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点头,文雅竹抿嘴笑了笑,一双美眸,又满是幸福的看向两个孩子。

用罢了午膳,又歇了会儿,慕嫣然就让苏管家安排马车,送文雅竹和两个孩子回去了,免得天黑了路滑不好走,平添担忧。

初三一早,文府三房的三位老太太带着各房的女眷前来给慕嫣然磕头拜年。

前一日听了文雅竹的话,再一想到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在文府平白的受了冷待,再看到三老太太和文雅蕊时,慕嫣然便越发没了好脸色。

叫了起,跟大房和二房的两位老太太亲热的说着话,慕嫣然对三老太太的态度,随和中带着一丝疏离,倒让三老太太面色有些讪然。

之前到王府来劝着慕嫣然为贺启暄纳妾,三老太太回府后也觉得有些冒失了,想及当日慕嫣然的脸色,三老太太真是有些后怕,这几个月,再未敢在王府露过面。

此刻见慕嫣然这般脸色,三老太太顿时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慕嫣然的话语,也不敢再接,任由大老太太和二老太太陪着慕嫣然聊得热络,她也只能在一旁听着。

大房和二房的女孩儿们,只来了几个未出嫁的,而文雅娴,因为已经议定了亲事,却是不好再出门,是故,一眼望去,尽数都是三房的小姐们。

三房的小姐中,如今嫁的最好的,便是文雅蕊,虽是填房,可若是生了嫡子,指不定郑云隆就会给她求个诰命回来,到时候,就是这一辈女孩儿们当中的第一位诰命夫人了。

所以,无论在郑府有多么不如意,回到娘家,文雅蕊却立刻有些高人一等的沾沾自喜。

屋里的气氛渐渐的活络了起来,仿佛将当日的不愉快都忘在了脑后,文雅蕊柔美的笑着恭维道:“王妃表嫂有孕在身,如今瞧着气色极好,这一胎,必定是个小世子呢,妾身再次恭祝王妃表嫂得偿所愿,他日母子平安。”

“借郑夫人吉言…”

轻声说着,慕嫣然一脸关切的说道:“当日本妃初到云都,三老太太便说,三小姐和四小姐平日在府里时便是极好的,如今四小姐姻缘美满,子嗣旺盛,三小姐若是无事,不若多和四小姐走动走动,从她那儿取取经,也是好的,三小姐,你说呢?”

知晓慕嫣然这是暗讽自己出嫁近一年却还没有子嗣,文雅蕊心中气恼,只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面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牵强,一边,却不得不强撑着说道:“四妹妹的福气,妾身却是效仿不来的,妾身可没处去白捡两个孩儿来。”

话语中,有些不屑。

柳眉轻立,慕嫣然面色微沉,看着文雅蕊冷声问道:“捡来的?郑夫人这是打哪儿听来的?”

整个云都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善恩堂前捡到了两个被人丢弃的女婴,此刻慕嫣然这般发问,文雅蕊一时有些懵了。

“欢儿和乐儿,可是有户籍的,如今都是姓尹,郑夫人,说话可是要小心的,此乃初犯,本妃就不追究了,下次再让本妃听到这种话,大梁是如何惩治长舌之人的,你是晓得的。”

慕嫣然冷笑着说道。

面色一白,似是未想到慕嫣然会为了文雅竹和那两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当众给自己难堪,文雅蕊狡辩着说道:“这云都谁人不知那两个孩子是从善恩堂领去的?妾身虽没有四妹妹那样的好心,却也知晓,宗族血统不得混淆…”

“啪”的一声,慕嫣然一巴掌,拍在了身旁的炕几上。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一十八章 教训

第五百一十八章 教训

方才还热闹的屋子,因为一声巨响,而顿时沉寂了下来,众人抬头看着慕嫣然,见她一脸怒气,不由的都转过头去看文雅蕊。

只顾着逞一时口舌之快,见慕嫣然发怒,文雅蕊才心中惧怕起来,此时方觉得,面前端坐着的,是郓州的藩王正妃,不是平常人家里的表嫂。

“无辜幼小的两个孩子被丢弃在善恩堂前,云都城内的夫人们尽数出力为孩子做些什么,郑夫人身在华阳,几次回云都,除了说风凉话,可做过些什么?”

