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的题目如往届一般,中规中矩,时间未到,两个女孩儿先后落笔,两副字张贴起来后,游龙凤舞各有千秋,最终,由评委判定,内阁侍读王大人家的千金略胜一筹。

这样一来,第三轮比赛又要开始了。

看着站在台上如春花秋月般各有风姿的四个女孩儿,慕嫣然有些恶作剧的祈祷,秦柔儿能和宋晓抽在一个组别,可是,还未等她念叨完,台上的抽签已有论断,秦柔儿和王小姐比试乐,宋晓和另外的那个女孩儿比试画。

结果自然毫无悬念,宋晓和秦柔儿各自胜出。

对于一脸娇羞的秦柔儿,慕嫣然再也提不起兴趣去看她,反倒是那个一直神色淡淡的宋晓,让慕嫣然越发好奇起来。

这样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女孩儿,一曲《将军令》征服了在场的听众和评委不说,方才比试作画,她又给了众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以“春暖”为题,另外的那个女孩儿稍稍思忖,一炷香的功夫,一副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河边嬉戏图,便完笔了,可宋晓的画作一经张贴,却是立刻就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一副浩瀚的大漠孤烟图,一眼望去,说不出的孤独和萧索,唯有远处似是冉冉升起的朝阳,多了几分希望的色彩,可是,画作的中央处,一丛刚冒出头的嫩绿小草,伸展着细嫩的枝叶,奋力的朝上长着,隐约的,还能看到嫩叶上,带着一点湿气,仿佛是经历了黎明之前的那一刻潮湿,才留下了着依稀的痕迹一般。

通副画作,未有一处说明季节,可是,这微微冒头的嫩草,有谁,能说不是春季?

两副风格迥异的画作,甫一展开,还未等评委评判,立见高下。

已不知该怎么形容心里的赞叹,慕嫣然定定的看着那个在女孩儿们的惊呼中仍旧一脸淡色的宋晓。

这幅画,不说构思之独特,单论意境,怕是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无法描绘出的吧?

想到此,慕嫣然愈发觉得有些可惜。

能培养出宋晓这样的女孩儿的家庭,势必都如她的画,她的琴声一般,让人由心而外的生出一抹赞赏和向往,宋晓已然如此,那她的哥哥,必定也是极其优秀的。

可这样优秀的男儿,竟然是慕敏然未来的夫婿。

叹了口气,慕嫣然不禁心内暗叹:慕敏然前世时到底结了何等的善缘,今世竟修来来如此好的姻缘,果然不可小看啊。

有这样的夫家,怪不得慕敏然自从订了亲事,愈发比从前恭顺待人了,从前身上如慕依然那般的骄纵,这一年愈发没有了,是故,无论慕老太太如何的不喜欢沈氏和慕依然,可对这个大孙女,她却一向都不曾薄待。

心内胡乱思忖着,猝不及防的,被身边的贺婉茹轻轻的拽了一下。

“嫣然姐姐,快看啊…”

朝台上努了努嘴,贺婉茹的小脸上,也透着一股莫名的兴奋。

“嫣然姐姐,你希望谁赢?你表妹,还是你未来姐夫的妹妹?”

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贺婉茹低声问道。

忍俊不禁,慕嫣然伸出手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方轻声说道:“结果自有评委评判,我希望会有用吗?如果有用,我希望是咱们娇俏可爱的长公主殿下得花魁呢。”

见慕嫣然打趣自己,贺婉茹转过头冲她皱了皱鼻子,又心急的回过头去看了,眼睛,则仅仅的盯着她们抽出的素笺纸条。

“迎春花会决赛,歌。”

拿着手里的纸条看了一眼,主办管事朗声宣道。

只一下,慕嫣然心就凉了,听过了方才秦柔儿那一曲,想要胜过她,怕是千难万难吧?难道连老天,也在暗中帮助秦柔儿?

