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王妃和宣王妃,你也见过了,日后无事可以在一起说说话儿,打发时间也是好的,她们都是性情极好的女子,相信你们一定处的来的。”

庞香凝在,太后自是不好把她的终身大事拿出来说,是故,一番似是而非的言辞中,太后目光闪烁的看向慕嫣然,一边,又柔和的拍了拍庞香凝的手。

而这厢,慕嫣然却满腹狐疑的暗自揣测:往年殿选过后,总有一部分,会被赐婚给都城中宗亲家的子弟。若庞香凝真是如看到的这般优秀,为什么会殿选失力,直接遣送回家,如今,却不得不由太后张罗起她的婚事来了?

再说了,即便是真的返回家中,庞香凝作为庞府嫡女,必定会有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到时候作为正房夫人,自然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太后,又怎会甘心让她做一个侧妃?

如是想着,慕嫣然的心中, 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感觉:难道,太后厌恶宛贵妃,厌恶自己,竟连着宣王妃的身份,都不想让自己做下去了?

宣王侧妃?如今看来,怕是为她做正妃所铺垫的一个台阶罢了吧?

如是想着,再看向庞香凝时,慕嫣然已全无好感。

而那厢,焕王妃已话语柔和的问起来:“香凝妹妹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啊?可看书吗?”

唇角边带出了一抹柔媚至极的笑容,庞香凝轻声答道:“回焕王妃的话,看书、绣花、抚琴,香凝平日里都是如此打发时间的,书看的不多,左右不过是前朝流传下来的那些教导小姐们妇容妇德的书罢了,表面看着无趣,其实细细揣摩,倒也另有一番意味。不过全都是打发时间罢了,绣花倒是做的多些。”

一番话,既表明了自己多才多艺,又暗里带出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己即便是看书,看的也是那些教导女子三从四德的书,果然,太后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了,看着庞香凝的目光也更加欣慰满意。

“奴婢瞧着,香凝小姐竟同太后没出嫁前有几分相似呢,如今再看,这眉眼,这气度,都着实是像呢,怨不得太后喜欢香凝小姐,想留在身边呢…”

苏掌事是太后的陪嫁,这么些年来跟在太后身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便是永成帝面前,她也能说得上几句话。是故,听她这么说,庞香凝的笑容愈发羞赧了,一边,却颔首谢道:“香凝没有这么好,当不得苏嬷嬷如此夸赞。”

而太后,则满意的连点着头,口中的话语,也愈发轻柔:“好孩子,你父亲母亲果然将你养的极好,真不愧是我庞家的女儿啊…”

太后这样毫不掩饰的夸赞,顿时,庞香凝心内暗喜,面上,却做出了一派娇羞的模样,低垂着头坐在太后身边,说不出的可人。

“好了,今日恰好焕王妃和宣王妃来给哀家请安,所以才唤你出来和她们一见,左右无事,让采蝶带你去御花园逛逛吧。”

慈爱的说着,太后唤了采蝶,让她带着庞香凝出去了。

看着庞香凝婀娜多姿的背影渐渐的淡出了永寿宫的宫门,太后方收回目光,看着慕嫣然沉声说道:“怎么样,这样隽秀的人儿,不辱没了你瑞安宫吧?”

心中怨怪,面上却丝毫不敢显,慕嫣然低声说道:“本想着只是旁人家的小家碧玉,不成想是太后娘家的妹妹,又是如此天人之姿,做宣王侧妃,怕是委屈了香凝姑娘,太后是香凝姑娘的姑祖母,定然心内不舍,还望太后娘娘做主,给香凝姑娘另择一门匹配的婚事,也算不辜负了庞府的期望。”

慕嫣然的一席话说完,太后的脸上,已有些铁青,口中的话语,也跟着不客气起来:“哀家是她的姑祖母,自然会为她打算,还轮不到你来教导哀家。何况,宣王是哀家的亲孙,哀家自然也要为他打算,难道你还能阻止哀家不成?”

