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风自幼便是孤儿,而夏蝉也是幼时被父母丢在了乱葬岗上,两个人连自己确切的生辰八字都不记得,自然没有办法按着往日婚嫁的行事来相看八字然后合出最好的日子,所以,慕嫣然微一思忖,将吉日定在了六月初六,惟愿他们一生顺遂。

而紫月和王大全,慕嫣然念着紫月已经二十二,不好再耽搁了,请人相看了八字后核算挑出的几个大吉的日子中,慕嫣然选定了开春的二月十八,眼看再有三个月,紫月便该出嫁了。

紫云已回来跟在慕嫣然身边伺候了,再加上她如今是已嫁之身,夫婿张绪进又是外院的大管事,一心堂里的事,便尽数都从紫月手里转接到了紫云手里。而紫月,自打议好了成亲的日子,慕嫣然便免了她的差事,让她回自己屋里去好生准备嫁妆。

心知紫月便是嫁了,也还是会在慕嫣然身边伺候,王大全默不作声的把自己在王府的那处小院子打整着收拾了起来,从前学会的那些手艺,竟全派上了用场,未请一个外人,王大全将那个小院子,拾掇的比相邻的几处都清雅了几分,倒惹得平日里交情好的几个小兄弟都打趣了他几句。

天气越发冷了,早起起身时,窗外也不似从前那般亮堂了,总是带着一丝雾蒙蒙的灰暗,引得整个人都感觉懒洋洋的。

睁开眼,身边已经空空如也,慕嫣然将胳膊缩回被窝里又躺了会儿,才起身梳洗,而三个孩子,早已在院子里玩的闹哄哄的了。

用罢早膳,慕嫣然正不知该干什么时,屋外,梨白疾步进来回禀道:“主子,总督夫人来瞧您了…”

不一会儿,杜氏带着身边的丫鬟走了进来。

从总督府过来,坐马车也要大半个时辰,杜氏此来王府,想必是大清早就出门的,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慕嫣然微显诧异的问道:“舅母这是怎么了?”

坐在软榻上临近慕嫣然的地方,杜氏的面上,显出了一丝愁绪,“昨儿,有媒人上门来提亲了,可巧老爷去了四平,家里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妾身…妾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整夜,都没睡好,还望王妃给妾身参谋参谋。”

儿女亲事,按说杜氏便是要找人参详,也绝轮不到自己头上,慕嫣然心中越发诧异,正待发问,却心里一惊,“舅母,家中的小姐,如今最大的也才十一岁,怕是还不到议亲的年纪吧?不少字”

柳眉紧锁,杜氏长叹了一口气道:“是给大儿瑞滨…”

文瑞滨,今年方才十九岁,正是议亲的年纪,再加上他还中了进士,如今虽没领什么差事,可新帝登基,正是重用新人的时节,何况文嗣逡官声极好,景熙帝便是为了这个缘故,保不准将来也会抬举文瑞滨,是故,如今云都城里,文瑞滨也算是赤手可热的青年才俊了,媒人都快把总督府的门槛踏平了。

“那去提亲的人,是为哪家小姐?”

“廖昌侯府的嫡出小姐,韩乔。”

杜氏轻声说着,可看她的面色,就知心里极不情愿。

一瞬间,慕嫣然就明白了杜氏的来意。

如今这云都城,除了藩王府和廖昌侯府,便属总督府最尊贵了,要是旁人家去提亲,杜氏若是不喜欢那个女孩儿,早就以委婉的借口回绝了。

可廖昌侯府,却是杜氏不敢回绝的。

“韩乔…”

心里对那位小姐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慕嫣然喃喃的念着,一边狐疑的看向杜氏。

“那位小姐,是先前的侯夫人大宋氏的亲生女儿,也算是嫡出。可妾身听说,她性子有些柔弱,便是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妾身从前见过那位小姐一次,虽说挑不出什么错处,可…可妾身就是觉得不太投缘,便是老爷在府里,怕是也不会同意。可…”

