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不知道想到什么终于住了手,见我好了些,扶着我起来眨巴着眼睛问:“娘莫不是老蚌怀珠?”

大胡子眼睛亮了亮,我气得去打葡萄。有这么说自己亲娘的吗?还老蚌!三十几就老蚌了,那什么样的才是嫩蚌啊。

“倒是有可能。”宋思成经验很足的模样,末了又添了一句,“曾经的大将军,怎么着也该有个勇猛的孩子。”

我指着他手都发颤,“我家不需要人勇猛,都平平安安就够了。”

宋思成扇柄敲敲下巴,“不过,你这么百折不挠的人,即使老蚌怀珠也不是稀罕事。”

我转身把核桃树当作宋思成的脸来挠,挠了没两下康康就快步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就要给诊脉,我放下袖子扭头回房间走。

“没事,早上吃坏肚子了。”

宋思成说,“为什么别人吃坏肚子都是下泄你是上泄?”

他这是来拉仇恨的!绝对的!

我咬着牙眯着眼睛缓缓扭回头,冷笑一声说:“听闻黄爷日日下吐,看来肠道颇好啊!”

大胡子冷飕飕的扫过去一眼,过来揽着我旁若无人的回了院子。

宋思成那是□裸的挑衅呐,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他。难道是皇帝做的太久,被繁忙的国事压得心里扭曲?这样可不好,天下要遭殃啊。

康康随后进来时我还坐在桌子边喘粗气,他倒是什么都没问,拿出小垫子就在一旁给诊脉。那股恶心劲儿下去,现在倒是正常的很。我转头对大胡子抱怨:“多亏你当年退出来,人在朝堂早晚被压抑的心里变态。那个皇爷就是心理扭曲,处在变态的不愈期。他简直是,简直是…不可理喻!”

“嗯哼。”大胡子又是两个单音节,看来心情很不好。方才宋思成那几句话,他不会当作是**吧?若真是那样,**调到这种水平,宋思成基本可以当作脑残送进棺材了。

“姨母孕事已经三个多月了,胎像很好。”

“噗…”我一口茶从鼻子里喷出来,又是一阵猛咳。

“姨母不用这般开怀,大喜大悲对身子不好。”

康康被带坏了,也学会阴阳怪调了。我揉揉被呛得生疼的鼻子,扭头扑到大胡子怀里哭诉:“你们都变坏了,一家人都欺负我一个。康康当初多清纯多听话啊,现在也学会挖苦人了。我的命啊,怎么就这么苦啊。”

“嘿,是怀了吧!”葡萄跳进来将头挤到我面前,皱皱鼻子羞羞脸,抬头对大胡子说:“爹,现在是白天哦~”

我抬手打过去,“滚,我都怀上了还不能让抱一下!”

葡萄吐吐舌头,拉着含笑的康康走了。我老姿势偎进大胡子怀里,掰着他的大手把玩。最近他也懒了,不像之前那么勤快的拎枪练剑,手掌上的茧子都明显薄了许多。这手,已经不像一个将军的手,差不多已经退化为居家好男人。

“我不会去,你安心。”大胡子握住我的手紧了紧。

“他要是封你个护国将军什么的…”

“跑不动了,那些事留给年轻人做吧。”

真能放下自然是最好的,我靠在他怀里发了会儿呆,抬头问:“你希望这一胎是个闺女还是儿子?”

“都好。”大胡子说这话的时候看都不看我,回答的很顺溜。我眯着眼睛对上他的视线,哼笑着说:“没说实话。”

大胡子怔了一下,“儿子最好,女儿可以当儿子养。”

这次是实话,可我有点欲哭无泪了。当年威震八方的将军,还是希望有一个孩子像自己一样威风凛凛,桂圆儿是没戏了,葡萄脾气是不小,但对刀枪没兴趣,他的愿望也就只能寄托在我肚子里了。

女儿当儿子养?我脑中想象了一下满身肌肉皮肤黝黑,混在男人堆里认不出来的女儿,心酸的有点想哭。

54家有新丁

宋思成一直住了六七日,到要走了说话的调调才像个正常人,他指明要去看看萧家的产业。大胡子领着他去明面上的几处店面转了转,宋思成顺手带走几件值钱的方小说西,回来家宴的时候把店里顺来的一只白玉象送给了我,说:“不要太客气,这是爷送给孩子的。”