看着仍旧一脸淡淡的神色看不出所以的宋晓,慕嫣然忽然有些同情她了,这样一个才艺过人的女孩儿,竟要拜在秦柔儿的歌喉下,迎春花会过后,经过有心人的刻意渲染,秦柔儿大胜才艺过人的宋晓,在都城贵门中的声名自然水涨船高,而宋晓,却要被人说成败在了一个庶女手下,相比而言,却是比前几场赛事中早早儿败了的人都还不如了。

似是没想到会抽到这一项,连一直未开口说话的贺琳蓉都觉得有些不公了,看着台上兴奋的有些不知所以的秦柔儿,再看看那个如荷花般清丽冷艳的宋晓,贺琳蓉低声说道:“果真是造化弄人啊,秦家的那个丫头也太好命了…”

忽的,慕嫣然发现,高台上的秦柔儿,谦虚的跟评委说了句什么,施施然的下台去了,而这边,主办管事则朗声说道:“宋小姐演唱的曲目是:满江红…”

捧着一面小鼓走到台前坐下,宋晓调整了一下位置,一边轻缓的敲着鼓点,一边引颈高唱。

“试问琵琶,胡沙外、怎生风色。最苦是、姚黄一朵,移根仙阙。王母欢阑琼宴罢,仙人泪满金盘侧。听行宫、半夜两淋铃,声声歇。

彩云散,香尘灭。铜驼恨,那堪说。想男儿慷慨,嚼穿龈血。回首昭阳离落日,伤心铜雀迎秋月。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瓯缺。 ”

宋晓的声音浑厚低沉,一曲唱毕,却是让人的心,都跟着歌中的情境低沉了下去。

看台下一片安静,宋晓何时下台,秦柔儿又何时上台,全然无人知晓,等到一阵清新悠扬的歌声响起,却已是秦柔儿开始清唱《*光好》了。

“天初暖,日初长,好*光。万汇此时皆得意,竟芬芳。笋迸苔饯嫩绿,花偎雪坞浓香。谁把金丝裁剪却,挂斜阳?”

两首歌,一首低沉浑厚带着一丝豪气,一首悦耳动人且极是应景,顿时,看台下的一众人都面显难色,而慕嫣然,则带着一丝探究的看向秦柔儿。

“她方才最后一句,语调似乎稍有差错呢…”

似是不确定一般,贺琳蓉凑到慕嫣然面前轻声问道。

还不带慕嫣然回答,一旁,贺婉茹已接过话语抢着答道:“那有什么?瑕不掩瑜,一点儿也不影响,这样我觉得也很好听啊。”

不置可否,慕嫣然看了一眼台上交头接耳的几个评委,一边轻声说道:“一切,都要看评委怎么看,咱们的意见,其实并不重要,不是嘛?”

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贺琳蓉和贺婉茹纷纷不再做声,侧头看着高台上的动静。

此刻刚过了申时,正中偏西的方向,太阳的柔和光芒暖暖的照下来,高台上站着的宋晓和秦柔儿,顿时笼罩在一层夺目的金光里,而宋晓淡然的面孔,衬着和煦的目光,竟有一分说不出的和谐惬意感,比旁边一脸娇羞故作紧张的秦柔儿,要顺眼的多。

瞥了一眼秦柔儿,慕嫣然心内暗道:这,便是你最终的目的吧?

虽结果尚未宣布,可慕嫣然的心里,已然有数了。

怕是自年节那日在秦素儿的正屋内散了,秦柔儿就一直在为今日打算吧?她既想赢得花魁,以此为自己增加些荣耀的称谓,将来议起亲事来多些便利,另一边,却又信了慕嫣然的话,怕这一届的花魁称号不如往年一般响亮。

可是,秦柔儿知道,自己已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盘算,或是为下一年的迎春花会做准备了。

秦素儿今年参加选秀,无论是否被选中,都会定了亲事准备待嫁了,而一旦秦素儿亲事坐定,比秦素儿小一岁的秦柔儿,她的亲事,自然而然也就提上了议程,无论怎样,都不会拖到明年迎春花会过后。

