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姐姐,都城里,好玩吗?”

手里拎起一件小孩儿的衣服看着,阿尼尔娜侧头问道。

猜到了阿尼尔娜问话的意思,慕嫣然的眼中,不自然的便带出了几分戏谑,顿时,阿尼尔娜的脸颊边,透出了一抹娇羞,“我…我从来没去过都城,不知晓那里是个怎样的地方,所以,所以…”

嗫喏了半天,却觉得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阿尼尔娜低下头不再说话了,可弥漫到脖颈处的红晕,却暴露了她心中的羞赧。

“都城是个很美的地方,可是无论如何,都比不得故土的那份眷恋之心,当你身处阿山,遥想着都城的时候,想必心中会有一丝惶恐。等你到了都城,你就会发现,无论你做什么事情,心里都会无时无刻的想起阿山。阿尼尔娜,你懂我的意思吗?”

随着阿尼尔娜的问题,慕嫣然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都城,那里有她十多年的美好记忆,有她时时刻刻惦念着的亲人,即便是到了云都,拥有了她和贺启暄曾经憧憬过的自由自在的生活,都城,仍旧在她的心底占据着一个重要的位置。

“我想过,嫣然姐姐,我想过…”

慕嫣然说的认真,阿尼尔娜的表情,顿时也肃穆了几分。抬眼看着慕嫣然,阿尼尔娜的眼中,浮起了一层淡淡的愁绪,“在阿山,有阿吉和阿姆,还有哥哥和姐姐们护着我,没人能欺负我,那儿的青山绿水,每一处,便是闭着眼睛,我都能想象到。可是…可是,那里没有我牵挂着的他。”

声音愈发低小,阿尼尔娜紧咬着娇唇,留下了细微的贝齿的痕迹。

长叹了一口气,慕嫣然探手过去,握住阿尼尔娜的手劝道:“人总说,有舍才有得,既如此,你心里想清楚便好,这世间,是没有两全之事的。”

似是早已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阿尼尔娜重重的点了点头,再未多言。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相约好要来王府的贺启钧,却迟迟未露面。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和贺启暄并排躺在暖炕上说着话,贺启暄一只手覆在慕嫣然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自顾自的跟肚里的孩子说道:“你要乖乖的,不许惹你母亲亲生气…”

一本正经的模样,顿时惹笑了慕嫣然。

两人说笑着,屋帘掀开,小贵子进来回话道:“殿下,襄王世子托人送来了书信给您。”

坐起身,从小贵子手里接过信看着,贺启暄浓眉轻挑,看着慕嫣然打趣的说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他知晓阿尼尔娜在王府,面都不敢露了。哈哈…”

贺启暄的声音洪亮,门外缓缓走来的阿尼尔娜,却是听了个隐约,脚下的步伐一顿,瞬时僵在了门口。

见桃枝要朝里通传,阿尼尔娜情急的拽着她的衣袖,冲她摇了摇头,一转身,带着丫鬟回了迎雪轩。

院子里飘起了雪花,贺启暄站在窗口看了几眼,径自关了窗冲慕嫣然说道:“今儿慕风轮休,约了要去练功房切磋功夫,我这便去了,要是回来的晚,你先用膳,莫等我。”

说罢,贺启暄披着厚裘出了屋门。

从外屋进来,紫月将炕几上的茶水换成热的,递给慕嫣然,一边低声说道:“主子,方才阿尼尔娜姑娘来过了,听见您和殿下在说话,就回去了,不过桃枝说,她走的时候眼圈红红的。”

猜到阿尼尔娜怕是听见贺启暄的话了,慕嫣然心中暗恼,一边情急的招呼着白薇:“去,把阿尼尔娜请过来。”

白薇转身出去了,慕嫣然低着头思忖了半晌,却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自己在这头一个劲儿的开解阿尼尔娜也不是个办法,遂让小平子去找贺启暄,让他务必把贺启钧请到王府来。

第二日一早,慕嫣然和阿尼尔娜在一心堂说话,门外,传来了小平子的回禀声:“主子,襄王世子爷到了,在外书房和夏侯老先生说话呢。”

慕嫣然的心思还未回转,阿尼尔娜已面色有些激动的站起了身,“他…他来了?”