看着文雅蕊,慕嫣然厉声说着,一边,目光却从三房的女眷身上一扫而过。

善恩堂的事,文府也如其它贵门一般,送了些衣物吃食过去,可自从文雅竹领养了那两个孩子以后,再回到文府,却没少被人数落。

今日,借着敲打文雅蕊的功夫,慕嫣然将一丝不平,也发泄了出来。

“那两个孩子,已是有户籍的,今后,谁再敢在本妃面前提及他们是野孩子,抑或是让本妃听见,郓州的律例,可不是空摆在那里做样子的。”

见屋内众人低垂着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慕嫣然转过头看着文雅蕊说道:“郑夫人未出嫁之前,也有极好的名声,人人都要赞一句云都才女,如今出嫁了,莫要因为自己的行差踏错,丢了云都文府的脸面。本妃虽不怎么出门,可耳朵里却也听了不少的闲言闲语,郑夫人有功夫经常回云都来搬弄姊妹间的是非,倒不如在华阳郑府孝敬公婆善待子女,给自己造个好名声要紧。女子三从四德,郑夫人心中应该有数的,妇德,也是最重要的,还望郑夫人时刻谨记。”

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被血色涨红,文雅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拜道:“妾身谨记王妃教训,日后必不敢再多言。”

一番发作下来,慕嫣然只觉得腰酸背痛,再连招呼她们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而文府众人,见慕嫣然面露疲色,也不敢再耽误,接连起身告退,出了王府。

女眷们先行回了文府,而男客们,还在外院和贺启暄说话,直到用了午宴才各自离去,看着夫婿郑云隆的面色不善,文雅蕊的心里,突地发出了一声闷响,及至看到郑云隆起身跟三老太太告辞,文雅蕊却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一路回到华阳,郑云隆的脸色平静,让文雅蕊以为自己猜错了,直至进了郑府二门,听见郑云隆跟管家吩咐,说日后夫人要回娘家,要先禀报老夫人知晓,文雅蕊才恍然发现,自己,在郑府竟已没有了从前的自由。

这,是怪自己给他丢了颜面吗?

心中委屈不已,文雅蕊第二日一整日,都如从前一般在郑老太爷和老夫人面前仔细侍奉,对回文府后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原本想着等郑云隆晚间到屋里歇息的时候再跟他解释一番,可直到他年节的假日结束,都未盼来他到自己房里来一趟。

“我才是郑府嫡出的夫人,论理,老爷每月在我屋里要歇息七日的,去,请老爷过来。”

柳眉倒立,文雅蕊的一张俏脸上,显出了几分气恼,一旁的环烟,却多了几分踌躇。

“怎么了?如今我还使不动你了不成?”

见环烟不按着自己的吩咐行事,文雅蕊愈发怒气从生。

“主子,老爷没来您屋里,可也没去几位姨娘那儿,几位姨娘都没逾矩,奴婢怎好去请老爷来?回头老夫人定要责怪的。”

环烟小心翼翼的回话道。

一双手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帕子,文雅蕊脸色轻变,一抬手,甩了环烟一巴掌,说出的话,也愈发难听,“你别以为得了老爷几句夸奖,就以为自己入了老爷的眼,想爬老爷的床,也要我同意才行,别忘了,你老子娘和你的身契都在我手里呢。”

脸上火辣辣的疼,却及不上心里的痛,环烟的眼眶中,瞬时便积出了冰冷的泪水,却强忍着不敢落下来,俯身行了礼,忙不迭的朝外去了。

身后的文雅蕊,一脸的落寞。

正月初五,贺启暄启程前往宾州去拜见大长公主,王府里,便只剩了慕嫣然一人。

特地给了几日的空闲日子给紫云,让她跟着张绪进回家去和老人一起过个年,一心堂里,慕嫣然歪在暖炕上,和几个丫鬟说笑起来。

“主子,花容月色年前送来了几套首饰,比前年的瞧着更加出彩了几分呢,也不知道白掌柜打哪儿请来的师傅,可真称得上是巧夺天工呢。”

紫月活泼的笑道。

点头应着,慕嫣然打趣的说道:“等回头你出门子的时候,我定然让白掌柜挑店里最好的头面给你做嫁妆。”

一语话毕,屋内的丫鬟们顿时都笑了起来,而紫月的一张脸,也绯红的如同四月里的桃花,借着给慕嫣然端糕点的功夫躲了出去。

“小平子朝前院去了好一会儿了吧?”

