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逼急了所为,但如今能得到对方的承诺,他并不后悔,甚至还暗暗感到庆幸。

眼见卢仲夏脸又红成了个番茄,简娣难得找回了点当初面对他的从容和自然。

她现在和卢仲夏……可以算作是处于恋爱关系了吧?

简娣不确定地想。

这么看来,这还是她除了纸片人以外的头个初恋对象。

“你的脸,”简娣咽了口唾沫,伸手指了指,“又红了。”

卢仲夏恍若初醒,臊红着一张脸,猛地抬起手,宽大的袖摆正好垂落,将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的,“抱……抱歉。”袖子后面,传来他好似有些郁闷的声音,“让阿娣又见笑了。”搁着袖子好像都能看到对方脑袋上垂下来的一对兔耳。

刚刚的亲吻好像真的用尽了这个克己守礼的青年莫大的勇气。

“我……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卢仲夏三番五次的道歉让简娣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忙摆了摆手。

怕卢仲夏真的打算自闭,简娣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今天是一人出来看花灯的吗?”看卢仲夏孤身一个人,身边也没有同伴的模样,简娣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别挡着他的脸,赶快回答,按理说,元宵出来看灯总是结伴而行的。

“倒不是只有我一人,”提到这个,卢仲夏犹豫了一瞬,“今日,与我同行的还有一人。”

“俞珉他们?”

卢仲夏摇摇头道,“此人阿娣也认得,正是江大人。”

这可玩大发了……

从卢仲夏口中听到江储的名字,简娣心里默默地咯噔了一声。

“阿娣?”

“没事,我没事。”

她刚刚还在思考江储的事,现在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卢仲夏问她,她矢口否认的现状,让简娣恍惚中好像看到了电视剧中的妖艳贱货。刚刚确定了关系,现在就要撒谎骗人,怎么看都不太好,一瞬间,顶着卢仲夏疑问的眼神,她心中发窘,顿时倍感压力。

“你……”简娣她故作镇定地问,“怎么会和江储一块儿出来看灯。”

卢仲沉默了一瞬,“是为了杜苓一案。”

“杜王氏的案子有了新进展?”

从入冬到现在的这几个月时间里,简娣也没少和卢仲夏谈起杜苓的案子。但杜王氏的案子拖了许久,迟迟都没有新的进展,既然三法司争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索性一直拖着,互相甩锅踢皮球。大庆朝的牢狱中便关着许多陈年旧案的犯人,因为案子积压得时日太久了,也没有人提起,便一直在牢房中关着,一直未曾见过天日。

而简娣也才发现,现实远远不像她曾经看到过的那些文学影视。

卢仲夏家世在京中不值一提,就算考中了进士,也不意味着飞黄腾达。在别人眼里高大上的进士,在真正的官宦们看来,那就是一茬茬的韭菜,没有地位,不值得入眼,割了也不心疼。

这么算算,在韭菜当中,也就谢朗是混入韭菜中的叛徒,值得人另眼相看。

卢仲夏如今也不过是个庶吉士,既不是皇亲贵族,又没有正儿八经的官职,没有话语权,便容不得他们插手。更何况,出了宋仁德他们那事牵扯到的是豫王,还未真正迈入官场便犯了大忌,这事发生后,张孟野对他们参与政事,拉拢人脉等行为看得更紧。杜王氏的案子牵扯的虽然只是个王府管事,但沾上了一点边,都要谨慎行事。

曾经看电视剧,主角见到个王爷获得王爷的爱情,参与这件大事那件大事,好像格外轻易。但现在才明白,就算已经身处翰林院,颇得张孟野赏识,但面对一个王府管事,却依然无能为力。

那管事有豫王护着,压根就没和杜王氏他们关到一块去,真正受苦的还是无辜的两人。而这段时日以来,他们能做的无非只有打点关系,探听细节,托狱卒多加照看。

他们说到底不是三法司的人,就算想过问,也师出无名,不好将手伸得太长,否则难免同三法司结怨。就算能结识江储和张孟野,好像倍儿有面子,实际上,那也只是江储和张孟野等人自己身上的光环。

简娣很清楚,她就是个普通人,就算和豫王曾经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还是个普通人,她真正有牵扯有来往的,诸如姚鉴等人都是和她一样的人。

卢仲夏还得打个问号,他前途光明,以后肯定能有一番作为,但现在还一样是个小人物。

所以,一直以来,谈到杜苓的事,她和卢仲夏之间的气氛都算不上太好。眼睁睁看着,却碍于人微势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但今天不同,今天卢仲夏虽说沉默了一会儿,但脸上却多了些表情。

“阿娣,你还记得上次在翰林院中,你救起江大人一事吗?”

