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是不是遇到麻烦了?」路边的人群中有人缓步走出,劲装佩剑,看起来似是武林中人。

瞪着降灵几乎就连发十枚「妄念之叶」的师宴立刻嫣然一笑,「我相公突然得了风寒,还情公子帮忙扶他回家如何?」

风寒?旁观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天,现在是六月天吧?风寒?在哪里?中暑还差不多……不过看师宴温柔认真的笑容,质疑她的判断似乎也很不合情理。

不用跑了。降灵回到不必再被拉着狂奔的身体里,站了起来。

剩下的廖廖无几的围观的人们「咚」的一声都坐在地上,脸色青白──人可以说死就死说活就活吗?

「啊,我相公已经好了?」师宴继续笑如春风,仿佛方才说中了风寒要人扶回家的不是她,「那么多谢公子好意,我们夫妻先走了。」说着一拉降灵的手,展开轻功身法刹那间逃之夭夭。

哇!众人的目光跟着她远去,跑得好快的女人啊。

这个女人──刚才站出来相助的人微微一怔,好功夫。有如此好的轻功,,为什么要在闹市里面闹事?

难道世上真的有如此无聊的人?他却不知道当女人为了某些小事计较起来以后,的确就是这么无聊的。

「杨公子,那是新来京城的乡下人吧,不要管她了。王大人还在等你。」旁边有人说。

那劲装佩彭的少年人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哈──哈──哈──快速逃掉的师宴拉着降灵奔到拐弯的角落,捂着胸口直笑,「呜──我还以为逃不掉了。」

「师宴,刚才那个人……」降灵突然说,「身上有一团黑气。」

「这么说来我也觉得他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你担心他?」她回头一笑,「要回去瞧瞧?」

「嗯。」降灵没有点头,耳下的圆铃发出「叮咚」一声出奇清脆的微响。

「那,回去吧。」师宴轻轻一拍他的头,「你是阴阳师啊。」

「师宴不玩了吗?」降灵轻轻地问。

「不玩了。」她展颜一笑,「你说不玩了,我就不玩了。」

「那么我们走吧。」降灵的长发微飘,稍微领先师宴一步,往回走去。

迟钝的、什么也不懂的人,却那么固执,而且善良。她在心里微微一笑,就是因为他有如此温柔和善良,所以她才愿意听话吧。说到底,她也是一个温柔的女人,会顺从她喜欢的男人的心,放手陪他做他想要做的事。

「叮咚」微响,声音像响自各人心里,刚才闹市逃走的疯疯癫癫的一男一女又走了回来,这次男子走在前面,微微散发着和刚才不同的气质。

「喂,你们两个刚才弄坏了我的担子……」水果铺的小贩跑了出来。

「啪」的一声一枚东西掉落在小贩手里,师宴嫣然一笑,「赔给你。」

小贩傻傻地看着美人的笑容,手里下意识地接住东西,过了好久才低头去看,这一看看得他叫了一声,「嗒」的一声那东西跌在地上。

街上的人们纷纷低头去看,一时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

「这是古物啊。」有个识货的老人低声叫了起来,「汉代的……璃纹白玉剑饰,千年的……古物啊。」

「这怪模怪样的东西是古物?很值钱吗?」水果小贩摸摸头。

「汉代的时候是很普通的东西吧,不过现在──」老人微微一笑,「少说也值个百两银子吧。」

「啊?」水果小贩大吃一惊,连忙捡起那个东西,对着那怪异女人离去的方向张望。

「请问刚才那位公子往哪里走了?」师宴询间周围的百姓。

「刚才那位公子?啊,你说杨公子啊,杨公子是王大人的义子,刚才好像王府的管家急急地把他招回去了。」旁边没有看到混乱的大婶很热心地回答。

「谢谢。」师宴往她头上摸了一下,嫣然一笑拉着降灵往王大人府上走去。

「啊?」大婶也往自己头上一摸,拔下来一枚小小的簪子,「琉璃滞珠?」那是汉代琉璃,虽然是廉价之物,却是古物,「姑娘你……」

她挥了挥手,「我心情好,送你。」

「为什么把身上的东西送给别人?」降灵问。

「因为我打算买新的。」

「你没钱。」降灵说的总是实话。

「我会带着你卖艺挣钱。」

「哦。」两个人漫不经心地胡说,很快到了王大人府门口,门口本有守卫,但不知为何大门洞开门前无人里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乒乓──当啷──咚──」一阵紊乱的杂响,接着一张藤椅自门口飞了出来,差点儿砸到师宴,她急忙一闪身才避过,余悸犹存地看着门里。说什么也是官宦人家,怎么家中如此暴力?方才看那位杨公子也器宇轩昂一派正气,这府里莫非在拆房子不成?正当她怀疑之时,降灵已经走了进去,走得清风踏明月那般自然。

