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楚乔转过头来,淡笑着说道:“这位侍卫大哥对大夏的军队编制很了解啊。”

那人面色一变,尴尬一笑,说道:“略知一二。”

“姑娘,快走吧,殿下等急了。”

楚乔点了点头,突然哎呀一声,停下了脚步,懊恼的说道:“殿下早上忘在我那里的斗篷我忘拿了。”

那两人一愣,年纪稍大的那个连忙说道:“没关系,我们待会派人去取。”

“那怎么好意思麻烦,还是我跑一趟吧。”

年轻的侍卫顿时急道:“不必了,刚刚铁侍卫已经回太子殿取过了,姑娘还是先去见殿下吧。”

“哦,这样啊,那就好。”楚乔展颜一笑,然后笑眯眯的跟在两人的身后,向着那座隐没在重重梨花之下的宫殿走去。

一阵风猛的吹来,掠过身后的一株老梨树,花瓣飞落,轻飘飘的落向女子纤瘦的双肩。

就在这时,一阵疾风陡然划过,浅绿色的身影在瞬间跃起,只听“砰”的一声,楚乔一脚重重踢在一名侍卫的后腰上,身体随之向后弹去,正好撞在跟在后面的侍卫身上,少女曲手成爪,猛的一错,“咔嚓”一声腕骨断裂,紧随其后的转肘侧踢,原本娇俏俏的女子,顿时化身为嗜血的罗刹,电光石火间,几个起落就已经落在了五丈开外,拔足向着小舟狂奔而去!

“唰唰”声顿时响起,几名侍卫一把抽出佩刀,狂奔大叫道:“抓住她!”

楚乔冷笑一声,如果刚才还因为不清楚对方的身份而手下留情,那么现在就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

她一震手臂,绑在上臂的匕首顿时滑落。

寒光闪现,楚乔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整个人腾空飞起,一脚踢在迎面而来的男人的前胸,那人惨喝一声,狂跌而去。楚乔却仍旧保持着奔跑的姿势,继续大步的向小船跑去。

“抓住她!”

远远近近十多名侍卫迅速飞奔,向着楚乔包围而来。人人手持利器,丝毫不做半点掩饰。

战刀闪现,带着嗜血的味道,一名年约三十多岁的老兵冲上前来,刀法利落,出手狠辣。楚乔眉梢一挑,身子顺着刀身华丽的一侧,刀带着风自上而下,唰的一声割断了随风飘起的丝带,楚乔面色不变,身子顿时好似泥鳅一般滑溜的就贴上去,身手灵活行云流水,小腿膝撞,以暗劲制敌,手上的匕首顿时抵在男人的咽喉处。

旋身,横踢,夺刀,抹喉!

动作连贯,毫不拖泥带水,等她毫不迟疑的奔出五步开外的时候,那男人这才委顿在地,满眼的不可置信!

名花迎风吐香,佳木欣欣向荣,这样美丽的景致之下,楚乔的动作好似舞蹈一般,厮杀到了她的手里似乎也成了艺术。

跌落!翻飞!错骨!惨叫!

楚乔出手不再容情,面对对方明显是要至她于死地的意图,她不再掩饰自己轻袍缓带之下隐藏着的杀气和利齿,咣当的金属落地声不绝于耳,楚乔双手分错,一把架住了两把战刀,身子顿时好似灵猫一般钻入,小腿狠辣前踢,正中男人的致命要害。

潮水般的人群越涌越多,楚乔整个人腾身跃起,一把抓住一名侍卫的脑袋,膝盖飞点,一道血线顿时冲天而起!

小船就在前面,那名年轻的船娘见到这样可怕的厮杀场面已经吓呆了眼,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眼见楚乔魔鬼一般的飞奔而来,顿时撑起船桨急匆匆就要离去。

近了!就近了!

楚乔猛然发力,三步前跨,一步狠狠的踢在男人的胯上,随后借力飞起,瞬时间好似一只大鸟一般横跨上空,就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中,砰的一声稳稳的站在了船头之上!

船娘傻傻的望着她,楚乔目光阴冷,浑身上下未沾一丝血迹,可是岸上却是一片狼藉。少女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转过身来,沉声说道:“开船!”

