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成帝夸道。

眼睛一亮,宛昭仪拽着他的衣袖软语说道:“三郎,当**答应过的,如今太子妃既已定了是林家那丫头,嫣然你可要留给暄儿。”

没好气的斜了宛昭仪一眼,永成帝无奈的说道:“你瞧着好,旁人也瞧着好,难道个个都能如愿不成?”

面色微变,宛昭仪诧异的问道:“还有人相中她了?谁啊,贤妃还是淑妃?”

摇了摇头,永成帝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昨日去永寿宫陪母后用膳,母后说,智儿看上了远东将军府那丫头,淑妃也觉得极好,既然太子不喜欢,不如选秀的时候赐给智儿做焕王妃。”

语气平静,可宛昭仪还是听出,他的心里,怕是极不高兴的。

“三郎可应了?”

宛昭仪担忧的问道。

见一向聪慧的宛昭仪问出这般痴傻的问题,永成帝却失口笑了,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颊,打趣的说道:“可是今儿有人来给你贺寿,高兴的糊涂了?”

话毕,见宛昭仪羞赧的脸红了,永成帝方沉声说道:“若是做不了太子妃,她就更不能成为朕其它儿子的正妃了,远东大将军啊…兄弟阋墙,朕不想自己的儿子们,再经历一遍从前的惨痛。”

附和的点了点头,宛昭仪叹了口气,一脸沉重的说道:“可是,很多事情,不是我们可以阻止的…历朝历代,为了夺嫡,这样的事儿,还少嘛?”

眼中闪过一抹无奈,永成帝接口说道:“是啊,所以太子如今的做法,才更让朕担忧。”

“三郎有没有想过,若是秦素儿做了太子妃,兴许一切也不会那么糟呢?太子既是储君,他便必定要想好这一切,若将来远东大将军不能为他所用,他该怎么办?其实,这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挑战?三郎何必执着挂怀于此呢?”

想起那日在御花园看到的那个落寞背影,宛昭仪问出了自己心底的想法。

浓眉一挑,永成帝沉声答道:“朕想过…”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一十二章 相悦

第一百一十二章 相悦

送走了永成帝,宛昭仪走到内殿的床榻边坐下,一边,随手打开了慕嫣然几人送来的贺礼。

贺婉茹送了一只翠竹雕做而成的笔筒,虽简单,却另有一番别致的趣味,翠绿的筒身借用了竹身,上面用工笔刀刻出了一副月下流水图,看起来颇有意思。这东西,显然不是出自宫中,宛昭仪微一动心思便大致猜到,怕是贺婉茹从方寸书院寻到的,市面上,却买不到这种简单雅致的东西。

贺琳蓉送的,是一对琉璃美玉杯,想来,也是襄王府的珍藏之物。

待到打开最后一个锦盒,却是一方淡粉色的帕子,宛昭仪轻挑柳眉,轻轻的取出了那方丝帕。

方寸约许的一面方形帕子,帕子的小半篇幅,用极细的褐色和银色丝线,绣了一棵开满了芬芳花朵的梨树,旁边,隐约还能看到落英缤纷。

虽帕子上绣了图案,可触手摸去,竟如丝般顺滑,仿佛那棵梨树是帕子上本就带着的一般,只看了一眼,宛昭仪就觉得爱到心里去了。

梨树的褐色树干上,隐约还有淡淡的纹路,宛昭仪心思一动,翻过了帕子,却见反面绣了一首诗:“桃花人面各相红,不及天然玉作容。总向风尘尘莫染,轻轻笼月倚墙东。”

字是用稍深一些的粉色丝线绣的,隶书的字体,散落开来,像十五夜里投影在湖中的圆月,说不出的圆满,而边缘处,还用嫩绿色的丝线绣了几丛草,平添了一份绮丽。

摸着柔滑的丝帕,想到那个总是一脸浅浅的笑容温婉的看着自己的女孩儿,宛昭仪心内的喜爱之情,又添了几分。

悉心的叠好丝帕待放入锦盒,却见锦盒下还有一个盒子,却是自己第一次送“墨染”给她时的那个小瓷盒,宛昭仪面容上闪过一抹疑惑,拿起了瓷盒。

打开瓷盒,一股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盒中,却是颜色各异、形状不一的石子,宛昭仪的兴致,愈发提了起来。

