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古往今来,爸媽都是一个样,就算吴氏不是她亲娘,对她的终身大事的关心也不亚于她亲爸亲妈。

要真是她亲爹妈那还好办一点,她直接装死就成了。

奈何她现在身处的是个封建朝代,吴氏是她嫡母,不论如何她都不能靠装死糊弄过去。

没办法,简娣只好又去了趟吴氏住的屋。

吴氏平常没有什么休闲娱乐活动,和大部分主母一样,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屋里要么小睡一会儿,要么处理庶务,要么看会儿书。

简娣来到她屋里的时候,她正在看书。

见到吴氏简娣先恭恭敬敬地道了个歉,为自己的“睡得天昏地暗”的行为表示万分羞愧。

“这怪不得你,你身体不好,多休息静养一会儿也是应该的,”吴氏招招手,示意她往前来一点,“你过来坐下,我有事和你说。”

“前几日,你姑母和我提起,你姑父他表姐,认得一个一块儿在佛寺听经的朋友,她那朋友的姐姐有一子,也是个做官的,年纪已有三十多岁,还未曾成家立业。”

来不及细思其中七绕八绕地复杂关系,简娣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可又不好打断吴氏。

听她的意思,她是要安排她和她口中的这个人相亲?

“我和你爹商量过了,他为京城人士,你嫁在京城也好有个照应,既是官身想来也不敢轻贱于你。”

那可不是吗?简娣心道,那些宠妾灭妻私德有亏的,早就让都察院那帮杠精摁死在了官署前。但那也不一定,姚鉴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看上去对原主情深义重,实际上,也不过如此。

她心里也清楚,在这个时代真想找个全心全意的好男人一块儿结婚,可能性太小了。

看吴氏的神情,好像对对方颇为满意,简娣不好再以“不想这么早二嫁”的理由糊弄过去,只好一脸为难地看向她,“可是,娘,他毕竟已有三十多岁的年纪了。”

“三十多岁的年纪如何?男人三十而立,正当是个好时候。”吴氏不悦地说,“虽说三十多岁的年纪是大了些,但你这么大人了,还是个孩子脾性,他较你年长,又是做官的,想来性子稳重,也能包容你。”

“可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也说不准啊。”

“这不是正要你同他见上一面吗?”

吴氏态度坚决,简娣垂死挣扎,“女儿身体尚未大好。”

“身体尚未大好,便天天往外跑?既然你说你身子尚未养好,不愿意去也无事,但这书铺你就别去了。”

简娣万万没想到,吴氏竟然来这么狠的一招,以此为要挟。

书铺的事可比相亲的事重要多了,她科举辅导教材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要是被吴氏关了禁闭,坑她一个人也就算了,这会将辛文浩连同卢小哥的同僚一并坑了。与此相比,好像相亲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除了尴尬点,可能碰上奇葩外也没有什么。

“女儿晓得了。”简娣认命地举起白旗,“既然如此,娘您打算安排女儿在何时同此人见面?”

“他是官身,平日里也不得空闲,你既同意了,赶明我便告知你那姑姑一声,时日便由他们定好了。”

没想到,只不过去见了一面,回来的时候却已经安排上了相亲。

简娣心情复杂地几乎一整夜都没睡好,因为她知道,这可能只是个开始。

要是一直不成,吴氏可能会一直帮她相看。好在令人比较欣慰的是,她只要和这位不知名的仁兄见过一面后,吴氏应该会暂缓一段时日的攻势,毕竟,时人看重名声。和离过的姑娘三天两头和人相亲,传出去恨嫁的名头可不好听,难保累得简露名声也跟着受损,简露还未曾相看人家。

因为心里挂念着相亲的事,第二日傍晚去辛家书铺的路上,简娣一直没怎么在状态。

一直到她看见了谢朗。

没错,看见了谢朗。

书铺中那个长身玉立,正和辛文浩谈笑风生的潇洒青年,正是简娣已经好久没见过的谢朗。

他同意做状元宝典的形象代言人了?