慕嫣然自然是不能阻止的,否则,一顶善妒、违逆长者的大帽子,瞬时就会扣下来。可是,要真是让那庞香凝进了瑞安宫的门,慕嫣然心中更不愿。

毫不示弱的看向太后,慕嫣然口中扬声说道:“太后一片关爱之心,孙媳领情。可是,太子殿下身为储君,迎娶太子妃后,三年后方纳了侧妃,宣王殿下和嫣然,成亲不过半年,如今也算是新婚,身边这么快就添新人,对孙媳着实不公。虽孙媳自知殿下和太子没有可比性,可同是太后的亲孙子,为什么太后只给宣王殿下指了侧妃,太后不能如此偏颇吧?”

“你是在质问哀家吗?”

心知慕嫣然说的有道理,太后面上神色不善,看着慕嫣然的眼光,也愈发不喜起来。

“孙媳不敢…”

起身跪倒在地,慕嫣然垂首说道。

“适逢选秀,全天下的好姑娘,都汇集都城,哀家也是看到了中意的人选,这才起了心思,如今你不识好歹不说,还黑白颠倒的来质问哀家,这是慕府教你的规矩不成?”

厉声说着,太后狠狠的剜了慕嫣然一眼,又继续说道:“为人妇者,切忌张狂,善妒,哀家瞧着,如今这几样儿,你倒是都占全了,真不晓得当日宣王吃了什么**,瞎了眼,才相中了你这样的好王妃。”

太后的话语说的愈发不堪,慕嫣然的心中,却一片冷寂。

转头看向焕王妃,太后轻声问道:“适才你们进殿时,哀家口中所说的那个女子,却并不是香凝,哀家有意指给焕王,你可有意见啊?”

成婚半年身边便添新人,这便是论到皇后面前,也是没有道理的,只要焕王妃不愿,太后不可能如此强逼二人,那么,此事总有转圜的余地。

如是想着,慕嫣然的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可转瞬,就被焕王妃的话语惊住了。

“太后娘娘对焕王殿下和孙媳的一片照拂之心,孙媳怎敢拒绝?孙媳拜谢太后…”

起身拜倒,焕王妃没有一丝感情的平淡话语,却像一缕清风一般,吹到了太后的心尖,而慕嫣然,却像置身寒冬一般,说不出的寂寥。

这世间,当真有愿意为良人纳妾的女子吗?慕嫣然不信。

可抬眼看到的,却是焕王妃一如从前的平静面容。

“同是皇子正妃,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果然不是一星半点的。”

慨然叹着,太后看向慕嫣然问道:“女子三从四德,如今看来,你在哀家这儿学了三个月的规矩,倒是一点儿都没学进去啊…”

看着慕嫣然垂首的模样,太后幽幽的说道:“去院子里跪着吧,好好的反省反省,到底该如何为人妇,若是想明白了,再进来回话。”

见慕嫣然毫不迟疑的起身朝外走,太后怒气丛生,一边,却转过头看着苏掌事吩咐道:“去看顾着些,等日头大了,就让宣王妃起身吧,免得说哀家这祖母恁地心狠…”

迈出正殿门,看着头顶阴沉沉看不见一丝阳光的天空,慕嫣然的嘴角,浮起了一抹苦笑。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九十一章 罚跪

第二百九十一章 罚跪

缓步走下台阶,转身走了几步,慕嫣然笔直的跪在了院中,瞬时,永寿宫的奴婢们,尽数低垂着头忙乱起了手里的活,仿若眼前并没有一个大活人一般。要知道,宫里的主子,可是极要脸面的,便是要责罚奴婢,也都是关起门里私下处理的,如今日一般,却还是头一遭。

“小姐,奴婢这就先回宫里去了,等殿下回来,也好赶过来。”

方才一直侯在殿外,正殿里发生的事情,紫云虽未亲眼见到,却也大致知晓了。此刻见慕嫣然被罚,哪里顾得了许多。反正瑞安宫的主子奴才都被人当成没规矩的了,此刻也在乎不了那么多了。

是故,紫云说完,便转身极没形象的提着裙裾朝外跑去。

可她的脚步再快,哪里快的过苏掌事的眼色,和守在宫门口的小太监?