鲜黄的寿山石,略微平整的一面,刻了一个小小的棋盘,棋盘两侧,是两个人影,虽看不出面孔,却大致分得清是一男一女。

绿色的青田石,刻了一棵开了花的梨树,白色的花朵,却是刮出的石色显出来的。

红色的鸡血石,顺应着颜色,雕出了一张小小的案几,案几上还摆放着紫檀茶壶和两只小茶碗。

还有淡粉色的芙蓉石,鹅黄色的巴林石…都是拇指般大小的模样,却极具心思的雕了应景的东西,散落开来随意摆置,竟依稀是自己的院落,宛昭仪神思怔忡的看着窗外已没有了花朵的孤单梨树,不禁想起,从前的夏夜,自己和三郎,也是在梨树下品茶对弈,那副画面,竟都绘在这些小石子中了。

脸上露出了一抹娇美的笑容,宛昭仪不禁想象着,慕嫣然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儿,对着灯火,拿着小刻刀在石子上认真雕琢的模样。

聪慧过人,心思巧妙,这个女孩儿,着实给了自己太多的惊喜。

抚弄着手中还散发着淡淡“墨染”香气的小石子,宛昭仪的神情,愈发柔和起来。

明珠,果然,她才是真正的明珠呢。

暗叹了一句,宛昭仪小心翼翼的将那些贺礼收起来,放在了自己妆台上的抽屉里。

天气愈发热起来了,呆在不透风的殿阁内,愈发闷热了,是故,这些日子,每每绣艺课结束,贺婉茹都不愿回夕颜殿,总是拉着慕嫣然到假山上的凉亭内呆着,等到太阳偏西了,才手拉手的回宫。

看着那个与芷兰阁一墙之隔,已有了浓郁的绿意,渐渐少了那份清冷的院落,慕嫣然有些感叹的说道:“宛昭仪娘娘的生辰,今年,不知道六皇子又准备了什么寿礼,也不知道昭仪娘娘会不会收。”

迟疑着摇了摇头,贺婉茹朝那边瞟了一眼说道:“前年是宛昭仪二十九岁的生辰,所以宫里才大肆操办的,去年也如今年一样,不过我却未听说六皇兄有送礼物,不过,许是送了,我们不知晓罢了。”

点头应和着,慕嫣然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会送的,他那样有心的一个人,定是送了的…”

假山上,时有一丝凉风吹过,两个人赏着周遭的风景,聊着天儿乘着凉,说不出的惬意。

正说话间,却看见一旁的台阶处,传来了兰芝的轻唤声:“长公主,毓秀宫里来人了,说皇后娘娘找您过去呢。”

探头看了一眼,果然,假山下,皇后身侧的润华一脸张望的朝上看着。

“什么事啊,可问了嘛?”

坐在长椅上不起身,贺婉茹撅了撅嘴巴,看着兰芝问道。

“润华姐姐说,远东大将军府的林夫人和小姐来了。”

兰芝低声回道。

“嫣然姐姐,那你陪我一起吧,好不好?那林小姐话又多,每次缠着我问这问那的,我都快被烦死了…”

转过头看着慕嫣然,贺婉茹埋怨的说道。

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慕嫣然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数落道:“当日人家刚进宫来的时候,是谁一直巴着人家问‘边关大嘛,好玩嘛?’‘那岂不是很热,又不能天天洗澡,真可怕。’”

鹦鹉学舌的打趣了贺婉茹几句,慕嫣然方柔声叮嘱道:“林小姐在边关生活了十几年,习惯了那边的生活也是自然的,人家都愿意跟你讲那儿的趣事,为什么到了你这里,你就嫌烦了?以己度人,才能体谅别人的难处,知道嘛?”

丝毫不为慕嫣然教训一般的语气生气,贺婉茹眨巴着大眼睛点了点头,欢喜的拉着慕嫣然下了假山朝毓秀宫去了。

方到毓秀宫宫门口,却看见周掌事已送了林夫人母女二人出来了,说林夫人要去给宛昭仪送贺礼,慕嫣然不禁多看了那位夫人一眼。

这边,林沫兰看到终于有同龄的人一起,欢喜的跟林夫人撒着娇,不一会儿,见林夫人连连点头应了,林沫兰跟着贺婉茹和慕嫣然朝夕颜殿去了。

贺婉茹吩咐着兰芝和兰蕙上茶摆棋盘的功夫,林沫兰却小鹿一般迷蒙的睁大眼睛看着慕嫣然问道:“嫣然妹妹,秦素儿小姐,是你很好的姐妹,对嘛?”