船娘呆呆的望着她,哪里还敢有半点动作。

“唰”的一声,一道寒光顿时闪现,楚乔一把将匕首稳稳的架在她的脖颈间,冷冷的说道:“开船。”

小船顿时晃晃悠悠的驶去,越走越远,湖心小岛上的诸人左右奔跑,似乎在大叫着什么。

楚乔初时不以为意,正要松一口气,可是就在这时,巨大的不安顿时从心底升起,几乎就在同时,楚乔毫无半点迟疑的顿时从船上跳了下去,与此同时,一声惊雷般的爆裂之声随之响起,那船娘惨叫一声,就见一块足足有二百多斤的巨石轰然砸下,小船顿时四分五裂,夹杂着船娘血肉模糊的尸体,一同在水面上来回飘荡。

巨大的血腥气猛然袭来,楚乔几乎不用回头去看是什么武器,她紧咬着牙关,额头青筋崩显,如果刚才的厮杀还只是想要将她擒拿,那么此刻的袭击,就是不作他想的谋杀了。

她的眼神,顿时显现出狼一般的凶芒!

张臂,然后迅速的划水,两侧并无船只,她有信心在对方追赶上来之前游到对岸,只要上了岸,她就有把握活着逃出去!

可是,就在她信誓旦旦的发誓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的时候,眼前突然现出一道黑影,楚乔一惊,随后只听哗啦啦声响顿时响起,身前身后一阵水泡乱冒,还来不及潜水躲避,楚乔只觉得身子一轻,似乎被什么兜住了一样,身体不由自主的上浮!

渔网?被网住了?

思考仅占用了零点零一秒,楚乔手腕轻翻,匕首瞬间横拉,几下就将渔网撕破,噗通一声,身体迅速下坠,轰隆,再一次坠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然而,根本来不及有瞬间的庆幸,失重的感觉再次袭来,眼前一片颠倒,等她破水而出的时候,再一次被一只渔网紧紧的网住。

“靠!”

楚乔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正想再用匕首割破渔网的时候,几道锐利的寒芒登时对准了她的脑袋,抬头一看,从不远的柳树之下,几只小船齐刷刷的驶上前来,船上的侍卫铠甲齐备,人手一只近距离弩箭,箭头幽蓝,正死死的对着她。

而湖岸两侧,各有大批人马埋伏在大树上,长长的绳子越过湖面,死死的套在她身上的渔网之上。

看来,对方早就做过了万全的准备了。

“放下你手中的武器!”

小船上的侍卫高声喊道,手指扣动弩箭,楚乔知道,看对方刚才发动小型投石机的架势,只要她再敢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她丝毫不怀疑那些明显啐了毒的箭头会毫不犹豫的刺穿她的胸膛。

于是,她识时务的松开了手,只听砰的一声,匕首没入水中,缓缓的沉入湖底。

“把她带过来!”

小岛上有人大声喊道,楚乔认命的被人捆绑结实,然后划动小船,缓缓的驶向那漫漫的梨花之中。

今日的天色极好,明澈如一潭静水,日色呈金,满湖飞舞着洁白的柳絮。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一路押解,穿花拂柳,来到一处极静谧的宫殿,宫门大开,一名女子慵懒的躺在一方软榻之上,一身华贵的衣衫缀满珠玉,乍一望去竟有仄仄刺目之辉。

大夏九公主赵妍目光冰冷的望着她,淡淡的说道:“想请你来一叙,真是难的很啊。”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客人,公主殿下如此待客之法,还要怪别人不遵礼仪之道吗?”

“好厉的一张嘴!”赵妍冷哼一声,顿时坐起身来,冷冷的看着楚乔,沉声说道:“我倒要看看待会你还能不能这般硬气!”

楚乔丝毫不惧,嘴角一牵,嘲讽道:“那就要看公主你的手段了。”

赵妍大怒,冷然叫道:“来人啊,好好伺候伺候这位燕北的新贵!”