一脸的不敢置信。

“嫣然姐姐,我去找他。”

深呼了几口气,阿尼尔娜转过脸看着慕嫣然急切的说着,见慕嫣然点了点头,阿尼尔娜像是解释给慕嫣然听,又像是说服自己一般说道:“这几日,我也想了好多,若他心里有我,便是远走他乡,我也愿意跟着他,可…可若真是我一厢情愿,我何苦因为自己,而束缚了他呢?我喜欢他,可我希望他也喜欢我,若不能两全,我希望,能看到他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说罢,不待慕嫣然反应,阿尼尔娜已一阵风似的出了一心堂。

阿尼尔娜出去没多久,便径自回了映雪堂,一整日,再也没有出门,便连送去的晚膳,也原封不动的退回了厨房。

不知晓贺启钧跟阿尼尔娜说了什么,慕嫣然心中有些惋惜,想要劝解,却也觉得无处下手。

外书房里,贺启暄和贺启钧,一如从前在都城里一般,一人对着棋盘上的残局敏思苦想,一人捧着兵书在书桌旁细读,书房里,涌动着一丝难言的静默。

“你在云都,会留多久?”

放下手里的兵书,贺启暄出言,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小半个月吧,从都城出来也有三年了,该回去了,否则,父王和母妃的家信来的越来越频繁,我怕再耽搁下去,他们会追到这儿来了。”

贺启钧将手里的棋子扔在棋盒里答道。

“你…也该成个家了。从前,还可以拿好男儿先成家再立业来说服他们,如今呢?可找不出借口来了吧?”

贺启暄站起身走过来,拎起炭炉上的紫砂茶壶给贺启钧和自己添了茶水,回身坐到贺启钧对面说道。

耸了耸肩,贺启钧无奈的笑道:“从前是谁说天大地大任逍遥的?怎么,如今也变了?”

答非所问的,却是把话题给转了。

男人间,说话往往就是一句话,也不会往下深究,见贺启钧不愿意多说,贺启暄也再未多问,低垂着头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深邃。

天色已经暗了,见慕嫣然吩咐了紫月去取厚裘,紫云满面忧色的跟在身后劝道:“主子,有什么事儿,明天再找阿尼尔娜姑娘再说不行吗?再不济,奴婢去请阿尼尔娜姑娘过来,这天色都黑了,您还朝后院去,若是有个磕着碰着的,哎哟,呸呸呸…”

紫云自成了亲以后,较之从前唠叨了几分,慕嫣然每每和紫月说起来,都要打趣几句,如今,紫云也习惯了。

“晚间吃了那么多,就当是散会儿步,你要不放心,就跟在我身边,等回来了,你再回你屋里去,这总行了吧?”

慕嫣然决定了的事,鲜少会被人劝动,想到此,紫云也不再固执,索性紧紧跟在慕嫣然身旁,搀着她朝后院迎雪轩走去。

听见门外通传说慕嫣然来了,阿尼尔娜急忙迎了出来,看见慕嫣然,只唤了一句,眼泪就簌簌的缤纷落下,愈发衬得一张小脸凄楚不堪。

“不论多大的事儿,也不能和自己个儿的身子过不去啊?”

嗔怨的说着,慕嫣然转过头吩咐着平日伺候阿尼尔娜的两个小丫鬟道:“去小厨房,有热着的粥和点心,端点过来。”

回过头来,慕嫣然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脸上并未有慕嫣然想象到的肝肠寸断,相反,却多了几分羞涩,阿尼尔娜拿起帕子擦净脸上的泪水,搀着慕嫣然走到内屋坐在暖炕边,方低声说道:“他说,我是个好姑娘,值得这天下间任何一个男儿悉心呵护。可他…他说,他给不了我要的幸福,而且,他不愿,也不能让我为他放弃这么多。”

说罢,阿尼尔娜的脸上,又滑出了晶莹的泪珠。

与其说是伤心,倒不如说是感动,此刻的阿尼尔娜,心中,怕是对贺启钧又难以割舍了几分吧?