见林沫兰如此问,想必是知道了,慕嫣然一边心内揣测着她知道了什么,一边却点了点头,等着她继续发问。

“她比我好看,比我讨人喜欢,对不对?”

林沫兰率直的问道。

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慕嫣然犹豫了起来,一旁,林沫兰见她不开口,却是急着说道:“我听别人说,太子殿下喜欢的,是秦小姐,我只是想知道,我哪里不如她。”

再次感叹林沫兰的天真坦率,慕嫣然愈发喜欢这个性格耿直的女孩儿了,眼神清澈的看着林沫兰,她柔声说道:“林姐姐,你很好,真的很好,若我是个男儿,我也会喜欢你的。”

“那为什么太子殿下不喜欢我?”

见慕嫣然如此说,林沫兰明显不信,疾声反问着,脸上,也带出了一丝不忿。

“林姐姐,你觉得庐王殿下和焕王殿下可好?”

答非所问,慕嫣然轻声问道。

眼中浮起了一丝狐疑,林沫兰有些不解,一边,却老实的答道:“他们好不好,与我有何相干,我不知道。”

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慕嫣然解释道:“就是这个道理啊,林姐姐喜欢太子殿下,所以即便是庐王殿下和焕王殿下这样的人中龙凤,你也没有注意到。太子殿下如今正是这样啊,他先喜欢上了秦小姐,所以,他眼中看到的,也都是秦小姐的好,林姐姐的好,他已经看不到了。”

“你的意思,是我来晚了,对吗?”

轻咬着嘴唇,林沫兰的脸上,带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轻松。

点了点头,慕嫣然肯定的说道:“林姐姐,你真的是个极好的女孩儿,若你先出现,太子殿下如今定然满心满眼只看的到你了。”

显然心里是极开心的,脸上已透出了一抹娇羞的粉意,林沫兰却恼怒的瞪了慕嫣然一眼低声说道:“秦素儿若听到你这般说话,她定然会恼了你的。”

“恼了谁?”

从旁边闪身过来坐在锦桌旁,贺婉茹看着两人好奇的问道。

“没有啊。”

异口同声,慕嫣然和林沫兰一起答道,话音落毕,却是相视一笑。

玩了小半个时辰,林夫人打发了人来唤林沫兰一起出宫,林沫兰热情的拉着慕嫣然,直说顺便坐将军府的马车一起出宫。

想来她是有话要和自己说,慕嫣然点了点头,跟贺婉茹打了招呼,跟在林沫兰身后出去了。

到宫门口换乘了将军府的马车,林沫兰硬是将车里的丫鬟都赶到了车外,才看着慕嫣然低声问道:“那秦素儿呢,她可喜欢太子殿下?”

此时已临近选秀,太子妃的人选到底会花落谁家,谁也说不清,这样的话若传了出去,最终损害的,还是秦素儿的名声,慕嫣然有些为难的低下了头。

“嫣然妹妹,你就跟我说吧,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否则,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甘心的。”

林沫兰祈求的说着。

见慕嫣然仍然迟疑着,林沫兰轻声说道:“我虽未见过秦小姐,却也听过一些关于她的传闻,都是极好的。便不说这些,只论她是太子殿下放在心里惦记的女孩儿,我都好生羡慕她,若她和太子殿下彼此相悦,那我就衷心的祝福他们,若不是,我是不会甘心的。”

说到最后,林沫兰的脸上,已浮出了一抹坚毅。

这便是自己喜欢林沫兰的缘故吧?坦率自傲,敢爱敢恨,全然一片真性情。

心里想着,慕嫣然眼神朗朗的看着林沫兰沉声说道:“喜欢的,他们彼此都喜欢对方,是两情相悦的。”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情定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情定

回到潇湘阁,想起方才的对话,慕嫣然仍旧觉得心里有一丝不安,不知道是因为泄露了秦素儿的心事,还是因为伤害了那个单纯的女孩儿。

尽人事,听天命,如今,只能等了。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外面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慕嫣然的心,也跟着低沉了下来。

宫里的一切又都恢复了从前的模样,看着贺婉茹渐渐明媚起来的笑容,慕嫣然也跟着开心了起来,每日一到绣艺课结束,两个人便手牵着手到处乱跑,要不是怕夏日的暴晒会晒红了脸,怕是贺婉茹要兴奋的连午觉的时间都拿出来撒欢了。

