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被他逗得咯咯直乐:“游方哥哥,你怎么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啊?我要把奖金分你一半都不收,又不是天天特意为你做饭,怎么还要伙食费?”

游方故作沉吟道:“那我有空就买些菜,想吃什么,好借你的手艺解馋。你要是看见冰箱里有菜,第二天就不用多买。”

屠苏:“冰箱?厨房里没有冰箱啊?”

游方刚才在屋子里根本就没进厨房看,一听这茬赶紧道:“没关系,明天就有了。”屠苏以为房东明天会搬一台过来,却不清楚游方打算自己去买台新的。

游方不要钱却“要饭”,还把屠苏逗得挺高兴,两人说说笑笑,来到了中山大学东校门。游方算了一下距离,屠苏可以坐一站地铁也可以步行上学,离的并不是很远。附近有银行的提款机,在游方的提议下,屠苏只取了一年的房租还给他。

进了门往北走,迎面看见一片池塘,在池塘前转弯沿体育场向西行,经过康乐园中枢线位置上的小礼堂,从这里可以看见高大的孙中山塑像的背影,此塑像的视线可以直接望到北门外的珠江。更有意思的是,此处有一个非常、非常特殊的风水局。

中山大学校园本部又称康乐园,得名于古时曾流放至此的康乐公谢灵运,是原格致书院与岭南大学的校址,已有一百二十多年的历史。校园内有很多建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经典建筑,校园很大,地势与新旧建筑相互错落,显得地形很复杂,但它却有一条明显的中轴线。

整座校园的格局是坐南朝北,面对珠江的北大门是正门,这条中轴线就是贯穿南门与北门的逸仙路。这条中轴线不是正南正北朝向,也导致了中山大学很多主体建筑的朝向都往东偏了一个不大的角度。从空中看,它似是一柄向北偏东斜指的剑!

“剑柄”从南门到小礼堂,“剑锷”就在小礼堂附近,再往北,逸仙路分成笔直的左右两股,就似两道“剑刃”。它所指的方向从神州地图上延伸,恰恰就是北京城。孙中山的塑像,从近处景观说是望着珠江,从风水局来说,是剑指中原、遥望北京。北伐是孙中山的遗愿,北京也是他逝世的地方。

这么大的一个风水局,可不是中山大学的地气灵枢,也远远超出了中山大学的范围,而是运转汇聚整个广州以及珠江三角洲一带的风水地气。此局从宏观上看沛然犀利,但近处微观中每一小片范围的地气感应,体验的却不是很明显。如此看来,广州倒是很适合练剑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找一个恰当的小环境。

就这片校园范围的风水分布来看,也非常有特点。因为它不是一个整体的风水局,中大校园里文物保护单位就有五十多处,地气灵枢各自成局错落分布,每一处、每一种风水局范围都不大却很典型,有好几处地方灵气相当精纯。从整体来看略显纷繁,很多地方不同的地气环境之间过渡的非常自然,也有一些地方过渡的很突兀,有明显的冲突与相互扰动。

这里简直是一块宝地呀!不是特指哪一个地方是风水宝地,而是游方锻炼灵觉的绝佳场所。在刘黎给的秘籍中,最后一步锻炼灵觉的方式叫做“淬炼”,就是在地气变化极为剧烈、物性反差极大的环境中主动释放灵觉,在一定范围内进行控制与运转。这里最适合不过了,且不像北京很多地点的大格局地气灵枢太过凝重浑厚,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淬伤”。

屠苏一边走一边介绍校园,见游方的神情很专注,她说的也有很有兴致,然而自己却不是很熟,还把通往宿舍的一条路给带错了,自嘲的笑道:“康乐园地形比较复杂,刚来的人就是容易转向。”

游方问:“转向的感觉如何?”

屠苏:“感觉挺好奇、挺新鲜的,就连许多老生已经很熟不会迷路了,在校园里转来转去,也感觉挺有意思。”

游方点了点头,微笑道:“这才是成气候的大学应有的格局,中国传统园林讲究移步换景,而大学不一定要完全修成园林式的,但校园格局一定要包含、融入园林的风格,才是适合读书与治学的环境。”

游方无意中引用了吴屏东在课堂上说过的一句话,屠苏闻言却一皱可爱的鼻子:“是吗?可我听说中大康乐园闹鬼耶!都好多年了,几乎所有师生都知道,故事可吓人了。我前天听同学讲了,晚上回去吓得差点睡不着觉!”

