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功夫,主持赛局的管事喊停,两人略有遗憾的放下了手中的笔。

与陆绵一同作画的那位小姐,画了一幅松柏长青,远处参差不齐的松林,近处一根根竖立的松针,在她的画笔下,显得栩栩如生,几位考评官赞赏的点着头,一边各自做了评价,

及至陆绵的画作被悬挂起来,台子下面的众人顿时口中发出了遗憾的叹气声。

陆绵画的,正是面前几丈远处的一颗迎春花树。

作画最简单的功力,便是临摹静物,陆绵的画作,可以说没有丝毫亮点。

前面的一位考评官正要点评,那主持管事却眨了眨眼睛朗声说道:“陆小姐做了两幅画呢,接下来,请大家伙儿来欣赏一下第二幅画作。”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主持管事做了个手势,张贴两副画作的宫女将陆绵的画翻过来贴了起来,顿时,一副大雪压松图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若说正面的画只是临摹,那反面的画,考校的,就完全是作画之人脑海中对整幅画作的审度了。看不见背面的图,要靠自己的想象完成那幅画,难度自然而然又加大了一个层次,还未等考评官点评,与陆绵一起参赛的那位小姐冲各位考官一福,又冲陆绵行了个福礼扬声说道:“我不如陆小姐多矣,甘拜下风…”

说罢,那女孩儿抿嘴一笑,转身下了高台。

一时间,看台上坐着的一众女孩儿们,有对陆绵的双面画表示赞叹的,也有对那女孩儿的洒脱表示欣赏的,各种褒扬之词满溢四周。

比赛结束,主持管事宣布晌午的赛事到此为止,女孩儿们各自携手回到休憩的厢房里用了午膳,又歇了一会儿,未时二刻,比赛继续进行。

接下来的一局,比试歌,两人各有千秋,最终,左侍郎家的小姐潘子汐以其宛转悠扬的歌喉征服了高台上的考评官,以及看台下的女孩儿们,热切的掌声中,潘子汐笑容甜美的站在了台前,和陆绵开始了花魁的最终角逐。

最后一局,却抽中了舞,看台下一片寂静,陆绵面色平静,而潘子汐的面色,则有些微微的窘迫。

既然同是舞,则没有分别表演的必要了,就如同琴棋书画一般,都是同时表演。

当即,陆绵和潘子汐低声商议出了一首曲子,高台旁的乐者们准备了一下,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陆绵和潘子汐各自站在了高台的一侧,占据了高台一半的位置,准备起舞。

悠扬的乐声响起,却是一首采荷曲。

采荷曲的前半段,表现了少女欣赏荷花的喜悦,两人平分秋色,却都无出彩之处,可后半段,随着少女采摘莲藕时心情的欢快,乐曲也跟着清扬起来,陆绵脚下的舞步,渐渐的变化开来,轻快的脚步,搭配着她脸上恰如其分的表情,将一个豆蔻年华的童真少女,顿时演绎的活灵活现。

高低立下。

乐曲声结束,陆绵仍旧在快乐的旋转,淡绿的裙裾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漫开,越发衬的她微红的脸颊如娇蕊般绚丽,而一旁已停下脚步的潘子汐眼神一黯,静静的退后了一步。

考评官相视一笑,众人已纷纷知晓了今届的迎春花魁,是陆绵囊中之物。

进入复赛的八名少女,都得了奖品,其中陆绵手中的奖品最为丰厚,引得身边众人艳羡不已。

花会结束,贺婉茹和慕嫣然欢喜的去寻了陆绵,又带着怏怏不乐的慕依然,一同返回厢房,各自用了点心茶水。

再出来,园子里已没有了方才一般的热闹,女孩儿们寻了各自交好的姐妹,三两成群的去寻了清静的地方说话赏风景了。

想起前年来时去过的那个小亭子,慕嫣然和贺婉茹相视一笑,二人又携手朝那儿去了,身后,陆绵和慕依然也各自紧紧跟上。

坐在凉亭里,吃着点心,喝着热茶,看着园中各处的景致,也别有一番趣意,不一会儿,贺婉茹就惬意的长叹道:“哎,如果每一日都能像今日一般,该多好啊。最不济,我要是个男孩子也好啊,就能像几位皇兄一般自由出入了,到那时候,母后就再也不会唠叨着怕我在外面惹事了。”

看着活泼可爱的长公主,陆绵低头抿嘴笑着,什么都没说,一旁,慕嫣然却是没放过她,戳了一下她的脸颊打趣的说道:“若你是个男子,此刻,你又岂能出现在这儿?”