想及慕风,慕嫣然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安。

“主子,不碍事的,苏管家请来了云都城最有名的两位大夫,何况风公子都服了半年的药了,定能好起来的。”

白薇在一旁软语劝道。

说着话,外间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帘子掀开,小平子进来回禀道:“主子,孙大夫说,风公子喉咙里的伤,已经不碍事了,只要好生将养着,开口说话指日可待。”

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慕嫣然顿时没好气的笑了起来,“去,让苏管事把诊金给厚些,务必让大夫尽心诊治,指日可待,却是怎么个说法?”

点头应了,小平子转身朝外去了,慕嫣然低垂着头,陷入了沉思。

都城事发是二三月间,按着慕容睿信里的解说,慕风喉咙的伤,约莫着也就是四月里的事,大夫诊治了半年多,十月里的时候,已说伤势没什么大碍了,可这又过了好几个月了,仍然不见慕风开口说话,慕嫣然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丝微微的揣测。

从前的事,怕是在慕风心里已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改了名字,开始新生活,也终究只是对旁人而言,他自己的心里,怕是还没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

如是想着,慕嫣然愈发觉得这事不能急躁,只盼着他能早些解开心结。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正陪着珠儿看画册,紫月掀了帘子进来,将手里的单子递给慕嫣然说道:“主子,华阳乐园送来的贺礼。”

乐园?

自去年腊月里乐夫人在王府露过一次面,这一年,除了乐园依旧是郓州最大的销金窟以外,倒也再没有什么消息,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慕嫣然也再未深究,如今收到她送来的贺礼,慕嫣然却着实觉得有些诧异。

礼单上的东西,都是些名贵的物件,窥一斑而知全豹,慕嫣然心内大抵有数,乐夫人如今的财力,怕是也异常雄厚的。

收了礼,慕嫣然却未打算回礼,吩咐了紫月把礼物收到小库房里,慕嫣然歪在暖炕上,揣测起了乐夫人此举的目的。

原本以为贺启暄要在宾州停留好几日才回来,不成想,初七傍晚,贺启暄就回来了。

见他面色平静,想来也未发生什么大事,慕嫣然笨拙的走到他身边,替他解下厚裘递给紫月,一边吩咐着白薇去让厨房准备膳食。

走到炭盆前烤了会儿,贺启暄一边搓着手,一边回头吩咐着小贵子:“去,跟华阳地方上打声招呼,让他们准备接驾,大长公主正月初十回华阳府邸。”

领了命,小贵子朝外去了,贺启暄转脸看着慕嫣然说道:“我也十几年没见这位大姑母了,昨日一起坐了两个多时辰,却觉得处处都透着一股生疏。”

撇了撇嘴,贺启暄摇头苦笑道:“席间,她只字不提要回郓州的事,便是焕王兄提了一句,她也未搭理,直到我提起时,她才顺水推舟的说要回来,脸色却也平淡至极,还不如她面对焕王兄时那般亲和。我估摸着,这回请回来的,怕又是一尊难缠的佛。”

抿嘴笑着,慕嫣然走到锦桌旁沏了碗茶递给他,戏谑的说着:“她住在华阳,便是难缠,咱们也见不到,有什么打紧?”

耸了耸肩,却见贺启暄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临走时,大长公主提及,皇子妃中,唯有你,她没见过,即便是我说你有孕在身,她也未搭腔,可见,此次到了华阳,却是不见不行的。”

耸了耸肩膀低声笑着,慕嫣然打趣的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仰头把茶碗里的茶水喝尽,贺启暄揽着慕嫣然走回暖炕边坐下,不无担忧的说道:“长乐到郓州才两年多而已,却和大长公主极为熟稔,大长公主言下之意,让我多多照拂长乐,长乐身上的事,却不知她到底是不是知晓。”

大长公主,长乐,极为熟稔?