没有一个响亮的名头,又只是一个没有生母照看的卑微庶女,秦柔儿的最终归属,可想而知,所以,她才这么急切的想要在迎春花会上展示自己的才艺。

有那么出众的宋晓在前,秦柔儿若是只凭一支歌便胜了对方,除非极为出众,否则,一个不慎倒是会落了下乘,过犹不及,是故,才有了方才那许些微的语调偏差。

暗自揣摩间,陈小蝶已起身站到高台前,一边唤上了方才落败的六个女孩儿,一边一个个的宣布着名次。

虽未争到花魁的称号,可她们才艺过人也是不争的事实,是故都有内务府筹备赛事时准备的一份奖品,以示安慰和鼓励。

得了奖的,开心之余也并未失态,未得奖的,见识了进入复赛的那些女孩儿的优秀才艺,却也输的心服口服,一时间,倒是无人提出异议,愈发好奇的伸长了脖子看着,想要知晓此届花魁到底花落谁家。

“本届花魁得奖人,宋小姐…”

拉长了声音,待到悬念够了,陈小蝶语速轻快的宣布了花魁得主。

那一瞬,紧紧盯着秦柔儿的慕嫣然注意到,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的释然,仿若一切都在预料中一般。

顿时,慕嫣然的瞳孔中,泛出了一抹不善的眸光。

秦柔儿,你到底在筹谋什么?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九十一章 识破

第九十一章 识破

花魁的人选尘埃落定,此届的迎春花会也算是落下帷幕了,主办的管事宣布完,看台下的一众女孩儿们纷纷站起身,三两成群的去赏花了。

顺着搭建起来的决赛高台往过走,园子的西北面,栽种着一片开的正好的迎春花,淡红色的花蕾,嫩黄色的花朵,远远看去,一片朦胧的暖色,心头也跟着暖暖的舒服。

除了迎春花,这个时节,还有绚烂的桃花和淡雅的梨花,无论哪一种,丛丛片片的绽放着,都自有一股夺人心魄的美,于是,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大家都各自寻了好的去处去赏花了。

“早知道还不如方才先寻个好的去处占了呢,眼下满园子都是人,走哪都能碰见熟面孔,不知道是赏花还是赏人。”

一眼望去,随处可见叽叽喳喳的人群,贺婉茹撅着嘴埋怨一般的嘟囔道。

“方才?方才有人看的眼珠子都不动了,还能舍得离开?”

打趣的说着,慕嫣然好笑的瞟了她一眼。

这儿慕嫣然已来了好多次了,从前是看热闹,陪着秦素儿来参加,去岁自己得了花魁,今年又是跟着贺婉茹来,是故,慕嫣然对这儿,还是比较熟悉的。

一边漫无目的的朝前走着,慕嫣然一边细细的想着这园子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去处,灵机一动,她看了看贺婉茹和贺琳蓉,把她们拉到一侧的迎春花下低声说道:“我知道有个好去处,人也是极少的,就在西北角那儿,那儿还有座假山,上面有个亭子,就怕一会儿起风了会比较冷,风景嘛,肯定是极好的,要不要去?”

见慕嫣然兴致勃勃的提议,贺婉茹想都没想,就点头同意了,而贺琳蓉,则细心的叮嘱了盈儿回去厢房里取几人的披风来,交代完,有说有笑的跟在慕嫣然身侧朝那个地方去。

园子的西北角,是一片梅林,因着梅花都已经谢了的缘故,此时这儿倒是人烟稀少,透着一股子冷清,可及至爬到假山上的凉亭里,三人无一不是满目欣喜。

远处,暖黄的迎春花林,娇艳粉红的桃林,万千树雪的梨林,各有各的风姿,虽不能近距离接触,可俯瞰下去,满园的景致,竟都能落入眼中,也另有一番情致。

一时间,贺婉茹和贺琳蓉二人,看向慕嫣然的眼中,都是浓浓的赞叹。

“哎,若是有几盘瓜果点心,再有几盏热茶,坐在这儿赏着风景喝着茶,啧啧啧,怎一个惬意了得啊…”

摇头晃脑的说着,贺婉茹眼中浮起了美好的遐想。

“这有何难?”

