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心下一痛,这一日被她压在心底的情绪顿时冒出头来,她的眼眶有些红,却仍旧倔强的扬着头:“就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办错事,我从来没有拖过你的后腿,只有这么一次,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燕洵顿时愣住了,楚乔仰着头,小小的脸颊上眼睛红红的。

“一天一夜,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跟你开口,我也怨恨我自己,为何会这样麻痹大意,为何会这样心软犹豫,我险些坏了大事,我险些将你害死,我错过了一个大好时机,我错的离谱。燕洵,我知道自己错了,我应该帮着你,可是我现在却在帮倒忙,我想起来就会后悔的想撞墙,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怎样面对阿精他们,我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阿楚,别说了!”

“死了很多人,也一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你这么多年都隐藏的很好,却在此险些功亏一篑,我……”

“阿楚!”燕洵突然一把抱住楚乔,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下巴搁在女子的头顶,沉声说道:“是我不好,我该早点去看你,不该让你这样胡思乱想。”

楚乔靠在燕洵的怀里,感受着从他肩膀上传过来的屡屡温暖,眼睛红肿,甚至有点想掉泪。

“阿楚,我没有怪你,我不怕危险,不怕怀疑,你说的那些我统统不怕。我是生气,但我只是生气你为什么会让自己受伤,气你为什么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气你在做事之前不先和我商量却自己一个人陷入虎穴。阿楚,你我多年同生共死,我怎会对你有所怨言?我只是气自己能力不够,无法保护你,让你受人欺凌,却不能第一时间挡在你面前。”

“我没想戏弄你,也没生你的气,一整天我都没有睡好,我只是在后怕,万一我晚到一会你会怎么样?若是那些人真的杀了你,我又会怎么样?结果我却想不出,我知道,一旦那件事真的发生了,我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的,我也无法想象我在那种情况下会做出什么。阿楚,你真的吓到我了,我看到你被那些枪指着的时候真的想杀人了。”

楚乔抿紧嘴角,伸出手来抱住男子的腰,声音有些发闷:“对不起,冲你发火。”

燕洵叹了口气:“我都明白,你只是内疚,都怪我没有及时告诉你,昨晚并没有人被杀,只有几个人受了点伤。我们退的及时,也没人知道我出了城,你不必担心。”

楚乔离开燕洵的怀抱,突然有些难为情,已经很多年没这样过了,刚刚一瞬间的情绪失控真的有几分莫名其妙。燕洵说得对,从被伏击开始,她就一直在后悔在内疚,她害怕将燕洵卷进来,害怕他出城来找自己,害怕大同行会暴露,结果她所害怕的事却一件一件的发生。她的失控,也许只是因为她无颜面对自己的失败,在这样的环境里,失败就等自杀,她可以自杀,却不能拉着别人一起死。

“燕洵,我以后会小心的。”

燕洵无奈一笑,又揽住了她的肩:“你哪里也不要去了,老老实实的待在我的身边就好,等着我带你离开。”

楚乔抬起头来,看着燕洵的眼睛,霎时间有几分恍惚。之前一夜的厮杀,让她感到万分疲累,此时此刻放下心事,重重的疲倦就袭上心头,可是,再累也不能歇着,他们毕竟还没有离开这里,这座戒备森严的皇城到处都是冷箭和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将人的心口射穿,她再也不能允许自己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好了,我们握手言和,可以好好吃饭了吧。”

楚乔一愣:“不是刚吃完吗?”

“是我吃完了,你可没吃几口。”

楚乔身上的伤还是很疼,胃口也不是很好,摇头说道:“我吃不下了,不吃了。”

“吃不下也得吃。”燕洵吩咐下人再上一桌饭菜,就坐在一旁看楚乔吃饭。

楚乔被他看的浑身不舒服,皱眉问道:“你都没事情可做了吗?”

燕洵笑道:“今天全城的人都很忙,只有我最清闲,上午的时候怀宋长公主进城,文武百官都去接驾了。”

“怀宋长公主纳兰红叶?”楚乔喃喃说道:“你可见过。”

燕洵点了点头:“很多年了,曾有过一面之缘。”

“听说她很厉害啊。”楚乔低声感叹,也不再多说。

燕洵夹了一块肉丁放在她的碗里,说道:“多吃一点,你太瘦了。”

女子微微一笑,心情舒畅很多,也多吃了几口饭。

刚吃完饭,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嚣的嘈杂声,楚乔眉头一皱,就听阿精急忙跑了进来说道:“世子,皇上有旨,宣你去前殿赴宴呢。”

燕洵眉梢一扬:“接风大宴?”