杜氏一脸的为难。

“舅母,您的心思,我懂…”

安慰的拍了拍杜氏的手,慕嫣然莞尔笑道:“当娘的,心里哪有不好好思量的?何况瑞滨还是大儿子,长嫂如母,将来要担起整个总督府的内宅,若是性子柔弱,可是拿不住的。”

“是啊是啊,妾身正是如此考虑的,却不知该如何与廖昌侯府的人说,这不,一夜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哎…”

杜氏长吁短叹的说道。

“舅母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人选了吧?不少字可又不愿意开罪廖昌侯府,可是?”

心中一动,慕嫣然狡黠的笑着问道。

迟疑了一下,杜氏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相中了我娘家的一个侄女儿,性子再好不过,小时候又与瑞滨一起青梅竹马,老爷也同意的。从前我在母亲面前透过口风,母亲也默许了的,只等着瑞滨得了功名去提亲,谁知…”

既是文嗣逡也点过头的,想来那女孩儿人品家世都是匹配的上的,自然要比廖昌侯府的小姐要好,也怨不得杜氏会如此火烧火燎的。

如是想着,慕嫣然低垂着头,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来。

“舅母,自古以来,儿女的婚姻大事,都要父母之命,如今舅父不在家,您大可以用家中无人做主来拖延些日子,咱们再想办法。”

慕嫣然安慰着杜氏道。

想来也只能如此,杜氏点了点头应下,陪着慕嫣然闲聊了会儿,起身回了总督府。

晚间贺启暄回来,听慕嫣然说起杜氏的来意,脸上,却不由而然的显出了些许凝重。

“廖昌侯,私下里和大长公主有些接触,如今他这样贸然的要和舅父结亲,这其中怕是不那么简单的。咱们往简单里去想,他只是单纯的想和舅父做儿女亲家,可这么说来,他家的小姐并非良配。往复杂里想,兴许是想和舅父攀扯上些关系,为日后图谋。”

分析的说着,贺启暄摇着头道:“如此说来,那位韩小姐,便不大合适了…”

“就因为不合适,舅母才着急着想要找个委婉些的借口,可那借口,哪里就是那么好寻的?”

慕嫣然嘟囔道。

摆了摆手,贺启暄的手指叩击着炕桌的边缘,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近日都城里又生出些事来,可皇上的态度,却有些模棱两可。”

本在议论文瑞滨的亲事,贺启暄却突然转到了都城朝事上,慕嫣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半晌,知晓贺启暄如此说,定然有他的涵义,慕嫣然静静的听着,便见贺启暄继续说道:“若是皇上不搭理,那便风平浪静了无痕,什么事都不会有。可若是皇上要大力整顿,这事儿,必定牵连甚广,到时候,廖昌侯怕是也逃脱不了干系…”

眼睛一亮,慕嫣然侧头问道:“那让舅父和舅母再想办法拖延些时日?”

点了点头,贺启暄噙着一抹淡笑说道:“倒是应了官场上那句拖字口诀。”

有了解决的办法,慕嫣然便不似方才那般惆怅了,带了个口信给杜氏,虽话语隐晦,可想来杜氏能明白,慕嫣然卷起衣袖,带着三个孩子净了手,一家人和睦的坐在桌前用起了晚膳。

第二日,便听闻外面街上在传,廖昌侯府和总督府议起了亲事,只不过,总督府那位少爷命太硬,两人的八字,要在菩萨面前贡上七七四十九日才能相看,是故,总督府郑重其事的讨来了廖昌侯府那位韩小姐的八字,贡在了自家的佛堂里。

越是世家大族,越是信奉鬼神之说,尤其还关系自家小姐的婚姻幸福,是故,总督府传出这样的说法,廖昌侯府不但不觉得怠慢,反而觉得是他们重视这门亲事,一时间,皆大欢喜。

进了十一月,天气愈发寒冷,便连晨起时在门口站一会儿,都会觉得耳鼻冻得通红似是要掉了。

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去处,便只能窝在屋里,是故,交好的夫人们,便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聊聊天打打叶子牌,热闹的氛围,倒也将凛冽的寒风冲淡了几分。

热闹过了安静下来,夫人们便聊起了外头的事,一来二去的,便知晓了好多市井杂谈,虽说都无迹可寻,可却也大抵能猜到几分朝堂里的情势。

晚间贺启暄回来,见慕嫣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笑道:“怎么了?”