见到谢朗后,简娣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卢仲夏和俞珉。

“你们是怎么忽悠……不是……说服谢朗过来的?”

“简姑娘此言差矣,”俞珉严肃地看向她,“怎能说骗?”

熟知俞珉的德行,简娣懒得搭理他,转而问卢仲夏,“卢小哥,他究竟是怎么答应的。”

卢仲夏没有和她卖关子,醇和地笑了笑,便尽数吐露了实情。

但不知是不是简娣错觉,卢仲夏好像比平常安静了许多,也或许是为了在同僚面前避嫌,和她的接触也比往常少了许多。

他鬓角的碎发垂落,乌黑的眼安静地如同一汪极深的春潭。

“今日在翰林院,我和俞兄提起此事,谢兄便一口答应了。”

“诶?”简娣一怔,“就这样吗?”

这倒不大像谢朗这个绿茶的性格,依照他对谁都一副塑料姐妹花的客套,什么时候改当做好事不求回报的活雷锋了?

“谢兄虽同意了,但也有要求。”俞珉补充,“一,他要分红。”

“这当然。”

虽说人家不缺钱,但分红肯定是要给的。不过简娣也没想到,谢朗会这么大喇喇地提出来,明摆着要分红。

“至于第二点,”俞珉意外地苦笑了一声,“他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如今,俞兄和卢兄算不算欠了在下一个人情了’?”

简娣:……

她错了,谢朗果然还是这么鸡贼。

而鸡贼的谢状元郎却在此时发现了她,停下了当前的谈话,看了过来。

看清她的脸后,他眸中微露出些讶然,“是……简姑娘?”

没想到上次见过一面后,谢朗竟然还记得她。

被状元郎兼大庆朝的未来栋梁记住,简娣心里还是有些荣幸的,同时对谢朗的记忆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谢相公,久见了。”

和夏天见到的打扮相比,他今天私服外面套了件大氅,领口处滚着一圈洁白的貂毛,愈发衬得气质清华,一眼便能看出来出自世家大族。

“未曾想到简姑娘竟也会在此处。”谢朗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第95章 香囊

“我也未曾想到谢相公愿意帮我们这一个忙。”简娣忙跟着行了一礼, “还要多谢谢相公。”

“举手之劳, 何足挂齿。”

那你还特地强调分红和人情。简娣暗自腹诽,当然面上没敢表现出来。

同她客套地打完招呼后, 谢朗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书上来。

“昨日, 卢兄与俞兄曾同我讲过此书, 但听得不甚明了。”谢朗道, “不知辛相公可否详细地说一说, 由此一来, 我也好尽一份力。”

辛文浩点头答应了, 扬手先唤了杯茶,请谢朗坐下。

他又看向了简娣,请她也坐下。

“谢相公,那我们坐下一叙。”

简娣不明所以地跟着一块儿坐了,辛文浩这才开了口。

“实不相瞒,此书乃是简姑娘的主意, 谢相公倘若有不明之处, 尽可问一问简姑娘。”

谢朗眉梢轻扬,面露诧异,也仅仅只是诧异, 并无任何轻视的含义,“原来竟是简姑娘的意思?”

面对谢朗,简娣心中还是能感觉到一丝的压力。

压力来源于对方学霸的身份, 后世的“状元”哪能跟古代的状元比, 其难度完全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因而面对谢朗,要给他解释清楚了,就跟关公门前耍大刀一个性质。

偏偏谢朗好像对她的压力一无所知,还特友好地冲她笑了一笑,抬起衣袖,行了一揖,“那便请简姑娘多多指教了。”

“状元郎言重了。”

说问就问,谢朗压根没和她客气,开门见山地就问她,“不知姑娘是如何想到要做这样一份书的?”