阿精点头说道:“是。”

燕洵站起身来,说道:“阿楚,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就回来。”

“不行啊,皇上指名要姑娘也一同去呢。”

“我?”楚乔一愣,没想到皇帝竟会主动叫她。要知道在大夏等级制度是何等的森严,上一次要不是李策胡搅蛮缠,她终其一生也不会有踏进前殿的机会。

“应该是因为你救了李唐的太子,阿楚,你的伤可以吗?”

楚乔站起身来,点了点头:“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我先回去换件衣服。”

一炷香之后,楚乔和燕洵上了马车,向着前殿的方向缓缓而去。

前日的一场大雨,将圣金宫装点的焕然一新,新柳拔芽,嫩绿一片,楚乔穿了一身宫装,月白色的底子上有淡蓝色的月牙,既不华丽也不寒酸,完全符合她一个女官的身份。

燕洵坐在她的身边,见她神情稍微有点不自在,轻轻一笑,拉住她的手,缓缓说道:“有我在呢,别害怕。”

楚乔一笑,正想说话,马车突然一晃,她一下就倒在了燕洵的怀里。

燕洵一惊,连忙扶起她,紧张的问道:“有没有碰到伤口?”

楚乔摇了摇头,燕洵抬起头来,沉声说道:“怎么回事?”

阿精的声音从马车外面传来:“世子,是怀宋公主的车驾。”

燕洵一愣:“阿精,让路。”

阵阵马蹄声缓缓传来,怀宋国力不强,但国家富庶,向来是大夏拉拢的对象,和大夏的关系比卞唐还要亲厚一些,只看怀宋公主的车马队伍人数就可得知。

一会的功夫,马车就赶了上来,燕洵的马车靠在路边,为她让路。谁知怀宋公主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一名使节上前说道:“我们公主问,对面的车驾上,可是燕北世子吗?”

阿精正要回话,燕洵撩开帘子对着使节说道:“正是本王,未能前去迎接公主,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公主见谅。”

“燕世子无须多礼。”一个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对面车驾的帘子被缓缓撩起,女子帽冠之前挡着一层面纱,看不清楚脸孔,只听声音温柔如水,和传闻中凌厉果断的长公主风范不大相同。

“当年一别,竟达十年之久,世子风采依旧,红叶深感欣慰。”

“一别十载,公主殿下还记得本王,真是另本王受宠若惊。”

纳兰红叶淡淡一笑,说道:“只要见过世子金面的人,都很难将你忘记,世子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燕洵恭敬回礼:“公主过奖了。”

纳兰红叶点了点头,就放下车帘,侍从走上前来说道:“我们公主请燕世子的车驾先走。”

燕洵摇头道:“远来既是客,公主身份尊贵,燕洵怎敢先行。”

一会,那侍从又上前来说道:“我们公主说谢谢燕世子,有机会再当面致谢。”

说罢,好一会那马车才缓缓离去。

楚乔说道:“那怀宋公主客套话还真多。”

燕洵摇头:“诸子百家皆出于宋地,怀宋向来是礼仪之邦,极重礼教。”

楚乔不以为然:“我看她是对你另眼相看吧。”

燕洵一笑,也不回话,只是命马车继续前行,和前面的车驾保持一定距离。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楚乔和燕洵齐齐眉头一皱,只听尖锐的呼喊从身后传来,明显带着破声的沙哑音质:“前面的马车,等一等!”

阿精探头进来,面色阴沉,缓缓说道:“殿下,姑娘,李太子在后面呢。”

楚乔眉头顿时皱紧,燕洵也是面色难看,楚乔刚要出声,燕洵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沉声说道:“你在这等我,我下去会会他。”

第073章 皇后驾崩

楚乔等了一会,不见燕洵回来,未免有些着急。一会,阿精撩开车帘,说燕洵上了李太子的车驾,要楚乔不必等他,自己先走。

红川高原的春天总是来得很晚,此时的卞唐怀宋早已是夏日暖阳鸟语花香,大夏的国土上却仍旧春寒料峭,偶尔有一丝冰冷的风从远处吹来。

车马到了玉华门就不能继续前进,楚乔下了车,跟在前来引路的宫人之后,进了前沿廊,一路九转向着前殿而去。

也许是时间还早,圣金宫一片安静,天空中有白色的飞鸟翱翔而过,天空瓦蓝,凉风吹在衣衫上,大袖飘飘好似蝴蝶。

“白公公!”

一个小太监突然从香樟殿的方向跑来,对着引路的年迈公公气喘吁吁的说道:“白公公,淑仪局的秦淑仪殁了!”