高深莫测的笑着,贺琳蓉招手唤来兰芝低声吩咐了几句,兰芝便携着紫云二人下了假山朝远处去了。

满目疑惑,贺婉茹看了一眼慕嫣然,又看着贺琳蓉玩笑的说道:“蓉姐姐,好歹你也是吩咐我的人去办事,也该让我这个当主子的知晓她去做什么了吧?总不能她去做了坏事,回头旁人都以为是我吩咐的…”

坐在廊柱旁的长椅上一脸闲适的表情,贺婉茹打趣的说完,迅速的站起身躲在了慕嫣然身后,一旁,贺琳蓉却是动都没动,不屑的说道:“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会儿,准保你比谁都吃用的多…”

见贺琳蓉无奈的摇着头笑着,贺婉茹一脸惊喜的问道:“去取吃的了?”

说罢,却是兴奋的在亭子里跳跃起来,直让一旁的慕嫣然哭笑不得。

半盏茶的功夫,兰芝和紫云提着两个食盒过来了,打开食盒把里面的小碟都端出来摆放在了亭子中央的石桌上。

糕点干果,瓜果香茶,出乎人意料的,竟还有三盏银耳羹。

目瞪口呆的盯着贺琳蓉,慕嫣然惊叹道:“蓉姐姐,你也太神通广大了…”

又想起了中午那几盘百味轩的招牌菜,贺婉茹面露疑色的盯着贺琳蓉问道:“蓉姐姐,你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吧?”

一边说着,贺婉茹已伸出手呵了呵,朝贺琳蓉腋下去了。

轻笑着躲开,贺琳蓉一把拍开朝自己探来的那两只爪子,一边低声解释着说道:“我哥哥也来了,这些都是他准备的…”

顿时,慕嫣然和贺婉茹二人更加惊讶了。

“迎春花会只许女眷参加,这里早几天就开始清理了,不许男丁进入,襄王世子怎么会来?”

一边吃着点心,贺婉茹一边含混不清的问道。

耸了耸肩,贺琳蓉不解的答道:“我怎么知晓,他瞒的可紧了,我都没告诉,我还是刚来的时候跟你们一起到处乱跑,看到了六堂兄身边的小贵子,才知晓他来了,后来,他让小贵子带话给我,所以,才有了咱们丰盛的午膳,和现在的糕点啊…”

六皇子?小贵子?

莫非,那个小鬼也跟着他主子来了?他叫小贵子?

慕嫣然喝了口茶,心里暗暗想道。

“嫣然姐姐,你说秦柔儿是技不如人,还是有意落败啊?我觉得,初赛的时候,她唱的极好呢,没道理决赛的时候还犯那么不应该的错误啊。”

吃完了一块点心,贺婉茹满足的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一边八卦的问道。

她才不会那么好心去为秦柔儿辩白呢。

如是想着,慕嫣然满脸肯定的答道:“自然是她技不如人,宋小姐的才艺,你也看到了啊,便是我,也不敢说能赢她,莫说是秦柔儿了。再说了,除了歌艺,我可是再也没看到秦柔儿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她与素儿姐姐比起来,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说罢,慕嫣然的脸上,闪过了一抹细微的不屑。

“也是,秦柔儿是庶女,素儿可是嫡女呢,不说别的,便是通身的气派,秦柔儿与素儿,以及那位宋小姐,都是没的比的。”

贺琳蓉总结一般的说道。

点了点头,贺婉茹不再做声。

吃饱喝足,几个人站起身欣赏着四周的风景,时不时的,还对远处三两成群的贵门小姐打趣几句,而太阳,已渐渐的朝西去了。

想到不等太阳落山几人就要回宫的回宫,回府的回府,贺婉茹顿时有些沮丧的说道:“哎,难得能正大光明的出趟宫,时辰过得也太快了,不知道下一次出来要到什么时候了。”

从远处收回目光,慕嫣然安慰的说道:“哪还能想的了那么远,你先想想明儿的绣艺课,你那副绣品怎么交差吧。你没见前几日交上去的时候,陈姑姑面色不善嘛,这几日没顾上训你,你还是小心些为妙。”

见慕嫣然一脸正色,不似吓唬自己,贺婉茹顿时一脸惶恐的表情,连声叹道:“完了,完了,若是被陈姑姑训了,回头母后还要训我一遍,这下真惨了…”