贺启钧是襄王世子,而且襄王府只他一个男儿,传宗接代,将来全在他一人身上,要嫁给他的女孩儿,身份要匹配不说,此生怕是都要住在都城里不能远离襄王夫妇身边的。

而阿尼尔娜,又是阿山公主,虽说并不是阿山大首领膝下唯一的女孩儿,可她自幼被父母兄姐放在手心里疼宠,让她从阿山嫁到都城,对一向恋家的女孩儿来说,无疑是极艰难的,若是真心爱她的男儿,必定会为她多考虑一点。

抿嘴笑着,慕嫣然侧头看着阿尼尔娜说道:“如今,可知晓了他的心意?”

翘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个泪珠,阿尼尔娜的脸上,浮出了几抹绯红。

点了点头,阿尼尔娜深呼了口气道:“若是可以,我真希望,能与他结下露水之缘,哪怕…哪怕将来不能和他白头到老,我也心甘情愿。”

露水之缘?

听阿尼尔娜如此说,慕嫣然眸色一惊。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一十二章 大胆

第五百一十二章 大胆

自从知晓阿尼尔娜要找的人不是贺启暄,慕嫣然心里的那个小疙瘩便消失殆尽,这几日的功夫,两人的关系也一下子亲近了起来。

阿尼尔娜性子本就活泼,见慕嫣然每日养胎也颇为无聊,就挑拣了些阿山的趣事讲给慕嫣然听,这其中,便不乏有关露水之缘的习俗。

在阿山,女子的地位,要比男子高,因为在他们的古老传统中,女子孕育了生命,才有了欣欣向荣的阿山,尽管现在的大首领,以及各个要职上都是男子,可在他们的心里,对身边的女子,都有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尊敬。

所以,在阿山,婚嫁一事,相较大梁其它地方,开明了不知多少倍。

家中只有女儿没有男子的人家,通常会招赘一个女婿上门,将来的子嗣,自然也是冠以女方家的姓氏。

而这其中,便有让慕嫣然觉得最不可思议的露水之缘。

待嫁的闺中女儿若是看中了哪家的男子,两人虽两情相悦却没有办法缔结婚约,女儿家,便会准备宴席邀请男子来家中做客,留宿一宿。

而那一夜,自然是留宿在女儿家的闺房内。

那以后,女儿家自然可以如从前一般议亲,十月怀胎,无论那个孩子是从前露水之缘那名男子的骨血,还是后来娶了她的夫婿的骨血,男方家,抑或是女方家,都不得追究。

此刻听阿尼尔娜如此说起,慕嫣然脸上难掩惊讶,“阿尼尔娜,你这般,值得吗?”

阿山虽民风开放,可阿尼尔娜到底也是阿山大首领的女儿,依着她自己的说法,以及慕嫣然从闵夫人口中得知的,阿山大首领疼她爱她如掌珠,必定希望她有个幸福的归宿,又怎会允许阿尼尔娜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种情况下,让阿山大首领一家欢天喜地的准备宴席邀请贺启钧到家里去做客,让阿尼尔娜与他结下露水之缘,怕是绝无可能的。

想到此,慕嫣然有些怜惜的摇了摇头道:“傻丫头,这样,值吗?”