楚乔缓缓的闭上眼睛,落到赵家人的手上,她已经不做他想,只希望这女人被仇恨迷了心窍不要立刻杀她,如果秋穗等人够机灵,或者还有时间向李策求救。

一炷香过后,楚乔再一次被拖上大殿,只是此时,她已经无法自己站立起来了。

双腿遭木棍重击,身上更被一顿好打,这些当兵的汉子们面对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下手丝毫没有容情,人人好似跟她有深仇大恨一般,出手狠辣,几乎要将她往死里打。

楚乔衣衫染血,额头上的血迹流下来遮住了视线,她虚弱的睁着眼睛,眼神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她只是冷冷的看着赵妍,看着大夏的九公主,面色很平静,甚至,还带着几丝高傲和怜悯。

赵妍冷着脸,嘲讽道:“现在感觉如何?没想到啊,七哥他们翻了天都没找到的人,竟然落到我的手里来了,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你说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赵妍冷哼一声,一把抽出了一把宝剑,马背上起家的大夏公主冷笑着走上前来,嘴角带着残忍的痛恨:“我真恨,为什么当初不一早杀了你们这对贱民!”

楚乔的神志有些昏迷,刚刚有人一棍打中了她的头,她的眼睛一忽一忽的发黑。她看着赵妍,却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脸孔好似水波一样,渐渐的回荡,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跋扈嚣张的站在人群之中,那时候的赵妍因为和赵淳儿赌气,所以总是想方设法的欺压赵淳儿在意的燕洵,那是他们在圣金宫里最难挨的一段日子,几乎每天都会带伤,在那些连反抗都不被允许的日子里,他们暗暗发了那么多的誓言,可是终究在岁月中渐渐被遗忘了。

她轻轻的笑,眼神很是不屑,她看着赵妍,冷冷的说:“我会记住这一天的。”

赵妍勃然大怒:“好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威胁我!”

楚乔冷笑一声,望向赵妍的眼神是那般的轻蔑,她微微喘息,淡淡的说道:“以你我如今的处境,你想要杀我,可以有很多种办法。通过官方,你可以通知大夏,向卞唐施压,逼得李策不得不让我出宫,然后你们就可以在路上拦截我将我截杀。私下里,你也可以收买我身边的侍女,收买为我诊病的太医,杀我于无形。但是你没有这么做,你做的大张旗鼓,做的明目张胆,你以为你这样是震慑了那些妄图小瞧你的人,你以为这是你在卞唐皇宫里烧下的第一把火,就此那些太子的女人们就要对你敬畏三分,你这个大夏公主也会水涨船高的立足于金吾宫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至李策于何地?至燕北于何地?你不是代表大夏而纯粹成为了一个善妒的女人,你失去了你原本占理的立场而变得张扬跋扈无理取闹,将卞唐的脸面完全丢弃于泥潭。这样的做法,你还很得意吗?你还很沾沾自喜吗?”

楚乔不屑的冷哼一声,眼尾轻蔑的扫过赵妍变色的脸孔,寒声说道:“赵妍,你是一个蠢货,以前是,现在也一样,看来大夏的丧都之痛显然没有让你觉醒,你仍旧没有半点长进。”

“闭嘴!”

赵妍突然大喝一声,一巴掌狠狠的抽在楚乔的脸上。

楚乔缓缓的转过头来,眼神狠辣,沉声说道:“这一巴掌,我记下了,总有一日,我要你十倍偿还!”

“就怕你没有这个机会!”

赵妍一把举起手中的宝剑,楚乔蛰伏于地,趁着所有人目光齐聚在赵妍身上的时候,手指暗暗摸向大腿上的最后一只匕首。

这是她保命的最后一招,只要将赵妍制住,她就有机会逃出去,拼的受她一击重击,也要一击而中!

宝剑锋芒毕露,寒光闪烁,眼看那剑锋就要刺入楚乔的胸口,就在这时,一声暴喝陡然传来,只听门板劈啪一声登时碎裂,两名侍卫顿时横飞而入,轰然摔在地上!

“啪!”