“又要打仗了?”

似乎一直坐在临窗的软榻前发呆,连贺启暄大踏着步子进来都没听见,慕嫣然一惊,站起身走到贺启暄身边问道。

神情一怔,贺启暄仰头哈哈大笑,一边揽着慕嫣然走回软榻边坐下,亲自斟了杯热茶递到她手里,方才走到屏风后径自更了衣。

“西丽那边,最近不大太平,所以,朝中一派主和,一派主战,如今每日争吵不休,还没闹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开战,贺启暄作为大梁的龙虎大将军,怕是就要义不容辞的领兵前往边关了。

想到此,再想到这几年平定安稳的日子,慕嫣然只觉得心口一滞,“皇上的意思呢?主战,还是主和?”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一十九章 贪恋

第六百一十九章 贪恋

从未如此期盼过时局安稳,一想到如果两国开战,贺启暄就要离开自己和孩子们奔赴边关,慕嫣然就觉得心口一阵生疼,而贺启暄,却愈发显得高深莫测,如从前一般,并不曾在慕嫣然面前刻意提起外面的纷争,仿若天下太平的如同戏文里唱的那般。

挣扎了几日,再一想到贺启暄的心里,对这个家何尝不是眷恋万分,若他果真决定一纸将令就奔赴战场,必定也是他深思熟虑过的,自己难道还能哭诉哀求着他为了一己之私而弃大梁子民的安危于不顾?

如是想着,慕嫣然的心态,日趋平和。

十一月中,圣旨传来,令翰林院侍读学士卓远之出使西丽。

似乎,大局已定,朝廷中,主和派微胜。

得知消息的时候,饶是慕嫣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旧抑制不住的长舒了口气,心里的愉悦,便抑制不住的弥漫开来,一想到一家人又能团聚着过个好年,慕嫣然便止不住的开心。

而蕾儿和瑜哥儿,虽是小小的人儿,却也知晓母亲的心情极好,整日里咧着嘴笑的咯咯的,愈发给严寒的冬日带来了几分温馨的暖意。

十一月初六,初冬第一场大雪姗姗来迟,柳絮般的雪花在天地间飞扬起舞,不一会儿,整个大地就罩在了一层白蒙蒙的雪雾中。

天气冷,又没什么事儿要做,慕嫣然便唤来了紫云和紫月,主仆三人在屋里说着话儿,而蕾儿和瑜哥儿,便一左一右的牵着九个月大的翰哥儿走路,三个小家伙时不时的便发出一阵欢笑声,惹得慕嫣然等人不时的探头去看。

没一会儿,炭盆里埋着的几个红薯和黄薯飘出了浓郁的香味,见小家伙们嗅着鼻子要往炭盆前去,慕嫣然忙不迭的唤了乳母把他们牵了过来。

红薯滚烫不已,可拨开了酥脆的皮,里面的黄瓤却香甜可口,让历来吃的精细的慕嫣然等人,觉得说不出的好吃,便连蕾儿和瑜哥儿,也扭着身子不让乳母来喂,自己学着大人的模样,将小个的红薯在两只手里颠来颠去的晾着,不一会儿,两个小家伙的脸蛋鼻头上,便尽是红薯皮外的焦黑色了。

正吃的高兴,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廊檐下响起了丫鬟给贺启暄拍打身上积雪的声音,屋帘掀起,贺启暄大踏着步子迈了进来。