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阿尼尔娜眼眶红红的看着慕嫣然答道:“原本,我以为他心里没我,我彷徨过,忐忑过。可如今…如今…”

哽咽着吸了口气,阿尼尔娜强扯出一个笑容说道:“如今,知晓他心里也是有我的,只不过,却因为替我考虑了太多,而使得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便觉得,这样的男子,值得我深爱。”

敢爱敢恨的阿尼尔娜,在这一个时刻,让慕嫣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那年在行宫,临湖的亭子里,面容凄美的女孩儿,强自镇定的回头看着她说:“嫣然姐姐,知晓南哥哥心里有婉儿,是婉儿觉得最快活的日子,哪怕将来婉儿不能和南哥哥在一起,哪怕到了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时候,婉儿也会觉得,此生无憾。”

“阿尼尔娜啊…”

感叹的说着,慕嫣然只觉得眼圈有些温热了,这样的女孩儿,同为女子,都让她觉得心内怜惜不已,被她们爱上的男儿,何其有幸啊。

拿起帕子替阿尼尔娜擦拭着眼泪,慕嫣然吸了吸鼻子柔声劝道:“傻丫头,事情哪里就到了那一步了?先不说你父母会不会同意让他们如珠似宝般疼在心里的女儿去与人结露水之缘,只说贺启钧,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神情一怔,阿尼尔娜的眼中,浮起了一抹哀伤:贺启钧为人坦率直爽,他又岂会同意做这样的事?

泪水愈发缤纷,阿尼尔娜俯在慕嫣然怀里失声痛哭:“嫣然姐姐,我喜欢他,我好喜欢他,若是不能与他在一起,我的心会碎掉的…”

阿尼尔娜的话语,让慕嫣然顿时也潸然泪下,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轻柔的拍着阿尼尔娜的后背,直到她的情绪慢慢的缓和下来,慕嫣然才平复着心情柔声劝道:“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的,好不好?”

让丫鬟把一直温着的粥点端上来,慕嫣然陪着阿尼尔娜吃用了几口,又安慰了她几句,才带着紫云和紫月回了一心堂。

内屋里,贺启暄正仰面躺在暖炕上发呆,见慕嫣然眼睛红红的进来,忙不迭的下炕将她的手牵过来暖着,一边愠怒的说道:“旁人的事儿再大,能大过咱们的孩子不成?都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不让人放心…”

吸了吸鼻子,将阿尼尔娜要与贺启钧结露水之缘的事情告诉了贺启暄,慕嫣然瘪着嘴说道:“看见她那么说话,我当时心里又想起了婉儿,当年为了放弃司徒南,婉儿没少掉眼泪,如今看见阿尼尔娜这个样子,我这心里…”

眼看慕嫣然又要掉眼泪,贺启暄忙不迭的将她拢在怀里,摇晃着她劝道:“依我看,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的。”

见贺启暄的话里有转圜的可能,慕嫣然的泪,顿时盈在了眼眶里,“怎么了?”

唇边沁出了一抹微笑,贺启暄笑道:“若是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一切都可抛下,真能像他说的那般容易?”

见慕嫣然似是没明白他的意思,贺启暄解释着说道:“当年,太子殿下为了秦素儿,可是不管不顾的了,若是父皇心里执意不属意秦素儿做太子妃,只凭太子殿下的顶撞之举,他如今,怕是早与储君之位无缘了。可见,江山与美人,是没有可比性的。”

“那你呢?就不怕你去边关的两年,我许嫁旁人了?”

打趣的说着,慕嫣然的心里,陡然轻松了一大截。

惩罚的捏了一下慕嫣然的鼻子,贺启暄自信满满的说道:“有我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又年轻有为的大好男儿,旁的人,你还入得了眼吗?”

贺启暄的话,顿时招来了慕嫣然的一记白眼,方才和阿尼尔娜一起说话时的愁绪,也被冲淡了几分,两人闲聊了会儿才睡下,慕嫣然的心里,却再三的思量着要如何帮阿尼尔娜。

第二日起来,贺启暄和贺启钧有事在身出府去了,慕嫣然便唤来了阿尼尔娜,两人说了会儿话。

阿尼尔娜有些心不在焉的,慕嫣然说三句话,她倒有两句半都在走神,没一会儿,慕嫣然便让她回去歇着了。

午膳前,小贵子回来传话,说贺启暄和贺启钧留在军营里用饭了,让慕嫣然不必等他们。

用罢午膳,又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歪在暖炕上做针线,门外传来了桃枝的通传声:“主子,阿尼尔娜姑娘来了。”