一声脆响顿时响彻全场,甚至没有人看清来人是怎样进入的,那身影太快,快到眼力几乎难以分辨。暗红色的衣摆上有着吉祥的云朵图纹,浅金色的靴子大步踏在柔软的南斯地毯上,男人一掌掀翻持剑的公主,身后的侍卫如狼似虎的冲进大殿,几下就将吓软了脚的大夏随从们按在地上。

李策蹲在楚乔身前,一双总显轻挑的眉头紧紧的皱起,眼睛里好似含了冰,并不如何愤怒,也并没有透露出怎样的情感,但是,那平日的伪装和掩饰,却完完全全的退去。他伸出手指,想将楚乔抱起来,却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指尖轻颤,泄露出那么一丝丝的难以自控。

赵妍从地上爬起身来,捂着脸不可置信的叫道:“李太子!你竟敢……”

“你给我闭嘴。”

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不再是平日里那吊儿郎当的语气,而是冷酷的、沉静的、甚至带着几丝愤怒的嗜血,他并没有回头,而是语调几乎残忍的缓缓说道:“在我还可以控制自己不杀你之前,滚出去。”

赵妍眼睛通红,朱钗散乱,她愤怒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手指着楚乔,高声叫道:“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她是什么身份?一个下贱的贱民,我是大夏的公主,是你未来的妻子,你竟敢……”

“来人,把她给我扔出去。”

“是!”

低沉的声音顿时响起,两名精壮的侍卫走上前来,一把架起了赵妍,整个房间登时充满了赵妍声嘶力竭的吼叫,像是发狂的夜枭,又像是被剪断了尾巴的狸猫。

砰的一声闷响响起,只听赵妍惨叫一声,竟然真的被李策的随从一把抛出门外。

大门被关上,地上的大夏随从也被拖死狗般的拖了出去。

李策仍旧蹲在楚乔面前,眉头紧皱着,表情很严肃,久久一言不发。

楚乔看着他,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不打算扶我起来吗?”

“还能说话,就证明你不会死。”

仍旧是他一贯的口气,可是楚乔看着他的眼睛,却感觉不出半点嘲笑和玩闹,他很认真的望着她,神色那么紧张,虽然他已经极力在掩饰了,但是楚乔还是可以感受的到他的不安和惶恐。

她不得不点头,胸腔里有一股莫名的感情在涌动,她略显沉重的答应了一声,很肯定,也很认真:“是的,我不会死。”

“呼……”

他们离得这样近,近的楚乔似乎可以感受的到李策透体长舒的那口气。男人紧张的表情顿时放松了下来,他看着楚乔,突然将头垂下来,好像他才是重伤的人一样,就这样不负责任的将额头抵在了楚乔的肩膀上,可是却那么轻,没有一点用力。

但是楚乔却仍旧可以感觉的到,他身上的力气,似乎霎时间就被抽空了。

“还好……”

男人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声音那么小,让楚乔听不清下面的话。

午后的风仍旧是那么闷热,阳光顺着窗子射进来,照出一道明亮的光斑。李策一身暗红色的袍子,上面用细密的针脚绣出朵朵暗黑色的蔷薇,他的皮肤有些白,额角鬓发整齐,只是微微有些濡湿,似乎有点点晶莹的汗水。

李策抬起头来,也不抬眼,只是单膝跪在地上,然后伸出手来,轻轻的勾起楚乔的脖颈和腿弯。楚乔身子一紧,伤口处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两弯秀眉轻轻一皱,面色顿时白了几分。

李策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疼痛过去,然后更加小心的靠上前来,将她揽至怀里。

“忍着点。”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楚乔微微点头,李策顿时发力,一下就站起身来。

两旁的侍卫们恭敬的垂着头,房门被打开,外面的阳光明亮的刺眼,刚一出门就看到倔强的站在庭院当中的赵妍,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却别有一番凌厉的气质,咄咄逼人的望着李策和楚乔,那眼神好似恨不得在他们身上挖出一个洞来。

李策的目光懒懒的扫过她的脸孔,随即对着身后的随从说道:“天黑之前,送九公主离开唐京,七日之内,我要她走出我卞唐境内,此后一生之中不得再踏入卞唐一步。”

赵妍闻言眉梢一挑,上前一步就要说话,却死死的被身后的贴身丫鬟紧紧拉住。

孙棣一身儒雅长袍,别样的风度翩翩,他微微皱起眉头,沉声说道:“殿下,这恐怕不妥吧,九公主殿下毕竟是大夏亲自送来的和亲人选,虽然不是正妃,但是聘书已下,这样做恐怕对两国的邦交有影响。”

赵妍闻言面色微微缓和,她挑衅的望着李策,似乎谅他拿自己没有办法一样。

“你当现在的大夏还是半年前说一不二的北方之虎吗?”

