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辆,到了东大街交汇处,便径直驶向了秦府,其余几辆稍作停留,旋即驶出城门朝落山别院而去。

贺启暄和慕嫣然住正殿,泰和帝和肇哥儿住东配殿,珠儿和蕾儿住西配殿。

等到一切都收拾停当,一家人聚在正殿的壁炉前,说说笑笑的,好一番热闹。

原来身边服侍的旧人,此刻都跟了过来,而紫月和王大全,早几日就过来候着了。

虽说除夕之夜不能和慕府众人在一起过,可到底如今已经在都城了,平日里隔三差五的就会回去,慕嫣然倒也不觉得遗憾。

第二日,还未起身,就觉得窗户上透着一片素白,慕嫣然醒过身来,外间的院子里,已经响起了四个孩子追逐嬉戏的声音。

“快起来,下雪了…”

推了贺启暄一把,慕嫣然顿时觉得腰腿愈发酸软无力,想及前一夜贺启暄的疯狂,手下便有了几分置气的不知轻重,贺启暄一边呼痛,一边却将慕嫣然搂回怀里,二人闹了一会儿才起身。

出了正殿,外间一片飞雪,衬得天地间都多了几分萧索的素白。

四个孩子的小脸都冻得通红,可眼眸中的欣喜却是什么时候都比不上的,慕嫣然本欲阻止,见贺启暄摇了摇头,便顿住了嘴。

看着孩子们玩了会儿,两人才转身进屋,一边,却吩咐了梨白去让小厨房备着姜汤。

难得清闲,贺启暄却也没有煞风景的搬出那一车的奏章来看,两人捧出棋局,端着热茶,你来我往的下了起来。

歇了午觉起身,只觉得殿内氤氲出了一层香气,问了白薇才知晓,竟没燃什么香,是后院随风飘来的梅香,慕嫣然来了兴致,拽着贺启暄和四个孩子去了后头的梅林。

落山别院极大,后头的一整个山坡全部都是梅李,如今正是梅花竞相开放的好时候,红梅绿萼交错绽开,也别有一番美景。

侍卫们守在附近的地埂边,贺启暄和慕嫣然便带着孩子们进了林子,脚下是松软的白雪,头顶是烂漫的梅花,眼前的情景美的像是在梦里。

偶有清风吹过,口鼻间便尽是梅花的淡淡清香,带着几分沁人心脾的清新,让人觉得心胸陡然开阔起来,似乎天大地大,也不及此刻的心怀宽广。

玩闹了一个多时辰,再回到正殿,才觉得手脚冰冷。

一家人脱了鞋袜团坐在暖炕上,听着贺启暄温和的讲故事,间或有孩子淘气的问些不知所谓的问题,岁月淡然,从未有过的安然静好。

除夕之夜,临近子时,贺启暄和慕嫣然穿好了厚裘,带着裹得厚厚如同粽子一般的四个孩子站在了殿门口。

院子里,早有下人们摆好的烟花,远处山上的寺庙中响起了悠远的钟声,下人们便点燃了烟花。

夜空深邃,星辰明亮,烟花的璀璨在空中稍纵即逝,可那灿烂至极的美,却久久不散的沉淀在了人们的心里。

经历了一整年的动乱和喧嚣,平定安稳的泰和二年拉开了大梁历史中最繁荣昌盛的帷幕。

得了贺启暄的旨意,朝臣们不敢前来都城打扰,打从大年初一开始,各府便把贺礼送来交给大门处的管家,便各自回去了。

贺启暄和慕嫣然过了有史以来最清静的一个新年。

初三早起,慕嫣然身边已空空如也,而书房里,已响起了贺启暄和泰和帝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认真话语声。

午后时分,贺启暄和慕嫣然下棋抚琴,珠儿做刺绣,泰和帝带着肇哥儿看画册讲故事,蕾儿则跪在暖炕的案几上临帖,一家人偶尔对视一眼,面上尽是舒心笑容。

惬意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初七一大早,车马整装待发,用罢早膳,贺启暄和慕嫣然带着孩子们回了都城。