嘴角浮起一抹淡笑,慕嫣然转过身,远远的打量起那片千姿万态的梨林来。

相比妖娆娇艳的桃花,慕嫣然心底其实更喜欢梨花,她觉得梨花有一种风骨,清冷,孤傲,带着一丝疏离,却又极尽柔媚的绽放在枝头,让人心生怜意。

目光从远处的素白梨花,绕到了玄色的琉璃瓦,不留意间,看到了开着的窗内的那几个人。

屋内有三个人,有两人在下棋,分别穿着一身苍青色锦袍和藏蓝色长袍,依稀看去,倒像是庐王,另外的一个人,慕嫣然曾在方寸书院有过一面之缘,太子叫他“旭然”,后来听贺婉茹讲过,好像那人在禁军那边任职。

另外靠近窗边的摇椅上,一个身着白袍的人斜靠在那儿表情闲适的看着手里的书卷,慕嫣然瞟了一眼,只觉得有股熟悉感,似乎在哪儿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着贺琳蓉说襄王世子也来了,慕嫣然心内顿时一惊:这园中,悄无声息的,竟进来了男子,还有四五人之多?

对自己刚才随意一瞥的发现感到震惊,慕嫣然赶紧收回目光,一边装作无意的走回石桌旁坐下,可方才那个姿态慵懒的看着书的人,自己竟真的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说不出的熟悉,慕嫣然坐在石凳上,心中翻来覆去的想着。

啊?是那小鬼?

被心中的发现惊到,慕嫣然忙不迭的站起身,朝那间屋子定睛看去,及至最后,慕嫣然愈发肯定,那白袍男子就是前些日子遇到的那个给自己带过路,又支过招教训长乐郡主的小太监。

可此刻看来,他哪里像是个太监?分明就是自己被戏耍了。

心内又羞又恼,慕嫣然一脸怒气的盯着那白袍男子,恨不得立即冲到他面前去问个清楚。

注意到了慕嫣然的异常,贺婉茹和贺琳蓉一左一右的走过来,顺着她的目光远远瞧去,一瞬间,便注意到了那几个人。

“咦,那不是庐王哥哥和六皇兄嘛?他们怎么也来了?”

看清那几个人的长相,贺婉茹一脸惊诧的说道。

“六皇兄?婉儿,靠窗看书的那个人,是你六皇兄?”

情不自禁的抓住贺婉茹的衣袖,慕嫣然一脸紧张的问道。

“是啊,嫣然姐姐,你怎么了?”

从未见过慕嫣然如此失态,贺婉茹一脸不解的问道。

“完了,这下真完了…”

呆愣愣的顺着廊柱滑落,慕嫣然无力的坐在长椅上,口中无声的喃喃念道。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九十二章 忐忑

第九十二章 忐忑

无力的解释着,慕嫣然直说自己不该带她们来这个偏僻的所在,若是传扬出去,到时候自己又该被责罚了。

话虽如此,可贺婉茹和贺琳蓉的眼中,分明是满满的不信,可看着此刻慕嫣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二人也不好再追问,只得静静的陪她坐了一会儿,等着她平复心情。

回程的路上,贺婉茹和贺琳蓉一脸关切的看着径自靠在车厢内壁想心事的慕嫣然,满眼的愁绪。

及至到了慕府门口,二人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看着她闷闷不乐的冲二人强颜一笑,挥了挥手径自下了马车。

“小姐,你怎么了?”