心内有些疑惑,一抬眼,阿尼尔娜已穿着当日进府时的那身火红裙装进来了。

若说那日的阿尼尔娜是满身的异域风情,今日的她,则是火焰中的一颗冰种,浑身透着一份冰冷的艳丽。

展颜笑着,阿尼尔娜起身坐在慕嫣然身边,从自己额头上的那个珍珠挂饰取下来放在慕嫣然手里说道:“嫣然姐姐,这次从阿山来的唐突,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给珠儿,这串珍珠,是我十六岁的时候,阿吉和阿姆用一整盒南海紫珠做的,是阿姆亲手串的,今日,阿尼尔娜便送给姐姐,算是我给珠儿的礼物,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阿尼尔娜此举,让慕嫣然觉得莫名的不解,当即便推拒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姐姐这是要与我生分吗?以后,我可不敢再来宣王府找姐姐玩了…”

抿嘴笑着,阿尼尔娜嘟着嘴不高兴的说道。

昨日在自己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的那个女孩儿,一夜之间,竟似什么都想通透了一般,让慕嫣然有些无法适应,此刻,她宁愿阿尼尔娜一脸哀怨的躲在屋里不怨见人,也不希望她强颜欢笑的笑脸示人。

如此想着,慕嫣然就有些微微的心酸,看向阿尼尔娜的目光,也有些不忍,“你放心,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这事儿,我必定帮你想办法,只一条,你不许胡思乱想,知道了吗?”

温顺的点了点头,阿尼尔娜轻声说道:“他一心为我着想,姐姐也是满腹为我盘算,阿尼尔娜岂是小孩子,哪有不懂道理的一说?姐姐放心吧,我不会任性的。”

说罢,阿尼尔娜便就着慕嫣然的手,看起了她手里的绣活,一边,还嚷嚷着以后有机会要让慕嫣然教她。

眼看便到用晚膳的时辰了,知晓平日贺启暄都会赶回来陪着慕嫣然用膳,阿尼尔娜便起身欲告辞,刚站起身,门外,传来了小平子的通传声:“主子,襄王世子爷今儿留宿军营,殿下说,晚点儿回来,让您先用晚膳,别等他。”

只一瞬,阿尼尔娜的脸色,就有些苍白了。

慕嫣然心中不忍,忙不迭的应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回过头来,正想着要如何劝慰阿尼尔娜,却见她已面色如常的说道:“姐姐,我这便回去了,你别为我担心,我没事的。”

说罢,阿尼尔娜径自出去了,留下了一眼心疼的慕嫣然才背后黯然不已。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一十三章 爱她

第五百一十三章 爱她

“嫣然姐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阿尼尔娜已经不在云都了,阿尼尔娜知晓你疼我,对不起,让你为**心了。喜欢一个人,便不愿看着他心内挣扎矛盾,尤其是在知晓了他对我的心意以后,我便更不愿意看着他为我为难。从此以后,我们便是彼此心里惦念对方最深的人,哪怕老了,心底的最深处,仍旧有当初那份最美好的悸动,这便够了。嫣然姐姐,希望你和宣王殿下永远幸福,阿尼尔娜会永远为你们祈祷…”

喃喃的念着,慕嫣然的心里,越发感到酸涩无比。

“去,看看殿下和襄王世子是不是还在外书房,若是在,请襄王世子到后院一趟,哦,就去梅林吧,我去那儿等他。”

吩咐了紫月去前院看看,慕嫣然叹了口气,将另外一个信封塞在了袖笼里,一边,从暖炕上下来,让紫云给她穿了厚靴,起身到了外屋。

片刻的功夫,紫月回来回话道:“主子,奴婢去的时候,殿下和襄王世子爷正要出门呢,殿下先去军营里了,襄王世子爷跟着小平子朝后院梅林去了。”

点头应下,慕嫣然起身穿戴好厚裘,由紫云和白薇扶着出了一心堂正屋,经由廊檐和角门,朝后院走去。

从都城一别,慕嫣然已有好几年没有见过贺启钧了,穿过了梨林,远远便瞧见有一个穿着黑色厚裘的宽阔背影站在亭子里,慕嫣然深吸了一口气,进了凉亭招呼道:“钧堂兄,好久不见?”