慕府里,慕老太太和柳氏还留在庄子里,慕昭扬已经回来了。

一大家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极是热闹,女眷这边吃着酒菜聊着天,说着除夕那夜都城里的热闹,屏风一侧的男人们,已经举着大碗喝了好多酒了。

慕嫣然的身边,一左一右的坐着何氏和贺琳蓉,同一桌的还有叶氏、陈氏并慕敏然姐妹几人。

看着面色已稍有缓和的慕依然,慕嫣然心中清楚,齐言清那边怕是也已经松口了。

收回目光,便见何氏笑的得意,慕嫣然斜了她一眼道:“有什么好事,大嫂竟然还不告诉我?”

知晓慕嫣然怕是已经知道了,何氏凑过来低声说道:“昨儿,你大哥收了一封信,信里,还有景熙爷的一块贴身印章,说是做定礼的。”

历来都是男方往女方家送定礼,景熙帝这般,却着实是抬举慕容言一家了,也怪不得何氏这般喜不自禁的模样。

“那恭喜大嫂了,将来,榕哥儿可是正经八百的驸马了呢。”

何氏正要答话,一旁,慕依然端着酒杯站起身,直直看向慕嫣然,何氏顿时住了口。

“二姐…”

轻声唤着,慕依然有些踌躇的举起了酒杯,“从前是我不懂事,二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妹妹年幼无知,从今往后,我定然听老太太、母亲和姐姐们的话,做慕府的好女儿,不给慕府蒙羞。老太太和母亲不在,这杯酒,我便敬姐姐,还望姐姐给我个机会。”

慕嫣然的记忆中,慕依然总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何曾有过如今这样坦然认错的模样?

一时间,慕嫣然有些怔住了。

一旁的慕依然看到,以为慕嫣然不愿意原谅她,咬了咬嘴唇,有些黯然的低垂下了头。

过了好一会儿,慕依然举起酒杯,打算饮尽杯中的酒。

“三妹…”

浅笑着站起身,慕嫣然顺势举起面前的酒杯,“新年新气象,往后,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这杯酒,我祝你和姑爷白头偕老,希望你们幸福。”

眼睛睁得浑圆,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慕依然举着酒杯的手,轻轻的颤了起来。

身旁的慕湘然看到,抿嘴笑着拽了拽慕依然的袖子,“三姐,可是又要耍赖,打算逃了这杯酒?那我可不依,还有,五妹妹不在,她那一杯,也得你替了才行。”

如小时候一般,慕依然伸手戳了慕湘然一指头,方扬声说道:“谁耍赖了?你们每人一杯,我喝两杯,其中一杯算五妹妹的…”

说罢,慕依然接连喝了两杯酒。

再抬眼,正对上慕嫣然的盈盈笑脸,慕依然的心中一暖。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八百四十七章 针尖

第八百四十七章 针尖

初八开始,早朝照旧,贺启暄和泰和帝的生活又一如从前般忙碌。

瑞安宫里,慕嫣然翻看着赵胜送来的都城内的空闲宅院图,见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方交给白薇递回给他,一边沉声吩咐道:“你送去禧华居吧,请大长公主挑一座,挑好了你就吩咐人去拾掇好,钦天监算好了日子,就搬过去吧。”

点头应下,赵胜领命出去了。

慕嫣然回头看着白薇笑道:“我猜,大长公主会挑西祠胡同那个宅子。”

慕嫣然翻看图纸的时候,白薇就站在一旁,听了她的话,白薇笑道:“奴婢觉得也是。”

西祠胡同里的那处宅子,是永成年间赏赐给开国功臣邱老大人的,后来,邱老大人过世,两个在外赴任的儿子回来办完丧事,便将宅子交回给了内务府,这么多年再未赏赐给旁人,便一直空着。