见贺婉茹有些迷糊,慕嫣然摇头晃脑的悄声唤道:“来人啊,此处有个登徒子,定是觊觎园中小姐的美貌,快来将他捉住送去官府,大刑伺候…”

及至说到最后,慕嫣然的话语中,已铿锵有力,带出了一副刑具在前的凌厉,贺婉茹忙吐着舌头缩了缩脖子说道:“那我还是做女孩儿好,这样就能和嫣然姐姐做姐妹了。”

闻言,慕嫣然心中一暖,却是不好再继续打趣下去了。

四个人闲话了一会儿,园子里的人已渐渐的少了,想来已有一部分率先回去了,陆绵探头看了看,问询的说道:“咱们也回去吧,这亭子四处透风,都说春寒料峭,一会儿起了风,可就冷了呢。”

看了一眼贺婉茹,慕嫣然点了点头,四人一前一后的下了假山。

走了几步,前面便是一片迎春花林,花开的正好,脚下,落了浅浅的一层花瓣,四处都是淡淡的幽香。

深深的嗅了几口,贺婉茹挥了挥手,几人朝林子深处去了。

“哎,今儿得了迎春花魁的那位小姐,我怎么瞧着眼生啊,你们认识吗?”

林子深处,传来了陌生的少女说话声。

“我也不认识呢…”

“我打听了一下,好像是陆府的,就那位被皇上破格提拔为正三品通政使的陆大人。”

一旁,有少女应答的声音。

听来,似乎只有三个人。

非礼勿听,虽说几人是无心的,可到底她们已在此处,自己等人留下来,一会儿打了照面也难堪,慕嫣然摇了摇贺婉茹的胳膊,相视一笑,转身朝来时的路退去了。

“哎,慕府庶出那位小姐可真真儿好笑呢…”

前面问话的那个女孩儿出声说了一句,随即笑出了口,仿佛看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一瞬间,已转过身的慕依然,顿在了当地。

“是啊,她一个庶女,还报名来参加迎春花会,真真儿是笑话。难不成这迎春花会的花魁还会落在她头上不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自不量力…”

“我觉得她那两首诗做的也还不错,可见在诗文上是下过功夫的,我父亲说,慕宰相的学问极好呢,你们想啊,他们府上的二少爷去年春闱可是圣上御笔亲封的金科状元呢,慕府那位庶出小姐才学好,实属正常,要不然,岂不是丢了慕宰相的脸?”

另外两个少女各抒己见。

这一边,慕嫣然和贺婉茹看着一脸涨红的慕依然,脸上颇有些无奈,而陆绵,已亲热的牵起了慕依然的手,拽着她朝前走,可慕依然,倔强的停在原地,眼神执拗的看向前方那几个模糊的身影。

“你们真是太单纯了,她先前那首诗,倒是真做的不错,可却不是她做的,是慕府嫡出的小姐慕嫣然替她做的。”

“啊?不会吧…”

“哎,真不知道该说她们姐妹情深,还是天差地别了,同父异母,一嫡一庶,可真真儿是云泥之别呢,姐姐是花魁,才学横溢,妹妹却没有一点可与之相比的,真是悲哀。”

云泥之别…

只一瞬,慕依然的脸色便由红转青,眼中凄楚带泪,身形摇摇欲坠。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一十二章 心意

第二百一十二章 心意

从迎春花会回来,陆慕氏已得了消息在慕府候着了,看到脸上俱是喜意的陆绵和慕嫣然牵手一同进明徽园的正屋,陆慕氏和柳氏也跟着笑起来,而陆绵,更是扭成了麻花糖儿一般,缩进了陆慕氏怀里撒起娇来。

而慕依然,自打在花林里听到了那几句话,回来的路上一直怏怏不乐,进了慕府大门,就头也不回的去了映雪堂,晚膳时都没出屋门。

“三小姐,回屋去歇着吧,姨娘若是知晓了,会心疼的。”

映雪堂的内屋,慕依然的乳母柔声劝慰道。

慕依然呆坐在梳妆台前已好几个时辰了,环顾着屋内的布置还跟从前一般无二,可空气中,却透着一股黯淡的寂寥,慕依然不禁有些神伤起来。

“乳母,你说姨娘会回来吗?”