想及当日长乐经常在永寿宫走动,太后极为喜欢她的往事,慕嫣然顿时大感头痛。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一十九章 公主

第五百一十九章 公主

正月初十,华阳城里热闹异常,地方官员尽数到城门外接驾,迎回了离开郓州三年之久的大长公主。

公主府邸本就修葺的美轮美奂,前几日因为贺启暄的吩咐,地方官员又派专人帮着府里留着的几个下人打扫了一番,大长公主入住时,已一如离开时的簇新。

郓州各地的诰命夫人都送去了拜帖,要给大长公主磕头拜年,慕嫣然自是不能落下,打从听到大长公主从宾州启程的那日,慕嫣然就让苏管家派人送去了拜帖。

接到回话的那日,慕嫣然正在一心堂里给肚里的孩子缝制小衣服,听见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慕嫣然停下针线抬眼说道:“让他进来吧。”

派去的人,是王大全。

低垂着头进了一心堂,王大全站在屏风外给慕嫣然磕了头回道:“主子,小的到华阳大长公主府邸,接待小的的,是公主府邸的二管家,他说,大长公主长途奔波十分疲惫,所以这几日都不见外客的,王妃可以正月十五前往华阳。”

“正月十五…”

喃喃的念着,慕嫣然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屏风外模糊的人影问道:“接待你的那位二管家,是个怎样的人?”

似是早已猜到慕嫣然会如此问,王大全扬声说道:“二管家为人十分热情。”

停顿了一下,见慕嫣然未往下接话,王大全挠了挠头低声说道:“小的出了长公主府,没急着往府里赶,在那附近晃悠了小半个时辰,和街上的卖货郎聊了会儿天,他们说,大长公主鲜少会在华阳住,只要回来,平日里来拜会的贵夫人都极多。至于公主府里的几位管家,大管家忠直,二管家…二管家圆滑,二管家比大管家好说话,但是,若是惹恼了他,却也下场极惨。”

听过的那几件事,王大全只要想起来就有些脖颈发凉,想着慕嫣然怀着身孕,王大全便未说出口。

对王大全的做事十分满意,慕嫣然含笑点了点头,随叫你问道:“那你可问了,大长公主面前,哪位管家更得她看重?”

“回王妃的话,就小的打听来的,大管家对外,平日里都是接待去府里拜会大长公主的外客,而二管家却多在大长公主面前走动,是大长公主和各地府衙的消息传递中间人。”

王大全仔细的答道。

“这趟差事办的不错…这一年,可见你跟着苏管家学的极好,日后多用心,要更上进才是。”

夸了王大全几句,慕嫣然看了紫月一眼,让她送王大全出去。

从云都到华阳,有四五个时辰的路,慕嫣然有身孕,车马自然不能赶得太快,若是正月十五要去拜会大长公主,那便意味着正月十四就要启程了。

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慕嫣然安慰的说道:“乖孩子,让你受委屈了,等回来了,娘一定让你好好的歇着,好不好?”

说着,慕嫣然还轻柔的拍了一下,顿时,肚里的孩子回应一般的踢了踢,感受到孩子的贴心,慕嫣然的唇边,浮起了一抹会心的笑容。

开了年,军营里便开始征收新兵了,贺启暄忙着调整军中的各项军务,也忙的脚不沾地。

自从去宾州见过了大长公主,贺启暄私心觉得她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况且因着太后的缘故,想来大长公主也不会喜欢慕嫣然。而如今慕嫣然又身怀有孕,贺启暄愈发不放心,是故,早几日便将军营里的事都安排给了手下的副将,十四日,贺启暄带着慕嫣然坐马车从王府出行,朝华阳城赶去。

过了午时才出发,太阳暖洋洋的照在马车上,车厢里,也蒸腾起了一股热气。

再加上马车里铺的极厚,一路缓慢驶去,倒像是摇篮一般,让慕嫣然不自禁的便眯上了眼睛,三个时辰的车程,一转眼便过去了。

睁开眼的时候,马车已停在了华阳城的驿馆院子里,来接驾的地方官员小心翼翼的看着贺启暄的脸色,直到贺启暄发了话说不要惊扰城里的其它官员,围在周围的一众人才慢慢散去。

许是路上睡够了,又许是换了地方睡不着,一晚上,慕嫣然几乎没闭过眼,黑暗中,贺启暄便絮絮叨叨的陪慕嫣然说着话儿,倒也不觉得这夜有多么漫长。

天还未亮,贺启暄就起身了,到院子里打了套拳,才呼着热气大踏步进来,和刚起身梳洗的慕嫣然一起用了早膳。

马车赶到大长公主府邸的时候,刚过辰时。

出来跪迎的,是大长公主身边的周嬷嬷,以及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

“大长公主知晓宣王殿下和王妃要来,昨儿夜里就高兴的念叨了几句,差了人去请殿下和王妃来府邸住,却不想面儿都没见着便被哄回来了,大长公主没少埋怨下面的人呢。”