看着一对孩子吃得鼻尖黑脸蛋红,贺启暄仰头哈哈大笑,解下身上的厚裘递给了紫月,逗趣的从瑜哥儿的手里抢过了他正吃着的红薯。

瑜哥儿愣愣的望着父亲,舔了舔嘴角,咧开嘴傻笑了起来,一旁,蕾儿伸开小手将自己的红薯递到了瑜哥儿仍旧傻傻摊着的手里,“姐姐的给你吃…”

一双小儿女,瑜哥儿憨憨的可爱,蕾儿又乖巧的可人,贺启暄心里觉得无比满足,宠溺的拍了拍蕾儿的头,将手里的红薯塞到了女儿手里。

紫云和紫月静悄悄的下去了,屋内,便只剩一家几口,贺启暄环顾着张望了几眼,看向慕嫣然问道:“珠儿呢?”

抿嘴笑着,慕嫣然喝了口水,一边拿帕子给两个孩子擦拭着嘴角,一边回头应道:“今儿慕风轮休,她让小平子帮她把琴抬到慕风屋里去了,这会儿,怕是正练琴呢。”

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贺启暄洋洋得意的赞道:“果然是大了,愈发有女儿家的模样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便聊到了要出使西丽的卓远之身上,慕嫣然意有所指的问道:“如今的西丽君王还是三皇子时,便与卓远之相知,这件事,皇上也是知晓的,如今,却又派卓远之出使西丽,不知皇上的思量是?”

卓远之是先恒王的儿子,私下里与庐王以及焕王相交甚深,与西丽君王,又有故交,这样的一个人,景熙帝还是太子时便对他心存不喜,此番如此重大的外交事宜,又怎会派他前去,慕嫣然百思不得其解。

耸了耸肩,贺启暄走回软榻边,将蕾儿抱在怀里,一边有伸手揩着儿子嘴角的红薯残屑,不以为然的答道:“如今的卓远之,又能成的了什么大气候?莫说是皇上,便是我,也不会把他放在心上。西丽区区一小国,敢和大梁叫嚣,大梁是不屑与他对战的,所以,派个使臣过去,也就是做做样子,要真是郑重其事,二哥也在翰林院领着侍读学士的职,让二哥去不是更合适?”

慕容峻和卓远之,如今都是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要说谁更有才干更得景熙帝的看重,答案不言而喻。

低垂着头思忖着其中的涵义,慕嫣然的眉头,轻微的蹙了起来,贺启暄在一旁看到,促狭的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打趣的说道:“这些事,自有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去猜度,你呀,就别操这份儿心了…”

抬眼看向贺启暄,慕嫣然自嘲的笑道:“只要不战,随便他们怎么样,前几日,可真是担着一份心呢,生怕…”

“生怕我就带兵去镇守边关了?”

抢过慕嫣然的话头说着,贺启暄白了她一眼道:“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不等皇上发话,我也会请命前往。可如今外无敌寇,内无忧虑,这样的日子,我是贪恋不已的,唯恐这一世都这般岁月安好,大梁的百姓也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所以你且把心放在肚里,你担心的事,近些年,是不会有的…”

贺启暄这般说,慕嫣然着实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暗自舒了一口气,将伸出手要自己抱的瑜哥儿抱在了怀里。

十一月十二,一点征兆都没有,一道圣旨宣至廖昌侯府,廖昌侯爵位被削,罚俸一年。

圣旨中,并未说明缘由,众人虽觉得有些费解,一边,却暗自揣度着怕是与西丽有什么牵连,再看向廖昌侯府众人的眼光,愈发不善。

“你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

想及前些日子,杜氏因为廖昌侯府的提亲而愁眉不展,而贺启暄却直言拖延些日子便会风平浪静,慕嫣然嗔怨的看着他问道。

唇边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贺启暄笑道:“只不过有些猜测罢了,做不得数,所以便没和你说,如今,也只能证实我所想的是正确的,仅此而已。”