“和杜王氏的案子有关系?”

“正是。”卢仲夏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莞尔笑道,“那日匆忙,江大人未来得及说别的,但几日后,他曾经来了一趟馆中道谢。”

简娣一怔,“你的意思是?”

卢仲夏颌首,“江大人为左副都御史,已责令手下的御史们好好查一查杜王氏一案,此事,已交由江大人负责,他为人正直,想来过不了几日便能有个交代。”

“实际上,自从那日他在酒楼中言及苏姑娘起,他便对此案已有些了解。不过事务繁多,加上还未判决,算不上急,便暂且搁置。”

“今日,我同江大人便是为此事才结伴同行。”

“那……那他人呢?”

“该说的都已经交代清楚,江大人已先回去了。”

简娣松了口气。

回去就好,要是真碰上了江储,这画面她压根没办法想象。

江储要真打算插手杜王氏的案子,那么一切都好办得多了。不过,简娣不相信他是因为事情多才一直搁置着没管,其中可能是因为牵扯到豫王,总要斟酌一二。

不管怎么说,卢仲夏带来的这个消息,都让简娣心情变好了不少。

当然,也让她深刻地意识到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她纠结了这么时间,轻轻松松就让人给揽了过去。

好在她和卢仲夏心态都够稳,并没有生出什么低落等其他负面情绪来。

“怪不得,刚刚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便觉得你格外高兴。”简娣笑道。

“那阿娣呢?”卢仲夏突然问。

“我?”

“为何我瞧见阿娣听闻江大人时,面色却如此失常?”

☆、第105章 元宵礼物

“我……”

简娣语塞。

这什么恐怖的洞察力。

一时间, 她看着卢仲夏的表情就像在看个怪物。她也就出神了片刻, 没想到还是被卢仲夏给逮了个正着。

“我能不说吗?”简娣苦着一张脸。

卢仲夏看着她蓦地笑了, “自然可以的。”他轻声道,“倘若阿娣不愿,我自然不会逼迫你。”但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失落。

又来这套。

简娣移开了视线,不禁苦恼地嘟囔道。

明明知道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垂着一双兔耳的模样了,嘴角还勉力弯出些体贴的弧度, 黑玉般的眼眸在灯光的照耀下愈发显得软而温, 微垂的眼睫好似不愿让人察觉出他心中的心思。倘若真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还漏出一些端倪来,好叫人察觉。

这让她心中会不自觉地冒出一股愧疚感, 更仿佛被美色所惑,晕乎乎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这两种情绪的交织下, 几乎什么都抖落了个干干净净。

“原是如此吗?”卢仲夏喃喃道。

“我可什么都告诉你了。”想到自己刚刚被美色所惑这事, 简娣郁闷地鼓起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卢仲夏的神情太具有欺骗性,总之,面对这么一个害羞而体贴的青年的时候, 好像完全没法忍心编个谎话骗他,即便她清楚面前这个其实是面善心黑的芝麻馅汤圆罢了。

“那阿娣……打算何时再见江大人?”

卢仲夏的明知故问让简娣差点翻了个白眼, “都到这地步了,我还怎么去见他?”

果不其然,她一说出这话, 面前的青年又笑了起来, 他脸上的笑容一晃而过, 在下一秒,便收敛了笑意,郑重其事地看着她,轻声道,“我今日既做出此事,便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同阿娣共度一生的,故而,阿娣完全不必担心,即便没有了江大人,也有在下。”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卢仲夏眨眨眼,忍俊不禁,脸色发红地说,“阿娣可以告诉令堂不必忧心,我绝不会叫你嫁不出去的。”

“你……”简娣感觉自己脑袋有点发懵,“你不生气吗?”

对方奇怪地看着她,“在下为何要生气?”

