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一直坐着,慢慢的喝酒,太阳渐渐落下山去,街面上点起灯笼,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然后又过了一阵子,街市终于散了,整座城市都安静下来,漆黑的天幕下,所有人都陷入梦乡,唯有他,不点灯,不说话,静静的坐在黑暗里,像是一尊雕塑,只有手臂来回的在酒壶和酒杯间动着,还能看出来这是一个人。

楚乔在深夜里醒来,头像是被千百个锤子一同砸过一样的疼,她睡眼朦胧中想要喝水,却登时注意到黑暗中的那个影子。

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一把去摸小腿上的匕首,即便是在身体这样虚弱的状态下,她仍旧爆发的跳起身来,像是一只敏捷的豹子。

然而,很快的,她就反应了过来。愣愣的放下匕首,看着黑暗里的男人,不解的说道:“诸葛玥?”

“恩。”

回答她是,是一个淡淡的鼻音,男人似乎喝了很多酒,房间里酒气很重。

“喝水吗?”

楚乔点了点头,却顿时想起点头他也看不到,刚想说话,一杯水已经递到了自己的嘴边。

“喝吧,没毒。”

接过来,触手是温的,甚至还有点烫手。杯子很小,楚乔却用双手捧着,喝了一口之后,舔了舔干干的唇皮,她的嗓子有点刚刚睡醒的沙哑,轻声说道:“怎么不点灯。”

房间里那么安静,甚至能听到烈酒滚过那人喉结间的咕嘟声,很了很久,一个淡淡的声音才缓缓响起:“黑着挺好。”

楚乔认真的问:“诸葛玥,你什么时候,才肯叫我楚乔呢?”

男人冷冷的哼:“你做梦。”

“你这个人,就是太偏执了。”话音刚落,楚乔突然自嘲的一笑,说道:“其实我跟你一样,我也很偏执。所以我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

诸葛玥没有说话,楚乔今晚的兴致似乎很好,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大病中的虚弱,继续说道:“其实你这个人,也不算是个坏人,虽然性格孤僻一些,手段残忍了一些,没有同情心一些,还有,恩,黑着脸的时候招人烦一些,再就没有什么了。可是这个世上,谁不残忍呢,谁的手上没沾过血呢?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不吃别人,别人就来吃掉你,到了现在,我都记不清自己的手上有多少条人命了。”

“诸葛玥,你记得清吗?”

话音刚落,楚乔就自问自答道:“你应该是有数的,你是将领,即便在战场上,也是运筹帷幄的将军,亲手杀的人,无非就是一些得罪你的下人。可是我却记不清了,这半年来,死在我手上的人,比这一生和我说过话的人还要多。每次手起刀落,就是一个脑袋,他们腔子里的血总是滚热的,喷在我的脸上,像是火炭一样烫。”

“西北那一片,给我起了个外号,叫什么血罗刹,瑶省总领大人叫……叫齐什么的,还派人打造了一个我的石像,就建在城门口,勒令每一个进城的人都向我吐一口口水,要不就不许进城。我这段日子逃亡,除了官府的追兵,还要小心的躲避那些百姓。从真煌逃出来之后,有一次我受伤了,被一伙老夫妻救了下来,他们都已经八十多岁了,很慈祥和蔼的一对老夫妇,给我治伤,还杀了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为我煲补汤,却不追问我的来历,他们可能是以为我被强盗抢了,总是鼓动我去报官。”

“可是第二天,那个老人家去镇上给我买药,回来之后就面色大变,我当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然而,当天晚上他们就偷偷拿着镰刀冲进我的房间,两个人发疯一样的在床上乱砍。我知道,他们的儿子在很多年前被夏皇征召,参加了蒙将军讨伐燕北的军队,后来,就死在燕北高原上了。”

楚乔面色冷淡,冷冷的笑:“然后我就把他们杀了,他们太冲动,我根本无法摆脱,所以我就把他们杀了。”

“假仁假义,”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诸葛玥仍旧坐在那里,嘴角讥讽的说道:“以你的身手,想要制住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简直易如反掌,无非是怕他们去报官,却偏要为自己找一个这样恶心的借口。”

“我不是找借口,”楚乔也不气愤,只是静静的反驳:“我当时受了重伤,一只箭射穿了我的大腿,根本无法行动,我当时只有两个选择,杀了他们,或者让他们杀了我。”

诸葛玥不以为然的轻笑:“星儿,你这样做,和我有何分别?”