贺启暄说的云山雾罩,慕嫣然心内也知晓,大抵又牵扯到了朝事,撇了撇嘴,慕嫣然起身坐到梳妆台前拆着头上的珠钗首饰,再未多言。

廖昌侯的爵位被削,没了往日的光辉,他家的小姐,自然也没了从前那份娇贵,未等七七四十九日的期限到,总督府就送回了韩乔的生辰八字,委婉的说是文瑞滨命格太硬,廖昌侯心中知晓真实缘由,无奈今时不同往日,却发作不得,这门亲事,便就此搁下了。

这一日,慕嫣然正懒洋洋的斜躺在暖炕上打盹儿,紫云轻手轻脚的进来,说夏侯夫人来了。

面上一喜,慕嫣然顿时清醒了过来。

屋帘掀起,夏侯清带着一脸爽朗的笑容迈了进来。

“妾身给王妃见礼了…”

俯身行了礼,夏侯清笑着拜道。

“夏侯大姐快起来坐吧。”

叫了起,又亲热的招呼夏侯清坐下,慕嫣然赞不绝口的夸道:“夏侯大姐到沛城这一年多,不仅沛城,便是郓州其他几地,也都受益良多,夏侯大姐可是整个郓州的功臣呢。王爷说了,回头必定上书朝廷,为夏侯大姐请赏。”

连连摆手,夏侯清忙不迭的说道:“妾身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何况这黄薯是本就有的,妾身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万万当不得王爷和王妃如此盛赞。”

“前几日,我们还在屋里的炭盆里烤了红薯和黄薯来吃呢,味道果真香甜无比,日后便是无人宣导,怕是百姓们也会争先恐后的种植黄薯了。”

一脸的欢喜,慕嫣然欣慰的说道。

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自得,夏侯清捧着手里的茶碗小口的喝着,可神色间,却有一丝犹豫。

“夏侯大姐,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慕嫣然柔声问道。

抿着嘴唇思索了一下,夏侯清将茶碗放回锦桌上,一脸郑重的看着慕嫣然说道:“当日应允了王爷和王妃,妾身会将这黄薯的栽种在郓州推广开来,如今虽说并没有深入到每家每户,可大抵也能算是小有所成,余下的,便是时日长久的问题了。所以…”

犹豫了一下,夏侯清认真的说道:“妾身想离开郓州了,去旁的地方走走看看,还望王妃恩准。”

早在请夏侯清来郓州之前,贺启暄和慕嫣然便明言,一旦顺利展开,夏侯清随时可以离开,如今,夏侯清已是仁至义尽,慕嫣然自是不会强留她,可一想到如今冬雪皑皑,再加上就快要过年了,慕嫣然怎忍心她一人流离在外,如是想着,慕嫣然软语劝道:“夏侯大姐,正如当日所言,你什么时候想走都可以,只是如今天寒地冻,不如在王府过了年,等开了春再走,如何?”

似是不畏严寒,夏侯清笑道:“风里来雨里去,这点儿寒冷,妾身是一点儿都不在乎的,何况,妾身贪恋的,正是这种自在,还望王妃应允。”

夏侯清执意要走,慕嫣然若是再行挽留,反而显得有些强人所难。

未再坚持,慕嫣然吩咐了紫云,给夏侯清备好了足够的干粮和一应物品。

十一月十八,太阳初升,夏侯清洒脱的离开了王府,踏上了自由自在的旅程。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二十章 故人

第六百二十章 故人

“娘,要和姐姐一起玩…”

伸手指着院子里正奋力的堆着雪人的珠儿,瑜哥儿满眼期盼的说道。

回过头看了一眼,慕嫣然唤了梨白将半开的窗户放下来,一边哄着儿子道:“姐姐一会儿就进来陪瑜哥儿玩,好不好?”