六月天,娃娃脸。

这一日绣艺课结束,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顿时笼罩了一层乌云,惊雷阵阵,竟似马上就要落雨,唯恐像之前有一次大雨躲在夕颜殿差点无法赶在宫门落锁前出宫一般,慕嫣然急急忙忙的跟贺婉茹打了招呼,坐着宫车出了宫。

眼瞧着离慕府越发近了,雨点子才渐渐的落下来,慕嫣然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她的那口气完全呼出口,刚跳下马车,已是倾盆大雨瓢泼而下,慕嫣然哆嗦了一下,跳进了大门,一抬眼,正是撑了伞候着的紫云。

虽说大部分都走在廊檐下,可奈何雨下的太大,那伞竟像是完全无用一般,等主仆二人回到潇湘阁,俱是一副狼狈,脸颊边的碎发,都已滴滴答答的掉起了水珠。

一边吩咐了小丫鬟去熬姜汤,紫月一边忙不迭的打开红木衣柜取了干净的衣裙出来,只等着慕嫣然泡了热水澡出来换。

见紫月带着小丫鬟们出去了,慕嫣然探头朝外打量了一眼,一边脱着身上的湿衣服,一边,却将方才紧紧护在胸口的胳膊伸开,从袖袋里取出了完好无损的信封。

信封是方才慕嫣然在内宫门处,太子殿下身边的小路子送来,什么都没说,可慕嫣然却明白,这封信,是给秦素儿的。

信封仿佛还是上次秦素儿托自己给太子带信的那一个,而触手的感觉,也如出一辙的轻飘飘,不知道是把上次的信退回来了,还是重新提笔写了的。

信未封口,尽管心里已如有猫爪子在挠一般的痒痒,可慕嫣然还是光明磊落的没有去偷窥,心内,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

将信放在枕头下压好,慕嫣然走到屏风后,褪了衣衫坐进了冒着热气的浴桶中。

第二日便是轮休日了,想到手里的那封信,慕嫣然去了明徽园。

柳氏姐妹俩也许久未见了,恰好今儿女儿没事,想要去找秦素儿聊天说话儿,柳氏略一思忖便答应了,跟慕老太太打了声招呼,二人坐了马车去了秦府。

在秦氏面前坐了一会儿,心然阁那边,秦素儿派了芙蓉来接慕嫣然过去,秦氏脸色微暗的看着柳氏说道:“素儿这些日子心情不好,整日就知道闷在房里看书习字,有交好的小姐约她过府赏花作诗,她竟是一概都拒了,哎,这孩子…”

前些日子都城里纷传林沫兰是未来的太子妃,为着这事,柳氏私底下也没少叹气,是故,她的脸上也显出了一抹愁容,劝慰了秦氏几句,一边却看着要出门的慕嫣然柔声叮嘱道:“嫣儿,跟你素儿表姐去说说话,多逗她开心些,那些烦心事切莫跟她提了…”

其实秦氏心里惆怅的,是秦老太爷和秦大人对此事全然不同的意见,如今,怕是连她自己都动摇起来了吧?

不动声色的瞟了秦氏一眼,慕嫣然屈膝给她行了礼,带着紫云朝心然阁去了。

心然阁里,秦素儿正站在书桌前习字,手边并无字帖,可一篇《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却一字不差的从心中涌出,又落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见慕嫣然进门,秦素儿冲她淡淡的一笑,轻声说道:“妹妹先坐,我这儿还差几个字就好了…”

点了点头应下,慕嫣然径自过去坐在了锦桌旁,一边,却是吩咐了紫云去找木槿叙话。

奉上了凉茶瓜果,芙蓉退下了,心然阁内,便只剩了秦素儿和慕嫣然姐妹二人。

“姐姐这些日子心里难受的紧吧?”

