奸罪那会儿,简直恨死他。我要跟他分手,迫不得已,他才跟我撂了底,说那些事他根本没做过,其实是替别人顶罪的。”

卢茵恐怕她打断,没个停顿,一口气说完。

房间一下子静了,她忘了哭,偷偷拿余光扫她。

钱媛青很平淡:“什么?”

卢茵一滞,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这回时间彻底静止,钱媛青没有任何反应,半靠了好一会儿,抬手关灯。

卢茵哑然,这反应出乎意料,但她知道她听明白了。

关灯后,一开始无睡意,旁边气息并不匀称,黑暗伴随细小的摩擦声,钱媛青一直睁着眼。

后来卢茵睡着,再醒来已经天亮,她猛的从炕上坐起来。

那边钱媛青一抖,针扎到手,她吮了吮:“你这一惊一乍的,吓我一大跳。”

卢茵反应片刻,意识到是在陆强家,“对不起阿姨,我不是故意的。”她侧头看,她昨天那双鞋做一半,现在又重新做起另一双。

钱媛青没理她。

视线偏了偏,才注意到,地上还站了一个人。王母早起就过来,这会儿正重新生炉子。

她笑着问:“丫头,醒了?”

“婶子早,”卢茵笑着打招呼,连忙起身:“我帮您吧。”

王母挡了下:“可不用,这活儿你不会,赶紧躺被窝里,早起冷,等我把炉子生暖你再起来。”

钱媛青也皱眉:“你别跟着添乱。”

卢茵这才坐回去。

那两人闲聊一阵,王母说:“小志和强子一大早儿就出门,去东头月亮河凿冰窟,钓鱼去了。”钱媛青没给什么反应,她又说:“中午我那边儿做,做完让丫头给你端过来。”

她淡淡说:“我吃什么都行,妹子别麻烦了。”

王母笑着:“不麻烦,家里也是吃。”

晚点儿的时候,根子过来叫卢茵吃饭。

她套上大衣跟着过去。

昨天来时是傍晚,到处黑漆漆,给她的感觉荒芜落败。这会儿天空湛蓝,太阳高悬,光圈一束束洒在积雪覆盖的村庄,雪又白又厚,漂亮的耀眼。

卢茵拿手遮挡额头,眼前就像一个童话世界。

根子陪她在外面站了会儿,风吹过,一阵瑟缩,卢茵缩肩膀,这才赶快进去。

王母炒了三道菜,没把卢茵当外人,过年剩的酱货一起端上来,厨房锅里还炖着鱼,只等熟了马上开饭。

卢茵进去,陆强正坐凳子上播电视。见到她人,眼睛就再也没离开。

卢茵脸有点儿冷,坐在稍远的位置,故意不看他。

陆强把遥控器放桌上,往她身边一靠,卢茵半边肩膀被他压住,小身板挤在角落里。

卢茵扭了扭,往前撤出来。

陆强双腿岔的大开,拿膝盖碰她:“眼睛怎么肿了?”

卢茵翻个白眼,没想理他,坐了会儿,去厨房帮王母拿碗筷。

刚好鱼出锅,王母端着盘子先出去,卢茵随后,却在门口被人一挡,陆强回手关门。

卢茵偏开头。

陆强垂眸看了会儿,挑起她下巴,“昨晚睡的好不好?”

卢茵拂开他的手,闷声说:“不是太想和你说话。”

“那想跟谁说?”

卢茵推他,小声反抗:“你走开。”

他像一堵墙:“我妈骂你了?”

她不吭声。

陆强说:“那你骂我。”

“稀罕。”她小声嘀咕。

陆强唇角微扬,勾住她的腰,倾身就要往她脸上亲,卢茵不许,手掌按他嘴上往远推。她怀里还抱着碗,筷子哗啦啦掉满地。

卢茵竖眉:“你讨不讨厌。”

“就亲一口。”

没等亲着,背后被撞了下,根子嚷嚷着:“强哥嫂子,叫你们吃饭呢。”

他探头探脑,一看这两人姿势别扭的纠缠着,呲了呲牙,就要逃走。

卢茵顺势把碗推给他,蹲下.身:“你们先进去,我洗筷子。”

吃完饭,卢茵带了些鱼和蔬菜回去,钱媛青只吃了半碗饭,那盘鱼一口未动。

卢茵把鱼刺一根根挑出来,头部和尾巴扔掉,雪白的鱼肉沾了些汤汁,顺着肌理形成规则的纹路。

钱媛青瞥着她:“不用在这儿费心思,没什么用。”

卢茵挑出一根细刺:“我知道啊。”

“那你还耗时间。”

卢茵说:“等您腿好我们就走,您自己住,做什么都不方便,也不能总麻烦别人吧。”她又说:“您不原谅陆强我挺理解的,即使他没做过什么,以前也不是个好人。但他现在真的不同…”

卢茵笑了笑,把筷子放下:“我更愿意接受现在的他。一辈子那么长,谁能不犯错,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都不给,也太吝啬了吧。”

