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知道那个女学生是谁吗?”

叶展颜忽然凑近洛枳,洛枳甚至能从她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脸,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个女同学,居然是盛淮南的小姑姑。”

洛枳震惊的神色让叶展颜非常满意,笑容中那丝悲意越发浓烈。

“有意思吧?嗯?有意思吧。”

不是所有的巧合都让人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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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叶展颜并没有向盛淮南的妈妈屈服。她将这件事情埋在心底,认认真真地、笑面如花地和他甜蜜了下去。

自然,他们分手,也同这件事情无关系。

“记不记得,同学会上,你对我说,要我别太对分离这件事情感到难过,洒脱才像我,盛淮南喜欢的就是那样的我。”叶展颜微微仰起头,翘起的下巴上满是对洛枳的痛恨。

而洛枳终于懂得。盛淮南从来没有看懂过叶展颜,所以在两地分离的时候,对她提出的分手,这一句口是心非的胡闹,竟然简简单单地说:“好。”

其实盛淮南自己也意识到了,在飞机上,他自言自语,叶展颜的样子模糊成了一片自相矛盾的碎片。

洛枳也对曾经盛淮南和叶展颜分手的原因有所耳闻,虽然没有亲口问过盛淮南,然而从高中同学的各种网络日志中,她不难看出一些端倪——那就是没什么原因。

太过稚嫩的浪漫,对距离的低估,不同的境遇,越来越少的共同话题,像所有无疾而终的情侣。

当然,这些蛛丝马迹都潜藏在路人甲们的惋惜、遗憾、“对爱情失望了”的评论声中,当事人竟从未对此开口。

“我当初在他面前演得太过分了。我发誓绝对不要做一个俗不可耐的女生,所以那些拿分手做威胁,吃醋,妒忌,试探的种种,我都没做过,至少从来不让他发觉。结果呢,我就脆弱了一次,他就以为我真洒脱了。”

“可你为什么不让他了解你?”

“你又为什么不让他了解你?”

她知道叶展颜在说什么,被呛得哑口无言。

“所以你去北京找他,是想要告诉他这件事?”

“我想让他知道,我独自一人背负了什么。我说分手,他连挽回一下都没有就说好。当我舍不得吗?我真的一次没有联系过他,一次都没有。”

她骄傲得像个等待别人表扬的孩子。

“但是现在我想通了,我没兴趣忍辱负重,我真的想通了,我要他心疼。我凭什么把他让给别人呢?”

“所以陷害我只是顺便吧。”

“当然,你以为你多重要?”叶展颜又笑,“何况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第一次?”

“一模结束的时候,你们都哭得惨兮兮的。我和他坐在走廊窗台上正好看见你,他盯了你半天呢。不知怎的,我觉得看见你那副德行就特别的烦,回班就挑唆丁水婧和你吵了一架。”

原来是打排球的事情。

叶展颜笑得邪恶,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洛枳没有计较,提醒她不要再跑题:“所以,后来你告诉他了吗?”

叶展颜忽然停下来i,从包包里面翻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着火,吸了一口才一边吐烟圈一边随意地说:“你不介意的吧?”

洛枳只能摇头,却拉开了她这侧的窗。

叶展颜讥讽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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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说。丁水婧告诉他我们事先编好的说辞,他问了些细节,然后就没有再回复过她。我装作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情,都快一年了,终于给他打了第一个电话。”

“他说,他会调查清楚的。都没有问问我,我说得那个你没有转交的信里面写到的分手的苦衷到底是什么。”

“所以你去了北京也没说?”

“你怎么会不明白呢?别装傻了。他那样的态度,我还跑上去说这些,又能怎样呢?说完了只能让我自己看起来像个傻X。”

叶展颜悠悠地吸了一口,慢慢地呼出氤氲的白烟。细长的烟在她白皙的指间一点点燃烧,美得不可方物。

“有什么好说的呢?”风将叶展颜吐出的白烟吹响走廊另一端那扇遥不可及的窗,“关于我,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越喜欢那个样子的我,我就越演给他看,大家都喜欢那个样子的我,久而久之,我就真的是那样的人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有什么好说的呢?更何况,他心里向着你,真向到底如何,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你以为我只是想要让他主持正义吗?”

所以有什么好说的呢。

主持正义?你哪里有正义?洛枳皱眉。

叶展颜眼中有泪光一闪而逝,并没有落下来,可能是阳光的恶作剧。洛枳看在眼里,终究还是没有出言讽刺。

“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将给淮南听?我自己怎么都说不出口。”她声音颤抖,烟灰打着转掉落地面,带着慢动作的美感。

“我?”