拿起妆台上沈氏用惯了的水粉嗅了一口,仿佛她就在身边,慕依然头也未抬的低声问道。

犹豫了一下,乳母脸上带着一丝浅笑走到慕依然身边抚着她的背轻声说道:“二姨娘犯了错,老爷一时气恼也是有的,等老爷气消了,三小姐和四少爷再去求求老爷,兴许就没事了。”

说着,乳母掩去了眉梢间的那丝担忧。

乳母的话,并没有让慕依然安心,皱着眉,环顾着有些空荡荡的内屋,她沉声说道:“如今父亲对娘已不似从前一般偏爱,此次的事,又是那个女人落井下石,姨娘要想回来,怕是不那么容易了,一切,都要从长计议了。”

说着,慕依然眼神悠远的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而身旁的乳母,眼神一顿,仿若觉得面前的女孩儿跟从前相比有些不同了。

若说从前的慕依然身上尽是骄纵任性,那此刻已尽数褪下,现在的她身上,则多了一份清冷的沉着。

“三小姐,夫人到底是三小姐的嫡母,只要小姐像这些日子一样,想必夫人也不会过度为难小姐的,时日久了,等二姨娘回来,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乳母悉心的劝解着。

不点头也不摇头,慕依然像是沉浸在了乳母的话语中一般,又顿在了当地。

潇湘阁里,慕嫣然却是已经乏了,沐浴梳洗完早早的钻进了被窝。

掐着指头数了数,离贺启暄回来,只有半年的时光了,时间过的还真是快呢。

翻身打了个哈欠,慕嫣然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日从宫里回来,慕嫣然便在柏松堂看见了带着轩哥儿回来给慕老太太请安的贺琳蓉,见她使了个眼色给自己,慕嫣然随即有些反应过来了。果然,不一会儿,贺琳蓉就说要去襄王府,让慕嫣然陪她一块儿去,然后两人再结伴回来在府里用晚膳。

说罢,贺琳蓉还撒娇的说道:“祖母,傅妈妈做的水晶糕最好吃了,可她平日里不常做,也只有老太太能说动傅妈妈下厨了,老太太…”

慕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个果断的人,可如今老了,每日里含饴弄孙,日子过的很是惬意,倒是更吃这一套了,是故,见贺琳蓉软言讨巧,慕老太太满脸宠溺的挥手说道:“快去快去,下午早点儿回来,膳桌上必定会有水晶糕就是了…”

给轩哥儿穿戴好,一行几人做了马车,朝襄王府去了。

自正月十五那夜贺启钧受伤以后,这些日子,他都在王府养伤,对外放出的口风,却是偶感伤寒导致身上的旧伤感染,这两个月间,慕嫣然也随着贺琳蓉去探了两次病,每次来都是匆匆来匆匆去,倒也没说上几句话。

贺琳蓉知晓自家兄长的心意,是故每次都想将慕嫣然撇在屋里,可慕嫣然每次都寻了借口,绝不在贺启钧面前多呆一刻,仿若贺启钧是那会吃人的老虎一般。

往复几次,贺琳蓉大致猜到,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于是每每看着贺启钧,目光中都有一丝不忍,只盼着慕嫣然有朝一日能回心转意,两家亲上加亲。

贺启钧那日受的伤虽情形凶险,可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又好,将养了两个月,如今已能正常活动了,而身上的伤口,也已结了痂。

听王府管事进来回禀说郡主和慕府小姐来了的时候,贺启钧正斜倚在书桌后的藤椅里看兵书,手忙脚乱的扔下书,站起身将有些褶皱的锦袍拉展,贺启钧顿时想起,贺琳蓉定要带着慕嫣然先去见过襄王妃的,一瞬间,贺启钧的脸上,透出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恼怒的瞪了仍旧站在门前的管事一眼,贺启钧眼中的怒气,让管事的满心诧异的点着头出去了,直到出了门,那管事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惹恼了世子爷。