简娣脑子里下意识地冒出一句:当然是王后雄薛金星一干前辈给我的启发。

可惜这话不能说,想了一会儿,简娣道,“其实都是因为我表哥。”

“实不相瞒,我表哥正在京中求学,一日,我同他相谈时,听他偶然提起学业繁重,他说倘若世上有这么一份书,能帮普天下的学子解惑答疑,那便好了,因而我便留了个心眼。”

“原是如此,姑娘有心了。”

简娣本来以为谢朗还会继续问她,但谢朗只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后,就没有再问,倒是转头问起了辛文浩一些书铺和生意上的事。

谢朗不再问她,虽然出乎她的意料,但她也乐得轻松。

有了谢朗作形象代言人,一切都好办了,辛文浩对他尤其重视,谢朗问什么就答什么,百依百顺地简直像个老妈子。

不止谢朗,受到辛文浩的叮嘱,书铺伙计们卢仲夏和俞珉等人时也是如此,要纸笔就马上奉上纸笔,要茶就立马去端来上好的茶,谢朗是习惯了旁人对他的奉承和小心,卢仲夏则显得有些窘迫,而俞珉在面对书铺伙计的小心侍奉时,完全是头大。

看得简娣没忍住,在谢朗不在的时候,槽了他一句。

辛文浩无奈地笑道,“谢相公是今科的状元,其父又是当朝的次辅,我若不小心翼翼地捧着还能做什么?商还能与官争吗?”

他静静地看向正聚在一块儿的人,目光悠远而平静,“简姑娘,你有所不知,在京城中,哪怕我家中生意做得再大,高楼倾颓,也不过是片刻的事。”

“说起来。”他突然转头看向她,笑道,“当日舍弟鲁莽冲撞了姑娘,姑娘不计前嫌提点一事,我还未曾好好地谢过姑娘。”

简娣看着他,突然有种错觉,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儒雅的青年商人,心情一时间也有些复杂。

简娣摇了摇头,“当日你已经谢过了。再说谢就不必了,毕竟我什么也没做。我还要多谢你愿意收我的书稿。”

辛文浩也跟着摇了摇头,“姑娘过谦了,我们书铺本就在征求好的书稿,我愿意收姑娘的书稿,是因为姑娘写的确实好。”

“对了,不知姑娘下一回可写好了。”

冷不防被对方催稿,简娣她刚刚那一阵同情的思绪顿时跑得干干净净。

看到简娣一脸蛋疼地表情,辛文浩“噗”地一声笑出来,忍俊不禁地道,“姑娘可要好好写,如今许多人都在等着姑娘的书稿呢。”

简娣举手投降,“我尽力。”

“单单只是尽力可不行,姑娘莫要忘了,”辛文浩乐不可支地说,“如今俞相公也在盼着姑娘的书稿。”

辛文浩不提还好,一提这事,简娣就觉得头痛。

她和俞珉眼下勉强也算同事,她写话本的事本没打算瞒着,都是在书坊,自然而然地这里的进士们也都知道了,甚至还有人夸她写得不错,俞珉也算其中一个。

不过和别人善意礼貌地夸赞不同,他是真情实意地,一边夸一边吐槽。

他信道,是个真正的居士,对简娣文中各种境界和流派首先表示了震惊和肯定,夸完了,就开始吐槽了,一边翻着书稿一边啧啧感叹。

搞得简娣又羞又窘,“道爷你行行好,别看了成吗?”

俞珉拒绝了,不仅拒绝了,还笑眯眯地夸她,“姑娘写的如此有趣,在下还等着看新的章回呢。”

心知这么掰扯下去,她和俞珉这货掰扯个一整天也辩不出个所以然来,简娣果断扭过头,不搭理他了,与其把时间花在和俞珉聊天打屁上,不如先去找卢仲夏谈正事。毕竟吴氏对她抓得越来越紧了,而卢仲夏他们因为白天要在庶常馆念书,傍晚才有时间到书铺中来,她能他们待在一块儿的时间也不过只有一个时辰多一点。

“卢小哥你这儿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吗?”