“什么?”白公公一愣,大惊失色,手中的拂尘顿时落地,结结巴巴的说道:“怎么回事?”

“淑仪局的人说是吃了西膳房的枣泥糕突然发病的,现在内务院的人已经进宫了。”

“怎么会这样?”老公公眉头紧锁。

转过头来刚要说话,楚乔就说道:“公公有事尽管去好了,前殿的路我认得。”

“多谢楚芳仪。”老公公行了个礼,对小太监说道:“快走。”

楚乔是四品女官,官号芳仪,再加上在宫中生活多年,对这些娘娘公公们都是十分熟悉的。准确来说,大夏的皇帝并不好色,宫里的女人们也向来没有什么人特别受宠什么人备受冷落。她隐约记得那个淑仪局的秦淑仪,名唤婉婉,不显山漏水,在淑仪局的八十歌舞淑仪中,向来是最安静恬和的一个人,经常来她们的尚义坊取书。想不到这样凡事置身事外的人,也逃不掉丧身之祸。

不再多想,穿过了香樟殿,就是八渠明湖,两岸的杨柳都已抽枝,清脆油绿的一片,微风徐徐,湖面上碧波荡漾。楚乔站在八渠廊桥上,衣带当风,飘飘欲飞,不免生出几丝开阔之心。

快步经过荣华阁,再往前就是前殿的福门,她走的是侧路,比较安静,向来少有行人,走在一排朱漆金瓦的廊下,远处假山碧水,柳树百花,女子白衫墨发,显得十分清雅。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陡然传来,顿时打乱了少女前进的步伐。

楚乔站住脚步,仰起头来,只见一只雪白的大雕从天而降,嘭的一声摔在地上,胸腹处被一只利箭洞穿,鲜血淋漓。

杂乱的脚步声顿时逼近,少女眉头一皱,伸手就推开回廊边的一扇宫门,闪身就躲了进去。

然而,房间的门刚一光上,一股大力顿时袭来,掌间带风,凌厉如刀。

对方力量极大,楚乔不查之下竟被人所制。她反应极快,来不及看对方是谁,转身回首拿腕,一个盘蛇手就扣住了对方的咽喉,然而就在她得手的一瞬间,一只修长但却冰冷的手掌,紧紧的捏住了她雪白的脖颈。

出手如电,势均力敌。

门窗都紧闭着,没有一丝光线,屋子里一片昏暗,看不清彼此的眉眼。两人的脸孔身形隐藏在黑暗之中,只有锐利的眼神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像是两只狭路相逢的野兽。

纵然制住,却没有下狠手。几乎是同时,双方默契的张开了一个手指,见对方也有同样的举动,他们继续放手,终于,相对而立,却仍旧无法掩饰空气里的剑拔弩张。

“云姐姐,你又何必如此。”

温柔的声音突然在庭院里响起,女子一身蓝锦彩凤朝服,紫金雕花头冠,水袖如云,纤腰盈盈,面若桃李春花,眼若六月兰湖,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上前来。

“你我姐妹一场,妹妹怎能忍心看你犯下大错?”下人们抬上来一只楠木躺椅,舒贵妃一抚衣袖,缓缓的坐了下来,笑容淡淡的接过从白雕身上解下来的信件,拆开细细看了一眼,说道:“后宫女子和宫外人私相传递是大罪,姐姐掌管六宫多年,难道不知?为何会犯下如此错误呢?”

昔日皇朝最尊贵的女子站在庭院当中,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彩金华服,脖颈挺直,身后跟着两名宫女,仍旧不减华贵的雍容之色,只是面容清减,略显苍白。穆合那云看也不看舒贵妃一眼,对身后的两名宫人沉声说道:“我们走。”

“站住。”

穆合那云恍若未闻,继续前行。几名内侍顿时走上前来,拦在穆合那云身前,沉声说道:“皇后请留步,贵妃娘娘有话要说。”

“啪!”的一声脆响登时响起,穆合那云一个巴掌狠狠的抽在内侍的脸上,大夏皇后凤目一挑,冷然喝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挡本宫的去路?”

