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倒霉蛋被罚了俩月的俸禄,此事一传出,再没官员敢当街吃东西,再饿也不敢。

简娣揣着一张饼和一碗豆腐脑,一路来到翰林院官署。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美青年,端坐在椅子上,高八尺有余,芝兰玉树。

卢仲夏告诉她,美青年叫谢朗,翰林院修撰,新科的状元郎。

谢朗瞧见简娣,一拱手,“卢兄早。”

美青年他薄唇微翘,略显风流促狭。

说好听了是风流促狭,说直白点,是满面喜色。

毕竟状元,春风得意马蹄疾,嘚瑟一点正常的。

简娣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谢兄早啊早啊。”

好看的美青年向她打招呼,颜狗简娣一下就把卢仲夏的人设崩了个干干净净。

谢朗和卢仲夏为同科进士,两人之间也颇为熟稔。

状元郎是国之栋梁,也是同榜进士巴结的对象,为了卢仲夏的未来,简娣放下了自己的脸面和谢朗坐在一块儿侃大山。

简娣一本正经地说毕竟大家日后都要在翰林院相处了,还望谢兄多多包涵。

谢朗表示一样的一样的,在下才疏学浅,咱们俩都多多包涵。

自古学霸都爱说自个学习不好才疏学浅一类的话,但长得好看的学霸说起来却没有其他学霸一样欠揍。

简娣瞧着他俊秀的模样,忍不住继续问。

“和谢兄相识已久,不知谢兄年方几何,有未婚配。”

谢朗苦笑道年纪已有二十有二了,未曾婚配。

简娣一乐。

“谢兄是如今的状元,瞻博多才,前途无量,大丈夫成家立业不必急于一时。”

谢朗和她交情虽不深,但谈吐真诚文雅,很博人好感。

简娣此话一出口,同样面临催婚难题的谢朗和她迅速拉起了统一战线。

“卢兄谬赞了。”

简娣真诚地看向谢朗:“谢兄客气了,虽说我是男子,但瞧见谢兄也着实心动。”

谢朗微微一愣,笑道,“卢兄当真风趣。”

简娣:“我发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卢兄貌若好女,自有宰辅之风,”谢朗微笑寒暄,“无怪乎如此得首辅看重。”

眼睁睁看见对面谢状元看他的眼神越来越诡异,卢仲夏终于有点儿崩溃。

你很得首辅宠爱?简娣问。

只是首辅见我愚笨多加照拂罢了。卢仲夏的回答很谦虚。

简娣:首辅都是人精,万一发现我是个西贝货怎么办?

卢仲夏:简姑娘放心,张首辅乃淑人君子。

“简姑娘?”

“嗯?”

卢仲夏犹豫了半晌,想和简娣说希望她别当着谢朗的面崩了人设,又有些怕唐突了简娣,一时纠结该如何说是好。

憋了半天,最终憋出一句,“简姑娘为人着实爽直。”

简娣:“谢谢啊,你也是个好人。”

同谢朗说着说着,简娣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个饼没吃,便从袖子里摸出刚刚买的烧饼,顺便把豆腐脑往桌上一搁,热情地邀请谢朗同自己共享。

烧饼夹了肉馅,烤得酥脆,面饼上撒了些花椒、豆豉,香喷喷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有点掉饼屑。

瞧见对面青年真诚的眼神,谢朗一时真不好拒绝。

于是,当翰林院的孔学士一进屋,就看见皇帝眼中的大庆朝未来,正并肩坐在一起吃饼。

孔学士捻须微笑,好啊,同僚们关系好好啊,看完,他脚步一转,没打扰吃饼二人。

简娣吃饼吃到一半,忽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一撩衣袍,跨过门槛,就道:“来得晚了,卢兄和谢兄吃饼,却不带我一个?”