「呼──」的一声,陡然一幅巨大的杉木连排花架飞了过来,师宴又大吃一惊,竟然有人能把这东西如此刚猛地掷出来,此人的武功实在让她佩服,只是有如此武功不知扔这些东西干什么。在练功?看刚才掷出来的桌椅都是上佳木材,如此练功不免也奢侈了一点儿。眼角一飘,那花架正对降灵掷去,那家伙的灵体已远远地躲到了墙角;而身体却还在原处,师宴对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轰然踢中花架中心,那花架「咯啦」一声碎裂,木屑纷飞溅了一地。师宴捞起降灵的身体狠狠地往他的幽魂灵体上按去,恶狠狠地说:「穿起来!」

师宴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硬要人穿着身体到处走。降灵脸上刚刚露出一点儿委屈的神色,师宴便重重地捏了他的手背一把,他刚要叫起来、她又轻轻托起他的手吻了一下。

师宴是世上最奇怪的东西,降灵满面迷惑,已经忘了刚才师宴的可怕之处。

这府里在干什么啊?两人一起凝目往府里看去,只见王大人府上一团黑气笼罩,不时传来打斗惨叫之声。

「这黑气是附身魂的邪气吧?」师宴眨眨眼,「怎么有点儿奇怪?这附身魂没有附在人身上,好像被困在府里的什么地方。」她衡量着王大人府的这里那里,突然指着一个地方,「在那里。」

「那里?」降灵往她指的地方看去,「我觉得不是那里。」

「可是那里的黑气最多。」她不服气地反驳,握着降灵柔软的手,正在打主意在哪里再捏一下,捏起来好好玩好舒服,像寿桃包子一样。

「那里是厨房。」降灵说。「是煮饭的烟。」

「那里不也很像煮饭的烟?「」师宴指着大厅之上的黑烟。

「那是邪气。」降灵慢慢地说,「为什么师宴看得见邪气不认得煮饭的烟?真奇怪。」。

「因为我活了一千多年都不会做饭。」她举起一根手指微笑,眼线一弯,「别人看见我这样温柔贤淑的美人都以为我擅长女红,不是尊贵的人不侍候,不过我只是不会而已。」

「你骗人。」降灵径直说出了她花言巧语想说的事,「你不会做饭,骗人说会。」

「嗨!」她看准机会捏住降灵的脸颊,笑盈盈的,「果然像。」

「像什么?」

「包子。」

「请问两位有事吗?」一位满头大汗出来收拾椅子和花架的老汉诧异地看着师宴和降灵。

降灵缓缓转过头,声音犹如他耳下的圆铃铃声那样清脆而缥缈,「这里每日子时门庭自开、猫犬狂吠、井水若血、时时听闻鬼哭,是吗?」

日光映照之下降灵长发微飘,铃声「叮咚」一响飘缈微如风中的错觉,却又清晰得让人心头微跳。那老汉本就满头大汗,此刻脸色苍白,「这位公子是──」

「阴阳师。」师宴嫣然一笑,「专门和鬼神说话的人。」

「不错,」那老汉「扑通」一声跪下,「府里到了晚上门窗开个不停,养的一只黄狗整天叫个不停,从井里拉上来的水都像鲜血一样,还经常听到鬼哭。

大师如果能够驱除妖魔,王家上下感激不尽。」

「附身魂还没有附在人身上,不要紧的。」降灵点了点头,径直往大厅走去。

师宴陪着他往里走,降灵究竟是怎么除灵的?她也很好奇。

那就是「附身魂」了吧?她凝视着大厅东南角的一团黑影,不过很奇怪啊,东南角不都是阳气最盛的一角吗?为什么附身魂会被困在那里?