“闹鬼?快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都在哪些地方?”游方闻言竟被勾起了异常强烈的兴趣,神情甚至有些激动。

第六十三章 鬼话真情

如今网上流行各种各样的鬼故事,什么鬼楼啊、凶宅啊、灵异传说啊,甚至每个城市、每个大学都有版本。这种现象一方面与网络资讯发达,以讹传讹众口加工有关,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现代都市人猎奇以及寻求刺激的心理。没事扯扯鬼故事听上去挺恐怖,其实是转移、舒缓平日心理压力的一种方式,与按摩身体时稍用力抻一抻筋腱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放松的是心理而已。

譬如上海延安路高架桥有根柱子,是几层立交桥面交叉相会的主支撑,非常粗,表面有亮银色的不锈钢装饰,并饰以现代造型的盘龙浮雕,在周边一片灰色的水泥桥体以及其它裸柱的衬托下十分显眼。于是有人就说这是一根龙柱,打在了什么什么地方,施工的时候出了什么什么事情,又请了什么什么高人做法云云。在网上传了十几年,越传越邪乎。

其实这些离奇的故事大多都是牵强附会,网上口口相传编纂而成。就拿那根柱子来说吧,施工的时候确实出过问题,主要是因为打桩频率太快摩擦基岩导致热胀冷缩现象,后来请工程专家分析之后也就解决了。但是为什么要把它装饰成那样呢?从建筑风水的角度讲也是有道理的。

那根柱子贯穿支撑了好几层桥面,而且倾斜角度、转弯方向各不相同,空间结构非常复杂。假如不加修饰就是与桥体一样的水泥色,冷眼一看容易导致一种错觉——这根柱子好像被扭曲、剪折成不规则的好几截,不像是直的,好似随时会崩塌。这种视觉误差会给人造成一种潜意识的压迫感与焦虑感。

通常情况下这种影响并不大,路过的人冷眼望去只是稍感不适,但在特殊的情况下,可能会导致过往司机的一些多余动作,进而有影响交通安全的可能。将它装饰成上下一体的亮银色,并辅以美观的浮雕点缀,就会修证这种视觉误差。所以说它是一根风水柱也完全可以,只不过并非网上所传的那种离奇邪乎的“风水”。

吴屏东在课堂上讲解建筑与风水的关系时,专门举了上海高架桥那根著名的“龙柱”为例。至于广州市,在网上也风传所谓的“七大灵异之地”,包括荔湾广场八卦、沙河顶忠魂、仁和路咒怨树、和平路鬼屋、财校凶宅、华师荷花池芳魂、鹿湖魅影等等,大多是一些好事之徒在网上闲扯总结的。而其中排名第一的,就是中大康乐园。

中大康乐园的灵异传说从上世纪就出现了,远比网络时代出现的更早,似是颇有渊源。按游方的理解,那些所谓灵异之地的传说,除去神神鬼鬼牵强附会的扯淡成分,大多与特殊的地气环境、风水格局有关,正是他在锻炼灵觉的最后阶段所需要寻找的地方。

游方有没有撞过“鬼”?在沧州铁狮子面前以及洛阳古墓博物馆中的奇异经历,在他人看来就是见鬼了,但铁狮子不是鬼,洛阳古墓中也没有鬼,无非是环境的影响以及游方自身的原因造成的。假如有一个地方的环境对很多人的心理影响都非常大,受不自觉的暗示容易产生各种错觉,那就可能成为传说中的灵异之地。

传说中山大学康乐园闹鬼最凶的地方有三处:第一处是在中轴线主干道上的岭赤堂,据说施工的时候出过事,有人死于非命有人疯疯颠颠,后来请术士来改过风水才得以缓解云云;第二处是文科楼,这栋楼的正门很少打开,据传说这扇正门开一次中大就会死一位教授,还有人说施工的时候挖到过尸体,建成之后有人看见闹鬼等等。有些传说根据常识判断就是扯淡,但也不能说这些地方的环境没有问题。