见秦素儿放下笔走过来,慕嫣然看了看她微青的眼圈轻声问道。

淡笑着摇了摇头,秦素儿不做声,可带着一丝凄楚的眼神,却泄露了她的答案。

兹事体大,也不好拿来跟秦素儿开玩笑,慕嫣然小心的从袖袋内取出那封信,放在锦桌上推到了她面前。

弯眉一挑,秦素儿眼露诧异,旋即,迟疑着拿起了信封。

从信封中抽出那张素笺,上面只简单的几个字,可秦素儿却倏地落下了泪,倒是让一旁的慕嫣然慌了手脚。

小心的打量着秦素儿的神色,慕嫣然脸上浮起了一抹怨怪,一边却是自责的说道:“姐姐,你别哭啊,太子殿下说什么了,可是什么不好的话?哎,早知道昨日就不该替他带信…”

话未说完,秦素儿伸手将那张书签般大小的素笺放在了慕嫣然面前,眼中的泪仍旧不止的掉着,可眉眼间的神情,却是极开心的。

犹豫着低下头,雪白的素笺上,几个拇指般大小的字落入了慕嫣然眼中。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信我

黑色的墨字刚劲有力,透着一股子凝重,可话语中透出的坚定,却让人心神顿安,一刹那,便连慕嫣然,都信了这句简单至极的承诺。

再抬眼,对侧的秦素儿已泪水潸然,却仍是拿帕子掩住嘴不露出声音,显是这些日子心里憋闷的苦极了。

心中叹了一句,慕嫣然静静的坐着一旁,直等到秦素儿哭出了心里的委屈,慢慢的平复了下来,才将那张素笺塞进信封递给她,一边,唤了芙蓉端水进来给秦素儿净面。

“姐姐如今,怕是又要改主意了吧?”

见秦素儿两眼红通通的,便是重新着了妆也依旧能看出方才哭过的痕迹,慕嫣然打趣的说着。

果不其然,秦素儿俏脸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吸了吸鼻子,秦素儿低声说道:“上次的话,怕是伤了他,可他待我,却着实一片诚心,便为了这份心,我也该信他。”

说着,秦素儿抬起头一脸坚定的看着慕嫣然说道:“妹妹,我知晓,你心里定然是怨我的,怨我明明知道前路艰险却仍旧不肯知难而退,可如今…情之所钟,并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等将来你有了喜欢的人,就会知晓了。”

说着,秦素儿的脸颊上浮起了一抹红云,声音也渐渐的低了下去。

感慨于她的执着,慕嫣然淡淡的笑着,脑中却不由得想起,前世时,自己也是一时执着,最终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幸福,慢慢的,她眼中渗出了一片冷意。

从秦府出来,坐在马车上,慕嫣然心内知晓,秦素儿一事,到今日怕是尘埃落定了,太子既然带了这样的话给秦素儿,定然已是心内有数,无论未来怎样艰辛,秦素儿和太子,却是能得偿心愿了。

终究,也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慕嫣然靠在柳氏怀里,轻松的舒展开了身体,此刻再听着柳氏在自己耳边一如既往的唠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慕嫣然竟觉得,生活说不出的美好,仿佛大雨过后终看见了蓝天一般的身心俱宁。

可跳下马车,看见站在门檐下低眉顺目站着的那两个人,慕嫣然又改变了想法,看来还是不能松懈,眼前还有个最大的麻烦没除呢。

“妾身见过夫人…”

大门内,沈氏拉了拉一脸不情愿的慕依然,母女俩给柳氏见了礼。

瞧她们的模样,显是要出门,想来定然是去宋府看慕敏然,柳氏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跨过门槛略过了她们。

自从过完年交接了掌家的权利,沈氏顿时没了从前的张狂劲儿,几次在柏松堂见她,她都一脸恭谨的拉着慕依然自觉地坐在了副桌上用饭,似乎一切正常至极,可暗地里,花婆子几人却没少挑事,可等到一件件一桩桩的被柳氏放在明面儿上处理完,沈氏顿时知晓自己从前小看了这个女人,后来也收敛了许多。

及至府里要紧差事上的人都被替换了一遍,沈氏愈发觉得自己低估了柳氏的能耐,可如今太后那边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慕昭扬这厢自己又全然使不上力,沈氏急了,这些日子愈发往宋府跑的勤了。

朝前走了没几步,却听沈氏在身后怯怯的唤道:“夫人留步…”

脚下一顿,柳氏淡淡的瞟了慕嫣然一眼,慢慢的转过身一脸问询的看向沈氏。

微垂着头掩住了眉眼中的不甘,沈氏几步走到柳氏身前低声说道:“夫人,慕府是敏儿的娘家,如今有人欺到敏儿头上,岂不是伤了咱慕府的脸面,还望夫人帮敏儿出头,渡过眼下的难关。”

慕敏然会吃亏?