笑呵呵的说着,周嬷嬷引领着两人朝正屋走去。

都城里原先也有一座公主府,后来大长公主及笄出嫁,和驸马在那儿住了几年,及至后来驸马英年早逝,大长公主便迁居来了郓州,而那座公主府,便被内务府重新修葺了一番,后来永成帝赏给了功勋卓著的老臣。

如今郓州的这座公主府,是大长公主执意要来郓州时,太后下旨让郓州地方官监督修葺的,为了让太后满意,只院落的图纸,就修改了好几次,才有了今日的模样。

这是一座占地百亩的大宅院,看着,倒比藩王府还大上许多。

虽是冬季,看不出什么,可那九曲回廊,亭台楼阁,却比藩王府还要精致许多,想到大长公主在此并未住上多少日子,慕嫣然就觉得有些惋惜,可这样的心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到了二进的园子,慕嫣然一抬头,院门的匾额上,写着潇溯堂三个大字,潇,是大长公主的名讳。

正屋里,依稀能听到清浅的莺声燕语,想来,是丫鬟们陪着大长公主说笑。

站在门外的丫鬟见周嬷嬷引着贺启暄和慕嫣然进了院门,大声的朝里通传了一声,顿时,内屋安静了下来。

帘子掀开,上首的软榻处,坐着一位年过五旬的老太太。

大长公主的面相和太后有五分相似,只不过,许是在宫外的日子比在宫里舒心,大长公主瞧着多了几分随和,与平常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并不什么不同,只不过,多了些高贵凛然的内敛气质。

“启暄/嫣然见过大姑母,姑母万安。”

贺启暄和慕嫣然齐齐跪倒拜道。

“快起来吧,早就惦记着你们了…”

慈声唤着,又让身边的丫鬟过来扶慕嫣然起身,大长公主指着身前铺了松软狐皮的扶手椅让他们坐下。

“我出宫的时候,恰逢皇上登基,后来没几年便来了郓州,宣王出生,我也是从都城捎来的信里知晓的,这么多年不见,竟没想到都这么大了,又来了郓州做藩王,可见咱们姑侄是有缘分的。”

看着贺启暄说完,大长公主回头看着慕嫣然仔细打量了几眼,抿嘴笑道:“你祖父和父亲,极有才学,深受先帝和当今皇上的看重,只这么瞧着,我也知晓,你必定是个隽秀的好孩子。几个月了?”

“回姑母的话,已经有六个月了。”

颔首谢过大长公主的夸奖,慕嫣然低声答道。

“六个月了啊?哎,那是我思虑不周了…”

看着身侧站着的周嬷嬷说着,大长公主故作自责的嘟囔道:“只想着见你们,竟忘了这茬儿了,你都六个多月的身子了,怎么能这么颠簸呢?哎,都是我的过错…周嬷嬷,去,把后院最清静那间芳雅苑拾掇出来给宣王和宣王妃住,定要好好住几日才能回去,要不这一来一去的,我这侄孙可遭罪了。”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周嬷嬷点头应下,出去安排了。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丝毫没给贺启暄和慕嫣然说话的机会,慕嫣然看了贺启暄一眼,不动声色的低下了头。

“怎么,可是嫌姑母自作主张了?”