第三处也是最著名的一处就是永芳堂。二十年前一位著名的爱国侨商捐资兴建,如今是历史系的教学楼,却号称广州最为灵异之地。有人说它门前的台阶夜里上来和下去数的数目不一样,又有人说它的建筑风格像个坟冢汇聚阴气,还有人说这里有怨灵出没夜间听见女人的声音云云,各种版本的故事很多。

屠苏也是刚报道没几天,偶尔听同学们闲扯,添油加醋唬得她心惊肉跳的,现在再将这些校园传说转述给游方听,俏丽的脸蛋上还带着怕怕的神色,同时却有点兴奋。

游方听的直想笑,刚才跟着她走了大半个校园,其实在这里漫步感觉还是挺惬意的,不同地气环境之间过渡的非常好也非常巧妙,明显的风水恶局以及冲突扰动之处并不多,这里实在不应该是个闹鬼的地方,相反,是个不错的读书好环境。

但屠苏所说的几个闹鬼的地方,他们这一路上都没经过,游方打算一定要找机会去查探究竟,不能在白天,因为楼里人多、周围来往的学生也多,人气扰动过于杂乱,安静的夜间应该最为合适。假如屠苏知道游方心中有这个打算,一定会吓坏了,同时也会佩服的不得了。

但游方没准备今夜立刻就去,他是一个做事很谨慎的人,目前首要任务还是在流花湖公园将秦渔的灵性彻底休复,在这个过程中自己的灵觉也得到极大的锻炼。他对灵觉的掌控已经足够精微敏感,唯一的不足就是还不够强大,延伸的范围以及运转的地气威力都不足,在有些特殊的地方忌讳很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屠苏混然不觉游方竟有了这种打算,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宿舍搬东西。同屋的同学都很惊讶,心中暗叹屠苏这小丫头真了不得,没看出来啊,报道才三天,就已经钓上凯子当苦力了!东西并不多,游方一个人装包全能拿动,但几位女同学还有那位占据了屠苏床位的同学家长都很热情的帮忙,一直送出了学校的南门口。

找了个机会,游方凑近那位母亲压低声音道:“阿姨,你很走运呐!假如屠苏把自己的姨妈叫到宿舍来,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您是有阅历的人,自己明白。小姑娘很善良,而你稍有些欺她太善,大家各有各的困难有求人之处,我就不多说了。”

这话别人都没听见,游方说完话就走到前面去了。那位母亲的脸色稍微白了白,似有点惭愧但旋即恢复了正常,很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身前小伙的背影。

游方叫了辆车,拉着东西直接来到小区的楼下,付车钱的时候也没有刻意与屠苏争,而主动扛着最重的大包上楼了。到了家中屠苏很兴奋,铺床摆书架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利索,还把整间屋子包括游方的房间都打扫了一遍,却发现这里几乎是空的,诧异的问道:“游方哥哥,你的东西呢,今天不打算搬吗?”

游方:“我的东西不多,放的地方也不远,一会下趟楼,就全拿过来了。”

屠苏自告奋勇:“我去帮你搬?”

游方:“你不累吗?”

屠苏搓了搓小手:“一点都不累,感觉全身都是劲。”

游方笑了:“那你不饿吗?”

屠苏:“你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我刚才在路上看见离小区不远的地方有个市场,等会就去买菜做饭,厨房里有餐具也有液化气,就是缺点油盐酱醋,一会儿顺手就买回来了。”

游方倒也不阻止她,点头道:“那好吧,我们分兵两路,你去买菜买醋,我去搬东西,等我回来的时候,就能吃上热呼呼的晚饭了吧?”

出门的时候,游方止不住心中暗想:“这小姑娘看着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其实挺能干的,将来要是娶回家做老婆,再适合不过了!”