襄王府正屋朝晖堂内,襄王妃抱着小外孙欢喜的满面笑容,一边连声唤着身边的丫鬟,让去请王爷过来看轩哥儿。

身边,贺琳蓉故作不快的撅着嘴说道:“如今有了轩哥儿,母妃都不拿正眼瞧我了,哎,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话音落毕,招来了襄王妃嗔怨的眼光,贺琳蓉笑了笑,拉着慕嫣然去看贺启钧了,一旁,小尾巴一样跟着的慕依然,也紧紧的跟随在慕嫣然身后,朝贺启钧的书房去了。

踏进那个熟悉的院落,慕依然的心头,又泛起了一圈涟漪。她还清晰的记得,这里是她和襄王世子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时的她天真单纯,对面的男子,却已有了成年男子的阳刚气息,只那一眼,就撞开了她的心门。

之后的几次见面,男子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淡笑容,亦正亦邪,别有一番魅惑的吸引,即便是茫茫人海中,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到他,慕依然知道,自己,是喜欢上他了。

及至后来都城里传闻贺启钧喜欢的是慕嫣然,慕依然只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失落。凭什么,慕嫣然就是那个人人称道的,而自己,却永远都摆脱不了一个庶女的称谓?明明前些年,自己才是慕府最得宠的小姐,跟在沈氏身后出席都城贵门宴会时,自己也是那些小姐们竞相交往的对象,可似乎只是一转眼,一切都变了,懦弱的慕嫣然,一夜之间强势了起来,就连那个缩在明徽园从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柳氏,也压在了沈氏的头上。

而这两年多,自己就像是在梦中一般,从未有过的窘迫,那些从前对她来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嫡庶之别,如今已成了压在自己心头的梦靥,让她每晚睡前都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个梦,醒来后,一切还会如从前一般,府里,是沈氏当家,而自己,依旧是阳光下笑靥如花的慕府三小姐。

胡乱思忖间,已进了贺启钧的书房,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扑面而来,慕依然抬起头,顿时看见了让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俊朗面容。

“哥哥,最近可好些了吗?每次问起来,母妃都说没事,要不是轩哥儿身边离不得人,我定要回来顿顿盯着你吃药的。”

知晓贺启钧宁可一日日将养着等伤势自己长好,也不愿意吃药,贺琳蓉埋怨的说道。

“早好了,只不过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让我好生将养着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慕小姐坐…”

说着,贺启钧不动声色的看了慕嫣然一眼,而站在慕嫣然身旁的慕依然,则被他一眼扫过,招呼都欠奉。

“世子定然要好生吃药,早日养好伤才是,要不然,嫣然怎能安心?”

来了襄王府几次,如今与贺启钧也算是熟识了,是故,慕嫣然说起话来,也比从前随性了许多。

话音落毕,慕依然脸上,浮起了一抹错愕。

早在正月时,她就知道了贺启钧受伤的消息,当时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能代他受伤。如今听慕嫣然话语中的意思,似乎贺启钧受伤与慕嫣然有关,再联想到慕嫣然十五那夜出去赏过花灯,慕依然的心内,顿时有了计较。再抬头去看,却看到了贺启钧眼含告诫的目光,慕依然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贺启钧和贺琳蓉兄妹二人说着话,慕嫣然时不时的插几句嘴,而慕依然,像是被人忽略了一般,就那么静静的站在一旁,不一会儿,慕依然就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在她们出门时痴缠着要跟来了,本想着看一眼就好,如今,这种被他忽略的感觉,让她的心中,除了羞愤,再无其它的感觉。

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贺婉茹和慕嫣然起身要走了,慕依然忙不迭的跟着她们朝外去了。

方走了几步,贺启钧疾步追了出来,朗声唤道:“慕小姐留步…”

一瞬间,慕嫣然和慕依然同时顿住脚步转过了头。

似是突然间才意识到慕依然的存在一般,贺启钧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旁,贺婉茹已亲热的唤着慕依然说道:“三妹妹,我们去前面等嫣儿吧…”

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慕依然朝前走了几步。

眼中露出一抹不解,慕嫣然转身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贺启钧问道。

“你,在躲着我?”