那处宅子占地极大,却又毗邻皇宫,送去的那一叠图纸中,便属那一座最引人瞩目。

果不其然,一炷香的功夫,赵胜回来回话,说大长公主选中了原先邱府所在的那处宅子。

点头应下,见慕嫣然并无意见,赵胜径直回了内务府,吩咐了太监宫婢出宫去打扫宅院了。

钦天监算出正月十八是个大吉大利宜搬迁的日子,到了正日子,大长公主便兴师动众的搬进了新宅子,都城里的朝臣和外命妇们,也各自送上了乔迁之喜的贺礼,一时间,西祠胡同里车水马龙。

贺启暄和慕嫣然让内务府送去了贺礼,并未亲至,大长公主虽心中不虞,可到底二人身份今非昔比,大长公主也只能暗自恼恨几分,面上却做出一派与摄政王夫妇姑贤侄孝的和乐模样,引得一些不明内里的朝臣们愈发趋之若鹜。

没几日,又有一人登门入室,悄悄然的住进了大长公主府。

得知消息的时候,慕嫣然正看着手里的书信愣神,听小平子回了话,慕嫣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是说,乐夫人住进了大长公主府?”

点头应着,小平子细声说道:“郓州时,大长公主和乐夫人就极为投缘。转让了乐园以后,乐夫人在华阳城大长公主府也住了好些日子,后来,才去了永州遗珠园。前儿晚上,乐夫人进了大长公主府的,趁夜还搬进去了好些箱笼,这几日也再未见出来。”

便是回到都城,乐夫人也该住在娘家清远翁主府才是,如今舍近求远住在大长公主府,慕嫣然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透着一份诡异的蹊跷。

“吩咐人盯着吧,只要她们不惦记着生事,愿意住在一起就住着吧,终归这都是旁人的事…”

慕嫣然摆了摆手道。

小平子转身出去,慕嫣然又看起了手中的书信。

虽是书信,其实是慕容睿派人整理出来的消息,这几个月,沛城通商协会那边的事日渐明朗,果然有人要和高掌柜过不去。

通商协会的会长,在王府与藩篱岛的通商事宜中占着三成的份额,可去岁年前那会长的态度便有些摇摆,没等他做出决定,已被其他协会成员联手夺了会长之位。

如今的新任会长,甫一开年,便是各种刁难,其目的,便是抢占高掌柜手中建立起来的几条通商航线,其行径,已隐有明抢之嫌。

这样的事情,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有诈。

且不说要换了协会会长会有多大的困难,只说买通其余的一众成员,便也要花费巨资,想通了这些的时候,慕嫣然的脑中,顿时闪过了乐夫人的身影。

焕王准备谋反的这几年,收买人心也好,筹措物资也罢,一应的银钱用度,大多数都来源于乐夫人经营乐园所得。

而放眼大梁,有如此心机,又这般财大气粗的,慕嫣然能想到的,唯有乐夫人。

如今,虽然调查得来的消息与她并无关联,慕嫣然却直觉的认为这其中没那么简单。

“主子,若此事真的是乐夫人从中作祟,那她也太不自量力了。且不说高掌柜身后站着的是主子,便是单从生意而言,财大气粗的也不止她一人…”

捧着热茶过来递给慕嫣然,白薇笑着说道。

白薇跟在慕嫣然身边这么多年了,慕嫣然手中掌握着多少生意,每年能有多少收益,白薇也大致心里有数,而慕嫣然与乐夫人这么多年的恩怨是非,白薇不用想也知晓,乐夫人此举,定是特意针对慕嫣然,想断了她一条财路。

可乐夫人却忘了,即便高掌柜如今经营着的通商事宜脱离了王府,可仍旧是握在慕嫣然手里的,乐夫人想把这口肉吃到自己嘴里,却是没那么容易的。

“这女人的心眼儿,有时候比针尖还小。何况这一回,乐夫人却不是为了争口气而已,她怕是把吴世安的死,都怨在了王爷和我身上呢…”

心内大致有数,慕嫣然笑道。

焕王身边那么多幕僚,临阵脱逃的也好,一同流放边境的也罢,却唯有吴世安一人死了,即便不是贺启暄刻意为之,再度经历丧父之痛的乐夫人,怕是已经没了理智,将贺启暄和慕嫣然一并怨恨上了。

“针尖对麦芒,我与她的恩怨,如今已经掰扯不清楚了。若是从前,知晓自己斗不过她,我也就识趣的退了,可如今,我怎能忍下这口气?”