“对,你。”

“不要,”洛枳摇头,“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就自己去说给盛淮南吧。我没有办法还原谅你想说的每句话。”

叶展颜咪起眼睛看她的样子,就像一只被正午阳光晃了睁不开眼的猫。

“那好,答应我,你永远不能告诉他,我们见过面,我对你说过的任何一个字,你都不能透露,我会自己去和他说,怎么样?答应我。”

洛枳想了想,叹口气:“好吧。”

不知怎么,她竟然一丁点都不担心叶展颜将对盛淮南倾诉衷肠。

于是洛枳也没有追问她信念那天的遇见时怎么回事,以及她和丁水婧编造的谎言最终究竟是怎样被识破的。

知道更多,已经没有意义了。盛淮南不希望她问,或许是因为自己也说不清,或许只是给叶展颜留面子。

盛淮南式的温柔。

而叶展颜踩着高跟鞋,在走廊里铿锵有力地走远的时候,阳光将她身上枚红色的大衣照得格外耀眼。

她不是水晶,也不是太阳。

洛枳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不及懂得。

“叶展颜喜欢我像喜欢名牌包。”盛淮南曾经在气急的时候如是说。

她和叶展颜也许永远也没有机会谈论彼此为什么喜欢同一个男生,她也不会知道叶展颜爱盛淮南是否超过对名牌包的热爱。但如果说她爱他,如同水晶爱上阳光;那么他爱她,何尝不是爱上了一本封面漂亮的书。

却从来没有翻开过。

高跟鞋声音忽然停住了,她看到已经走到楼梯口的叶展颜转过身,看着她,不知道露出了什么表情。

可能又笑了吧,洛枳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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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你给我多少时间

“你在家吗?”

洛枳正坐在窗台上胡思乱想,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盛淮南的名字在屏幕上跳来跳去,像天使的来信。

“我在振华。”

她正在踌躇如果他问起自己为什么来振华可怎么办,既然承诺过叶展颜,她就不会将这段对话说出去。

短信息却很快跑了回来。

“等我。”

她下到教学楼的一楼大厅,站在光荣榜前仰头看。又一届成绩优异的尖子生的照片贴得满墙都是,放大的证件照上,每个人都面容肃穆,端正得好像印刷用的铅字。

谁能知道每个庄重得像中年人的照片主人们笑起来时候是怎样的青春逼人,谁又知道每个笑容背后究竟又藏着什么秘密,埋葬在这个学校里。

盛淮南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她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忍着没有回头,知道他从背后将她揽在怀里,才低下头,笑得像只偷油的小老鼠。

“我找的是她。”他却不知和谁喊话,将她拉过去,洛枳脸上的笑容还没退去,就看到了远处收发室值班的语文老师惊讶的表情。

“啊呀原来你们两个??”语文老师的大嗓门在空旷的大厅回荡,洛枳尴尬地不知所措,盛淮南却笑眯眯地搂着她的肩膀说,“般配吧,老师?”

“般配什么?”语文老师却忽然来劲儿了,“你看看人家洛枳的成绩,再看看你自己,你当年的卷子差点没把我气出心脏病来??”

“天赋不行嘛,”他无赖的语气给洛枳阴郁的心情注入了一股活力,“所以找个语文好的女朋友,才好意思回学校来看您啊,这也算是回报师恩啊。”

她不禁莞尔,语文老师被他气得倒吸凉气,“那不也是我教出来的?!”

“所以才来谢您啊,没有您为人师表,我可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啊。”

洛枳恍惚,光荣榜上面的一张张脸孔似乎也都因为他的胡闹而有了笑意。

这个站在她身边,紧紧拥着她的男孩。

她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很不吝地和一直以来就拿他没办法的语文老师斗嘴,竟然一点都不再可惜当年那些被他当做演算纸的作文范文。

阳光正好。

洛枳的妈妈问过她几次关于男朋友的事情,都被她用各种方式搪塞了过去,只说是正在尝试着相处,还没确定关系,是大学同学,人很好,理工科,很老实。

妈妈心疑,却也渐渐不再问起。

除夕的晚上,陈叔叔也到她家来吃年夜饭。临近半夜十二点的时候躲进冰冷的阳台,冻得浑身都在抖,哆哆嗦嗦地给他打电话。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的声音是喜悦的,却有些疲惫。

“怎么了?”

他笑了一下,“你听出来啦?只是我爸爸妈妈在除夕夜大吵一架,刚才劝得累了而已。我自己没事的。”

她不知道说什么。

“过完年之后,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吧?市图书馆现在不需要借书证了,开放阅览和自习,估计这阵子人少,我想背单词,你能陪我吗?”

“当然,”她温柔地说,“早点睡吧。”

“谢谢你陪我。”

“干嘛这么见外?”

“嗯,晚安。”

“晚安。”

“等一下!”

“做什么?”

“亲亲我。”

洛枳大窘,“??什么?”