嘟着嘴摇着头,瑜哥儿有些不高兴,一旁的蕾儿看见,忙不迭的把手里的布偶递过来塞在了瑜哥儿的手里,“外面冷,你要乖,不许惹娘生气…”

蕾儿的乖巧,愈发让慕嫣然觉得窝心,将两个孩子从暖炕上拖过来拢在怀里,慕嫣然柔声讲起了故事,不一会儿,两个小家伙的注意力,便尽数被吸引了过来,外面堆雪人的珠儿,反倒没那么惹眼了。

院子里响起了珠儿的欢呼雀跃声,却是贺启暄回来了。

屋帘掀起,贺启暄牵着珠儿进了屋,一边,解下身上的厚裘递给了白薇,转身走进正屋坐在暖炕上,看着慕嫣然说道:“营里没什么可忙的事了,我便早些回来陪陪你和孩子们。”

此时离午膳时分还早,慕嫣然转了转眼珠,打着商量的看向贺启暄道:“好些日子没出府了,今儿,咱们去外面下馆子,可好?”

下馆子,是平常人家的粗称,此刻从慕嫣然口中说出,带着几分俏皮,贺启暄哈哈大笑,点了点头应道:“也好,下午咱们就在城里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买的。”

孩子们听说要出去玩,都露出了一脸的喜色,珠儿更是在暖炕前欢喜的跳了起来,便连瑜哥儿,也傻傻的拍手鼓着掌,唯有蕾儿静静的抱着布偶坐在那儿,浑身透着一份娴静。

唤来了乳母,给三个孩子穿戴好,慕嫣然自己也忙不迭的更了衣妆扮起来,及至一家人从王府大门出来,太阳已升至正中,倒也不似早起一般寒冽了。

“薄皮儿的馄饨哎,又香又好吃咧…”

“冰糖葫芦儿…冰糖葫芦儿…”

沿街一路过去,尽是小商贩们的叫卖声,热情洋溢,即便不买,也能感受到那份热忱,慕嫣然靠着车厢壁,扶着坐在面前的蕾儿和瑜哥儿,而两个小家伙则一脸的雀跃,撅着屁股爬起来,掀开了车帘的一角朝外张望着。

“娘,我要那个泥人儿…”

马车缓缓驶过,靠着墙根晒着太阳,一边还飞快的捏着泥人儿的白胡子老头,显得愈发引人注目,瑜哥儿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央求着慕嫣然道。

吩咐了一声,坐在车门外的小平子跳下马车,过去买了三个泥人儿回来递了进来。

瑜哥儿最小,珠儿便捧在他面前让他先挑,果不其然,小家伙挑了那个扛着大刀的关二爷。

蕾儿挑了七仙女,珠儿的手里,便剩了王母娘娘。

时辰尚早,此刻去用饭,不但冷清不说,还会让酒楼里的厨房手忙脚乱,贺启暄看了慕嫣然一眼,二人极有默契的选择了去花容月色。

年关将至,花容月色的生意也愈发好,远远就能看到大门口人来人往的,来客络绎不绝。

王府的马车驶到了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停下,贺启暄和慕嫣然带着三个孩子进了门,直接被白掌柜引到了二楼的雅间里。

花容月色每次打出款式新颖的首饰,必定会送一套到王府去孝敬慕嫣然,是故,此刻见他们来,白掌柜也不问询,摆出了几样小孩子的玩意儿,一边,将这些日子的账册捧了进来。

在花容月色逗留了会儿,将至午膳时间,大堂内的人也少了些,慕嫣然挑了几件要紧的款项出入问询了白掌柜几句,见再无疑问,便跟着贺启暄出了门,及至到了对面的酒楼“仙客居”,小平子已经打点着定好了五楼方位最好的一间雅座。

仙客居的掌柜的在看见小平子的时候,心中还在揣摩是王府的哪位幕僚抑或是哪个管家的远亲,此刻见进来的是贺启暄和慕嫣然,当即面色就变了,诚惶诚恐的将一行人请进雅座,一边暗自吩咐了伙计去通知厨房好生准备着。