大长公主府二进的正屋内,一身宝石蓝素服的乐夫人面色苍白的说道。

无奈的摇着头,大长公主怜惜的说道:“如今,她是后/宫之主,手中的权利比皇后都大,皇上又是她肚里出来的,你能奈她何?”

嗫喏着,乐夫人的脸上,有些气急的狰狞。

“如今,我只有衡儿了,若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就寻着他去了,也好过在这世间孤苦伶仃的受苦。可是,他也不能就这样白白的死了。他舍身求义,保住了焕王兄,却让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便是死了,还要被那些粗蛮的将士扔在乱葬岗上,连尸身都寻不到,这口气,我若咽下,便枉为人了。”

恨恨的说着,乐夫人转头看着大长公主说道:“谢过姑母收留我,如今,我母亲字字句句都是劝着我莫要胡乱行事惹恼摄政王和摄政王妃,可我却偏生不信,同样是娇贵出身的女儿,我还比她尊贵许多,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妃,我却落得这般田地,凭什么?便是命,我也不信,我就不信,以我的能力和他当日的谋算,不能让她脱层皮。”

“你…打算怎么做?”

心中暗暗解气,大长公主面上却装作关切的问了起来。

“不能从她身边的人身上下功夫,那就只有事了,如今,南边的各处,我已经布置好了人手,这几年积攒下来的那些银子,便是尽数都花了出去,我也不在乎,只要能断了她的财路,到时候,各地状况频出,我看她要如何是好?虽然她手中有几个打理生意的能手,可比之世安寻来的那几个世外高人,却是差之太多。她手里,旁的都是小打小闹的散碎生意罢了,也就那么一条赚钱的财路,只要那条路断了,也够她心疼一阵子的了,也好叫她知晓,旁人都不是那么好算计的。”

乐夫人冷声说道。

听了乐夫人的话,大长公主又是高兴又是无奈。

这几年,她也没少花乐夫人孝敬来的银子,如今,虽说乐夫人折腾的不是她的钱,可大长公主仍旧有些心疼。

“姑母,你可要帮我才是。”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乐夫人看着大长公主祈求道。

“我?摄政王和摄政王妃不待见我,你又不是不知晓。再说如今我都老了,我能帮你什么?”

大长公主苦笑着说道。

迟疑了一下,乐夫人气恼的说道:“我那妹妹,如今防我跟防贼似的,一张口也都是劝解我的话,听着就让人心烦。所以,往复几次,我也不大愿意再去卓府了…那卓远之,可是姑母的亲侄子呢,姑母的话,他定然是听的。”

渐渐的,大长公主有些回过神来了。

一旁,乐夫人仍旧说着自己的盘算,“卓远之与西丽国主有些私交,可我,却是不方便和西丽搭上关系的,若是能借由他,和西丽攀上关系,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可就方便的多了。所以,此事,还望姑母从中周旋一二…”

想到太皇太后那般谨慎细微的在秦素儿的酒水中下了毒,时隔多年都被翻出来,最后落了那样的下场,大长公主的心里有些犯怵。

“姑母,摄政王哪里是我们能开罪的起的,您可莫要太高看我。如今,我满打满算,只是想让摄政王妃断一条财路而已,至于西丽那边,也是未雨绸缪的早作打算,以后能不能用得上还另说呢。沛城那儿的事情一旦有了眉目,将来,我每月孝敬给姑母的银钱,定然比从前的十倍还多,姑母以为如何?”