深呼了几口气,贺启钧将心中的疑惑,沉声问了出来。

双眉一挑,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隐约,自己的身形已罩进了他的身影中,慕嫣然的心里,顿时扑通扑通的跳起来。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进展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进展

从襄王府回来,慕嫣然有些心神不宁,而身后跟着的慕依然,明显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贺琳蓉瞧见,心内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虽知晓慕依然和贺启钧绝无可能,可自那以后,再去襄王府,无论慕依然假装偶遇也好,故意痴缠也罢,贺婉茹都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避开她。

这一日从宫里回来,慕嫣然又从紫云手里拿到了秋娘送来的荷包,素笺上,将卓远之那四位西丽朋友来往卓远之院落的情形,详细的记录了下来,其中,还包括他们送给卓远之的礼物。

不得不说,卓远之是个很小心的人,每次家中来人,都只让老伯在跟前服侍,即便是跟随他这么久的随安,也会被打发出去做旁的事,莫说是秋娘这个外人了,是故,能送到慕嫣然面前来的消息,想必秋娘都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

知晓了那几个人的来历,慕嫣然没急着下结论,带着紫云去了山水居。

见慕嫣然来此,慕容睿丝毫不诧异,兄妹两人笑闹了几句,慕容睿便提了这两个月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跟卓远之所说,竟相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那两个来都城游玩的西丽人,似乎身份并不那么简单。

可慕容睿再花功夫去查时,之前若有若无的那些线索,便断了,仿佛是对方故意撒出来迷惑那些怀疑他们身份的人用的,一时间,千头万绪,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了。

微蹙着眉头思索了许久,慕嫣然复又抬起头看着慕容睿说道:“三哥,既然对方从一早便已想到会有人怀疑他们,想来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周密的计划,准备的万无一失了,如果我们下大力气去查,查不到结果不说,兴许还会让对方顺藤摸瓜的嗅出我们来。所以,不如以静制动,根据他们下一步的打算慢慢应对,好在,如今我们已经知晓那几个人的身份并不像现在表现的那么简单就是了,这,已经是个大的发现了。”

点头对慕嫣然的意思表示赞同,慕容睿挠着额头说道:“卓远之,倒是真没想到,从前,我还真以为他就是个才华横溢家门不幸的落魄子弟呢,当时还真是满怀同情,如今每每想起来他心中另有算计,算计的还是我身边的亲人,我就想狠狠的揍他一顿。”

哑然失笑,慕嫣然无奈的说道:“三哥,你这样的话听起来,倒像是大哥说的。你不是应该一副笑面虎的模样,暗地里算计他才对的吗?”

脸色一顿,慕容睿的表情顿时不自然起来,摸了摸下巴讪讪的说道:“你三哥我瞧着有那么阴险吗?”

撇了撇嘴,慕嫣然俏皮的笑了笑说道:“那些门面大一些的铺子里,哪个掌柜的不是一脸笑呵呵,无形中把客人荷包里的银子算计去的?三哥既然想经商,这些不学怎么行呢?”

被慕嫣然打趣,慕容睿顿时恢复了小时候那般调皮的模样,张牙舞爪的朝慕嫣然扑来,兄妹二人的笑声,溢满了整个山水居。

三月二十六日,本是个极寻常的日子,可慕府里,却欢天喜地的如同过年一般,每个过往的下人脸上,都是一副欣喜的笑颜,让从宫里伴读回来的慕嫣然不禁诧异极了。

及至到了柏松堂,看见坐在上首处的慕老太太和柳氏俱是关怀备至的问候着卓远之,慕嫣然的心内,大致猜到了一点。

“嫣儿,快来,这是远之送你的礼物,府里的人,上至老太太,下至翠竹苑书房里的几个小厮,人人有份,真是难为了远之如此有心呢。”

将身边的一个方寸约许的墨色小锦盒递给慕嫣然,柳氏乐呵呵的说道。

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笔直坐在扶手椅中的卓远之,慕嫣然打趣的问道:“卓公子近日发财了?”