面前一暗,两个小太监挡住了去路,身后,传来了苏掌事平静的话语:“宣王妃犯错受罚,身边的宫婢,岂能轻易免过?紫云姑娘,你还是好好儿的在宣王妃身后伺候着吧…”

心中一沉,紫云有些不忿的转过身,走到慕嫣然身后,轻轻的跪下了。

此刻方过巳时,平日里,太阳已经洒满院落了,可今日,却阴沉沉的只能看到廊檐垂下的淡淡斑驳疏影,慕嫣然的一双手缩进袖笼里紧紧攥住,口中,更是渗出了淡淡的腥甜气息。

人影浮动,却是焕王妃带着宫婢略过她身侧出去了,想起方才她大度的说愿意太后指个新人到鸿宁宫,慕嫣然的唇边,浮起了一抹苦笑。

倘若焕王妃心中有焕王,她,是不是也会如今日一般,愿意焕王身边出现个人比花娇的新人呢?

虽太阳没有露头,可空气中,仍有一丝淡薄热气,不一会儿,慕嫣然的额头鬓间,便晕起了一层薄汗。

身后,紫云有些担忧的说道:“小姐,平日里我们都是巳时二刻就回去了的,一会儿说不定紫月她们会寻了来。”

如此说着,紫云的话语中,仍旧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忐忑。

慕嫣然历来随和,不似旁的主子那般出门时左拥右护的带好些宫婢,所以每每出门都是带一两个人,今日,因为将近中秋,慕嫣然嘱咐了她们把瑞安宫装扮喜庆些,便只带了紫云一人。到了时辰若是自己二人没回去,紫月等人又以为她们去了漪兰宫,这可如何是好?

有些沮丧的想着,紫云一边扭头去看,却见永寿宫虽宫门大开,可那两个小太监,却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宫门口,仿若就是为了防止自己逃脱一般。

再转过头,慕嫣然仍旧面无表情的笔直跪着,紫云不敢多言,低垂下了头。

永寿宫内殿里,从半开的窗口打量了一眼台阶下跪着的那主仆二人,太后不屑的说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那宣王从前就是个没规矩的,如今又娶了这样一个王妃,瞧瞧跟在身边的又都是些什么样的奴才?”

敛目站在太后身侧,苏掌事轻声说道:“奴婢倒不是替宣王和宣王妃说话,只是,方才宣王妃倒是有一句话说的在理,她和宣王如今也算新婚,又没有诞下子嗣,即便是皇上和皇后过问起来,太后您也占不住理,平白落了口舌。何况…”

“何况那香凝小姐,天仙一般绝色的人儿,做个侧妃,倒着实是委屈了她了。”

偷眼打量着太后的神色,苏掌事揣测的说着。

唇角沁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太后幽幽的说道:“宫里的皇子身边,向来都是娶了正妃再纳侧妃,这虽然不是规矩,可规矩向来不都是人定的?再说了,哀家又没有说指了侧妃进去就要怎么样?宣王如今已是龙虎大将军了,自然身边要有个妥帖的人照顾着,那慕嫣然向来没分寸,哀家关心自己的亲孙,还要顾及她的感受不成?”

强辩的说着,太后撇了撇嘴角说道:“漪兰宫那位,从前就是个狐媚子,若不是她,先恒王怎会要休了恒王妃?也就皇后也是她文家的女儿,若是换了旁人家的,指不定现在坐在凤座上母仪天下的女人是谁了。慕嫣然从一开始,怕就是她相中的吧?不知怎么的说中了宣王,如今婆媳俩都是一个货色,偏皇上竟觉得她们都是好的,哼…”

不忿的说着,太后的手下用了几分力,顿时,搁在案桌上的茶碗便翻了,一碗茶水尽数倾倒,水流顺着光滑的桌面汩汩流下,一眼望去,多了几分凌厉。

“那香凝小姐?”

迟疑的问着,苏掌事看向太后,却见太后面上的表情略有舒缓,竟带出了一丝笑意。

“如今庞氏一族在后/宫里的势力已大不如从前,皇上登基后选秀多次,可庞家的女儿,却没有一个被选进宫的,哀家深知,他心里,对哀家必定也是有怨气的。可是,只要哀家是大梁的太后,庞氏一族便绝不会没落了。皇上不愿自己身边有庞家的女儿,哀家便遂了他的意,可是这一次,即便他不喜,哀家却也要坚持的。否则,等哀家百年后,庞氏一族在大梁,岂不是无立足之地了?”