简娣抬眼。

卢仲夏轻声对她道,“那是俞珉。”

门口的青年气态萧疏散朗,神采英拔,一双眼奕奕有神,颇有些道人的风范。

听卢仲夏给她科普,俞珉也是同榜的庶吉士。

心里有了底,简娣很镇定地对他道,“来,我分你一些。”

谢朗站起来行礼,“俞兄。”

俞珉也不和简娣客气,啃着饼就吃,边吃变夸赞外面的饼就是好吃,光禄寺的酒饭实在太难吃了。

甚至谢朗也凑上来一块儿吐槽光禄寺的饭菜。

看来不论古代现代,大家吐槽食堂这一点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翰林院实在穷,特别穷,能有光禄寺管饭就不错了。

翰林院有多穷呢,庶吉士在翰林读书,灯油钱户部给的,皂隶兵部拨的,纸劄刑部给的,房子工部拨的,笔墨顺天府和司礼监给的,酒饭光禄寺做的。

而从翰林出身,兼任翰林学士的户部尚书王大人,稳如泰山,八风不动,手里愣是没多掉出半个铜子儿来。

如今的圣上比他败家子的爹和爷爷好多了,十分会过日子,连带着手下那帮鸡贼的官也收敛了许多。

翰林院的基本个个品卑禄薄,甭管日后入阁多发达,现在大家都是同病相怜的穷鬼。

谢朗还好点,好歹授予了官职,有俸禄。

庶吉士更惨,没有编制,自古没编制的都是小可怜,没多少俸禄,全靠家人养活。

不仅如此,还要在翰林院学习,学完还得考试,考完成绩好的才能留在翰林院。

也就是说如今的卢小哥他在啃老。

听简娣形象生动地啃老说法,卢仲夏蹭蹭地红了脸。

三人吃完饼,简娣从袖中下意识地摸出一方手帕,耐心细致地伸着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卢仲夏的手不得不说,长得还挺好看的,白皙修长,指甲盖泛着健康的粉色。

生得秀美的青年十分端庄矜持地坐在椅子上,伸着手指轻轻擦着,时不时把指甲凑到眼前看一眼。

擦完了往兜里一揣,简娣便对上谢朗和俞珉两人的视线。

简娣无声地询问。

谢朗礼貌地微笑以对,没有答话。

因为现在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卢仲夏心态崩了。

太监们修指甲时候的动作姿态几乎和简娣眼下的一模一样。

简娣端庄矜持地坐了一会儿,渐渐地,官署里的人慢慢地多了起来。

望着来来往往的进士们,简娣看得心情舒畅。

京官大多容貌端整,毕竟在皇帝面前天天晃悠,要长得耐看一点。

本朝太|祖更是个妥妥的颜控,普立学校的时候还着重强调过要“人才俊秀,容貌整齐”。

而庶吉士点明要资质聪明,年少力壮的,年龄一般都在三十上下。

望着一个个俊秀的美青年鱼贯而入,简娣心情舒畅的同时,面上还得维持着矜持的神色。

“你说我能去勾搭一个吗?”简娣问卢仲夏。

官署里一溜的前途无量的美青年,着实让简娣十分心动。

“简姑娘。”卢仲夏无奈。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啊。”简娣期待地搓搓手。

要真让她勾搭到一个,她马上就领回家去打她便宜丈夫姚鉴的脸。

简娣看着一个个身高腿长的美青年们,心里蠢蠢欲动。

“不行。”卢仲夏语气委婉地打破了简娣的幻想。

“哼。”

卢仲夏安静了一会儿,结结巴巴道,“简姑娘,今早我说的话,是出自真心。简姑娘若……当真想挑个好夫婿,不妨……不妨……”

简娣:“不妨找你?”

卢仲夏:“我答应过定会对姑娘负责。”

“你喜欢我?”

卢仲夏没想到简娣会问得如此坦白,顿时臊红了一张脸,“我……”

“那你不喜欢我?”