一念及此就忍不住想到了自己,莫名叹了一口气,他才二十一岁,闯荡江湖的生涯也刚刚开始,婚姻与家庭的事情根本没有考虑,而且在可以预见的几年内也无法去考虑,谁知道将来会怎样呢?假如换一种女人,游方这个血气方刚又阅历相当成熟的小伙倒不介意来一场雨露风花。但对于屠苏,他不忍也不愿意这样做,再见面时那一声游方哥哥叫的他莫名温馨,似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萌动情怀。

还是好好相处吧,一切随缘,而他与她的缘份真是太难得了,不能让人家白叫一声游方哥哥。等将来嘛…将来再说,但现在要把这小丫头关照好了,人家也刚刚十八岁才上大学嘛。游方突然意识到师父刘黎为什么没有家室,这位老人家年轻时生活中一定也遇到过不少风景,他欣赏过享受过,却没有停留。

每代地师不会都是这样吧?游方莫名有些担心起来,随即又想到了历代地师的祖师爷杨筠松,虽然古代与现代已有很大不同,但杨公毕竟是有家室妻妾的,于是又稍微安下心来。

在附近找了一家大型超市,买了一套床上用品以及洗漱用具,还订了一台冰箱让他们明天送货上门,游方肩扛手提两个大包回到了“家”。饭菜已经做好了,因为时间比较仓促,准备的也很简单,就是一荤一素两个菜加热气腾腾的大米饭。

屠苏的厨艺自然无法与姐姐游成元或专业厨师相比,也就是一般家常口味,但游方却吃的非常舒服,刻意等屠苏已经吃饱了,才放开量将剩下的饭菜全部吃干净。屠苏以为自己做的太少了,游方却笑着解释到做的量刚刚好,就是自己觉得太好吃了,差点没撑着。

吃完饭屠苏还要洗碗,游方看出她已经倦了,轻轻一推,屠苏就不由自主走出了厨房,争不过游方。各自进房间休息之前,游方特意提醒她:“我要出去上夜班,如果有陌生人敲门切不可轻易开,睡觉的时候门一定要反锁好,房间的门也要锁上。”

刚才在饭桌上,游方还是对屠苏撒了谎,说自己是来中山大学进修的,顺便找了一份夜班看仓库的工作,很轻松待遇也不错,在值班室睡一觉就行,就是得经常值夜班。

屠苏很好奇的问他在哪个专业进修,游方反问她知不知道考古专业?

不料小丫头很兴奋的答道:“当然知道,和我一个系呢,好多课都在一栋楼里上,我还有一门专业课就是《考古学导论》。”然后回房间还把课本拿来了,好奇的问:“游方哥哥,我这几天怎么没看见你?”

谎话就是谎话,游方差点摆了一个乌龙。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共有四个本科专业,屠苏就读的人类学专业是国家重点学科,其余三个专业分别是社会学、社会工作、考古学。

他赶紧解释道:“我以前就是读考古的,想考到中山大学进修,正在复习呢。”

屠苏自作聪明的说道:“噢,我明白了,你是来考研的,以前上的是哪个大学呀?”

一句鬼话出口,总要用一连串的鬼话来圆谎,游方硬着头皮答道:“北京大学。”

屠苏:“你为什么不考北大的研究生?”

游方叹了一口气,低头道:“我的导师去世了,另一位老师建议我来南方,换个环境继续深造。”

“是这样啊…”屠苏也陪他一起叹息,随即又惊讶道:“导师?你这么年轻就已经是硕士,来考博士的呀!”

游方只得无奈的继续掰:“我上学比较早,小学还跳过级,硕士也是提前通过答辩的。”

“游方哥哥,你真了不起!”屠苏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话。

因为游方随身的大旅行包中有二十多本书,全是北大考古文博学院的专业教材,也是吴屏东教授前前后后送给他的,离开北京时游方一本都没舍得扔,全部背入行囊,是千里旅途中最沉重的行李,屠苏帮他收拾房间时也看见了。

夸完了,小丫头又鼓励道:“加油,将来我们就是一个系的校友了!”