李策不屑的冷哼一声,细长的眼睛冷冷的扫向那些匍匐于地的大夏随从,淡淡说道:“告诉夏皇,想要和亲,就换个有点家教的来,这个女人,我李策不敢笑纳了。”

说罢,抱着楚乔就向前走去,孙棣一愣,追在后面问道:“那这些人……”

“都砍了。”

李策的声音淡淡的回荡在清风之中:“来到我卞唐国土上还敢如此张扬跋扈,这般胆大妄为还能任他们走出王域吗?九公主一个人上路未免孤单,孙棣,你找几个兵痞子送她一程吧。”

巨大的抽气声顿时从身后响起,半晌的沉默之后,顿时有绝望的怒吼和失声的哀求声响起。

声音那么尖锐,几乎穿透了午后高高的云朵。

碧湖沿岸垂柳泄地,枝叶舒展,好似新描的眉黛。李策打横抱着楚乔,当先走在前面,万千丝绦随风摇摆,吹过他们缠绵的衣角和浓密的黑发。湖面上的凉风吹来,有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郁郁青青的水汽,碧波如倾,波纹潋滟,楚乔突然有些晕眩,不知道是旧伤复发还是脱力而竭,她的眼皮一时间都有些睁不开了。

“睡一会吧。”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令人心安的味道,不同于平日里的嬉笑怒骂,他抱着她的手臂轻轻的一紧,然后低声的说:“没事了。”

是啊,没事了。

楚乔缓缓吐出一口气,早就知道不会有事的不是吗?这里,毕竟是李狐狸的地盘啊,谁能比他更狡猾呢?他一定会来救自己的。

她似乎一直是这样想着,哪怕面对赵妍的剑锋,也并没有软弱的惊慌。

她的头很沉,重重的靠在李策的胸膛上。她曾经以为这个男人必定如棉花一般难经风雨,可以此刻躺在他的怀里,这个感觉霎时间不攻自破了。其实,他也是一个有着坚硬臂膀的男人,温暖的,可以挡住很多外来的风霜。

浅浅的呼吸在怀中响起,李策低下头去,目光有着一瞬间的恍惚。

碧波荡漾,柳枝飘摇。男人紧锁的眉头缓缓散开,他想,要马上召集御医,要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大夫,然后,前往燕北的行程,恐怕要耽误了。

夏风和煦,盛夏的尾巴上,百花幽香,暖风熏冉,远处荷叶遮天,已是最后一池残荷了。

第115章 道阻绵长

黄昏时分,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月自柳树梢间升起,只是银白的一勾,穿梭在淡淡云雾之间,纤细如女子美丽姣好的眉。

宓荷居的太医们成群结队的离去,一行行的青伞摇曳,宽大的青色朝服拖过地面,皓青的靴子踩在浅浅的积水里,激起一地细细的水花,药童背着大大的药箱,弯着腰随侍在一侧,穿着淡青色的小袍子,好似雨中飘逸的芭蕉。

窗外的残荷终于在这场雨中零散,搅乱了最后一池清水,有小丫鬟轻手轻脚的跑进外室,额头上的鬓发已经湿了。秋穗轻声叫住了她,两个年级不大的孩子聚在廊下耳语,声音虽小,但却还是淡淡的飘进了内室。

“残荷都被打散了,雨冰凉的,夏姑姑说太子最喜欢荷了,让我们都去给荷打伞呢。”

秋穗老成的叹气:“打了又有什么用,该谢的还是要谢,锦瑟宫那边的人是不是也太过逢迎了。”

“就是啊,九月了,已经入秋了。”