“是的,一开始的时候我也这样想。”楚乔沉声说道:“可是后来,我却不这样认为了。当初蒙将军去燕北开战,是侵略,是屠杀,是毫无道理的践踏,他们的儿子参军入伍,去侵犯别人的家乡,难道还不许别人反抗还手吗?当年一战,燕北死伤无数,无论是贫民百姓还是燕北军队,所有的势力都遭到残酷的清洗,燕北的损失远比大夏本土要大得多。而我,也并没有对不起他们,我在他们这里养伤,给他们报酬,但是他们却起了害我之心,只因为那些不属于我的仇恨,难道我要坐以待毙的俯首受死吗?我杀人,但不滥杀,我同情平民,但我不是圣人。”

楚乔的声音渐渐坚定了起来,她一字一顿的说道:“燕北和大夏之战,势在必行,而且会旷日持久。但是,所有倒在这场战争中的人们,都不会是毫无价值的。他们是在为了正义和自由而战,早晚有一天,红川大地上会崛起一个新的国度,这个国度里会拥有自由和平等,拥有法制和安宁,再不会如当初一般,随意的虐杀,毫无人道可言。为了这一天,我所作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哈哈!”诸葛玥突然放声狂笑,冷然道:“星儿,亏我还一直高看你,没想到你竟会说出这样荒谬的话来,自由和平等?法制和安宁?怎么,你也成了大同的信徒吗?你也开始做那些虚无缥缈的大同迷梦了吗?”

“不,我没有,我很清醒,我知道这个世界只要有利益在,就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平等,但是,我们可以让一切有所好转,可以缓缓的向前走一步。”楚乔望着诸葛玥,沉声说道:“最起码,不会再有当初在诸葛府里的那一切,随意的残杀,虐待,把人当成狗一样!”

“你真的觉得燕洵可以做到这些?”诸葛玥轻轻挑起眉毛,不屑的笑道:“还是你觉得大同行会那些老家伙们会真的如他们的口号那样大公无私?品尝过权力味道的人,是不会轻易放开已经得到手的东西的,就算他朝有一日,燕洵推翻大夏登基为帝,那也不过是一个王朝的更迭,绝不是一个时代的终结。星儿,你若是接受不了燕洵野心争霸这个事实,莫不如说他是报仇雪恨,这样听起来多少还好听一点,不要搞这么大一顶冠冕堂皇的帽子戴在他的头上,说的好像圣人佛主一样,真的很让人恶心。”

楚乔面色微变,过了很久,她还是坚定的说道:“我相信他。”

诸葛玥眉头一皱,定定的望着她。

“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楚乔淡淡轻笑,“我会在他身边,帮着他,看着他一手完成这个伟业,诸葛玥,你看着吧。”

那一刻,似乎黑暗中亮起的一盏灯火,那般刺眼的照进了这片黑暗之中。诸葛玥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其实也是很脆弱很傻的,但是,他却不想再去嘲笑她的这份固执了。

他只是想问“若是有一天,他真的让你失望了,你该怎么办呢?”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他觉得那有点残忍,是的,很残忍。

这个女孩子,现在还不到十七岁,自己家里的妹妹们现在在干什么?真煌城里的那些千金小姐们现在在干什么?涂脂抹粉,游玩赏花,谈论各个世家的年轻才俊,抑或是,背着人在某一处奢靡的大床上,和见不得光的男人们覆雨翻云共赴巫山……

而她,这么多年来血雨腥风,为的无非就是这么一个信念,无权无势,无亲无故,这,可能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吧。

好,星儿,我就看着,我就看着那个男人最后能不能如你所愿。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诸葛玥愿散尽家财,燃放百万礼花烟火,来庆祝你心愿得偿!