乐夫人浅笑着看向大长公主,一脸的问询之意。

西丽这几年国内安定,与大梁也互通有无,即便有了什么事,以西丽的兵力,也对抗不了大梁的铁骑,再退一步,自己只是做个中间人让卓远之和乐夫人搭上线,一旦出了什么事,也是他们二人的问题,自己最多只是识人不明而已。

如是想着,大长公主应允的点了点头。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八百四十八章 朝贺

第八百四十八章 朝贺

二月初二的龙抬头,宫里异常喧嚣。

年前封印前夕,贺启暄收到了礼部递上来的奏呈,却是东胡和西丽各自呈上来的,要求前来朝贺,贺启暄也都一一应允了。

过完年开始上朝,便陆续接到各地驿站送来的快报,东胡和西丽的使者都已经接近都城。

其中,东胡来的,是东胡单于的亲弟弟,左贤王耶律猛。

而西丽来的,同样也是西丽君王的一个胞弟,西丽亲王呼尔觉浦。

大梁派出的使臣得了消息,早几日就在城外一百里处候着了,而东胡和西丽的使团,像是早都约好了一般,一前一后的接踵而至。

两相对比,一东一西的两个国家,天差地别。

东胡人的使者团,从昂首挺胸走在队伍前段的左贤王,再到排在末尾处的士兵,全部骑马而来,腰间还佩戴着象征各自身份的弯刀,连刀鞘都没有,明晃晃的闪人眼。

而一旁的西丽则显得内敛许多,除了两边的护卫骑着马,其余一众人都是安坐在自己的马车内。

正值午时,都城内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极是喧闹,两个使者团从街道中央缓缓经过,愈发显得引人瞩目。

若是平日里,思及东胡和西丽这些年对大梁的骚扰,百姓们必定会愤慨的怒视前来的使者。

可如今,两者都是摄政王手下的败将,尤其是东胡,还割让了城池交了降表,一时间,都城内百姓们的心中,都油然而起了一股天朝子民的自豪感,再看向使者团的那些人,则一脸的宽容祥和,好像他们是前来俯首称臣的一般。

耶律猛号称东胡第一勇士,前一次贺启暄带兵抗击东胡,便是他带兵与贺启暄对抗了几个月,虽说兵法了得又有天然屏障的地理优势,耶律猛最终还是败在了贺启暄手中。是故,此番他亲自前来,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只不过,如今两者之间的身份已今非昔比,想要再切磋一番怕是也再无可能,耶律猛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身旁,一个面目俊秀的副将打马前来劝道:“将军,听闻大梁摄政王麾下也有好几员强将,此番若是能与他们切磋一番,也是好的。”

闻言,耶律猛眼前一亮,“甚好…东胡人就是太耿直了,否则,前次若是思虑周详,必定不会有那般的惨况。如今,咱们确实该好好跟大梁讨教一番,我东胡总不能世代都以大梁为尊。我们败了,可我们的后代,却一定会赢。”

满腔的豪情,却也不担心大梁的人听到会怒目相对,耶律猛仰天大笑,一派光明磊落之象。

相隔不远之处,是西丽的使者团。

当中的马车里,呼尔觉浦满眼趣味的掀起车帘打量着两旁的街道,一边冲马车里的红衣女子笑道:“怪不得王兄说大梁都城繁华胜过西丽许多,此番既然来了,定要好生享受些日子,才不枉我苦求了许久,才得了这趟差事。”

听了呼尔觉浦的话,那女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若不是此刻还是白日,你怕是当即就要寻了那最红的青楼去了吧?不少字真没出息…”

好笑的摇着头,呼尔觉浦反驳道:“既然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你为何还把一颗芳心都放在我王兄身上?此番还不辞辛苦大老远的跟来这儿,只为了看那人一眼,值得吗?”