嗔怒的斜了慕嫣然一眼,柳氏替卓远之解围一般的说道:“从前就瞧着远之是个好孩子,如今看来,果真没看错人。”

说罢,柳氏继续说道:“远之从前在南边的时候,结交了几个朋友,都是做生意的,远之投了些钱进去,也没指望赚多少,能多几个零用也好。后来来了都城,那些钱便也没去要,怪不得说老天爷都是开眼的呢,远之那几个朋友可巧来了都城,又都遇上了。从前远之投进去的那些钱,虽不多,可这么些年来,利滚利的,也有不老少了。”

说罢,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柳氏满眼赞赏的看了卓远之一眼,又看着慕老太太夸道:“老太太,怪不得老人都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呢,这要换了旁人,早把那些银子昧在自己个儿的腰包里了,远之这几个朋友,也着实都是好的。”

赞同的点着头,慕老太太一脸慈祥的看着身前的卓远之柔声说道:“远之啊,你在慕府,我们一向都当你像自家人一般,改日请你那几个朋友来府里,准备一桌酒席好好招待招待人家,好歹是远方来客,别怠慢了人家。”

点头应着,卓远之一边迟疑着说道:“老太太和夫人的心意,远之代几位朋友谢过了,回头若是有机会,远之定当请他们来府里做客。”

又坐了一会儿,卓远之有礼的告辞,出了柏松堂。

看着卓远之走了,慕嫣然打开了那个黑锦盒,里面,却是一枚雅致的书签,一看就是出自方寸书院。

这样的礼物,虽不名贵,却也多了一份特别,无论送给什么样的人都是极讨喜的,慕嫣然嘴角不屑的笑了笑,盖住了锦盒。

见慕嫣然似是不太喜欢,柳氏轻声说道:“都是他的一番心意,你可别嫌弃。虽瞧着不怎么值钱,可这满府上下,从前他熟识的,无论主子还是下人,都备了一份呢,单论这份心思,就无人能比。”

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此刻自己若是说卓远之不好,慕老太太和柳氏定然要以为自己对卓远之有偏见了。

如是想着,慕嫣然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回到明徽园,柳氏从袖笼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春兰让她交到账房里去,一边看着慕嫣然不住口的夸赞道:“你别说,那卓公子还真是个正人君子,这么些年来,在慕府花用的,一笔笔记的门儿清,今儿可是全还回来了。”

见慕嫣然看了一眼从帘子下出去的春兰,柳氏点了点头说道:“这两年,除了月例银子,他偶尔还从账房上额外支一些,都是娘应过他的,零零总总的,也就一二百两的样子,加上去年他要租赁那所宅子从娘这儿借过八十两银子,如今,他统共还了三百两,只多不少。再加上今儿给众人买了礼物,怕是又是不老少,哎,真让他破费了。”

想到卓远之这么些年来在外飘零,日子过的必是极为艰辛,如今手头稍稍宽裕些,就想着报答慕府,柳氏对卓远之的好感,顿时又增了几分。

想起前世时卓远之做过的那些事,若不是亲自经历过,怕是连慕嫣然自己都不会相信,几番犹豫,慕嫣然将原本要说的话都吞回了肚中,一边在心内暗想着有朝一日和几位兄长揭穿卓远之的真实面目。

没几天,卓远之又带着三心阁的招牌点心来了慕府,说是他那几位朋友带给慕老太太、柳氏和几位小姐的,说他们不日即将离开都城,却是没时间再来慕府了,还说有朝一日再来都城,定当亲来拜访,这一次,还望慕老太太等人见谅。

有礼貌的年轻人,总是让人心生好感,看到眼前温文尔雅的卓远之,慕老太太一边示意明霞过去接了食盒过来,一边柔声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倒是让你那几位朋友颇费了,记得邀请他们,下一回再来都城,务必来府里做客。”

一旁,柳氏也连声附和着。

慕嫣然听说此事的时候,正在看秋娘送来的信,信里说,卓远之的那四位朋友已定了四月初六离开都城,不过却说六七月间还会再来。

六七月间?