“燕北,”诸葛玥仰头饮下一杯烈酒,辛辣的酒滚过嗓子,像是刀子划过一样疼,男人眼望着西方,心下淡淡的说道:“我看着你。”

第104章 终生信仰

第二天早上,尽管诸葛玥出去的够早,尽管他财大气粗的撒了大把的金子,但是搜遍全城,他却没有买到一匹马,雇到一辆车,整个马市,甚至就连买贩子们自己的坐骑也在这个晚上被人搜略一空。一气之下,诸葛玥试着去买一些别的代步工具,比如驴、比如骡子、甚至就连牛他都屈尊降贵的去打听。

其结果,却都是一样的。

而就在同时,楚乔坐在客栈的二楼上房之中,看着镖局的人马来来回回的走动,大声的吆喝,她的眉头轻轻一皱,察觉出那么一丝不妙了。

诸葛玥回来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队伍出城的时候,远不是于镖头所说的四五百人的随从,前面的人已经出了城,后面的人还没有上马,足足有两千多人,大批的辎重、粮草、金银、珠宝、钱货,装了三百多辆马车,后面更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妇孺,衣着显贵,熙攘繁杂,一辆又一辆的马车在前后簇拥着,场面蔚为壮观。

楚乔和诸葛玥两人被安排在随行人员的最后,在一辆相对破旧的马车上,显然是刚买回来的,里面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他们的担心根本就没有必要,因为以他们现在的身份根本就没有接近刘氏少东家的机会。

早上的时候,楚乔跟在几名搬运行李的下人身后,远远的看到一系湖蓝锦袍的男子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上了一辆马车,安柏的天气已经很热,但是那个男人却披着一个宽大的披风,身形有些偏瘦,风帽半掩,遮住了他的面孔,可是那个在晨雾中半掩半现的身影,却顿时让楚乔心下一惊。

她不自觉的就停下了脚步,望着那个背影渐渐远去,然后上了一辆富丽堂皇的宽大马车,久久没有动。

“怎么了?”

诸葛玥走在她的前面,回过头来沉声问道。

“哦,没什么。”楚乔自嘲的笑了笑,摇了摇头,似乎想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出脑袋,“走吧。”

马车缓缓的驶出安柏城,楚乔趴在窗口,掀开一角帘子,隔着淡淡的面纱向外望去。

“哦,对了。”突然想起什么,楚乔拿出一个小包递给诸葛玥,很平静的说道:“我早上嘱咐小二出门买的。”

诸葛玥接过包袱,打开之后,却见里面是一件遮挡风沙的风帽,虽然在这个时候穿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做工几分精细,用料也很薄,穿起来也不会很热。

“小心点总是好的。”楚乔轻声说道,随即淡淡一笑:“虽然可能没什么机会会用到。”

两千多人的人马,上百辆的马车辎重,在驿道上绵延不断,从这里,根本就看不到前面的车马。

诸葛玥将风帽放在一旁,手却没有收回来,而是一直按在上面。

“贤阳的商户要逃了。”

楚乔微微一笑,转过头来,说道:“你看出来了。”

“燕北和大夏开战在即,这些老狐狸,就要齐齐躲避到卞唐去了。他们不敢大规模的从贤阳出发,只能化整为零,到了安柏才聚集,一同前往唐京。那些车马,恐怕都是他们一生的积蓄身家了。”

楚乔淡淡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啊,他们想要置身事外了。”

不同于诸葛玥,楚乔的心里却突然感到一阵慌张,他知道贤阳几大商户的身份,更知道这些年他们是如何发的家,而如今,他们就要逃了。

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个身影,楚乔的心里突然间好像着了一场大火,她很想跳下车跑上去看看。可是她又自嘲了笑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就靠在摇晃的马车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楚乔,你是不是太累了,自从真煌起义开始,这一路行来,你有些坚持不住了,所以才会生出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燕洵,他们就要逃了,就在我的眼前,我该怎么做,如何去阻止呢?