简娣看他正在和其他两位进士商讨前几年曾考过的题,见到她来,卢仲夏给她让开了一步,莞尔一笑,眉眼中都好似泛着潋滟的笑意,冲淡了黄昏暮雪中的苦寒。

“我这儿无事,简姑娘不如坐下歇一下歇吧。”

简娣乖乖地搬个小凳子坐下,旁听。

听了一会儿,她思绪就跟着飘到了远处。

真的不是错觉,简娣皱着眉头心想,卢仲夏这两天确实对她沉默了许多。

也……生分了许多。

可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她却想不通了。

要她坐下看着其他人在忙活,感觉怪别扭的,简娣坐了一会儿,又想不出来卢仲夏这几日的态度变化是为什么,坐了半天她还是没闲住,“腾”地又站起来,去看看别处有什么她能帮的上忙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在牵扯到技术活的时候,这儿确实没她什么事了。

而卢仲夏这态度又让她不好再继续待着。

就这么纠结了两天后,简娣发现,自己又附身了。

在维持了两天奇怪的气氛后,她又附身到了卢仲夏身上。

被她附身的那一刻,卢仲夏起初好像是懵逼的。

眼下不过寅时,他刚刚醒来,嗓音微哑,但并不惊讶,“简姑娘?”

“是我。”

简娣看了一圈床帐。

这么久没回来了,算算也有一个多月了,如今再看到室内的陈设,竟然还有些怀念。

卢仲夏刚睡醒有些发懵的模样,冲淡了这几天古怪的生分。

简娣利索地翻起被子坐起来,却在下床的时候不经意间好像拂落了什么东西。

脚下多了只松竹纹的香囊。

“你什么时候用上香囊了?”简娣惊讶地捡起香囊,看了一眼。

手上的香囊做工十分精致,疏竹散朗,古松遒劲,但和旁的香囊不同的是,却没有香气透出来,简娣闻了半天,都没问出个味儿来。

“卢小哥你这香囊怎么没香气?”

青年沉默了片刻,方才温声回答,“许是用的时间长了,简姑娘不妨帮我打开看一看。”

听了他的话,简娣打开了囊口。

出乎她意料的是,里面压根就没装香料,只装了一片兰花瓣,花瓣都已经泛黄卷曲,皱巴巴地像张纸。

就一片花瓣,都黄了,能有味道就奇怪了。

简娣重新把囊口给系上了,问他,“要换花瓣吗?”

“不必了。”

主人都说不用再换花瓣,简娣也没有强求,将香囊又好好地塞入了枕头底下,这才下了床,走到镜子前,准备洗漱。

镜子里的青年,乌黑的鬓发散落,身上的单衣因为一晚上的睡眠,系带有些松散,衣襟向下,露出抹白皙紧实的胸膛。

被人看到自己乱糟糟的睡颜,卢仲夏好似有一瞬的发窘,“简姑娘?”

简娣笑了起来。

这几天和她装什么生分有礼嘛,眼下还不是暴露了原型。

☆、第96章 少年郎

附身过好几次, 已经有了经验,简娣娴熟地拿起梳篦。

青年的发丝保养得很好,完全不像后世年轻人一样面临秃头危机,乌黑的发如同缎子一般顺滑。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简娣问。

要有安排, 她也好做个准备。

“今日并无什么安排, 但傍晚要去首辅家中一趟。”

“那好。”将发丝整齐地梳好, 简娣满意地看向镜子里端正俊秀的青年。

没想到,她自己的发髻梳不好,每次都让花枝帮忙,而卢仲夏的头发却让她梳得十分完美。这也得感谢江储他们的督促,毕竟她披着卢仲夏的马甲, 倘若衣冠不整叫人看见了,倒霉的是卢仲夏, 就算被逼着她也要学会。

穿戴整齐, 简娣推开门, 准备去和吕氏请安。

卢仲夏住的屋,空荡荡的, 除了正在洒扫的小丫鬟和小厮,简娣左看右看都没找到那两个对他有兴趣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