按常理说,她和江储相亲,就算她和江储没发展出什么,卢仲夏这反应也太过淡定了些。

“不不不……不是应该……”

对上卢仲夏讶然的视线,简娣脸上温度“蹭”地升高,话说了一半,接下来的话压根就说不出口。不是应该吃个醋什么的吗?简娣窘迫地想,还是说她真的想太多了?但卢仲夏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这脑补十分得令人尴尬,尴尬地想钻个地缝里把自己埋了。

在卢仲夏的目睹下,她脸上温度一路直窜。

“原来如此,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卢仲夏看着看着她,眼中的讶然渐渐散去。

“在下生气,或者说,没有对你生气。”

“自始至终,都未曾对你生气。”他苦笑道,“我气恼的不过是自己。”嫉妒也好,气恼也好,那些隐晦而无法开口的心思也好,都是因为面前的人而起,却非针对面前的人。

“此事只是令堂安排,我相信阿娣倘若知晓要面对的人是谁后也不会前去。”

这倒是被卢仲夏说中了。要是知道和她相亲的对象是江储,她就算是条死狗也拖不过去。

“别想这么多了。”卢仲夏莞尔,“今日元宵,难得的好时候,不如一块儿看灯吧。”

虽然卢仲夏他自己说不生气,可简娣她心里还是有点发慌。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和卢仲夏一块儿看灯的时候。好在,等真正投入看灯的时候,简娣她也没余力想这么多。

没逛上几步,她满心满眼就剩下了面前那一盏兔子灯,停在摊前,走不动了道儿,想都没想,马上掏出钱来,迅速付了钱买下了这盏灯,然后塞到了卢仲夏手上。

“送你的。”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没别的原因,就是这盏兔子灯给她感觉太像卢仲夏了,通体雪白的趴在那儿,竖着两只白而长的耳朵,圆溜溜的红眼睛显得有点儿呆萌。

卢仲夏被她猛地塞了个兔子花灯,还没反应过来呆在了原地。看上去就像个儒雅的大兔子手上捧着个小兔子。

大兔子慢慢地眨了眨眼,耳根和脖子也慢慢地变红了,就像是被绯色的灯光晕了一般。

简娣的心情这才终于便好了,感觉自己终于掌握回了从前的主动权。

“我给你的,拿着。”

大兔子也不反驳,乖乖地将小兔子灯拿好。

一路上,烟火挤着烟火,人挤着人,花灯如星布一般,远远看上去,好似串珠攒玉,金玉富贵。简娣还头一次见到高高的烟火架,当中古来神仙名人戏剧人偶摇摇晃晃,寓意吉祥,烟火喷薄而出,如无数散落的星。

头一次直面古代如此精妙的手艺,简娣不由得愣了好半天。

有盘着云鬓,精心打扮过的妇人,正一起走宵行,珠钗绮罗绚烂成华彩,也有唱唱跳跳捶着太平鼓的,鼓声阵阵铁环当啷直响。

看得她眼花缭乱,明明也算见识过大场面的现代人了,现在瞠目结舌的模样却像个刚进皇城的土包子。

“其实,有时候,皇上也会出宫与民同乐。”卢仲夏在一旁微笑道。

不过是偷偷溜出宫的,外面世界如此多姿多彩,想看看子民与百姓同乐也难怪,却让一众大臣操碎了心。

逛了一路,简娣和卢仲夏在一家卖元宵的摊位上坐了下来,点了两碗汤圆。她其实和他也没有逛太长的时间,分别是肯定的,就算确定了关系,她也不能高高兴兴地和卢仲夏一起看一晚上的花灯,毕竟刘芳洲和简露她们还在等她。

吃完汤圆,她和卢仲夏沿着长街走了一半,就折返了回去,去找还在酒肆中等她的刘芳洲和简露等人。

卢仲夏将她送到酒馆前,没有跟着再进去。

“阿娣,”他喊住她,黑玉似的眼珠静静地凝视了她一会儿,微笑道,“日后再见。”

“好。”

简娣进了酒肆后,能看到他站在一棵挂满了灯的树下,好似融进了灯影与树影中,手中的小兔子灯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团莹莹的火,不过简娣她却没看到那双眼中晦暗不明的郁色。

当看到手中那盏憨态可掬的兔子灯时,他好像才微微一松,手指抚摸着微烫的灯面,笑容无奈。

等她回到了酒肆中,却只有刘芳洲一个人。

见到她回来,刘芳洲也没多问她。简娣对上刘芳洲就觉得愧疚,他没有问,自然也不可能主动说些旁的。

“阿露呢?”简娣问。

“还未回来,许是和杜若玩疯了,不过她们年纪不小了,心中也都有数,想来马上就该回来了。”刘芳洲倒了一杯酒,递给她,“屋外冷,喝杯酒暖暖身子罢。”