“我……我……”

“回答不上来了吧?”简娣笑眯眯地问。

发觉出简娣压根就在逗他玩,卢仲夏不理她了。

简娣叹了口气。

*

庶常馆的两位馆师,一是来自吏部的侍郎薛大人,一时来自礼部的侍郎王大人,除此外,尚有其他小教习。

翰林院的孔学士和詹士府的钱大人也会对他们做些文章方面的指导。

两位吏部和礼部的大人二话不说,就带了套他俩编的教材。

叫《新科己未科翰林馆课》。

从“诏、册、玺书、诰、檄、露布”到“议、论、策”再有“奏、疏、表、序、记、传、碑、考、评、辩、解、说、书、颂、赋”等等,再到附录的历代名臣奏议。

简娣看了一眼教材,觉得脑门都开始突突地跟着跳。

简娣:卢小哥,这吏部的薛大人是不是叫薛金星?礼部的王大人是不是叫王后雄?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翰林院就是那么穷!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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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御史

卢仲夏的回答十分实诚:在下不知,简姑娘何出此问?

简娣:两位大人使我想起了曾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最重要的男人。

卢仲夏:对姑娘而言,十分重要吗?

简娣:没有他们,就没有今日的我。

简姑娘说话有时着实古怪,卢仲夏心想。

简娣没有学过四书五经,面对两位大人要求做的文章两眼一抹黑。

正当卢仲夏指导简娣如何写文章的时候,从庶常馆门外忽然走进了一个小吏。

只见小吏步履匆匆,步子未停,一路走到吏部薛大人面前,行了一个礼,顶着一副便秘的表情,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薛大人显然是认得他的,把眉头一皱,“发生何事,你行色如此惶急?”

小吏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道:“禀侍郎的话,宋大人他们一行人在吏部打起来了。”

饶是简娣,握笔的手在此刻也不禁一顿,默默竖起了耳朵。

不知何方神圣敢在吏部打架,胆子够大的。

不止她一人,其他庶吉士们也全都悄咪咪地在围观。

卢仲夏惊诧:宋兄他们?

简娣:宋兄他们怎么了?

听闻小吏的话,薛大人和王大人齐齐一愣。

薛大人道:“你慢慢说。”

小吏咽了口唾液道:“宋大人一行不愿改授王府长史,便来吏部堂中理论,谁知在吏部吵了起来,刚好碰上江大人,江大人一生气,就……”

薛侍郎:“……”

王大人捋须微笑,“薛兄去吏部看看吧,此地的进士们交给我便可。”

薛侍郎一脸尴尬地拱手,“麻烦王兄了。”

“你我同僚之谊,何来麻烦一说。”

薛侍郎走后,王大人笑眯眯地看向吃瓜的庶吉士们。

“看我做甚么,继续写。”

虽说如此,依然拦不住进士们熊熊燃烧的一颗八卦之心。

好在没过一会儿孔学士突然来找王大人,几位教习一同离开了庶常馆。

几位教习一走,大家伙就坐在一起吃瓜。

“宋仁德他们实在鲁莽,长史为正五品,不比现在的从七品品秩要高上许多?”

“说得轻巧,又谁愿意轻易外放的,即便有才学,气运不好一辈子也只能终滞下僚,更何况是去做豫王府的长史。”

简娣听得似懂非懂,轻轻召唤卢仲夏,请他好好扒一扒。

“简姑娘有所不知,”卢仲夏轻叹,“宋兄他们本要授翰林院检讨,但不知怎地却改授了王府长史。如今进士们乐内恶外,更何况日后豫王去了封地,便再无施展拳脚抱负的机会,便去吏部堂上论辩。”

“那豫王?”

卢仲夏摇摇头,却不打算说了,“天家之事,并非我等能随意置喙的。”

简娣也没勉强他,哦了一声,没有再继续问。

倒是快到下午的时候,翰林院里突然传来的消息,过会儿张首辅要来。

说是因为没打过宋仁德几个,左副都御史江储气哄哄地告到皇帝那儿去了。

皇帝心想,翰林院的崽子基本都是内阁养的,宋仁德几个没上没下,便让如今的内阁首辅来一趟翰林院,好好教育他们一番。

这些还都是俞珉告诉简娣的。

“那宋仁德他们几个?”

新晋的状元郎谢朗露出牙齿,森森一笑,“听说圣上很生气,为首的戍边,其余的充吏。”

搁她是皇帝她也生气,毕竟正五品的官不要,还挑三拣四的。

谢朗看向简娣道,“卢大人便在刑部清选司,想来知道的比我等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