……

丫鬟们相携而去,声音越去越远,渐渐的听不分明。乌木窗外,一带斜晖脉脉挂于林梢,冷月浸染,光洁如银,四下里寂寂无声,偶尔有鸟雀飞过,很快便怪叫着飞的远了。

这间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殿室极大,略略有些空旷,朝北摆着一张巨大的檀木床,上面有层层青纱,以金色鸾鸟印绣,风乍一吹起,好似有大片荷叶迎风摇曳一般,又好似重重烟阙,飘逸盘旋。

南向的窗子大畅着,围栏之外,就是满池的清荷,如今外面风雨顿急,荷叶随风而动,已隐隐有盛极必衰的颓败。为了讨主子欢心的奴才们驾着小舟,大片大片的举着高伞,护着那凉雨中的最后一池青莲。

李策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的摸索着椅座,五福奉寿的红漆已经斑驳,下人们急急收拾出了这一间屋子,可是显然还没来级的粉刷,指腹摸在上面,有些凹凸的不平整。李策也没有在意,他的眼睛好似闭着,却又睁着,只是细细的眯成一条缝,注视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女子。

楚乔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鸾衫,内里以白绢为衬,青纱上绣着浅灰色的细小雏菊,一朵一朵娇俏俏的绽放着,内敛含蓄,静静而开。她的面色十分苍白,眉头也是紧紧的皱着,小小的脸颊巴掌大的一块,下巴尖尖的,蜷着身子,看起来有些可怜。

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离去,让人安心的话也说了千遍万遍,可是空气里似乎仍旧飘荡着紧张的因子,让人心里烦闷。

月光洒地,宽大的大殿里显得那么空旷,这里没有家具,没有摆设,除了一张大床就只有一把椅子,地板都是乌木的,踩在上面,感觉汗踏实,很硬。

在这样一个地方,似乎连说句话都有回声在四面八方的应和,那般的空旷,那般的萧条和败落。

可是这里,却是最接近李策的太子殿的地方,很多年前,李策正是在这里长大,宓荷居也曾门庭若市的风光过,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里就被层层封闭了起来,朱红色的条幅封住了门,上面的蔷薇标志象征着皇家的尊严。就此,这里就再也没有打开过了。

一晃眼,已经六年多了。

楚乔轻轻的动了一动,微风吹过,她似乎有一点冷。

李策站起身来,锦绣镶嵌的靴子踩在微微发潮的地板上,走到窗子边将窗关好,然后又回到床边。伸出修长的手指,一层一层的撩开青色的纱帐,女子的脸,渐渐的分明了起来。

长长的睫毛,娇俏的鼻子,红丹丹的嘴,玲珑的耳朵,修长的颈……

他的手伸到女子的身前,似乎想为她拉高被子,可是外面的风雨突然大了起来,噼啪的打在窗楞上,月亮幽幽的,淡薄的光线落在楚乔鬓角乌黑的鬓发上,透出黑亮而森冷的光泽,那般单薄,却有隐隐有着冰冷的淡漠。

手指停在身前一寸,终于渐渐僵硬,最后凝固成一个停滞的姿势。

月光寂静,在他的身下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幽暗的,那般消瘦。

更鼓幽幽,这座山水如画的卞唐帝都,连更声都是以朱琴响奏,听起来,那般清脆悦耳,好似淡淡风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升起,高挂,又再偏落,雨声于渐渐消逝,男人终于收回凝固的目光,缓缓转身,踏出了那座幽闭的宫门。暗红色的锦绣衣衫拖曳过厚重的地面,像是苍老的手翻过泛黄的书页一般,一寸又一寸,记起了那么多逝去的日子。

房门被打开,孙棣抱着肩,靠在廊柱上,见他出来,突然抬头轻轻一笑。

李策却好似看不到他,只是径直的往前走。

“殿下,玉裳馆的玉书夫人来了两次,听说殿下淋了雨受了凉,特意准备了参汤在宫里等着呢。”

李策并不答话,而是继续往前走,好似没有听到一样。

孙棣的声音却越发的轻快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柳芙馆的舞姬柳柳,特意遣了丫鬟来送了很多贵重的伤药,说是给楚姑娘治伤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