想到他们是来自西丽,而六七月间,怕是西丽来求亲的使者也要到了,慕嫣然的心里,顿时咯噔一记响声。

不知道,这几个人和西丽皇族,会不会有关系。

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凭空的猜测并不会得到结论,而这一切,也只能等到将来再一一破解了,慕嫣然怏怏的想着,随即将这事搁置在了一边。

尽管如此,对卓远之那四个西丽来的朋友,慕嫣然心中仍旧存了些好奇,央了慕容睿,四月初六那日,兄妹二人坐着马车出了都城。

卓远之送朋友的时辰,慕容睿也是知晓的,何况这一两个月间,在慕容睿的有意为之之下,几个人都相当熟稔了,是故,慕容睿出现的时候,那几个人并未诧异。

躲在马车里,透着微风吹起的车帘看着凉亭内把酒告别的几人,看着其中一人的背影,慕嫣然竟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眼熟,低着头思忖了半天,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旋即,想到自己并不曾认识西丽的人,慕嫣然自嘲的笑了笑,甩过了方才那荒唐的感觉。

下一瞬,待那六人鱼贯着走出凉亭,看清那人的面孔,慕嫣然顿时呆住了。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一十四章 打探

第二百一十四章 打探

回程的路上,慕嫣然的脑中,竟是满满的震惊和不解。

那人,赫然竟是西丽王子,前世时贺婉茹的夫婿。可堂堂西丽储君,怎会在如此时刻出现在大梁都城内?而且,会和卓远之有关,而卓远之,又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呢?

脑中的谜团一个接一个,连慕容睿在她耳边唤她,慕嫣然都未听见。可等回过神来,慕嫣然一时之间又找不出应对的理由,只能含糊着搪塞过去了。

回到潇湘阁,将秋娘这两个月间送来的消息整理了一遍,慕嫣然仍旧觉得脑中一点头绪都没有,如今,除了知晓那几个人的身份,以及他们与卓远之有旧有关,其它,却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了,慕嫣然越想越头疼。

为今之计,只能从卓远之身上突破了。

想到此,慕嫣然心中慢慢的清明了起来,眼中,也浮起了一抹轻微的算计。

到了四月,慕府内,柳氏又忙碌着准备了起来,何氏的产期预估是在五月中旬,大概端午过后就要准备起来了,是故这些日子,柳氏一边斟酌着让稳婆先进府候着,以备不时之需,一边托人去找寻几位家世清白的乳母。

而榕哥儿,也知晓自己要有弟弟妹妹了,每日里乖巧的不再去痴缠何氏,要么跟在慕老太太身边,要么就是窝在明徽园,柳氏看账本,他就自己坐在软榻上玩手里的玩偶,等慕容瑾从学堂回来,屁颠屁颠的跟着慕容瑾满院子乱跑,惹得乳母在身后不住声的叮嘱着,生怕把这位小祖宗给摔了。

卓远之不再从慕府领月例银子,瞧着倒是比从前多了几分意气奋发的模样,慕嫣然暗叹“人穷志短,古人诚不我欺”,不过,比之从前,卓远之回慕府的次数倒是多了许多,有时候是找慕昭扬请教学问上遇到的疑难,有时候,则提着新鲜的瓜果点心来陪着慕老太太和柳氏说会儿话,一时间,卓远之在慕府的声名,愈发好起来,慕府从上至下,除了慕容睿和慕嫣然,以及紫云紫月二人,其他人,每每提及卓远之,都是赞不绝口。

这一日歇了午觉起来,听紫月说卓远之又来了,慕嫣然打发了紫月去柏松堂瞧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慕嫣然似往日一般,带着紫云去了柏松堂,恰好,在柏松堂的院门处,遇见了卓远之。

“二小姐安好…”

拱手朝慕嫣然一拜,卓远之一派和煦,午后的阳光顺着院墙落在他的眉梢肩膀,愈发衬得他面容如玉,身姿挺拔。

“嫣然见过卓公子。”

回了礼,慕嫣然闪开一步,让开了路,眼角,却不自禁的看向卓远之的脚步。

果然,卓远之并未急着离去,一脸淡淡的笑容看向慕嫣然,口中轻声说道:“远之一早便听几位兄长说,二小姐的才学极好。方寸书院最近购置了一批新书,都是杂记游文,颇受青睐,二小姐若是有空,不妨去看看,定会有所收获。”

颔首一笑,慕嫣然抬头谢道:“多谢卓公子了。”

点头应下,卓远之抬脚打算离开,耳边,传来了慕嫣然有礼的问话声:“前些日子卓公子送的礼物,嫣然还没有谢过卓公子呢。为表诚意,嫣然也想准备一份礼物回赠卓公子,却不知卓公子可有什么喜好?”