方才人多,紫云也不好细问,此刻见自家小姐一副惶恐的模样,紫云搀着她一边朝潇湘阁走,一边轻声问道。

摇了摇头,慕嫣然低声说道:“有些乏了,让我歇会儿吧…”

知晓慕嫣然的性格,紫云不再多言,进了屋子,伶俐的铺好了床,服侍着她躺下,方才拉着一脸兴奋的紫月出去说话了。

窗外,是紫云姐妹俩低声的说话声,想来,是紫月痴缠着姐姐给自己描述迎春花会的盛况和花魁的夺人风姿,窗内,慕嫣然平躺在床上一脸苦色的盯着层层叠叠的床幔。

想起之前的事,慕嫣然顿时满嘴苦涩,如若可以,她绝对不会和那小鬼说那些所谓关切的话,可是,如今,一切都已晚了。

前世时,慕嫣然的童年,过的并不好,没有父亲母亲的疼爱,祖母的关切,也仅仅局限于柏松堂内,出了柏松堂,所有的下人都可以给她脸色看,也只有在三哥慕容睿那儿,自己能像小公主一样被宠溺。

可是,即便是亲厚如秦素儿,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同情和怜惜,慕嫣然依旧觉得心里有受伤的疼痛感,那是一种类似于尊严的东西,轻易不能有人触碰。

可如今,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六皇子,竟然被她这个小丫头同情了,而且是在一个小太监面前,尽管,那个小太监是他自己。

慕嫣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浑浑噩噩的睡了一会儿,天色将黑时,紫云唤醒了她,整理了一下妆容,去柏松堂陪着慕老太太用晚膳。

膳桌上,慕嫣然绘声绘色的讲解了迎春花会上的热闹情形,讲到宋晓时,慕嫣然注意到,慕敏然的脸上,多了一份怔忡,怕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个当花魁的小姑吧?

另一旁,慕依然则有些不高兴的埋怨着沈氏,说自己从来未去看过迎春花会,想来自己若是能有机会登上那高台,定然也能如慕嫣然一般折桂花魁,可她的话,膳桌上无人回应,顿时,慕依然愈发脸色不虞了,拿着筷箸用力的戳着碗里的饭,一抬眼,却是慕敏然带着一丝警告的眼神,慕依然顿时老实了起来。

宫门内,贺婉茹下了宫车,正要坐上内务府来接送她的软轿回毓秀宫,却听见身后传来了滚动的车轮声,转过头,停下的马车里,露出了庐王和六皇子的身影。

“庐王哥哥,六皇兄…”

贺婉茹转过身对着他们行了礼轻声唤道。

点了点头,庐王一边笑着点头,一边转头跟六皇子说道:“看来,这一个月的礼仪没白学啊,要是平时,这疯丫头早没正形的黏上来了,难为她今儿能记得先行礼…”

话没说完,果然,贺婉茹已堆着一脸的笑容朝二人走了过来,若不是在外面,恐怕真要如庐王所说,过来拽他们的袖子了。

“婉儿,如今你可是大姑娘了,不能再似从前一般了,否则被人看到,会说咱们大梁的长公主极没体统,小心将来招不到驸马…”

起先还是善意的提醒,到后来,却已是打趣了,庐王满眼的笑意。

板正面容斜了庐王一眼,贺婉茹不理他,走到六皇子身侧拉着他的衣袖低声说道:“六皇兄,咱们不理他,哼…”

一旁,庐王却是朗声说道:“六弟,这小丫头就交给你了,你负责把她送回夕颜殿,反正你也顺路,我先回宫了…”

“二皇兄慢走…”

点了点头,六皇子恭声送道。

说罢,看着仍嘟着嘴气鼓鼓的贺婉茹,六皇子敲了敲她的额头朗声说道:“走吧…”

当即,二人也不再坐轿了,大手牵小手的朝毓秀宫走去。

大梁郡主贺自翔也算是一代明君了,当政近二十年勤勤恳恳,未见荒废朝政,后gong之中,虽偶有争风吃醋之事发生,但也无伤大雅。是故,无论宫里的女人是如何的争斗,可下一代的孩子们之间,却都感情极好。

“六皇兄也去迎春花会了?”

身后的奴才们都远远的跟着,贺婉茹侧头看着一脸清冷的六皇子轻声问道。

剑眉微微一挑,六皇子有些诧异的问道:“小丫头如今越来越古灵精怪了,说,这回又是从哪儿打听来的?”