见掌柜的捧了菜单进来,贺启暄摆了摆手笑道:“两个大人,三个孩子,捡你们这儿拿手的菜呈上来几样便是,莫要太铺张了。”

贺启暄到郓州三年多,郓州比从前富饶了许多,似从前那般每逢有藩王上任都会大肆盘剥百姓的事情并未发生,而各处的治安也好了许多,百姓们心里都清楚,是藩王一心为民,才会有今日这样的情景。

贺启暄往日里来往于军营,云都城里的百姓虽没见过他,可三年多,也大抵知晓了他是个怎样的性子,此刻见他这么说,掌柜的点头应下,精心准备了八个菜送了上去,一边,让小二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珍藏着只有贵客临门才会用的好茶,去让人准备起来。

用罢午膳,用着掌柜的送上来的茶水,贺启暄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仙客居一共五层楼,最高的一层上,打开窗户向外远眺,云都城内大半的街道,都能看的清楚,而远处的西山,此刻因着稍稍偏西的太阳,而泛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金色光芒,说不出的好看。

闲叙着话,门外轻叩,小贵子进来走到贺启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慕嫣然抬眼去看,便见贺启暄脸色稍显凝重。

“你有事,便先回去吧,难得出来一趟,我带孩子们逛逛便回去…”

见贺启暄摆了摆手示意小贵子出去候着,慕嫣然轻声说道。

犹豫了一下,又想着也不会有什么事,贺启暄点头应下,将三个孩子抱起来晃了一圈,各自嘱咐了他们要乖乖听娘的话,方起身朝外走去。

又歇息了一会儿,听着楼下没方才那么喧闹,大抵来吃饭的人也都陆续走得差不多了,慕嫣然站起身走到窗边张望了一眼,正欲回头,却猛地看到,花容月色的店铺里,走出的一行人中,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美妇,有些面熟。

没怎么多想,慕嫣然关上窗户欲带着孩子们下楼,刚一转身,却瞬时愣在了那儿。

秦柔儿?

慕嫣然顿时反应过来那人是谁了。

永成十八年七月,秦柔儿出嫁,夫婿是通州一个正五品的知州,算起来,自她出嫁,两人已有七年多未见过面了,却不知,为何秦柔儿此时会出现在云都城。

打开窗户朝外看了一眼,除了一辆驶远的马车,街道上再无异常,慕嫣然双眼微眯,看着那辆略显华贵的马车,心中大抵有了几分揣测。

下了仙客居坐进马车,马车再次开行,一路驶到了西郊的琉璃街,看着各家店铺里五颜六色的琉璃器皿,莫说是珠儿三个孩子,便是慕嫣然,也着实有些眼花缭乱。

一个多时辰,母子四人各有斩获,看着小平子和几个丫鬟们手里小心翼翼捧着的锦盒,珠儿抿嘴笑着说道:“娘,下回我们还来这儿好吗?刚才那个白胡子爷爷说,年前还会有些稀奇的玩意儿会摆出来呢…”

“好,到时候咱们再来。”

哄好了三个各有要求的孩子,慕嫣然带着她们钻进马车,一行人心满意足的回了王府。

外面寒冷,又要看这看那,进了一心堂窝在暖炕上没一会儿,三个小家伙便都睡着了,慕嫣然给孩子们掖好被子,躺在她们身畔眯了会儿,再醒来,贺启暄已经回来了。

“我看见秦柔儿了…”

迷糊的说着,慕嫣然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神情一怔,贺启暄似是联系起了什么,回头看着慕嫣然问道:“从通州调过来一个按察使,负责郓州地方官员的管理考核,莫非是他?”