想到那个眉目如画温婉如花的精明女子,慕嫣然的眼中,浮起了一丝疑问。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斟酌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斟酌

“你这是要去宋府看敏丫头吧,那先去看吧,有什么事,回来再说,总不能这会儿站在这大门口商量吧?”

不急着问沈氏到底出了什么事,柳氏轻描淡写的说完,牵着慕嫣然闪身而过了。

看着柳氏母女二人走远了,慕依然忿恨的冲慕嫣然袅娜远去的背影瞪了一眼,方埋怨一般的说道:“娘,你做什么去求她?大姐姐的事,咱们自己想办法便是,何苦去看她的脸色?”

同样都是十三岁的女孩儿,慕嫣然只比她大一个月,可如今,她是长公主的伴读,还时不时的给柳氏出主意,而自己的女儿,却仍旧一派天真。此时此刻,沈氏不知道该怪自己前些年太宠慕依然,造成了她如今这般不懂事,还是怪她自己不争气。

只怕再这样下去,终有一日,慕嫣然和自己的女儿,会一个高在云端,一个低如云泥。

无奈的叹了口气,沈氏瞪了她一眼说道:“别忘了,你大姐也是慕家的女儿,出了事丢的也是慕府的脸面…”

说罢,不去看慕依然脸上气恼的表情,沈氏拉着她出了门,钻进马车径直朝宋府去了。

宋府位于都城东边,是一座前后三进的大宅子,赶着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才看到宋府的大门,沈氏想到慕容敏微蹙着眉头一边却淡笑着让自己不要操心的模样,心头一哽。

“二夫人,大少奶奶在屋里候着您呢,您跟奴婢来…”

掀开帘子,慕敏然身边的水墨已伶俐的迎了上来,带着二人顺着宋府的回廊,到了慕敏然的屋里。

宋府二进的院子里,正屋住着宋大人和夫人,西厢住着几位姨娘,而东厢的风雅轩,便住着慕敏然和宋瑞,而宋府二少爷宋泽,则住在东厢的苍秋阁。

从苍秋阁的院落面前经过,还依稀能听到里面偶尔传来的欢笑声,沈氏掩下心头的愁绪,快步进了风雅轩,远远的,正屋翠绿色的竹帘掀开,慕敏然迎了出来。

“娘,以后您晌午早些过来吧…”

慕敏然淡笑着跟沈氏说着,一边回头招呼了慕依然。

心头一跳,沈氏看了看四周,见围在身边伺候的几个都是从慕府带过来的家生子,遂放下心来,不安的问道:“可是这会儿过来扰了你们?你婆婆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释然的摇了摇头,慕敏然扶着沈氏在上首处的凉席便坐下,方柔声说道:“如今白日里愈发热了,娘晌午过来也没那么热不是?这会儿日头这么大,娘在马车里颠簸了那许久,头晕晕沉沉的,女儿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慕敏然关心备至的话语,顿时让沈氏心里一阵暖意,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沈氏轻声说道:“无妨的,只要你这儿方便,娘什么时辰来都可以的…”

见慕依然已跑到慕敏然的妆台前去找好玩的东西了,沈氏心内不快,却压了下来不提,只看着慕敏然轻声问道:“可作准了?方才我经过的时候,还听到那边欢声笑语的呢。”

眉头微蹙,慕敏然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旋即幽幽的说道:“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前些日子大夫来诊治的时候,说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说着话,慕敏然的脸上,透出了一抹羞赧。

“那姑爷呢,对你可好?”

迟疑了一下,慕敏然点了点头。

以为女儿是不好意思,沈氏对她的那分迟疑未加怀疑,点了点头柔声叮嘱道:“只要姑爷的心向着你,其它的,你都别往心里去。虽说那头已怀了孕,可是男是女还做不准呢,你别自己先乱了心神。”

幽幽的叹了口气,慕敏然沉声说道:“这些日子,女儿算是瞧出来了,我那婆婆虽是个和气的,可个性却极要强,你姑爷是嫡出的少爷,却娶了个庶女,她心里不爽快,可到底没摆在明面儿上。她年轻的时候就管制妾侍管的极严,直到她怀了孕,姨娘那头也随即传出了喜讯,十月怀胎,生下的却都是少爷,如今,庶出的少爷那边先有了身孕,虽生下的也是她的孙子,可到底不如自己的嫡孙好,所以这些日子婆婆瞧我越发的不顺眼了。”

沈氏自己也是从新媳妇熬过来的,如今自然对她的处境深有感触,瞧着女儿有些憔悴的面容,沈氏心内一酸,脸上却没显出来,依旧仔细的叮嘱道:“你这不成亲才三个月多月嘛,身孕迟早都会有的,莫急,实在不行,乞巧节回娘家的时候,娘请个郎中在府里候着,到时候给你瞧瞧,这种事,没什么好害臊的…”

无奈的叹了口气,慕敏然点了点头。

“娘,府里如今什么情形了?大夫人那边没为难您吧?父亲对您好嘛?”