厉声说着,太后的眼中,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

眼中有些无奈,苏掌事却柔声劝慰道:“太后一心为了娘家,庞氏族人若是知晓了,定会万分感念太后恩德。不过,太后也莫要太过担忧了,如今庞氏族人众多,想来必定会有许多出众的青年才俊,日后庞家在大梁不会如此不堪的。”

“不会?哈哈…”

冷声笑着,太后的一只手攥成拳状,有些失望的说道:“先帝时,庞府是什么模样,你也是清楚的吧?再瞧瞧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儿?父亲和兄长们,一心振兴家业,哀家做皇后那会儿,怕是庞氏最繁盛的时候了吧?盛极必衰,老人果然没有说错,有哀家这母仪天下的皇后在,族中那起子人整日只知道坐享其成,偌大的家业,如今,败落成了什么样儿?”

接过采蝶捧来的热茶,太后轻悠悠的喝了一口,才舒缓着语气说道:“前朝和后/宫,历来都是紧密不可分的,哀家也要未雨绸缪才行啊…如今,太子身边有了香荷,那虽是个庶出的,可心机却着实比香凝那丫头都强,只要太子登基,她必定也是位及四妃的,只盼着庞氏一族能慢慢有起色吧。至于香凝,如今看来,倒也是委屈她了,不过,这眼光,总要放长远些才是。那宣王,从前看着丝毫不起眼,谁知骨子里倒也着实有些皇家的狠劲儿,不过两年的功夫罢了,如今已是龙虎大将军了,若是不出意外,将来太子登基,说不定,还会大大倚重于他呢。到了那时,香凝,说不定已是宣王正妃了…”

说到最后,太后的话语中,已透出些微的笃定,仿佛已看到了那日一般,眼神中,泛起了一抹成竹在胸的晶亮。

转过头又撇了一眼院中那脸色有些苍白的主仆二人,太后微蹙着眉头厌弃的说道:“那慕嫣然,没教养没规矩,与香凝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宣王嘛,半大的毛头小子,这些年身边也没经历多少女子,这冷不丁的身边出现了一个,自然当香饽饽一般宠着。等香凝到了宣王身边,宣王自然分辨的出谁好谁坏,如今,便让她再安心的当几日宣王妃吧。”

浅笑着,苏掌事拍马的赞道:“太后慧眼如炬…那香凝小姐,真真儿同太后年轻时如出一辙,端的是个风姿卓绝的佳人呢,太后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点头笑着,太后也出声赞道:“香凝那孩子,哀家着实喜欢…”

这厢,主仆二人好一番闲适惬意,而院落里,慕嫣然和紫云,却是心内连连叫苦。

这具身子,自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苦,便是小时候跟着三哥慕容睿爬了狗洞溜出去玩,回府后也不过是挨一顿手板,像今日这般一动不动的跪这么久,倒是头一遭。

膝盖处传来钻心的刺痛,慕嫣然不安的微微蹲坐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轻揉着膝盖,只片刻的功夫,便又如方才一般跪直了,而身后,传来了紫云低低的唤声:“小姐,太后也没说让咱们跪多久,这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咧嘴苦笑了一下,慕嫣然低声说道:“只要我现在起身进殿,说愿意让庞府那位小姐进瑞安宫,太后必定会免了这顿责罚。”

“那我们这般跪着,太后就不让那位庞小姐进宫了吗?”

有些不明白慕嫣然的意思,紫云诧异的问道。

撇了撇嘴,慕嫣然冷笑着说道:“自然不是,她如今,定是铁了心要如此的,不过,我也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不是?难不成她就以为我是好拿捏的?”

口中强硬的说着,心里,慕嫣然却嘟囔着暗叫:贺启暄,你快来呀,你媳妇儿正被这老妖婆欺负呢,你在哪儿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飞奔着迈进永寿宫,却看见慕嫣然正跪在那里,贺启暄心里没来由的腾起了一股怒气。无处可撒,贺启暄抬脚一脚将那太监飞踹出去,口中厉声斥道:“没眼力见的奴才,本王来了,也不知道通禀?”