七年的时间,一个正五品的通州知州,想要升迁成正三品的按察使,倒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秦素儿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秦柔儿这个妹妹跟着沾些光,便更加有可能了。

“兴许就是他吧。”

慕嫣然坐起身,接过贺启暄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说道。

“前几日才下发的调令,这位按察使大人本人未到,却先让家眷都尽数迁了过来,而在这之前,却是连宅子都购置妥当了,这其中,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贺启暄噙着一抹淡笑,喃喃的说道。

仿若深谙此道一般,慕嫣然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怕是外放出来没几年,再调任回都城,又能往上升几级呢。”

哈哈笑着,见吵醒了几个孩子,贺启暄伸手将瑜哥儿从被窝中拎出来抱在怀里,一边冲慕嫣然说道:“你若不喜欢她,不搭理她就是了。”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慕嫣然对秦柔儿,都提不起一丝亲近之心,虽然名义上秦柔儿还是她的表妹,可慕嫣然自晌午看见她开始,心里并无一丝他乡遇故人的欣喜,此刻听贺启暄这般说,慕嫣然也不欲解释她这般冷淡的缘故,静静的点了点头。

二人说着话,紫云从外面进来,递了张名帖过来回道:“主子,按察使顾大人府里送来了拜帖,顾夫人想来拜见王妃。”

接过名帖看着,见果然是秦柔儿,慕嫣然的唇边,溢出了一抹浅笑。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二十一章 吹捧

第六百二十一章 吹捧

第二日一早,刚过了巳时二刻,外面有小丫鬟通传,说顾夫人到了。

屋帘掀起,秦柔儿笑语盈盈的迈了进来,走至慕嫣然面前三步处,款款拜倒说道:“妾身顾氏见过宣王妃,王妃万安…”

一身水红色的遍地散绣银白暗花的斜襟长袄,外面罩着绣了玫瑰紫花枝的素色斗篷,衬着精致的妆容,十足一个贵妇的派头。

“顾夫人快请起,赐座。”

秦柔儿的眼中隐有泪光,似是见了阔别多年的嫡亲姐妹,一时间,慕嫣然倒有些不适应,忙不迭的叫了起,秦柔儿起身坐在了下首处。

“一别多年,嫣然姐姐可好?妾身自听说要来郓州,日夜盼着,就想着能早些见到姐姐,以慰妾身这些年的惦念之情,如今见姐姐风华更甚往昔,妾身觉得心内大安。”

秦柔儿娇声说着,浑然不觉慕嫣然脸上有些许别扭。

见对方以表姐妹的称呼相称,慕嫣然也不好再叫她“顾夫人”,刻意的放柔了声音,关切的问道:“你们也才刚到云都吧?一切可处理妥当了?”

深呼了口气,秦柔儿顿时如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说道:“可不是嘛,这些日子,可真是奔波的紧。自打得了吏部的通文,妾身便随着老爷去了都城,拜别了家中父母和昔日的姐妹们,如今,老爷让妾身先来,他还要往门师和同僚处周旋些日子。左右时间也不赶,妾身便来打点了起来,昨儿才刚到云都,府里还乱糟糟的呢,这不,先来见过王妃。”

听她说去了云都,慕嫣然有些感慨的说道:“真好,我也好想回都城去呢…”

一时间,二人都思及闺中时在一起的美好生活,面上,都显出了些许柔和。

“去都城,可到宫中拜见过皇后娘娘?”

想及秦素儿,慕嫣然转过头看着秦柔儿问道。

若说先前秦府是秦柔儿最大的依仗,那如今,便是秦素儿这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秦柔儿又岂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

一入都城,秦柔儿就到秦府拜见了嫡母柳如玫,软言软语的说了好些话,又掉了些泪珠,让秦氏感慨这庶女也颇是贴心之后,递了牌子到宫里,第二日得了应允,带着秦柔儿入宫去拜见了皇后。

此刻慕嫣然问起,秦柔儿点头应道:“皇后娘娘风姿更甚从前,而且,皇上待娘娘也依旧极好,虽说宫里多了好些新人,可论及敬重和荣宠,还是皇后娘娘占头一份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