该怎么办呢?

现在已经是盛夏,日头长的很,众人一直走到日头偏西,才在一处山谷中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楚乔诸葛玥两人分到了一个小帐篷,又矮又小,坐起来都会碰头。

和他们一起住在外营的是一些下人,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伙队伍里不单单是贤阳刘氏,还有王氏、贾氏、欧阳氏等等。

经过一日的颠簸,楚乔身子越发虚弱,帐篷里空气不好,诸葛玥将她扶出来,靠在一棵矮树桩上,自己从侍卫手上花钱买了一只刚刚打来的兔子,生火烤肉,不出片刻,鲜美的肉味就飘散在空气之中,勾的人食指大动。

撕下一块肉,递到楚乔嘴边,楚乔张嘴就想接过,却头上一痛,被诸葛玥一下弹在额头,男人沉着脸说道:“烫嘴!”

“哦,”楚乔会心一笑,鼓起腮帮子轻轻的吹了两下,然后翘着手指接了过来,入口鲜美,楚乔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说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在山上这几年学会的。”诸葛玥随意的说道,抽出一把匕首,将兔子切成小块,一块一块的递给楚乔。

此刻夜幕降临,阳光缓缓的被黑暗吞没,她坐在一片青色的草丛中,星空璀璨,知了鸣叫,偶尔还有夜归的百灵布谷,山谷中一片静谧,远处还有大批的侍卫来回忙碌着,人声鼎沸,却又充满了平静的温馨。

楚乔深深的呼吸,然后陶醉的微笑,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突然感叹道:“好怀念啊!”

诸葛玥随意的接口:“怀念什么?”

“怀念这种感觉,”楚乔靠在树桩上,面容平和,还带着微笑,静静说道:“怀念长草、绿树、旷野扎营,一群人聚在一起生火做饭,饭后就点起篝火坐在一起聊天,喝点小酒,吃打来的野兔,怀念这种不必为明天、不必为生存战斗而担心的日子。”

诸葛玥静静的看着她,说道:“你过过这样的日子吗?”

“当然,”楚乔仰起头来,很文静的笑,说道:“好久以前的事了,我和三个好朋友,就是在这样的山谷,吃着这样的烤兔子,不过我们的手艺比你好,调料也比你充足。”

“哼!”诸葛玥不屑的一哼,就转过头去。

“小诗跟一个法兰西名厨学过烹饪,手艺一流,烤肉最是在行。”

诸葛玥眉梢一挑,沉声说道:“法兰西?是酒楼吗?”

“恩?”楚乔笑着点头道:“是啊,是酒楼。”

诸葛玥不屑的撇嘴:“听都没听说过,想必也不是什么有名的酒楼。”

远处有巨大的篝火燃了起来,呼啦啦的声响,一片热闹。

“继续说。”

“恩?”楚乔一愣。

“继续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诸葛玥低着头继续切兔子:“说说你的朋友。”

“哦,”楚乔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今晚她的心情有些沉重,也许是因为大同行会长老们的行径有些伤她的心,她必须要想一些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百草摇曳,夜幕西陲,她语调平静的说道:“她们几个的功夫都比我好。”

诸葛玥眉梢一挑:“她们都是女人?”

“是啊,”楚乔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你瞧不起女人吧。”

诸葛玥没做声,楚乔继续说道:“不过那是当年,若是现在比试,估计我应该和她们也差不多了。”

“小黄擅长射击,恩,就算是弓箭。小诗近身搏击最厉害,曾经一个人打倒十七个身手敏捷的大汉。猫儿身手及不上她们两个,但是若论杀人的技巧,她却是最好的。”

诸葛玥微微挑眉:“那你呢?”