释然的笑着,卓远之摆了摆手答道:“区区一份小礼物而已,二小姐切莫为此挂怀,否则远之心内着实不安。”

故作一副小女儿的天真姿态,慕嫣然怏怏不乐的嘟囔道:“父亲教过我的,无功不受禄,礼尚往来才是长久之道。难道,卓公子是打算与慕府划清界限,所以才不收嫣然的回礼吗?”

脸色一顿,卓远之的神情有些讪讪的,随即侧着头思忖了一下轻声答道:“翠竹苑书房里有一套大梁水绘图,恩师说二小姐手里有临摹的,若是可以,还请二小姐送给远之一份,远之不胜感激。”

大梁水绘图,描绘的是大梁境内的若干条水道,通常是在水利等方面有需要的人才会用到,当然,也另外有一部分人会在游历的时候看这个,选择从哪儿走陆路,再从哪儿转水路,也便利的多。

“没想到卓公子也对大梁山水感兴趣,既然如此,嫣然绘好后会差人送去荷花巷,若是过于粗陋,还望卓公子莫要嫌弃。”

卓远之索要的礼物,不会让人花费过多银钱,却又得花不少的心思,说起来,也算是一份拿得出手的贺礼了,慕嫣然一边暗叹他的心思转换之快,一边抿嘴笑着,应下了他的请求。

拱手朝慕嫣然一拜,卓远之直起腰出了柏松堂的大门。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慕嫣然低声吩咐着紫云,让她记得这几日有空的时候把那份大梁水绘图临摹出一份来,让常清送到荷花巷去。

陪着慕老太太聊了会儿天,又跟着贺琳蓉去襄王府跑了一趟,再回到慕府时,天色已暗了,看着膳桌旁慕昭扬一脸不虞的脸色,慕嫣然直觉的去看慕容睿,果然,他的脸色也有些不好。

慕昭扬不说话,柏松堂里顿时比平日里安静的几分,便连一向吵闹的榕哥儿,也规矩的坐在乳母怀里用完了饭,急吼吼的跟着慕容瑾跑了。

慕昭扬似往日一般,用完膳必定要陪慕老太太说会儿话,趁着这个功夫,慕嫣然带着紫云疾步去了山水居,果然,慕容睿坐在书桌前正在发呆。

“三哥,怎么了?可是你又去跟父亲说经商的事了?”

这几个月,表面上瞧着一派宁静,实际上,慕昭扬没少盯着慕容睿,生怕这个儿子不改初衷的要去经商。可慕容睿除了往外跑的时间多了些,每日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学堂,慕昭扬便听之任之了,甚至偶尔见到慕容睿和太子在一起,慕昭扬还会觉得心中有老怀甚慰的感觉,可今儿回府,慕容睿却已经在翠竹苑书房候着自己了,口中的说辞,如同年前那次一般,只不过,这次准备的理由,却比上一次充分了许多。

听他说完,慕昭扬便冷着脸出了翠竹苑,可心内的波涛汹涌,却是无人知晓。

对三个儿子,慕昭扬自问一视同仁,如今慕容言在军中颇有建树,慕容峻又是状元,将来也定然官路显赫,唯独这个自小便比两位兄长性子活脱的慕容睿,让慕昭扬最是矛盾。

做父母的,惟愿子女开心,慕昭扬也希望慕容睿能像他的两位兄长一般,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可偏偏他却选中了地位最低等的商人,前一次,自己还可以以此来拒绝他,可如今…

哎,一想到慕容睿谈及经商时眼中散发出的夺亮光芒,想到他制定的从商策略,慕昭扬的心内,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山水居内,慕容睿深深的叹了口气,看着慕嫣然低声问道:“嫣儿,若是父亲执意不许,你说,我该放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