闻言,那女子面色一黯。

沉默了好久,就在呼尔觉浦以为她不会回答,又转过头去欣赏车外的喧嚣热闹时,身边,传来了那女子低落的话语声,“我就是要瞧瞧,让他惦念了这么多年的女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是都尔嘉族最美丽最优秀的女儿,连父王都说,我是西丽国中的珍珠,我不信,我比不上一个活在他记忆中的人,所以,我一定要来瞧瞧。”

那女子的话说的铿锵,呼尔觉浦知晓再劝也无谓,思索着她的话,呼尔觉浦摩挲着下巴说道:“王兄自幼便冷酷果决,我倒是没见过他还有这般痴情的模样,这个女子,还真是勾起了我极大的兴趣,那此番,倒真要好好瞧瞧…”

下午歇了午觉起身,贺启暄在乾安殿接见了东胡的左贤王和西丽亲王。

当夜,一场盛大隆重的晚宴在英华殿举行,为两国的使者接风洗尘。

慕嫣然和贺启暄牵着泰和帝到的时候,殿内两侧的锦桌旁,使臣和朝臣们已经尽数到了,众人起身以各自的礼节向贺启暄三人行了礼,待到他们落座,才各自坐下。

贺启暄左手处,坐着西丽亲王呼尔觉浦,呼尔觉浦的身边,则坐着打扮的如同明珠一般璀璨耀眼的都尔嘉齐纳。

早就从呼尔觉年口中得知,西丽民风开放,女儿家是当做男子一般养大的,所以,都尔嘉齐纳能跟着呼尔觉浦一起来大梁出使,慕嫣然倒也不以为奇。

可偶尔回头时,慕嫣然却觉得,都尔嘉齐纳的目光,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流连在自己身上,像是在观察自己似的。

侧头看了蹲跪在身旁的白薇一眼,白薇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了,慕嫣然抬起头,冲都尔嘉齐纳颔首浅笑。

收到慕嫣然的善意目光,都尔嘉齐纳一怔,旋即有些赌气的别过了头,像极了俏皮的邻家小妹,慕嫣然忍俊不禁的低头浅笑,再抬眼,正对上都尔嘉齐纳气鼓鼓的眼神。

再回过头,慕嫣然右手侧,东胡左贤王身侧的那名年轻副将,却也暗含审视的打量着自己,慕嫣然心中微惊,不着痕迹的收回了目光。

少顷的功夫,白薇便回来了,凑到慕嫣然耳边低声说道:“那位都尔嘉齐纳小姐,是西丽王后的备选人,此次同来,是借着游玩的机会来的。”

游玩?

既是游玩,何故频频打量自己?

心中纳闷,慕嫣然却也未多想,跟着贺启暄举起酒杯,冲两国的来使敬了一杯酒。

这样的外交宴席,都是男人们的事,放眼望去,殿内此刻除了宫婢和舞师,便只有慕嫣然一个女眷,没一会儿,慕嫣然就觉得有些无趣了。

低垂着头和坐在身边的泰和帝小声说着话,偶尔莞尔一笑,慕嫣然都能感觉到,身侧有两束目光不经意的就瞥了过来,那种感觉,就像在丛林中被猛兽盯住的感觉一般,让人有些不舒服。

三人的目光偶尔交接,除了慕嫣然一脸的坦然,其余的两个人,都有些躲闪的别开了目光,几个回合下来,慕嫣然也渐渐的觉出不对了。

可那两人,慕嫣然今日也是头一回相见,慕嫣然着实想不出,与她们有什么瓜葛,抑或是纠缠。

频频有东胡和西丽使者团里的人前来给贺启暄敬酒,话语中极近恭敬和谄媚,贺启暄也来者不拒,好在宴席上的酒水都入口绵软,除了一双眸子越发星亮,贺启暄浑身再无变化,慕嫣然也未阻止,就那么由着他去。

宴席戌时才开始,堪堪一个时辰过去,慕嫣然便坐不住了,而这样的盛宴,通常都要持续好几个时辰,以表示东道主的热情周到。

而第二日的早朝,却是要照常的,看着泰和帝已经背过身子打起了哈欠,慕嫣然凑过去在贺启暄耳边打了声招呼,带着泰和帝退下了。

殿内,笑语哗然,歌舞依旧。

将泰和帝送回乾安殿暖阁,看着他睡下,慕嫣然才起身出来,朝瑞安宫的方向走了没几步,便听得身后佩云厉声喝道:“谁在那儿,出来…”