“我?”楚乔呵呵一笑:“我是全才。”

男人不耐烦的瞅了她一眼:“大言不惭。”

楚乔也不生气,转过头来问道:“诸葛玥,你可有什么愿望吗?”

诸葛玥皱眉向她看来,最后冷冷的哼道:“希望你马上滚回去,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最后窝在燕北的山沟里这辈子也别出来了。”

“不可能的,”楚乔一笑,好像两人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就算你们不打上燕北来,我们也是要打下来的。”

“那就希望燕洵身败名裂,燕北被巴图哈家族吞并,你四处流浪最后要饭要到我的家门口。”

楚乔瞪了他一眼:“好阴毒的男人。”

“不过这也不可能。”楚乔轻轻一笑:“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天,我可能已经战死了,绝对不可能出来要饭的。”

诸葛玥一愣,顿时就住了口。

“当时我们四个人,也是问了这个问题。”楚乔目光悠远,静静的回忆着那些存在在脑海中的过往,双手托腮,轻声说道:“小诗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却是我们这里面最脆弱的一个人,她喜欢收集娃娃,是那种很贵的娃娃,总是会将每个月的开销弄得很紧张,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来脱离组织之后可以得到一大批抚慰金,然后嫁一个普普通通的好男人,做一个好妻子。她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她也许就如愿了。”

楚乔的笑容突然有些悲凉,她轻轻一撇嘴,说道:“小黄为人最闹,家里条件好,很有冒险精神,她当时正在筹备爬一座高山,愿望就是在山顶刻下自己的名字。”

“猫儿的愿望一直很简单,就是赚钱。”说到这,楚乔突然轻轻一笑,说道:“她最贪钱,胆子还大,什么生意都敢接,对组织也是一直没什么忠诚感,用她的说法,不过是养家糊口罢了。”

诸葛玥轻轻挑眉:“那你呢?”

“我?”楚乔微微一愣,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我当时正在策划一个行动,我当时只是希望行动顺利,早日完成任务。”

诸葛玥哼了一声,声音颇为不屑。

楚乔转过头来,淡笑着说道:“其实我一直是这样,我没什么愿望,我做人很教条,也很死板,我只希望自己的信仰是正确的,值得我一生拥有这个目标,为之去奋斗和努力。”

“就比如……”楚乔默想了会,然后说道:“你欠了我的,我就要拿回来,我欠了你的,我就会还给你。”

“我倒是更欣赏那个猫儿,”诸葛玥淡淡说道:“你说的组织是大同行会吧,有机会你可以介绍她给我认识。”

楚乔静静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真是奇怪,我竟然会和你说这些。”

诸葛玥哼道:“又不是我逼你说的。”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小心的脚步声。两人都是如何警觉,同时抬起头来,只见却是一名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红色的小褂,梳着两个小辫子,胖乎乎的小脸,正眼巴巴的瞅着诸葛玥手里的兔肉咬着手指头。

他们知道,出了几大豪门的主人,这里还有很多这些人家的家奴,而有些家奴还带着自己的家人,这个孩子想必是这里仆人的孩子了。

诸葛玥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楚乔突然招了招手,说道:“过来!”

那小孩突然一乐,张开两只小手,摇摇晃晃的就跑了过来。

小姑娘的眼睛好像葡萄一样,又大又亮,楚乔笑眯眯的问:“你几岁啦?”

小孩有些紧张的看了诸葛玥一眼,随即怯生生的说道:“我六岁。”

“你叫什么?”

似乎觉得这个姐姐十分可亲,小孩放下要在嘴里的手指头,说道:“我叫星星。”

小孩的话音刚落,两人就微微一愣。

诸葛玥不耐烦的看了小孩一眼,沉声说道:“回去跟你爹娘说,以后不许叫这个名字!”