从前,贺婉茹为了有机会能溜出宫,颇费了些心思,花了些手段,在几个能经常出宫的皇子身边收买了几个眼线,是故,贺婉茹也经常借着机会跟着他们一起出宫,或是扮作赶车的太监,或是扮成皇子的随侍,倒也成功了几次。

不过,自那次跟随庐王溜到慕府被沈氏几乎当成小贼抓起来,事情最终被皇后知晓了,那以后,贺婉茹想要再溜出宫,越发难了。

撇了撇嘴,贺婉茹俏皮的笑了笑,朗声说道:“这次可不是打听来的消息哦,是我们看到你了…有你,有庐王哥哥,还有罗旭然,对了,蓉姐姐还说,她哥哥襄王世子也去了,不过没看见他。”

见贺婉茹说的认真,想到她身边亲近的那几个人,六皇子的面色,也是微微变了变,旋即,像是闲聊一般的问道:“你们都有哪些人啊?女孩儿家的,看一眼还不赶快扭开头,竟这般仔细的把人都认清了,若是一不留神传了出去,看将来还怎么嫁的出去。”

说到最后,竟也是一派调侃。

不疑有他,贺婉茹步履悠闲的朝前走着,一边轻声说道:“所以啊,当时嫣然姐姐吓得脸都白了,直说不该带我和蓉姐姐去那儿,幸好你们是我的哥哥,又是蓉姐姐的堂兄,都不碍事,至于嫣然姐姐嘛,我们不说,自然不会有人知晓。”

手中一紧,贺婉茹转过头看了一眼六皇子表情不自然的侧脸,惊奇的问道:“六皇兄,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六皇子松开手,微笑着冲贺婉茹说道。

一脸不满的看着六皇子,贺婉茹埋怨的嘟囔道:“你们肯定都有事瞒着我,嫣然姐姐那会儿的样子,分明就是出了什么事,还很严重,可她就是不说。你也是,明明就是有事…”

说到最后,贺婉茹还不解气的斜眼瞪了他一眼。

哑然失笑,六皇子抬起手宠溺的揉了揉贺婉茹的头,朗声说道:“小丫头,大人的事,你瞎猜什么?若是不告诉你,自然有不告诉你的缘由…”

示威的冲他呲了呲牙,贺婉茹争辩的说道:“嫣然姐姐明明跟我是同一天出生的,她哪里是什么大人了,哼…”

无奈的摇头笑着,六皇子停下脚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既然你叫她姐姐,自然她比你大。”

说着,六皇子却是朝前方努了努嘴说道:“好了,一天没见你了,母后定然惦记,快进去吧…”

眼前,赫然便是毓秀宫宫门。

点了点头,贺婉茹冲他摆了摆手,待到兰芝跟上来,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毓秀宫。

是夜,六皇子坐在书房里,摩挲着手里的荷包低声呢喃道:“傻丫头,可是担心我恼了你?”

自然,无人回应。

慕府这头,慕嫣然满腹忐忑的钻进被窝,一边回想着在凉亭里远远看到的那个人,一边想着自己从前在他面前说过的话。

老天爷,请你保佑我以后再也不要遇见那个小鬼了,不,是六皇子。

睡前,这是一直盘旋在慕嫣然脑海中的念头。

第二日,顶着一对微有青色的眼圈起身,慕嫣然对着铜镜无奈的笑了笑,一边吩咐了紫云给她扑些自己一向不喜用的珠粉,一边,为即将进宫而感到不安。

只要在宫里,就会有遇到他的可能,若真的遇到了,这一次,自己该怎么办?

装作没认出他,依旧把他当那个小太监?还是诚惶诚恐的道歉,为之前自己那些自作多情的胡言乱语道歉?还是干脆装晕?

马车疾驰着朝宫内驶去,慕嫣然的脑袋里,却是一片混沌,到底该怎么办?

下了宫车,却并未看到等候在内宫门处的软轿,估摸着时辰也不早了,若是迟了和贺婉茹一起去芷兰阁的时辰,怕是又要被陈小蝶罚了。

左右路程也不远,还是自己走过去吧。

这么想着,慕嫣然小心谨慎的低垂着头,顺着那条走了很多遍的石径小道朝前走去。

只走了几步,眼角余光处,几个奴才恭敬的跪倒,一边口中朗声说道:“奴才给六殿下请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