大长公主看了贺启暄和慕嫣然一点,沉声问道。

笑着摇了摇头,慕嫣然软语说道:“怎么会呢?姑母有命,殿下和嫣然无敢不从。”

故作嗔怨的看了慕嫣然一眼,大长公主掉转头看着贺启暄说道:“老人都说,女儿最贴心,可见是没说错的,你如今可惦记着军营里的事呢吧?果然你焕王兄是没说错的,你啊,就是个兵痴…”

“姑母冤枉我了,军营里的事,自然有副将等人去处理,启暄一人也不是三头六臂,又岂会心心念念的惦记着?此番来华阳城,定然好好陪姑母几日。”

心内想好绝不让慕嫣然离开自己眼前一步,贺启暄笑道。

摆了摆手,大长公主笑呵呵的说道:“你是我皇家的男儿,心中自然系着天下事,要不然,你父皇岂能放心?营里有事,你自去忙就好,让我们娘儿俩好生相处一阵子,过些时候,我自会安排人送她回去,还你一个好好儿的媳妇儿。”

神情一怔,贺启暄的眼中,现出了几抹担忧。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二十章 为难

第五百二十章 为难

正月十五一整日,贺启暄和慕嫣然都陪在大长公主左右,三人和睦的如同一家人一般,不明内里的人看到,定要以为大长公主和贺启暄是亲姑侄。

边境处,西丽王族又有些不规矩了,蠢蠢欲动,腊月里永成帝朱笔御批,各地的军营里,都要调派一部分将士增援边关,这也是贺启钧赶来郓州的原因所在。这些日子,贺启暄一直忙到深夜,也是为了此事。

营中确实有事,而大长公主又没有留贺启暄的意思,当夜,慕嫣然和贺启暄商议了一番,第二日早起,贺启暄到潇溯堂给大长公主请了安,便快马加鞭的赶回云都了。

将贺启暄送到门外,回过身来,看着紧紧跟在身后的周嬷嬷,慕嫣然淡淡一笑,“周嬷嬷,本妃平日里在王府的时候,也时常走动的,不碍事的。”

看着慕嫣然跟着贺启暄朝外走,大长公主使了个眼色,周嬷嬷便径自跟了出来,存了什么样的心,彼此都心知肚明,此刻被慕嫣然这样假假真真的点穿,周嬷嬷面子上有些磨不开,一边却自嘲的说道:“王妃有孕,王府也好,公主府里也罢,谁不都得小心伺候着?公主也是怕丫鬟们没有经验,伺候不好王妃,这不,老奴才腆脸来了。”

周嬷嬷是从大长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兴许还是当年出嫁时太后赏下来的人,慕嫣然心里再不喜,面上,却不得不带着几分笑,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进了潇溯堂正屋。

本来以为到华阳一两日的功夫就回去了,所以便没带着珠儿,怕到了大长公主面前拘了她的性子,大家都不自在,谁知竟被大长公主留了下来,这还是慕嫣然头一次没把珠儿带在身边,顿时,心里便空落落的极不是滋味,落在大长公主眼里,顿时,有了几分不情愿留下来的意味。

“让你留下来陪着我这孤老婆子,委屈你了。”

笑呵呵的说着,大长公主的眼中,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姑母说笑了,嫣然只是惦记着留在王府的孩子罢了,珠儿平日里小猴儿一般的爱闹,怕扰了姑母的清净,才没带着她来,如今不能回去,嫣然的心里,便有些不自在,还望姑母莫要怪罪。”

慕嫣然低头答道。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长叹了几句,大长公主话语萧索的说道:“在宾州的时候,还能有孩子在身边伴着,我这日子打发的也快些,到了郓州,便陡然清冷了几分,这才留了你陪我,倒是我想左了。那再住一两日,你便回去吧,免得让你们母女相离。”

表情有些低落,许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大长公主摆了摆手,让周嬷嬷送慕嫣然回了后院芳雅苑,自己则俯身歪在了暖炕上。

芳雅苑里屋里,佩云四人低声的说着话儿,见慕嫣然进来,都住了声,直到看着周嬷嬷走远,才走到慕嫣然身边低声回道:“主子,晌午铺床的时候,奴婢在床幔上的香袋里,发现了一包绞碎的红豆。”

“红豆?”

若是平常的红豆,佩云决计不会这般大惊小怪,慕嫣然眸色一惊,抬眼看着佩云问道:“相思豆?”