“亲亲我。”他像个撒泼的孩子,幼稚却执拗。洛枳冻得耳朵发红,握着电话的手心竟然出汗了。

“mua!”她心一横,就很肉麻地发出了亲吻的声音。

她甚至不知道这声亲吻淹没在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他究竟能不能听见。

他应该听见了。

因为他说,“洛枳,我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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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最终挑了两本电影画报坐了下来,盛淮南在对面,从宽大的桌子底下伸腿过来踢她的鞋子,洛枳抬头,却看到他眉头紧锁,一副看书看得极为认真的样子。

她也不动声色地低头继续看,然后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对面的人扑哧乐出声。

她穿着鸡心领的黑色针织衫,新外套的商标就贴在脖子后面,痒得受不了,抓了几下之后索性脱了下来,忽然又觉得冷,无计可施,只能认命地再穿上,拿了几张纸巾铺在脖子后面将皮肤和商标隔绝开。

“我去厕所。”盛淮南站起身。

过了十分钟,洛枳正盯着世界百大恐怖片的简介,读得津津有味,突然背后一凉,披在身上的外套被抽走了。

她惊得抬起头,看到盛淮南拿着一把黑色的大剪刀冷笑着站在背后,咔嚓咔嚓剪着空气。

洛枳垂下肩膀,“想吓唬我没那么容易。你要做什么?”

盛淮南有些失望地看着镇定的洛枳,拎着她的外套回到自己的位置,然后将自己的羽绒服扔了过来。

“穿上,别冻坏了。”

说完,他就操起那把大得吓人的黑铁剪刀,低下头翻开洛枳的外套,竟开始认认真真地用宽阔的剪刀刃去一刀刀挑开商标边上那细细密密的针脚。

洛枳微张着嘴巴,从羽绒服传过来的温度让她又有点想哭。

谈恋爱果然影响学习啊,她看着把GRE红宝书推到一边的盛淮南,有些哭笑不得,搂紧了他的羽绒服,只顾着傻笑。

“你哪儿来的剪刀?”

“借阅处的大妈那儿要的。大妈看我长得帅,二话没说就借给我了。”

不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笑得贱兮兮。

她也不再看书,索性托腮呆望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笨拙却小心。她觉得自己可以这样一直看下去,看到地老天荒。

真正的幸福往往都是惶恐的。某一个瞬间洛枳突然伤感起来。她想起那天和叶展颜的对话。命运的地图早已写就,纵横交错安排妥当,因果前缘一个不落,只有他们一无所知,天真地以为可以不落窠臼。

而命运早就拿着剪刀,站在恰好的时间节点,咔嚓一刀,了解掉所有的美梦。

而她,还有多少时间?它又给他们多少时间?

盛淮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收拾好了外套,用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将衣服扔给她,也收起了单词书,装进书包里。

“出去玩吧!”

“玩什么?”

“比如??放鞭炮?”

“你再说一遍?”

“走!我们去放鞭炮!”

她觉得自己当初一定是认错人了。

这样想着,也麻利地收了东西,笑着摸了摸再也不刺痒的脖子,“走吧。”

可是盛淮南不敢放。

洛枳默默无语地看着他拿着从小卖部买来的烟,点着,小心翼翼地凑近“小蜜蜂”,因为不敢靠的太近,点了几次都点不着。

“你??从来没有放过鞭炮,对不对?”

盛淮南有些难堪,“所以才想过来玩嘛,小时候我妈妈总是担心的特别多,死活不让我有机会接触。再说每年都有一堆因为爆竹伤残死亡的新闻,我自己也断了这个念想。”

所以现在才这么笨。洛枳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烟头,回过头笑得很阴险,“站远点,看好了!”

盛淮南点头如捣蒜。

“小蜜蜂”急速旋转着升空,又落下来。洛枳得意洋洋地看向他,不出所料,在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面也满是单纯的崇敬。

她不觉苦笑不得。曾经,高中的时候,她那样孜孜不倦地努力,希望能有哪怕一次的机会与他平分秋色,让他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不容轻视的女孩子,在默默地看着他。

可从未成功。

她用脚尖踢了踢已经干瘪下去的“小蜜蜂”,半真半假地说,“哥们,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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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快,盛淮南点燃鞭炮的动作就比她利索多了,似乎是为了一雪前耻,他动作迅速地消灭掉了剩下的鞭炮,一脸寻求夸赞的表情,被洛枳捏了捏脸蛋。

不管多么优秀的男人,总有一面像是孩子,只展现给爱的人看。洛枳从来不想扫兴,更不曾因此而诧异或者失望。

每每看到他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她心里总会泛起温柔的情绪,想要好好地将这一面保护下来,用自己的力量去留存这份天真,哪怕螳臂当车,也要试着去对抗残酷的时间。

他从后面抱着她,两个人一起一摇一晃地往前面走,沿着空无一人的街,踩着满地鲜红的鞭炮碎屑,不知道要走向哪里。

“有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你会发现我没有你想象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