大厅里一片狼籍,方才的椅子和花架都是从这里扔出来的。一个年轻人正在收拾地上散落的杂物,看见降灵和师宴进来一怔,问:「你们?」

降灵点点头,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在听那「杨公子」在说什么、呆呆地看着大厅的东南角,满面迷惑。

那东南角上嵌着一个东西,一支银质的筷子。这种筷子并不奇怪,官府人家惧怕有人下毒,往往都有防范,但是这筷子怎会到屋角上去了呢──而且这筷子把附身灵钉在了东南角上让它动弹不得,若不是这一支筷子,可能王家就更惨了。

「家里有很厉害的法师啊。」降灵自言自语,转头对着杨公子,「你家里有很厉害的法师,邪灵都怕银器、附身魂被钉在东南角遭受每日阳光,不必我来,再过三五日就会魂飞魄散了。」

「我义父家中除我之外无人会武,更不必说法术。」那位「杨公子」满面惊讶,「这筷子是……」

「咦?」师宴指着门外的椅子和花架,「不会武功?这些椅子和花架如果没有练过十来年武功怎么会被掷得出来?」

「那是……」杨公子面露窘色,看似有难言之隐。

师宴聪明乖巧最善扮演知书达理的角色,见之微微一笑,拉住降灵的手,「既然公子有难言之隐,我们也就不再打搅,府上无事,我们这就走了。」

「把筷子拔下来。」降灵还在想用银筷钉住邪灵的法子,那掷筷子的人真厉害。

师宴闻言纵身而起拔下那支筷子,降灵横袖一挥,「炎精式降。」

「呼──」的一声,东南角空中有什么事物惨叫一声凭空起火,降灵眼眸微闭,清风徐来,他的衣袂微飘,起了一阵沙沙的微响。杨公子目瞪肖呆地看着,刚才在街上他还当这男子无用,被女子如此拖拽,此刻才知这两人的厉害。

」爹爹。」后院突然跑出来一个泪眼汪汪的小姑娘,「爹爹,奶奶打我、奶奶打我。」

嗯?师宴喜欢孩子,留心一看:好可爱的女孩子啊,简直是另外一个寿桃包子,粉粉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竟然和降灵有一两分相似。眼珠子一转,她瞪了降灵一眼,心里似笑非笑──这个难道也是你托梦给哪一个无知少女生下来的?

降灵被她瞪得莫名其妙,看了那跑出来的小姑娘一眼,「啊呀。」他叫了一声。

喂,小姑娘可爱是可爱,但你喜欢我也可以给你生一个,干什么对着人家的女儿叫「啊呀」?师宴有些不满,那小姑娘望着降灵,突然清清脆脆地叫了一声:「降灵。」

啊?她这下真的挑高眉头怀疑这是降灵托梦生下来的女儿了,「你认识他?」她指着降灵问那小姑娘。

小姑娘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师宴,难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阿鸦啊。」

「阿鸦?」她突然眼前发黑,世界泛白──当年那个老老实实有点儿冷酷但是经常大吼大叫的阿鸦?那个娶了温柔女子去过幸福生活的阿鸦?「你真的是阿鸦?」

「你们到我家来干什么?」那个自称是「阿鸦」

还不到六岁的小女孩望着降灵,「为了那个附身魂?」

此话一出师宴不得不相信她是阿鸦,除非她是天生奇才赌彩的高手,否则怎能说出从没听过的「附身魂」,怎能叫出降灵和师宴的名字?「真的是阿鸦?」她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那个小姑娘「阿鸦」皱着眉,就像当年阿鸦一样稍微有些勉强冷淡的表情,和她刚才出来哭哭啼啼「奶奶打我」的模样大相径庭。

「你怎么可能投胎转世变成女的?」师宴指着小女孩的鼻子,「而且长成这种样子──你是什么意思?」

「我又不是故意长成这样。」「阿鸦」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师宴,「我这一世就长这样,不行吗?」

「不行!」她和六岁的小女孩眼对眼,「你明明在模仿他,说!这一世你有什么阴谋?他是我的,就算你有保姆癖也不能和我抢。」

「等我长大以后那个哥哥就是我的!」小女孩的声音和神态突然回来了,指着降灵大声地说,一副和师宴宣战的眼神。

师宴捏住小女孩的脸,「等你长大?哼!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