我感激涕零,连忙接过来。

宋思成又给了葡萄一对儿鸳鸯玉镯,说:“葡萄也不用客气,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

葡萄还是比我这个做娘的有出息,皱皱鼻子说:“干爹,你拿我家玉器店的方小说西再送给我,看着好不诚心哦。”

“怎么能算不诚心?”宋思成一本正经,“这可是我千挑万选才从一堆不值钱的方小说西里扒出来的啊。”

我嘴角抽了抽,又听葡萄说:“干爹真是好眼力,我爹真的没有多少好方小说西。将来干爹要送点值钱的给葡萄哦?”

“好说。”

葡萄笑眯眯的给宋思成夹菜,顺便为没出生的小弟弟和出远门的桂圆儿讨了一份礼。饭毕葡萄跟着康康去医馆,宋思成吃着我春天腌的酸梅皱着眉头说:“你怎么没问问你那个姐姐的事情?”

“哦,请问皇爷,谢晴怎么样了?”

“还是宫里呢。她似乎很喜欢皇后的位子,一直在努力,以至于贤惠了不少。”

我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宋思成啧啧嘴扔了签子说:“这酸梅也太酸了。”

想着他第二日终于要走了,也总该尽一尽地主之谊。收拾了一些梅干菜和京里少有的菌类笋尖,好不容易即将把人送走了,却见知州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二话不说,先来拜了几拜,接着就一通告罪,看得出宋思成也有几分无奈。

一家人心里都清楚,也只是康康愣了一下,随即跟着人群跪下。

不知道宋思成是什么神色,总之是弯腰扶了大胡子起来,拍拍他的肩说:“朕一来谢敏就有了身孕,这也是缘分呐。”

知州眼睛在两人中间几转,看样子也没搞明白宋思成和大胡子的关系。大胡子好看了几天的颜色却又黑了。

宋思成上了马车,被知州护送着走了,大胡子扭头看看我说:“想不到皇上是送子观音的弟子。”

于是若干年以后,就在我如今站着的位置旁边,多了一座庙,没名头,只是专门用来求子。当然,这是后话。

这次怀孕,大胡子从头到尾做了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第一次明显胎动的时候,大胡子就趴在我肚子上面无表情的说:“腿脚挺利索,应该是个厉害脾性。”

可能是日子过的太舒坦,之前带着葡萄和桂圆的时候路上没少吃苦,特别能吃,如今却不大吃的下,好在孕吐也不严重。

身体一直没胖上去,大胡子似乎很担心,让康康诊了几次脉都说健康,这才消除了一点他认为孩子停止发育的想法。

大胡子多了一个习惯,白天不怎么在屋子的他也开始坐在我旁边看书,手里拿着的往往是兵书之类的。我想曾经做过将军,对兵戈铁戟大漠孤烟的生活一定是放不下,嘴上再怎么说,内心深处还是想有个具备自己特征的孩子在跟前来彰显他当年的优秀。

桂圆儿在我生产前回了家,整个人黑了许多。将近一米八的小伙子站在大着肚子的我面前喊我娘,让我有点不舒服。

晚上我对大胡子说:“怀孕这一次就够了,千万别等桂圆儿的媳妇儿怀孕的时候我再来一胎,要那样我的脸皮真没地儿放了。儿媳妇给生完孙子还要跑到我床边抱着小光头喊小叔,想想我都牙疼的慌。”

大胡子说:“你以前就没有脸皮,我不介意你继续下去。”

“你怎么个意思?”我支着胳膊看他。

“爷有银子,养的起。”大胡子眼睛扫扫鼓起来的被子,“爷觉得家里热闹点儿好。”

我抬手拧他又胖了点的腰,“想热闹你自己生啊,可劲儿生。”

话刚说完又嫌他腰上的膘长的快,拍了几下开始絮叨:“碰你我都嫌油腻,以后吃饭能别喝鸡汤不?那油哄哄的一碗都得长二斤膘。”

大胡子叹了口气,还有那么点伤感的意思,他悠悠地说:“谢敏,爷就那么点爱好。”

潜台词是,连爷这么点爱好你也要剥夺了吗?家里银子可都是我挣的,喝口汤都得报备。

我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脸就生气,生孩子的时候还在计算他常见的表情。不耐——皱眉;思索——皱眉;开心——勾着一边儿嘴角皱眉;不开心——阴着脸皱眉;厌恶——挑着一边眼角皱眉…

稳婆在我肚子上揉来揉去,我问怎么都撵不出的葡萄,“你弟弟出来表情会不会不够用?”