小孩一惊,见诸葛玥沉着一张脸,突然瘪了瘪嘴,眼睛眨巴眨巴的,似乎就要哭出来了。

“你干嘛吓唬小孩子!”楚乔皱起眉来,拉过小孩,小声的和她说话,一会的功夫,就把小孩逗得笑了起来。

诸葛玥坐在一边,看着楚乔和小孩嘻嘻哈哈的样子,突然就觉得有些奇怪。他记忆里的楚乔,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她冷静、沉默、处变不惊、聪慧狡猾,似乎从来也不该有这样正常女人该有的情绪。可是这一次的重逢,他却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东西,或许,他自嘲的一笑,以前的她,真的一直都在演戏吧。把他当成一个敌人,从未有过分毫的真实,就算现在,也未必就是完全真实的她,不然为什么就连在这样的重伤之下,她仍旧兵器不离身,小心谨慎的防备着呢。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信任可言。或许就如她所说,欠了你的,就必然要还给你。

诸葛玥嘴角冷笑,眼神却渐渐阴郁了起来。

可是该死的,他却真的很迷恋现在的这个感觉。

这时,小孩突然走到他的身边,很赖皮的拽着他的袖子,指着他手里还剩下大半的烤兔子,奶声奶气的问:“你还吃吗?”

诸葛玥不耐烦的将手里的东西给她,小女孩顿时眉开眼笑,对着诸葛玥说道:“你真好!”然后就回到楚乔身边,伸着两条胖胖的小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很大方的和楚乔一起分吃那块兔肉。

诸葛玥却微微愣住了,那孩子竟然说他真好?男人冷冷笑了笑,他早就担不起这个好字了。

过了一会,有人来叫那孩子的名字。小孩噌的一下跳起来,就向那人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跟楚乔和诸葛玥告别,笑容很甜美,咯咯的回荡在夜晚的微风中。

楚乔指着前面的孩子,回过头来对诸葛玥坚定的微笑,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的愿望,就是希望在有一天,天底下的孩子都可以这样笑。”

夜风吹来,带来轻轻的草香,大夏学道,百家争鸣,对于这样的话他已经听了不下千百遍了。但是这一刻,他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不是因为这句话内在的意义,不是因为她坚定的语气和憧憬的神情,只是他突然觉得,或许,她真的能做到呢?

虽然马上,他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但是他不知道,很多年之后,这个天下会因为这句话而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改变,旧的制度上被点了一把火,大火呼啦啦的燃烧了起来,那个高举着火把的人,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她的理想,脚下鲜血横流,无数人像麦子一样的倒下,成为旧势力的陪葬者。

而那时候,高台上的人面色苍白,嘴角却再也没有此刻这样憧憬的笑容了。

前路上,那么多的刀山火海,要抵达彼岸,就要破风斩浪,趟过冰冷的河水,经过风雨的洗礼,战火的历练,被磨练,被捶打,走过反目、走过背叛、走过杀戮、走过绝望、走过所有性格中的弱点和善良,最终成为一把利剑,只有这样,才能最终站在那个王者的顶峰之上。

楚乔望着前面远去的孩子的背影,突然又想起了很多年前,在那个大雪纷飞的九幽高台之前,她抬起头来,望着隐藏在重重暗影中的圣金宫所发的那个毒誓。

“其实我一直是这样,我没什么愿望,我做人很教条,也很死板,我只希望自己的信仰是正确的,值得我一生为之去奋斗和努力。”

……

就在这一片安静的时刻,一阵惊慌失措的惨叫声突然传来,好似一声惊雷猛的炸在众人的耳中!

诸葛玥猛的站起身来,可是就在这时,无数森冷的战刀蓦然抽出刀鞘,其后,上百名弓弩手架着弓箭冲进了这座防守松懈的外营。

刹那间,刀锋冰冷,剑拔弩张!

“你!”

一名面色倨傲的年轻侍卫头领手指着场中唯一站着的诸葛玥,冷冷的说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