见佩云点了点头,慕嫣然心内一滞,一旁,白薇小声的说道:“主子放心,都已经处置了,屋里的各个角落,奴婢四人也已经检查过了,倒是再没发现什么。”

相思豆,是古时女儿家用来寄托相思的小物件,可若是绞碎了,对平常人来说并无害处,可对孕妇而言,就会有小产的可能。

便是因着太后的缘故不喜欢自己,大长公主也不至于一见面就要害自己,想到此,慕嫣然稍稍安心,一边低声嘱咐着佩云四人:“这些日子,你们都小心些便是,等回到王府就好了,所以你们都打起精神来。”

点头应下,佩云几人各自去忙了,慕嫣然俯在软榻上,歇息了会儿。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正想着珠儿此刻在做着什么,门外,传来了梨白的招呼声:“周嬷嬷,您来了…”

掀了帘子进来,周嬷嬷看着半坐在暖炕上的慕嫣然轻声回禀道:“王妃,华阳城的乐夫人来了,公主让老奴过来看看你醒了没,若是醒了,一起说说话儿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长乐来了?

贺启暄从宾州回来,便告诉慕嫣然说乐夫人和大长公主走的极近,慕嫣然听到的时候,心里便有些许忐忑,如今才刚到华阳,贺启暄前脚刚走,乐夫人后脚就来了,慕嫣然觉得,这其中没那么简单。

“嬷嬷稍候,本妃这便好了。”

笨拙的挪到暖炕边,任由白薇给自己穿上了靴子,慕嫣然站起身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好了妆容,方跟在周嬷嬷身后朝潇溯堂走去。

如今的乐园,在郓州地界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慕嫣然知晓那乐夫人是谁,可郓州的人,知晓乐夫人真实身份的,却没几个,这愈发让乐夫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身份使然,财力雄厚,又和郓州地界内的大小官员都有交情,这样的乐夫人,无疑已被众人捧到了一个极高的地位。

心中思忖着乐夫人此来的目的,慕嫣然的脚下,却一点儿也不慢,及至进了潇溯堂正屋的时候,额头上,已沁出了一层薄汗。

“你这孩子,这么几步路,慢慢走便是了,又没有人催你,做什么这般急?周嬷嬷,快拿条热帕子给宣王妃。”

亲和的说着,大长公主招了招手,让慕嫣然坐在了自己左手侧的扶手椅中。

对面,是一身水红色撒花对襟厚袄的乐夫人。

前年的腊月,乐夫人到王府拜见慕嫣然时,也穿了一身水红色的厚袄,通身的装扮,到和此刻相差不多,愈发显得她雍容典雅。

“妾身见过宣王妃…”

待到慕嫣然坐定,乐夫人起身拜道。

“乐夫人免礼,请坐吧。”

叫了起,慕嫣然看着乐夫人,眼中,有些探索,反观乐夫人,却一脸的坦然。

“长乐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了飘零在外,就是我听了,都觉得心中怜惜不已,如今你和宣王身为郓州藩王,自然要多多照拂长乐才是。”

满眼疼爱的看着乐夫人,大长公主冲慕嫣然说道。

神情一怔,慕嫣然却不知道该如何接大长公主的话。

昔日的长乐,虽脾气骄纵,与贺婉茹和慕嫣然之间有些女儿家的不对眼,可到底都年幼。即便因为贺启钧,长乐曾安排刺客对慕嫣然痛下杀手,都是些个人恩怨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慕嫣然也再未往心里去。

可远嫁西丽归来的安乐公主,之后犯下的丑事,虽外人不知,可宗室除名却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哪怕改头换面的做了乐夫人,也抹杀不了她曾经做过的事,便连太后,也不愿再提她,如今听大长公主的话,竟似毫不知情一般,慕嫣然的心中,疑窦顿生。

脸上的怔忡落在了大长公主眼里,见她顿时有些不高兴了,慕嫣然忙不迭的笑道:“如今郓州众人,提一句乐夫人,谁不夸一句女中豪杰?区区一个弱女子,能把乐园打理的闻者向往,可是不小的本事呢,姑母觉得,这样的长乐,可需要别人的照拂?”

四两拨千斤,将大长公主的话,又送了回去。

长乐身上发生的事,大长公主虽然知晓,可一两年间,因为乐夫人的刻意逢迎,以及收了的那些礼物银两,大长公主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这世间,除了皇家,平头老百姓,谁会知道赫赫有名的乐夫人是昔日丑闻败露后被驱逐出皇家的安乐公主?

自欺欺人的想着长乐已从宗碟除名,如今的乐夫人与长乐再无瓜葛,大长公主对孤苦无依,有家不得归,有父母不得依靠的乐夫人,多了几分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