游方点头:“有空我还会去中山大学蹭蹭课,复习复习专业,也熟悉熟悉导师,说不定我们在校园里会经常见面呢。”这最后一句倒是真情,自从吴老失踪之后,游方就再没有到北大蹭过课。今天参观了中大的校园,又听说这里有考古学专业,他又起了蹭课的想法,吴老一直希望他能够将系统正规的专业学习坚持下来。

想起吴老对他的期望,莫名的伤感又萦绕心头,屠苏却异常高兴的拍手道:“太好了!”

这夜在流花湖畔练功养剑,心像中所见“秦渔”的身姿逐渐凝炼恢复,不再那么飘渺好似随时会飘散的样子,身形气质冷艳高贵,可表情却生动了许多,竟有几分少女的娇羞可爱。

闲话少叙,游方一连在此养剑大半个月,不仅完全休复了秦渔的灵性损伤,而且更添这柄煞刃的威力。与此同时,他的灵觉感应也比以前更强大,至少不弱于曾经遇到的胡旭元。

释放灵觉不受整片流花湖夜间生成的阴气所扰,还能够汇聚运转之为己所用。炼到这一步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他只需要一个突破的契机化灵觉为神识。否则就算继续炼下去,进步也不会很大了,这一步的突破需要机缘,但此机缘不能只是空等待,也要靠自己主动去寻找。

至于“剑灵”的形象,已呼之欲出几与真人无异,但是“她”只是站在那里,不能与游方有任何直接的交流。其实游方想让她说话或者身临其境与之交流很容易,但此念一动便是元神自扰入了魔境,与做梦差不多,可对游方而言,其危害却比做梦严重太多了。

无法化灵觉为神识还算轻的,若沉迷于其中,搞不好人都会变得疯疯癫癫的,世间秘法皆有大凶险,习练者不能光想着练成后的好处,那也太便宜了!

只有待到灵觉化神识之后,做到刘黎在第一本秘诀最后所述的“自在出入,化境而观”,才能与器物的灵性做直接的精神交流,当然也包括与他自己养成的“秦渔”交流。有了那种境界,恰好可以习练刘黎在第二本秘籍中所授的练剑之法,就似专为游方与秦渔这一人一剑准备的一般。

这段时间,游方与屠苏过着幸福的“同居”生活,白天有空就去中大蹭蹭课,感觉非常轻松舒适。至于空着的那间房,仍然挂在中介,租价九百。来过几个学生看房,嫌它有点贵,来过一位附近上班的年轻女职员看房,嫌这里住着一个大小伙不方便。

半个月前中介领来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租下了这间房,是一家广告公司的业务经理,家在外地,人来到广州打工。他进进出出总在背后用色迷迷的眼神看屠苏,一转到正面就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没事总爱与屠苏搭讪、去她屋里坐着聊天、企图送一些小礼物,很晚也不回自己房间,还总想请她出去“玩”,搞得屠苏很害怕。

住了一个多礼拜,有一天不知撞鬼了还是遇上什么可怕的事,急急忙忙就搬走了,宁愿毁约不要押金,也不愿再住这里。他一搬走,游方就让林音将门锁给换了。

有天晚上屠苏问游方,清不清楚那人是怎么回事?游方一本正经摇头道:“不清楚,可能是被康乐园的鬼吓着了吧!”

屠苏用猜疑的目光瞟了几眼正在厨房洗碗的游方,回到房间后抿嘴偷着乐,小丫头似乎猜到了什么,也清楚游方很有“本事”,可什么话都没说也没多问。——屠苏很纯真,但是并不笨,很多事与阅历有关。

就在那人被“鬼”吓走后不久,游方也终于准备好夜探康乐园,去拜访传说中的“鬼”了。

第六十四章 康乐园的鬼

这天是十月二号,国庆长假期间,屠苏回姨妈家了。毕竟是亲戚,不可能不走动,而且搬出来自己住之后,小丫头再回姨妈家感觉反倒自然了许多。

大约晚上十点多钟,游方从北大门走进了康乐园,一进门就是分为两股的逸仙路之间的一大片水面,尽头呈圆弧形伸出,这里就是中大那条中轴线的“剑尖”位置。剑形直指的地势过于犀利,用一片水面为剑尖能够稍显柔和,不至于刚气迎面逼人,有刚柔相济之妙。