话语落毕,传出了那小太监惶恐的通禀声:“宣王殿下到…”

转过头看着贺启暄,慕嫣然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也不由的踏实了几分。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九十二章 顶撞

第二百九十二章 顶撞

眼中的怒火像是要喷薄而出,贺启暄疾步走到慕嫣然身侧,俯身将她轻柔的抱起,迈到台阶上,把她放在了廊檐下的条椅上。

看了一眼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紫云,贺启暄沉声吩咐道:“照顾好王妃…”

说罢,贺启暄伸手摸了摸慕嫣然的脸颊,站直身子,大踏步迈进了正殿。

“启暄给太后请安,太后万安…”

俯身拜道,贺启暄给太后请了安,眼角处,却看到太后一脸震怒。

“哀家可受不得你这一拜,这甫一进了哀家的永寿宫,你就又打又杀的踹飞了一个奴才,莫不是心里对哀家有气,却撒在了奴才身上?”

寒烟骤起,太后看着跪在面前的贺启暄沉声问道。

按常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贺启暄却是要道上一句“启暄不敢”的,可是方才回到瑞安宫,听宫里的奴才说慕嫣然早起出去便未回来,贺启暄的心头就有些不妙,直觉的,便认为一定与太后有关。

未等派去漪兰宫的紫月回来回话,贺启暄便径直来了永寿宫,一进宫门,便看见慕嫣然和紫云径自跪在廊檐下,却不知晓已跪了多久,那一刻,贺启暄的心里,不由的就怒气丛生,脑中想都未想,看着站在宫门内的那两个小太监,下意识的便觉得他二人是要挡着不许慕嫣然二人跑出来的,震怒之下,贺启暄抬脚便招呼了上去。

此刻太后问起,贺启暄面色不变,却是出声问道:“孙儿愚钝,敢问太后,嫣然犯了何等过错,太后要罚她跪于院中?”

见太后不答话,贺启暄抬头望去,却见她正粗喘着气,一双眼眸中,更是泛出了狠戾的愤怒。

话语丝毫不见绵软,贺启暄继续问道:“嫣然若是有做错的地方,太后教导便是,她好歹也是宣王妃,便是不顾及父皇和母后,为着孙儿的颜面,太后也不该如此罚她,这般下去,嫣然在这宫里,可还有颜面?”

“你这是在质问哀家吗?跟着上书房的夫子们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你的学问,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先贤便是教你这般和长辈说话的?”

暴怒的气息,如同是从风箱中抽/拉出来的一般,太后的话语中,已不自禁的带出了几分从前的泼辣。

沉默不语,贺启暄只静静的看着太后,可那眼光,却冰冷如寒冬冷风,顿时,太后的心里,弥漫起了一股寒气,她仿若觉得,在贺启暄的眼中,自己是战场上站在他对立一面那即将没有生息的敌人。

仿佛给自己支撑的气力一般,太后紧紧的攥着手心里的佛珠,浑然不觉,那一颗颗圆润的檀木佛珠,已像是嵌进了自己的掌心一般,硌的手掌生疼。

祖孙二人眼神对峙,空气中,莫名的透着一份紧张的压迫感。

不一会儿,殿外传来了小太监的通禀声:“宛贵妃娘娘到…”

听到那声音,太后的脸上,浮起了一抹不齿的笑容,看向贺启暄时,言语也不似方才那么咄咄逼人了:“瞧,有人来给你撑腰了…”

安抚的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慕嫣然,宛贵妃点了点头,迈进了内殿拜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似乎前十几年加起来,也没有近几个月见宛贵妃的次数多,如今,先恒王已不知投胎到了哪家,自己在铜镜中看过去,也苍老憔悴了几分,鬓间的白发,更是止都止不住的冒出来,而跪在面前的宛贵妃,却褪去了当年初见她时的青涩和稚嫩,如今通身只剩下了贵气逼人的灼灼光华。

只那么静静的看着,太后就觉得心里那些方才强自压下的怒气,又铺天盖地的席卷了出来。

沉默不语间,殿外,再次传来了小太监诚惶诚恐的通禀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这一下,太后却是连冷笑也笑不出来了,看着门外那个一身明黄色朝服的高大身影,心中,却是暗自叹了口气。