身子一僵,贺启钧回过身来,面色已一如从前,“弟妹,别来无恙。”

贺启钧比贺启暄大三岁,本就沉稳许多,这几年在外面历练了几年,肤色较之从前又黑黝了几分,脸上的线条,也比从前坚毅了几分。

贺启暄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而贺启钧,仍旧是孤身一人,可想而知,襄王和襄王妃,这几年有多忧心。

从阿尼尔娜转述的话语中,慕嫣然也大概知晓贺启钧的心意,只不过是碍于阿山到都城的路途遥远罢了,可让慕嫣然眼睁睁的看着阿尼尔娜如此伤心,慕嫣然是决计不忍心的。

慕嫣然打量贺启钧的同时,贺启钧也在打量慕嫣然。

从前那个容颜绝美,气质娇俏的少女,已蜕变的多了几分高贵和柔婉的气质,再加上如今有着身孕,愈发温和如美玉,可眸子里的那份恬淡,却是怎么也不会变的。

“阿尼尔娜是个好姑娘…”

原本有许多的话要和贺启钧说,可见了他,慕嫣然却一时觉得无从开口,毕竟,这是贺启钧和阿尼尔娜两个人之间的事,她,又有何立场来劝解他们该如何行事呢?

如此想着,慕嫣然顿时有些心虚的感觉。

见慕嫣然有些局促的站在台阶前,却踌躇着不往下说,似乎面前又出现了那个在襄王府后院桃林前品评花卉的娇俏少女,贺启钧的眼眸中,浮起了一抹暖色,“我知道,她,确实是个好姑娘。”

吸了一口梅林里清冷的幽香,贺启钧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正因为知道她是个好姑娘,我才更不忍心让她千里迢迢的嫁去都城,远离亲族,忍受心里那份思念的啮咬之苦。”

“你身子不便,坐着吧…”

伸手指了指石桌旁的圆凳,贺启钧话音轻柔的说道。

慕嫣然点了点头,一旁,紫云已取出绵软的厚皮软垫铺在了圆凳上,慕嫣然走过去坐下,微仰着头看着站在廊柱边的贺启钧问道:“那,你喜欢她吗?”

在曾经喜欢过的女子面前回答这样一个问题,贺启钧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尴尬,低咳了一声,贺启钧未再多言,一旁,慕嫣然的唇边,却沁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蓉姐姐若是知道,定然会为你开心。你走后的那些日子,每每提及你,蓉姐姐都没少掉眼泪呢。”

提起贺琳蓉,贺启钧的面孔上,多了几分笑容,“再过几日,我就要回都城去了,今年,能在都城过一个团圆年了。”

说罢,贺启钧眼神悠远的看向都城的方向,满脸的怀念。

“那阿尼尔娜呢,你打算怎么办?”

脸上显出了一抹矛盾过后的释然,贺启钧叹了口气,眼神中,多了几分落寞。

过了好久,贺启钧低垂着头看着条椅上斑驳的纹路,低声说道:“我和她,也许,只能算是有缘无份了。我只愿,她能找到她喜欢,也喜欢她的人,有一个好归宿。”

“这样的人就在眼前,可那个人,自私的退却了,不愿给她一个好归宿。你说呢?”