假如进门没有这一片水面,那么迎面的景观给人的压迫感就太强了,不像大学倒像法院了。游方也搞不清为什么中山大学的校园中轴线会形成一柄剑的格局,成为远远超出这一片校园范围的大风水局灵枢位置。

这片校园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百年前,但是主体建筑格局是在建国后逐渐形成的,也许仅仅是一种巧合,也许是主体风格既定之后,历年修建因循这种风格,有意无意间逐渐形成如此风水局。北京八大处与风水阵法相暗合,成因也是如此。

中轴式对称是中国古典建筑的代表结构,游方在北京见过很多,但中大康乐园这条中轴线显然是另外一回事:首先它并不是校园结构的对称中枢,康乐园的建筑分布不是左右对称风格。其次这条中轴线大体是“空”的,是条前后贯穿的直道,被周围的建筑与树木左右夹拥。

位于这种地形中迎面的第一栋建筑,犯了风水上的“枪煞”,具体到此地风水局,则是比枪煞更为凌厉的“剑煞”,它恰恰就是传说中闹鬼的岭南堂。

水面能聚阴而返阳,位于剑尖位置的水面能起到调合阴阳的作用,白天从北大门走进来感觉很舒适,精神上也有振奋感。但是到了夜间,这片水面的阴气显然是偏重了,而且如此空且直的地带,也引聚北门外珠江上流动生成的阴气,很是凌厉,能给人造成一种莫名的恍惚消沉感。

游方迎着“剑尖”走过去时,腰间暗藏的秦渔也发出阵阵微鸣之声,这不是示警,而是与地气环境产生的共鸣,就算不用灵觉,在极其安静的情况下也可以直接听见。

水面之后经过一片草地,迎面就是岭南堂,从建筑风水角度它相当于挡煞的屏风,就似剑尖刺入阴气之中,露出来的剑身分界位置恰恰是岭南堂,有一种阴阳分割之感。此地适合修建纪念或标志性的景观建筑,但不适合居住。就算白天从这里望向北门,地势虽不高,却有一种从很高的地方往下看的感觉。

好重的煞气!说这里“闹鬼”,游方并不意外,这栋建筑如今改用了玻璃幕墙结构,多少反射发散了潜意识感应上的冲突。

他没有刻意停留,沿中轴线左侧的道路继续前行。经过惺亭、孙中山像、怀士堂,逸仙路在“剑柄”处又合二为一,左侧就是文科楼,传说中康乐园闹鬼更凶的第二处地方。

好重的阴气!秦渔又发出了声音,与刚才的微鸣稍有不同,是一种低泣般的轻吟。这里的阴气自然不如洛阳古墓中浓郁,只是与周围环境的反差比较大,否则也不能当教学楼了。阳气与人气较旺时问题并不大,在这里上自习反而更容易集中注意力。

这栋建筑呈“工”字型,北宽而南窄,它的大门确实有问题,设计的正门方向不对,毛病则来自于这栋楼的背面。它在风水局中的“玄武靠山”位置完全是“空”的,北边就是康乐园中央面积最大的一片绿地,草地与参天大树散布十分开阔,幽森之气汇聚,且沿着中轴线一侧的剑刃直冲此楼。

这栋楼的环境给人潜意识中感觉,最明显的就是“幽森”二字,从风水角度犯了“反背冲心煞”——让人感觉背后发虚。走夜路的人都有经验,背后真有人时并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背后发虚,明明没人却总感觉像有人。这种环境容易导致各种的错觉,说这个地方“闹鬼”,游方一点都不意外。

连接查看了两处闹鬼之地,果然都有讲究,但对于游方来说也没什么。这一路沿途展开灵觉试探地气,游方走得很慢,此时已经快到零点了,他向右穿过中轴线往回走,时间不大,又来到据说闹鬼最凶的永芳堂,站在其门前的“十八先贤广场”上。

在这里,游方的神情变得很古怪,似乎想笑却皱起了眉头。此地是什么风水局?什么都不是,根本不成局!