正如刘芳洲所说,简娣才坐下捧着酒没等一会儿,就看到简露和刘杜若相携着迈入了酒肆中。

女孩子间的感情十分奇妙,在她的事发生过后,刘杜若恼怒她拒绝了她兄长,和简露曾经冷淡了好一阵子,直到去吴丽娘家中时才有所缓解,而到现在,却已经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亲亲密密地挽着手,笑嘻嘻地看花灯了。

“你们这便回来了?”刘芳洲讶异地问,“我还以为你二人要逛上许久。”

面对自家兄弟的疑问,刘杜若面露无奈,“前面人实在太多,我和阿露费了好大的力气,这才挤出来。”

“那就不去挤了,陪我同阿娣一块儿坐坐罢。”

或许是因为真的累了,玩兴也消减了两分,刘杜若和简露两个人都没有异议。两人坐在一起说着今天看到的灯谜,刘芳洲陪他们一块儿猜,他才思敏捷,基本上连连猜中。

简娣没参与她们间的活动,看着酒肆外的灯河,脑壳发涨地想着相亲的事。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简娣她有种预感,要是她坦白卢仲夏和她之间的事,吴氏肯定会生气。更何况既应下了,又再拒绝,未免太过没有礼貌。

她和卢仲夏这也算是私相授受吧?简娣怀疑地想,吴氏出生小门小户的书香之家,大庆朝的高族们除了固守高门尊严的,其他的倒能紧跟时局,也算开放。倒是普通的小门小户,大多保守。

吴氏虽然养出个整天上蹿下跳,斗鸡走狗的简露,但为人还十分固守礼节。有长辈介绍的相亲无妨,但男女私相授受,简娣估摸着吴氏心理接受能力还没这么强大。

想来想去,简娣还是决定先不把卢仲夏的事告知吴氏,不过,要找什么借口回拒江储的事,就成了她现在要担心的头等大事。

简露和刘杜若休息好了,简娣跟着她们一块儿又看了会儿花灯,吃了点东西,才由刘芳洲送回了家。

夜色已深,吴氏没有再留刘芳洲和刘杜若兄妹俩坐坐。等刘芳洲和刘杜若离开了,才问,“阿尧呢?”

“碰上了学堂的同窗,一块儿吃酒去了,想是今天不回来了。”

吴氏见怪不怪地应了,先吩咐丫鬟带着简露先回房,而后才留下简娣她一个人。

“你回来的正好,方才有人托下人送来一样东西到府上,说是给你的。”

“我?”

吴氏颌首,叫旁边的丫鬟把东西拿了过来,送到了简娣面前。

递过来的是一条长长的红木盒。

还有谁会给她送东西?

简娣懵逼地问,“娘,你知不知道这是谁送的?”

吴氏叹了口气,好像有点疲倦也有点头疼,“是姚鉴托人送来的。”

☆、第106章 铜镜

吴氏叹了口气, “是姚鉴托人送来的。”

除了惊讶送礼的人是姚鉴外,简娣没有生气。

实际上,也没有感到太惊讶。她一直隐隐约约有预感, 姚鉴的事还尚未结束,或许是因为之前和离得太过轻易, 依照姚鉴的性格, 总没有这么简单。

打开手中的木盒, 简娣神情复杂地想, 姚鉴这到底是在图什么, 要说爱情他对原主恐怕没有什么真爱可言, 要说其他的原因,他能借助简家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简家也没有什么值得他贪图的地方。

木盒中是一对葫芦状的白玉耳坠,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

“娘, 姚鉴除了送来这东西, 他还说些什么了吗?”简娣问。

“他未曾说些什么旁的,只嘱托来送礼的小厮带声好。”吴氏皱眉问,“你和姚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和他之间还能有怎么回事。”对上吴氏犹疑的目光, 简娣心里也是特无奈。

她哪里知道姚鉴他在想个什么玩意儿。

“这礼,我想着还是还给他最好。”合上盖子,简娣睁着一双诚恳的大眼说,“女儿和他既已经和离, 便是寻常男女, 收了他的礼, 于理不合。”

“哪有你这门歪理?”吴氏低斥,“你现在既然如此讲究礼节,我平日里怎么未曾看到?”不过,她倒没有反驳简娣的话。

“我这不是也怕多生事端吗?”见有苗头,简娣立刻补充道,“都已经和离了,还再作什么纠缠?到时候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