紧随其后的皇后,看着跪倒在廊道里的慕嫣然,顿下脚步柔声说道:“宣王妃起来吧,跟本宫一起进去吧,若是有什么误会,说清楚也便好了,犯不着惹的老人家动怒。”

是了,太后如今已是日薄西山的老人家了,这后/宫里的事,可都是皇后说了算。

如是想着,慕嫣然感激的冲皇后一笑,站起身跟在她身后进了永寿宫正殿。

皇后俯身给太后行了礼,待她叫了起,站起身坐在了永成帝对面的扶手椅中,而慕嫣然,不动声色的行了礼,径自过去跪在了贺启暄身旁。

“素心平身吧…”

自己进来也有一会儿功夫了,可宛贵妃仍旧跪在太后面前,知晓太后是故意为难她,永成帝看了太后一眼,径自发了话。

眼中带着欣喜的光芒,这样的毫不遮掩,却像是在太后脸上扇了一记耳光,在太后不善的面色中,宛贵妃站起身,坐在了皇后下首处。

“哀家还觉得奇怪,怎么一大早起来永寿宫门前的树上有喜鹊渣渣叫呢,除了太子和太子妃,哀家这儿,宫里最有头有脸的主子,今儿倒是都来过一趟了。”

冷眼看着永成帝,太后扬声说着,说罢,眼神却像刀子一般的剜了慕嫣然一眼,可慕嫣然低垂着头,哪里看的到,是故,太后的脸色,愈发不善了。

懒得和太后寒暄,永成帝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开门见山的说道:“暄儿和宣王妃到底是小辈,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母后直接告诉皇后,皇后是他们的嫡母,自然会去管教他们,母后犯不着和他们一般计较,若是气病了,倒是他们的不是了。”

冷笑着,太后面色柔和的看向永成帝说道:“管教倒是谈不上,哀家也是宣王和宣王妃的祖母,哀家关心亲孙罢了,只不过,宣王妃的规矩,怕是没学好,尤其是于妇德之上。”

见座下几人均不接茬,太后自顾自的说道:“身为皇家的媳妇,端庄大方是必须的,宣王妃目无尊长,拂逆长辈不说,如今又多了善妒一条,你们说,哀家可还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下去?”

永寿宫里发生的事,殿内几人,除了太后和慕嫣然知晓,其余诸人,此刻都是一头雾水,见太后说的如此有底气,皇后看了永成帝一眼,不禁正色说道:“宣王妃,太后毕竟是长辈,若真是犯了错,给太后磕头赔个罪吧,太后历来疼爱小辈,必不会生你的气便是了。”

皇后的一句话,既软化了太后话语中的严厉,又指点了慕嫣然,可太后听着,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一时间,看向皇后的眼色中,也暗含了一丝警告。

而慕嫣然,仍旧跪的笔直,口中却恭声答道:“父皇、母后和母妃对儿媳的一片照拂之心,儿媳心中感念不尽,可若是重来一次,事情恐怕会依旧如此刻一般,儿媳心中并无愧意。”

当即,太后的脸上,已是青黑交加。

心中的不耐,一点点呈现在脸上,永成帝斜了苏掌事一眼沉声问道:“到底所为何事?”

屏气看了太后一眼,苏掌事俯身跪倒,口中恭谨的答道:“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也是一片体恤之心,想着焕王妃和宣王妃在宫中寂寥,所以各指了一位秀女到鸿宁宫和瑞安宫,焕王妃兴高采烈的谢过太后娘娘回去了,可宣王妃…”

顿下的半句话,苏掌事未说出口,而殿内的几人,却是一下子明白了。

永成帝脸色有些不好,却什么都没说,一旁,贺启暄却是大声说道:“太后的一片关怀之心,启暄感激不尽,可好男儿志在为国尽忠,何况启暄如今已有了王妃在身边,却是要辜负太后的心意了,还望太后莫要怪罪孙儿。”

“好,好,好…”

一连道了三个好,太后抬眼看着宛贵妃说道:“这便是你教导出来的好儿子,哀家想怎样,何时轮到这些个晚辈一个两个的跳出来指责哀家了?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席话毕,宛贵妃却不似从前般赫然变脸了,唇边,竟是沁出了一抹浅笑,一时间,在这剑拔弩张的正殿里,竟显得绝美至极。

“为了达成自己心中所愿,能拼力一搏,能有这样的儿子,臣妾甚是欣慰。”

扬声说着,宛贵妃看向背对着自己跪着的那一对背影,心中,说不出的安慰。

“皇子侧妃一事,自有皇后打点,母后如今既已放权,便好生将养,只等着抱重孙尽享天伦便是。何况,焕王和宣王,都是新婚,嫡子未出生之前,侧妃到也不急吧?”