这栋建筑也不知谁设计的,正门居然是这样一种结构:正中是凸出的圆弧形,左右两翼向斜前方伸展而出,朝向前方的墙面竟然也是凸出的反弓弧形。从正门外看过去,是三个连在一起的弧形迎面顶过来。

而且正门前的台阶很高,需仰头才能看清大门,宽度向上至门前逐渐变窄,视觉效果上显得很陡峭。整栋建筑的左右两侧墙面都是直的,与正面伸出的弧形墙面夹角显得如刀锋一般尖锐,有人在这两个“刀尖”之外各种了三株高大的椰子树,大概也是想挡一挡煞气吧。

永芳堂右侧这个尖角,正指着文科楼,这叫“冲煞”,在传统风水讲究上是很犯忌讳的,种树也是稍微化解的办法之一,但也不能种椰子树啊!椰子树只有一根笔直的主干,上面就是叶冠,没有有分支,像根筷子或一炷香似地插在那里,既起不到阻滞的作用看上去还别扭。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移栽垂柳、曲槐一类分枝非常茂盛、枝条很柔和、属性偏阴的植物,长得越高大越好,只要树别超过楼的高度,与建筑尖角的距离也别小于树的高度。这里的几棵椰子树很可能是某些既不愿意信风水,又听说过这种讲究的人自作主张种下的,搞得不伦不类。

但这两个尖角,只是这栋建筑在风水角度犯的次要毛病而已,至于什么“落成之时,尖角所指,康乐园内草木皆死”的说法,都是夸张的讹传。它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于正面的结构。

如果就是为了赞美而赞美,总能牵强附会一番辞藻堆砌,比如就有人这样赞美永芳堂:“它的外形像一只白色的大鸟,两翼像张开的臂膀,怀抱着兼容并蓄的大胸襟;它又像一本打开的书,从这里走出了历史风尘中熠熠生辉的十八先贤。”——真能捅词啊,但是游方亲眼所见,完全不是这种感觉。

想拥抱一个人的姿势,应该是两臂张开,虚胸而手心向内拢。假如是张开双臂、手心向外扒、头向前顶,那不是想拥抱谁,而像不小心掉进坑里正在往外爬,最不喜欢前面有人挡着。而永芳堂的正面形状是三个反弓弧形顶出来,给人的就是这种感觉。

有时候别看大体的形状差不多,细节上的差别,会导致建筑风水的含义截然相反。

这种结构对地气的影响不是汇聚,而是向迎面以及两侧方向反射、发散,它是白色的圆滑表面,这种发散与反射的作用则更强烈。假如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心神不定之时,走上台阶会有一种被建筑迎面向后推的错觉;而走下台阶时,眼角的余光留有两侧的建筑残影,会有一种被人按住双肩向前推的错觉。

走这段六十级台阶,感觉上去时相对比较长,下来时相对比较短,假如注意力不够集中或心神不定脚步虚浮,搞不好还真容易数错了,上去比下来多数出一、两阶,这也是此地的“鬼故事”之一。

永芳堂侧对着剑形的中轴线,那柄剑是一个偌大的风水局的灵枢,它将弥漫在前方的犀利剑意反射、发散而开,面前这片草坪上的地气扰动可想而知,就算是晴朗无风的天气,也会给人造成莫名的混乱、噪杂感。

也许是为了化解这种环境中的违和感,有人在这片草坪周围立了十八座铜像,左侧依次是孙中山、蔡元培、章太炎、梁启超、康有为、邓世昌、黄遵宪、魏源。右侧依次是林则徐、詹天佑、秋谨、谭嗣同、严复、冯子材、容闳、洪秀全。

树立历史上很有威望的人物塑像,确实是镇住地气的方法之一,但也不能是这种塑法,迎面正中立一尊就可以了,怎能搞成夹道相望的形势呢?这又不是仪仗!它不仅没有化解地气的扰动,反而极大的增加了环境地气的混乱。

为先人塑像,是非常有讲究的,不能随便乱来。如果是为了供人瞻仰,它的第一个错误是就是违反了“敬人如人在,一地不二供”的原则。因为就在校园中的不远处,已经有了孙中山的纪念塑像。假如是进一座庙,大雄宝殿中供的是三身佛或三世佛,到了配殿,香案后怎么可能还是这三尊?若将塑像当做一个真正的人来尊敬,就不应该犯这种错误。