他们姐弟出生的时候我就担心过,但后来发现葡萄拴个绳基本能当猴耍。桂圆儿虽然表情不大多,但该笑笑该哭哭。如今一琢磨,也许是没被大胡子守着的原因。

葡萄好奇的趴在床头问:“娘,你现在还想这个,不是说生孩很疼吗?”

我心里那个小谢敏哭天喊地恨不得坐起来挠肚皮,我还要咬着牙装淡定。这不是怕鬼哭狼嚎给孩子留下阴影吗?将来葡萄要是问我生孩子疼吗,我得说,不疼,一闭眼一使劲就出来了,要不依她的性子,非得逼着康康给配绝育药不可。

我这里疼的抓心挠肺,葡萄还托着下巴瞪着眼睛好奇的看我。

阵痛越来越厉害,我咬咬牙,实在是挺不住,冲着外面吼了一嗓子:“老头子!”

“嗯,坐着呢。”屏风后面大胡子慢悠悠的回答。

“把,把…”

我喘着气拽住床头特意垂下来的布条使力,葡萄还在一旁问体验。

“是不是开始疼了?娘你喊谁爸爸?你是不是想姥爷了?康康说会疼的,娘不疼不应该啊,是不是小弟弟太小了?”

稳婆在一旁说:“第二胎容易,一咬牙就出来了。”

我咬牙,我咬,我咬,牙都快咬碎了,才感觉身体一松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有气无力的转头,看见葡萄正探头探脑的往床尾看。

“真丑。”葡萄说。

“哇——”一声嘹亮的哭声紧跟着抗议。

外面有茶杯盖掉在桌子上的声音,大胡子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传来,“听着很结实。”

“是,恭喜爷,是个小少爷。”

葡萄终于跑出去报喜了,我也终于可以哭一哭了。可憋得时间久了,发现这时候哭叫好像有点矫情。

“老头子,”我说:“下次要是生孩子,你敢让葡萄蹲床头观摩,我一下床就活劈了你。”

“好。”

等核桃满月,桂圆又出远门。月子里逼着大胡子凭借经验写了一本怎样在各种坏境中辨别方向,遭遇突发事件怎样应对的书让桂圆带着。说好了最多两年必须回来,这才伴着无奈送走了我的贴心小棉袄。

核桃表情确实不太够用,可恶的是葡萄竟然偷偷教会了他翻白眼,一岁的时候他已经用翻白眼来表达情绪了。

“核桃,这花不能吃。”

白眼。

“核桃,眼睛别乱翻。”

白眼。

“核桃,不要给兔子拔毛。”

白眼。

“核桃,想不想吃娘做的蛋糕?”

白眼。

“老头子,你小儿子眼神儿不好使啊。”

两个人一起白眼。

为此葡萄还暗自得意,私下里告诉康康,这就是娘所谓的面瘫,我终于在现实里给找到了原型。

她咬着耳朵说这话的时候,我正端着刚做出来的奶油水果蛋糕站在她身后。

我拍拍她的肩面无表情的问:“葡萄,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面瘫吗?”

康康涨红了脸往一侧让了一步说:“姨娘也是去哪里?好巧。”

葡萄笑眯眯的看着我手里的蛋糕说:“娘你又琢磨出新花样了呀,这个真好看。”

我面无表情的把奶油糊在她脸上,趁她呆怔画了三道胡须抹了鼻子和额头,眼睛都没眨一下,端详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对康康说:“真好看。你家葡萄太调皮了,要好好管教。”

转身离开正遇见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大胡子,他皱着眉说:“过了,没个为人父母样。”

我保持面部无波澜,抬手又抹了他一鼻头奶油,然后面无表情的走了。

我听见葡萄在后面说:“我娘面瘫起来真可怕。”

唉,这混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