虽是问句,可永成帝说起来,却另是一番下结论的气势,顿时,贺启暄和慕嫣然的心里,都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上首处的太后,永成帝话锋一转问道:“母后心中所想,莫非是庞府送上来的另一名秀女?”

见太后脸色微怔,知晓自己心中所想定然不差,永成帝意味深长的看了太后一眼,方转过脸对仍旧跪着的贺启暄说道:“暄儿平身吧…”

道了谢,贺启暄站起身,扶起了慕嫣然,再看向太后时,眼中已有一些不忿的警告。

太后受了儿子的气,如今又要受孙子的白眼,让她心中如何不气?

正待开口,一抬眼,却看见慕嫣然一脸苍白的晕了过去,而贺启暄已是慌忙的大声喊叫起来:“御医,快传御医,嫣儿,嫣儿…”

看着永寿宫里一阵忙乱,奴才们走动间竞相踩踏,乱成了一窝蜂,太后心中一阵气闷,只恨不得自己也晕过去算了。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九十三章 身孕

第二百九十三章 身孕

一片澄蓝平静的湖泊,广阔的一眼看不到边际,慕嫣然坐在巨石边,将两只脚沁入清凉的湖水中,不禁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好景不长,一阵狂风侵来,慕嫣然只觉得背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猛的便落入了湖中。

自小就不会水,可狗刨却是与生俱来的,眼看便要触及到方才自己坐过的巨石边沿了,头顶处,却出现了一个黑影。

明晃晃的太阳,让慕嫣然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只觉得胸口处像是压了一块重石一般,沉闷的喘不过气来,方喘了一口气,慕嫣然却发现自己已在湖泊中央,四处都有奔腾的水流向自己袭来,不一会儿,口鼻间,便全是水了。

挣扎着伸出胳膊在头顶晃着,慕嫣然蹬着双腿大声唤道:“爹,娘,救我…启暄,启暄…”

“嫣儿,嫣儿,醒醒,嫣儿…”

耳边有轻柔急促的唤声,慕嫣然迷蒙着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贺启暄有些慌乱的面孔。

似是不知身在何处,慕嫣然晃了晃脑袋,复又睁开眼睛逡巡着看了看四周,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落入水里,方才的一切,都是梦境。

可那梦境,却真实的让自己慌乱不堪。

刚开口说了一句,便觉得声音暗哑难听,喉中传来的轻痒,更是让她忍不住的猛咳起来。

“小姐,喝口水吧。”

捧着兑了蜂蜜的温水过来,紫云柔声说着,手中一轻,茶碗已被贺启暄接了过去。

“去端点清淡的粥过来…”

沉声吩咐完,贺启暄俯过身将茶碗对到慕嫣然唇边,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了几口水。

清凉甘甜的茶水在口中蜿蜒而下,直到将一碗水喝尽,慕嫣然仍旧觉得意犹未尽,抬眼看向贺启暄,却见他的眼中,已有些释然的浅笑了。

直到第二碗水喝了一大半,慕嫣然才觉得缓过神来,另一边,贺启暄径自将剩下的几口水喝完,把茶碗丢给了紫月。

只记得前一刻,眼前还是太后娘娘那张波澜不惊的苍老面容,之后的事情,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慕嫣然转过头看着贺启暄低声问道:“我怎么了?”

长呼了几口气,贺启暄起身坐在床榻边,又将慕嫣然的上半身拥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贺启暄话音轻柔的说道:“你在永寿宫晕倒了…”

面色一赧,慕嫣然低头嗫喏了一下,仰着头看着头顶的贺启暄轻声说道:“我的身子骨也太弱了,以后,我也早些起来,跟着你在院子里锻炼身体,好不好?”