白薇和佩云,粗通些拳脚功夫,是故,耳力也要比旁人稍稍好些。

此刻听了佩云的声音,慕嫣然定下脚步,转身看向佩云面对着的方向,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远处的树林中,走出了一个人。

提起灯笼照在那人面上一看,慕嫣然的眸光顿时冷了几分。

“耶律副将此刻不是应该在英华殿吗?独自一人在我大梁宫中行走,怕是有些不妥吧?不少字”

那男子,便是英华殿里坐在东胡左贤王身旁,宴席中频频打量慕嫣然的那个年轻副将。

“我…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耶律副将吞吞吐吐的说道。

慕嫣然还未开口,一旁的小平子厉声呵斥道:“你是东胡使者,到我大梁来便是客,岂容你提要求?更何况,男女有别,耶律副将若是有什么话,直接告诉贵国左贤王,由他告诉摄政王转达便是,这般冒失是何体统?”

目光骤冷,耶律副将瞪了小平子一眼,身上那股经历过战场后历练出来的肃杀之气,顿时让小平子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从树林旁的阴影中走出来,耶律副将一直走到慕嫣然面前几步远处,才停下了脚步。

伸手解下腰间悬着的一柄小巧精致的弯刀,耶律副将双手举起递过来,眼神澄澈的看向慕嫣然说道:“以佩刀为战书,我要向你挑战。”

挑战?

顿时,慕嫣然的眼中,腾起了一股笑意。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八百四十九章 挑战

第八百四十九章 挑战

直等到临近子时,贺启暄才回来。

进了内殿,看见慕嫣然斜倚在床头看书,贺启暄走过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书卷,远远的丢在书桌上,回过头来喷着酒气说道:“说过无数遭了,晚上的时候不许对着灯看书…”

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慕嫣然笑着反驳道:“你在乾安殿批阅奏章到三更的时候,不也是在看书,与我有何分别?”

说着话,慕嫣然起身,唤进了白薇和佩云,一起搀扶着脚步有些虚的贺启暄去沐浴更衣了。

在浴桶里泡了小半个时辰,再出来,贺启暄已经清醒了几分,让慕嫣然看到,不由暗叹他酒量又见长了。

接过白薇手里的帕子给贺启暄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慕嫣然俯身在贺启暄耳边吹了口气道:“你,可有事瞒着我?”

身子一僵,贺启暄顿时怔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贺启暄才打了个酒嗝,从铜镜中看着慕嫣然问道:“什么事?”

“好好儿想…”

故意不说,慕嫣然心中偷笑起来。

前思后想,左思右想,贺启暄仍旧想不出,趁着慕嫣然回身去放帕子的时机,贺启暄起身将她拦腰抱起,放在了软榻上。

压在慕嫣然身上,贺启暄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说道:“说,到底是什么事儿?”

“真的不知?”

眼中闪着一股狡黠的灵动,慕嫣然反问。

贺启暄果决的摇了摇头。

抿嘴偷笑,慕嫣然轻咳一声,将唇角眉梢的笑意都敛尽,板着脸一本正经的看着贺启暄说道:“方才,东胡的那位耶律副将,将贴身的佩刀送来给我,说要与我挑战。”

说罢,慕嫣然忍不住的“扑哧”一声笑出了口。

一旁,贺启暄本就有几分醉意的脸,瞬间红了。

东胡的风俗,若是有女儿家看上哪家的男子,而那个男子却已经娶妻,女子便可以向那个男子的妻子挑战,若是输了,自然就没有了机会,可若是赢了,妻子便不得阻止那个女子嫁到自己家来。

这样的风俗,听着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可在东胡却是真实存在的。

东胡民风开放,女子当街示爱是常有的事,而一个男子是否有男儿气概,所建立的功勋是其中之一的衡量标准,另一个,则是他所拥有的妻妾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