内侍一愣,顿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穆合那云十年为后,多年的积威之下,竟吓得这些下人们噤若寒蝉。

舒贵妃眼神一寒,淡淡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姐姐凤威不减,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穆合那云脸容如冰,寒声说道:“你我从不相熟,也并无交情,以前本宫从未怕过你,现在也没打算将你放在眼里。宫里的女人盛衰荣枯本也平常,大家既然是敌非友,你也不用姐姐妹妹叫的嘴甜。”

舒贵妃一笑,说道:“云姐姐性如烈火,口直心快,妹妹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不敢当,本宫还有事,不陪你闲聊赏花了。”

说罢,转身就想离开。

“慢着!”舒贵妃俏脸一寒,缓缓站起身来,举着手里的信件,沉声说道:“姐姐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穆合那云冷哼一声,缓缓说道:“你若是喜欢,大可以拿去交给皇上。皇上圣明,自会有一个英明的决断。”

“可是,我想听姐姐的解释。”

穆合那云缓缓转过身来,凤目如雪,冷冷的注视着舒贵妃,天家的雍容之气扑面而来。她高傲一笑,嘴角牵起,淡淡一笑:“我若是你,今日就绝不会这样做。”

舒贵妃没料她突然说出这句话来,顿时一愣,穆合那云继续说道:“宫里的女人,一看出身家世,二看帝王宠信,但看所出子嗣。舒贵妃,你和我同年入宫,一同从小淑做起,你各方面都不逊色于我,为何我十年前就是皇后,你却至今仍旧是一个贵妃,这里面的原因,你可想过吗?”

舒贵妃脸色一寒,再也无一丝笑意,穆合那云沉声说道:“因为你很蠢,只会些鸡毛蒜皮的小伎俩,鼠目寸光,张扬跋扈,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终究难成大器。你所幸的,只是投在一户好人家,有一个好兄长罢了。”

“大胆!”舒贵妃身边的宫女顿时大声叫道。

穆合那云身后的女官顿时厉声说道:“你才大胆!皇后和你主子说话,何曾轮到你这个下贱的奴才出声?”

“穆合家已倒,如果我是你,此刻就不会再站在这里。比起我,你不觉的此时此刻,兰轩殿里的那位对你更具威胁吗?”

穆合那云嘴角牵起,嘲讽一笑:“你以为皇上还会放任容忍魏阀变成下一个穆合氏?穆合氏虽倒,本宫却是制衡各方的最好人选,你这辈子都做不了皇后,无论魏阀在外面有多风光,你也只是大夏皇宫里的一名妃子,我劝你以后最好学会何谓礼教,懂得进退之道,参拜之礼。大夏的皇后,只能是我穆合那云一人,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你?死心吧。”

长风吹来,卷起穆合那云深紫色的衣角。四十多岁的女子面容凌厉,秀发如瀑,看起来竟如三十多岁的女子一般,身形举止间充满了高贵和傲然。

舒贵妃站在原地,看着穆合那云远去的背影,眼神阴郁,登时回过身去,经过那名跪在地上的内侍身边的时候脚步一顿,对身旁的人沉声说道:“将他拉下去,处死。”

“娘娘!”内侍大惊,跪在地上大声叫道:“娘娘饶命啊!”

舒贵妃没有回头,疾步消失在庭院之中,回廊上有麻雀叽喳而过,湖水幽幽,反射着柔和的光芒。

房门被打开,外面的光照了进来,楚乔微微眯起眼睛,向一旁看去。

男人长身玉立,一身暗红色华服,衣带上绣着黑色的飞鹰,眼神如星,嘴唇殷红,缓缓的看了过来。

冷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带着幽幽的寒气,男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这个男人似乎一直是这样,冷的好似一尊雕塑一般。

楚乔缓缓退后两步,面色平静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好似从不认识,初春的风吹起了很多年前尘埃,在冰冷的空气里穿梭而过。然后,他们互相同时转移了目光,望向各自的前方,交错擦肩而过,笔直向前。

自始自终他们从不同路,即便命运偶尔会安排戏弄一般的偶遇,但却也只能是短暂的相逢,而后擦肩而过,如同流星般沿着各自的轨道消逝在浩瀚的星海之中。

诸葛玥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须发皆白的老人站在萧瑟的枫林中,背影萧索,衣衫如飞。

“师父,为什么是我?”

“不为什么,”老人面容苍老,声音都带着难掩的沧桑:“因为有些事情,你不去承担,就没有人去承担了。孩子,生于门阀,你有自己的责任。”

“少爷,”一名宫人内侍打扮的男子走上前来,沉声说道:“都准备好了。”

茂密的竹林里,暗红衣衫随风而动,诸葛玥眉心紧锁,却久久不言。天气并不热,那名下人却急得额头冒汗。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诸葛玥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去吧。”

寒风倒卷,圣金宫里,血腥弥漫。

刚走到前殿,只见人影穿梭,广场上摆放着大片的紫瑾花,燕洵长身玉立,正在远处等待着她。

楚乔快走两步,燕洵也看到了她,嘴角一笑,也走了过来。

“乔乔!”李策也站在一边,穿了一身大红的华服,冲着楚乔使劲的招着手。

楚乔厌恶的表情还没蔓延开,一声尖锐的钟鸣顿时响彻整个皇宫,所有人顿时惊恐的抬起头来,向着斜芳殿的方向望去。

“有刺客!皇后殁了!”