只一瞬间,贺启暄的眼睛里,便仿佛坠了无数明亮的星辰,衬着他俊朗的容颜,像是要如烟花一般弥漫开来,慕嫣然痴痴的看着,口中喃喃说道:“真好看…”

话音落毕,眉心处,已落上了贺启暄的吻,男子温热的阳刚气息在慕嫣然脸颊边拂过,让她不自禁的脸红如霞。

平日里,两人也会如今日一般缠/绵,可慕嫣然就是觉得,此刻的贺启暄,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慕嫣然轻声问道。

“嫣儿,你有喜了,再过八个多月,咱们就要有个可爱的孩子了…”

强自沉稳的说着,可贺启暄的话音中,仍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激动,直到话音落毕,贺启暄的脸上,已是满满的笑容。

脑中一片空白,慕嫣然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般,顿在了那儿,过了好一会儿,才抓住贺启暄话语中的关键词:“孩子?”

见贺启暄点了点头,慕嫣然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而一双手,已顺着丝滑的锦缎被面滑下去,停留在了小腹上。

这儿,已经有个小生命了,我要当娘了?

弯起的嘴角,透出了合不拢的笑容,眼角,却有豆大的眼泪止不住的滑落,慕嫣然翻过身子将脸埋在贺启暄的怀里,自责的说道:“我不是个好娘亲,他都一个多月了,我竟然没发现,晌午在永寿宫的院子里,我还跪了一个多时辰,后来进了正殿,又跪了那么久…”

哭泣着说着,慕嫣然猛的抬起头看着贺启暄问道:“可请了御医吗?御医怎么说?他不会有事吧?我…都是我不好。”

语无伦次的说着,慕嫣然的一双眼眸,如小鹿一边娇弱可怜,一时间,贺启暄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涨。

伸出手揽住她,将她固定在怀里抱好,贺启暄伸手轻柔的擦拭着她的眼泪说道:“不碍事,御医来看过了,说孩子很好,跟他爹一样,皮实着呢…”

贺启暄的话,慕嫣然从不怀疑,有些错乱的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慕嫣然紧紧的环住他的腰身说道:“我们要做爹娘了,真好…”

“是啊,真好…嫣儿,谢谢你。”

感慨的说着,贺启暄转过脸,在慕嫣然脸颊边轻轻吻了一下。

“母妃知道了吗?”

静谧的温柔眷恋过后,慕嫣然的心里,愈发欣喜,想到宛贵妃一直盼望着自己有孕,慕嫣然娇羞的问道。

点了点头,贺启暄的眼中,滑过了一抹薄怒,一边,却暗叹了几口气说道:“你在永寿宫晕倒了,当即便召了御医,然后,御医便诊出你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复又低头吻了一下,贺启暄沉声说道:“父皇当即就变了脸色,言语虽不过激,可埋怨太后的意思却是极明显的。后来,母后打了圆场,说太后也不知道你有了身孕,要不然,定然不会罚你跪在院子里的,之后,我便抱你回来了。母妃也跟着一道来的,直到御医再三保证说你没事,又开了安胎的方子,母妃看你睡的沉,才回宫去了。”

抿嘴笑着,慕嫣然的话语中,透着一丝轻快:“母妃定然很高兴吧?”

点了点头,贺启暄一脸喜滋滋的笑意:“小傻瓜,自己要当娘了都不知道…”

心中一顿,慕嫣然不禁又想起了太后要给贺启暄指侧妃的事情,知晓提出来便会毁了方才的温馨气氛,慕嫣然仍旧有些惴惴的开了口:“太后不是要给你…”

话未说完,便被贺启暄伸手捏住了她的嘴巴,一边,却接过话头说道:“父皇和母后也拿了太子和庐王做例子,说向来都是弱冠才成亲,如今我和焕王还小,身边有正妃就行了,等再过个几年再操心也不迟。不过…”

话音一顿,见慕嫣然有些舒缓的表情僵住了,贺启暄打趣的说道:“焕王妃却是已经在太后面前应承过了的,太后说不好失了长辈的诚信,所以,庞府的那位小姐,便被指给了焕王做侧妃。如今可好了,她们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算是皆大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