卢茵眨眨眼,并未劝说和强迫,提到他时,眼睛亮晶晶,嘴角的笑容温和柔软。

钱媛青看着她,不禁一震,这姑娘身体有种能量,能让人心窝格外温暖。

她冷哼一声,别开眼。

卢茵说:“这鱼就晚上吃吧,挺新鲜的,另外我在炒两个菜。”

下午医生来换过药,教给她一些护理方法和注意事项。起初钱媛青不愿意,可身体不便,受制于人,想反抗都反抗不了。

乡下的生活简单纯朴,不难融入。卢茵学会怎样添柴怎样烧水,没事儿时候,就盘腿坐炕上玩儿手机,时不时和她聊聊,她爱答不理也能回两句。

时间过的很快,夜幕降临,袅袅炊烟让村庄蒙一层雾气,原本的童话世界,徒然增添一股人间烟火的气息。做饭的大锅在西屋,需要另外起火,钱媛青让她直接在炕边的炉子做。

卢茵穿上大衣,去院子里拾柴火。

她拿手机照亮,余光见旁边院子有个黑影,侧过头,那人指尖一点红色,正缓慢吞吐。

卢茵没理,走到院子角落里,躬身拾柴。

没多会儿,陆强叫:“茵茵。”

她当没听见。

他又叫了声。

卢茵抿唇,回头看过去。

陆强轻声:“过来。”

她犹豫了一阵,不情愿,还是扭扭捏捏的过去。

篱笆墙只有半人高,薄薄的一层,中间是菱形空隙,无人踩踏,下面的雪又厚又平整,踩上去吱嘎吱嘎的响。

卢茵没走的太近:“干嘛?”

“走近点儿。”

卢茵又迈了一步,他手长,勾住她后颈拉过来:“吃了吗?”

“…才要做。”

“想做什么?”

“一些芹菜还有西红柿。”

陆强拿拇指摩挲她颈后皮肤,一点月光洒在她脸上,平静而安好。

陆强忍不住吻她眼睛:“委屈你了。”

卢茵撇撇嘴,不忿说:“凭什么你做错事,要我给你擦屁股。”

陆强一噎:“老娘我搞不定。”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理所当然:“你我媳妇。”

卢茵不自在的推他一把:“谁同意了,你还到处说,要不要脸。”

陆强笑着:“要脸能睡上你吗。”

38

卢茵让陆强弄来点儿棒骨,这几天一直给钱媛青熬汤补身体。

钱媛青面上冷淡,内心却没那么平静,抛开陆强那层面,两人无亲无故,她照顾的细心周到,终归有些过意不去,赶了她好几次,她也只温和的笑笑,说过完十五就走。

年味儿渐渐淡了,村民恢复忙做,一早起来,就见有人牵着奶牛去挤奶站。卢茵穿一双黑色棉鞋,宽宽大大,没什么款式,衬着笔直圆润的小细腿,简直滑稽。

她拾了柴,颠颠往屋里跑。

棉鞋是钱媛青第二天就做好的,鞋面絮满厚厚的棉花,鞋底足有一寸厚,踩在雪上异常耐寒。

那天,她板着脸把鞋扔地上:“对付穿吧,把你冻残了,我可不负责。”

卢茵呆了呆,忽略她的态度,内心还是欢喜的。她褪下自己的短靴,两脚直接踩进去,试着走了两步,像踩在棉花上。

她展颜,“谢谢阿姨。”

钱媛青牵唇角,极嫌弃的冷哼了声。

这鞋一穿就好几天,其实不太跟脚,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但却非常暖和。

陆强从外面进来,不免往她脚上多看两眼,把刚钓的鱼递过去。

钱媛青没有之前那么抵触,只最初瞥他一眼,不招呼不撵人,待他像空气。陆强在中间独站了会儿,抬了抬手,触额瞬间往炕上瞟了眼,没什么意思,抬腿往外走。

经过卢茵身边,俯首说:“汤好了你也喝一碗。”

卢茵抿唇点头。

一室安静。卢茵搬来小板凳,坐地上处理刚才的鱼。炉子上的汤锅咕咕冒泡,白雾热气腾腾向四周蔓延,散发出浓郁鲜美的味道。

卢茵擦擦手,过去蹲在炉子前,用小勺浅浅的尝。

钱媛青给人做手工,扫她一眼:“那畜生对你挺好的?”

她手一顿,嗯了声,才又尝了尝,“以前不知道怎么样,现在学的挺细心,菜也会做一些,勉强能吃。”她给钱媛青盛了一碗:“您现在喝吗?”

“搁那儿吧,”她坐累了,调整姿势:“别管我,喝你自己的。”

卢茵在炉边蹲着,两手叠在膝盖上:“等您好了,能不能给我做个馒头吃?”

钱媛青瞟她:“那什么好东西,村口就有卖的。”

卢茵说:“陆强总念叨,想念的不行。我最初也跟您一样,就想啊,馒头不都一个味儿吗,有什么好吃不好吃。他就说您从前总做,一顿能吃三四个…所以想尝尝。”

钱媛青目光闪烁,“我这腿做不了。”

“怎么就做不了!木板都撤了。”卢茵撇撇嘴,细细的哼了声:“好歹也任劳任怨给您熬这么多棒骨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