太监尖锐的嗓子像是丧钟一般带着哭腔传遍整个前殿广场,所有人霎时间齐齐大惊失色,穿着黑色军服的侍卫在宫殿间穿梭而过,密集的侍卫潮水般涌向事发的斜芳殿方向,广场上的众人惊愕半晌,不知哪里突然发出一声哭腔,随即大片人潮呆愣,黑压压的一片,哭声回荡在圣金宫的上空。

穆合氏那云皇后,出身昔日七大门阀之首穆合一族,十三岁入宫,三十岁登上后位,执掌凤印十年,六宫皆服,无有违逆者。

楚乔顿时面如土色,她抬起头来向燕洵看去,却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恐。

此时此刻,那座纷乱的宫殿,正是她刚刚走过的地方。如果刺杀提前片刻,她定不会活着站在这里!

丧钟连绵不绝的响起,沉闷九响,所有行走的、站立的士卒、宫女、太监。抑或是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都返身望向后宫,轰然参拜,大内皇宫死寂无声,连嘈杂的前殿都一时间失去了声音,钟鼓停顿了片刻,随即再次响起,声音更加嘹亮。

于是,先是一个人,然后是两个人,十个人,百人千人,所有的人齐齐下跪,向着斜芳殿的方向,俯身磕头。

楚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的脑海中登时想起那名代表穆合氏一族,高居后位,几乎掌握大夏半壁江山长达十年的凌厉女子,想起她犹然在耳的斩钉截铁的话语:大夏的皇后,只能是我穆合那云一人,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话犹在耳,人却已殁。这座看似光鲜的皇宫,究竟隐藏着怎样可怕的刀锋?

巨大的哭嚎声登时穿透云霄,从紫金门外,远远的传了过来。

第074章 燕北独立

“白苍历七百七十三年,五月初九,后殁,百官恸哭于紫金门外,万民哀恸,举国服丧。五月十六,发陵于太卿街,车马绵延十数里,西怀王戴孝守制,跟随棺木一路相送,前往九恩山皇家陵寝。”

历史上关于穆合那云皇后的记载,只有这么寥寥数笔,看似繁华荣宠的背后,却竟然没有一个死后加封的封号。对于死亡原因也是闭口不谈,一个“殁”字,就代表了昔日车水马龙繁盛荣华的穆合一脉,真正的退出了历史的舞台。长老会七大世家只剩其六,而因为穆合氏败退而空缺出来的位置,顿时引来了更多世家大族的觊觎和窥视,而这种窥视,也因为穆合那云的去世,而更加明目张胆了起来。

穆合皇后出殡的那一天,楚乔站在皇宫西南角的钟鼓楼上,看着漫天的白绫飘荡天际,遮住虚无的长空,一切好似一场繁华的梦境。燕洵站在她的身侧,目光淡然,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可是当他转身离去之后,楚乔却注意到刚刚被他握住的栏杆竟然清晰的印出五个指印。

怎能忘记,当初第一个踏进燕北高原的铁骑正是属于穆合一脉的雄兵,又怎能忘记冷水河畔,燕红绡屈辱不甘憎恨难闭的双眼。

随着穆合氏一脉最后一个当权者的死去,关于燕北和穆合氏的血海深仇,终于在血腥中尘埃落定了。

回莺歌院的途中,楚乔意外的见到了七皇子赵彻。年轻的皇子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袍子,只有腰带和袖褂是月白色的,和整座皇宫如今遍目所及的惨白显得极不搭调。

赵彻面色平静,站在高高的圆山亭子里,细如牛毛的小雨洒下漫天的雨雾,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眼。楚乔打着青伞,微仰着头,小雨打湿了她的鞋子,连带着也湿了一小截裙角。

赵彻仰着头,眺望着西面的天空。楚乔知道,那里耸立着一片一片连绵起伏的高原,相传大夏黄金的先祖们就是从那群山中走出来的,他们跃马扬鞭,用鲜血和信念开辟出了这片广袤的国土,让混乱的红川高原臣服在一个政权之下,而他们死后,灵魂也将回到故乡,长眠在那片赤红色的土地上。

大夏皇朝的地下皇陵,也坐落在西北的九恩山下,世代百姓口口相传,说那山上拥有巨大的神庙,鲸油明灯暗夜闪烁,万年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