离上次见面也没几日,可慕敏然每每送走沈氏回想起来,都觉得沈氏的笑语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可她却从来不在自己面前吐苦水,慕敏然每想到此心里就有些难受。

沈氏笑着,正打算张口说,一旁,慕依然已手上戴着一长串儿镯子叮咚作响的跑来坐在了慕敏然身侧。

生气的斜了她一眼,沈氏站起身走到慕依然身侧,厉声说了她几句,也不看她一脸委屈的模样,径自将慕依然手上套着的手镯都取下来,交给水墨放回了慕敏然的妆奁盒子里。

一旁,慕依然已添油加醋的将府里的情形跟慕敏然说了起来,沈氏拦了几句没拦住,便也不做声的由着慕依然去诉苦了。

不成想,只半年的功夫,沈氏在慕府的处境,与从前相比已是一落千丈,慕敏然心内不甘,可奈何自己如今已是嫁出去的女儿,不得不蹙起眉头想起后招来。

过了片刻,慕敏然转过脸一本正经的看着沈氏沉声说道:“娘,您不能再这么被动的等着她出手了,总有一日,您身边的那些下人都要被她遣出府去了,到时候,您就是想使力,也没有可用的人了,倒不如趁着现在要紧的差事上都是她的人,弄出点事情来让她自己去收拾烂摊子,到时候,自然会引出许多事来,娘只要在中间添把柴加点火就是了。即便不能把掌家的权利讨要回来,给她添点堵也是好的,要不然时日久了,她真以为这家是好当的。”

见慕敏然如此说,沈氏神色间有些踌躇的说道:“如今府里各处的差事都办的极好,稍有不慎就有下头的奴才把管事的给顶替了的,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奴才们都卖命的很,花婆子她们却是全然使不上力了呢。”

当日柳氏的这个办法,也让慕敏然着实惊讶了一阵子,可没等想出对策,就嫁到了宋府,眼下,虽有些艰难,却不得不为之了,要不然以后慕府里更没有沈氏母子几人的地位了,想到慕容庭,慕敏然眼中闪过了一抹决然。

打发了水墨带着慕依然去内屋挑几件新绣好的裙子,慕敏然坐在沈氏跟前低声问道:“娘,你那儿不是有这些年掌家的时候扣下来的五万两银子嘛?”

点了点头,沈氏侧起耳朵听慕敏然说了起来,一边,还附和的点着头。

陪着慕敏然说了会儿话,眼看着时辰不早该走了,沈氏挥了挥手让慕依然在外边等她,自己却是压低了声音又仔细的叮嘱了她一些夫妻床底间的事,见慕敏然一脸羞红已抬不起头的模样,沈氏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说道:“人常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男人啊,都是这幅德行,娘方才说的,你定要记着,听见了嘛?”

见慕敏然轻微的点着头,沈氏才叹了口气站起身,由慕敏然送到了二门处。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沈氏觉得胸口一阵阵的发闷,想起自己在慕府的处境,想起慕敏然在宋府的艰难,心里一阵阵的抽搐。

如若当初自己没有交出掌家的权利,那自己仍旧是慕府当家做主的二夫人,即便今日是从宋府的侧门进去,宋夫人也不敢不出面和自己周旋吧?如若慕嫣然没有当成长公主的伴读,皇后娘娘便不会注意到柳氏,更不会有除夕夜的诰命之分,和如今的这一系列卑微局面吧?如若…

心里胡乱的想着,不自觉的,沈氏愈发的恨起了柳氏和慕嫣然,而方才慕敏然在自己耳边说过的计策,也愈发在头脑中反复起来。

思量间,却听见外面吵嚷起来,依稀听见嘈杂的人声在远处叫喊,还未听清,却听见帘外车夫惊慌失措的喊道:“姨娘,三小姐…”

还未等后话说出口,一阵狂乱的摇晃,车子像是碰到了什么,翻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