站起身走到贺启钧身旁,慕嫣然一脸坦然的看着贺启钧沉声问道。

眼中迸发出了一丝愠怒,贺启钧转过头看了慕嫣然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一时间,亭子里,有些难言的尴尬。

清风拂过,梅枝轻轻摇曳,鼻尖萦绕着的那几缕梅香也愈发凛冽,贺启钧有些无奈的答道:“是,我承认是我自私,我承担不起她这般厚重的爱。而我,自问也回报不了同样深厚的爱,患得患失间,便有些失衡。既如此,不如早些放手,也许,她能找到对她更好的人。”

“那你呢?你能找到比她对你更好的人吗?即便能找到,又会是几年以后?等到将来白发苍苍的时候,若你身边相伴终老的人不是她,你的心里,可会无憾?”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出,看着贺启钧脸上的表情愈发晦暗,慕嫣然却一点酣畅的感觉都没有。

“我曾和殿下说过,正确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便是缘分,就像我和他。如今的你和阿尼尔娜,也正是如此,可是,你如果硬生生的要将老天爷赐予你们的缘分变成一份遗憾,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可是,等到你后悔的那日,一切,就都晚了。”

慕嫣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转过身走回石桌旁坐下,慕嫣然端起紫云沏好的热茶喝着,一边,冷眼注意着贺启钧。

男子的背影一动不动,可心里的挣扎,却是从未有过的艰难,过了许久,贺启钧低声问道:“你来云都,不会思念慕府众人吗?”

“想,当然会想…”

明白贺启钧话中的意思,慕嫣然浅声笑道:“我会想她们,她们自然也会想我,可是,因为我嫁给了殿下,府里的人都知晓殿下会待我好,所以,无论她们如何想我,如何惦念我,却总是放心的。虽远隔千里,可到底也不是没有办法回去,几年回去一次,见到彼此都好,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转过身看着慕嫣然,见她一脸的心满意足,知她所言非虚,贺启钧的眼中,有了一丝松动。

两个人之间的事,终归都要自己想明白才是,否则,旁人说再多也是枉然,想到此,慕嫣然站起身朝台阶旁走去,下了台阶,慕嫣然转过身看着一脸纠结的贺启钧扬声说道:“前几日,阿尼尔娜心灰意冷时曾对我说,若是此生无法与你共白头,她真希望能有机会与你结下露水之缘,哪怕终其一生,她也无怨无悔。一个娇弱的女孩儿,能为了这份爱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而你,还在此纠结诸多,我倒觉得,这份感情,你有些配不上呢。”

说罢,从袖笼里取出阿尼尔娜留给贺启钧的信,交给紫月递给贺启钧,慕嫣然转身缓步远去。

亭子里,贺启钧脸色轻变,一脸的惊讶。

“贺启钧,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缠着你陪她去赛马,陪她去狩猎,陪她去做这样那样琐碎而烦心的小事了,而我,却永远会记得,记得我们在一起的那些细小瞬间。贺启钧,我感谢上天,让我认识了你,即便终归我们有缘无份,我依旧对此心怀感恩。爱一个人,便希望他能幸福,如果我的离开,能成全你的幸福,我愿意。贺启钧,无论将来是哪个女子陪你一生,请记得,曾经有个女孩儿,爱过你,那个女孩儿,叫阿尼尔娜。”

薄薄的一张素笺纸展开在贺启钧的手中,贺启钧的身子,却像是被冻僵了一般,呆呆的立在廊柱前,深沉的目光盯在素笺上果决的字迹上,渐渐的,多了一分雾气。

看着远处开的清冷的梅花,手指一松,那张信纸,便随风远去了,贺启钧情急的伸手去触,却再也触摸不到了,信纸随着清风缠绵远去,终于,化成了一个白点,再也看不见了。

“等到将来白发苍苍的时候,若你身边相伴终老的人不是她,你的心里,可会无憾?”

慕嫣然说过的话语,又在耳边回旋,贺启钧只觉得心口一痛,那股痛意渐渐的弥漫开来,让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失去一般。

不,不能失去她…

心里有个声音在肯定的说着,贺启暄脚下一动,大步的朝外飞奔而去。

回到一心堂正屋,慕嫣然才觉得身上有清冷的气息弥漫开来,让她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走到炭盆前烤了会儿,慕嫣然一转身,便看见紫云满脸带笑的进来说道:“主子,苏管家说,襄王世子一路奔到门外,打马离去了…”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一十四章 定情

第五百一十四章 定情

一心堂的正屋内,温暖如春,锦桌前一坐一站的一双人,只看身影,就会让人觉得是一双璧人,可看那两人的表情,却说不出的别扭。

“嫣然姐姐,我,我…”

呢哝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阿尼尔娜的脸上,嫣红一片,眼睛也瑟缩着不敢去看慕嫣然,只站在那儿不住的用手攥着黝黑的马鞭。

倒是坐在一旁的贺启钧,此刻安定下来,才觉得方才的行为有些莽撞,倒似个毛头小子一般,禁不住的一张黑脸上也透出了几分紫色。

眼睛含笑的看了阿尼尔娜一眼,贺启钧站起身冲慕嫣然说了句“你们聊,我去前院看看启暄回来了没”,急匆匆的朝外去了。

“扑哧”一声,慕嫣然有些乐不可支的笑出了口,下一瞬,阿尼尔娜已将马鞭丢给紫月,径自奔过来偎在慕嫣然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摇晃道:“嫣然姐姐,你不许笑我…”

昨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边,满心甜蜜的为贺启钧跟自己说过的话感到幸福,一边,又为不能和他相守白头而黯然魂伤,直到天凉了,阿尼尔娜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阿山的女儿,都是泼辣直爽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绝不拖泥带水。贺启钧虽喜欢她,话里话外却也表明,两个人在一起,是千难万难,何况,他不忍心阿尼尔娜舍弃阿山的亲人,嫁去都城。阿尼尔娜自问,若真到了谈婚论嫁的那一日,她必定也是舍不得父母兄姐的。

是故,看着天外的第一丝曙光,阿尼尔娜毅然的做出决定,就这样把贺启钧放在心底,这一生,哪怕她终归要嫁给旁人,可她的心里,有她深爱过的人,而那个人,也是深爱她的,这样,便够了。

十六岁的阿尼尔娜,带着满腔的眷恋,和满面的泪水,从宣王府打马离去,甚至连头都不敢回,生怕再看一眼 ,便会让原本就无法平静的内心再度挣扎起来。

纵马奔出城门,看着云都城城楼上那个古朴的石雕,阿尼尔娜哭的肝肠寸断,似是此生再也看不到那个让她割舍不了的男子一般,痛彻心扉。

清晨的城门口,进出来往的百姓极多,而马背上梨花带泪的异域美女,顿时成了那日城门口一道亮丽的风景。

贺启钧从王府飞奔而出,出了城门,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让他心心念念了无数次的佳人,看着她哭的梨花带泪,贺启钧的心里,却从未有过的踏实。

和阿尼尔娜认识也有一阵子了,从前的她,无论何时见到,都是一脸灿烂的笑颜,似是永远不知烦恼为何物。耳边,也总是她银铃般清脆的唤声。

“贺启钧,阿山的杜鹃花娇艳无比,有我好看吗?”

“贺启钧,下个月的集市,有来抢婚的人,你会来吗?”

“贺启钧,贺启钧…”

一声声,如同昨日还在耳边回旋,贺启钧陡然发现,自己的心里,已深深的刻上了那个女子的容颜,若是将来揭开的红盖头下,不是那张脸,他,又该如何?

泪眼婆娑中,阿尼尔娜,看到了气喘吁吁却一脸惊喜的贺启钧。

如果是做梦,老天爷,请让我永远都不要醒来。

阿尼尔娜的祷告,还未在心里念完,贺启钧已摆着缰绳,骑着马儿到了自己身边,如同第一次见他一般,他制住了有些狂躁不安的马儿,飞身越到自己的马儿身上,一扬鞭,身下的坐骑,便嘶鸣着奔进了云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