这个错误对环境的影响倒是其次的,关键是“人”不对,这些塑像能镇住脚下的地气,但彼此之间的扰动极为剧烈。游方走到这里,展开灵觉,就似在漩涡中被许多股激流撕扯,差点有一种耗子掉进油锅里的感觉。

若不是灵觉锻炼已经有了相当的火候,他还真不敢在此地轻易展开。

为什么会这样?塑像原本不过是建筑材料的雕砌,但它成形后被安置,是所有器物中最容易形成独特属性的。无数看见它的人们,精神上赋予它的形象就是它代表的那个人,器物的灵性被无数人共同赋予,这个过程就叫做“开光”。

寺院里的佛像开光仪式,众高僧诵经加持,象征着佛像不仅是泥塑木胎而是佛之寄形。而其他场合的塑像,也有自然的开光过程。这里是历史系教学楼门前,无数过往的师生在塑像前激起的精神共鸣,就是它们所代表的历史人物的形象,器物的属性已成,经历了自然的开光。

为先人塑像还有一个原则,不能想当然的将一些人列在一起,敬人如人在,要看这些人本身都不能聚到一起去?大到指点江山、纵横天下,小到凑一桌吃火锅、搓麻将。

在这个场合,诸如章太炎与晚年孙中山的分歧等等,此类的冲突已不算什么。十八人中有些是传统的师生关系,却摆错了位置,学生本人是万不敢这样站的,这也不算最严重的问题。以林则徐、康有为等人与洪秀全、孙中山等人各自的身份与立场,能如此安然相处吗?这才是最严重的冲突。

假如这些塑像“活”了过来,非打起来不可!塑像本身当然不会变成活人,但他们之间物性的扰动与冲突却异常激烈,游方的灵觉感应的很清晰。在种环境下,尤其是夜间人气很弱的时候,真的很容易产生种种错觉,说它是广州第一灵异之地并不夸张。

至于这里为什么会设计、修建成这个样子,并不是游方最关心的问题,他只是来勘察风水地气而已。见此情景只是心中唯有感慨,如果是吴屏东那种真正的学者做方案,断不会在校园里出现这样的建筑。

与此同时他也很高兴,因为此时此地,就是他要寻找的修炼场所,于此定坐入境而观,能在异常激烈复杂的地气冲突与扰动中直接淬炼灵觉,他已有这种火候,所缺的就是这一步的真正淬炼。

游方在每一尊铜像前都鞠了一躬,然后走到永芳堂的台阶下定坐,调息凝神入境而观,渐渐展开灵觉,融入到这一片空间的物性冲突与地气扰动之中,就如一条在油锅里游泳的鱼。

夜很深,永芳堂周围没有一个人,静极而阴森。而游方的感觉却宛如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这片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好是游方完全展开灵觉能够延伸到的范围。但将灵觉所开到极限,既不被强烈的物性冲突所淬伤元神,又能不受剧烈的地气变动干扰其感应,需要非常深厚的定力与体力,同时也要将灵觉控制到相当精微的程度才行。

虽然定坐不动,但是体力与精力的快速消耗,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这不像平时行功养气调神,而是一种考验与淬炼。游方深切的感受到,自己先修炼内家功夫,达到“有触必应,随感而发”的境界,而锻炼灵觉时先求控制精微再求力量强大的思路完全是对的。

虽然知道这条思路是一条捷径,但也很难效仿,只是符合游方自身的情况而已,至少很多人一开始锻炼灵觉时,追求强大相对容易,控制精微却要困难的多。

他不知定坐了多久,一个小时,或许是两个小时,感觉突然一“松”,周围那强烈的物性冲突与地气扰动好像在一瞬间陡然停止了。不是环境变了,而是游方自己对环境的感应变了,灵觉还是灵觉,却进入了另一种状态,就似捅破了一层无形的窗户纸,所见豁然开朗。

刘黎曾经问他:“假如你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摸不到,什么都没想,却又没死掉、没睡着,非常的清醒,那么你是谁?”当时的游方只能去想象,却不能回答出来,而现在有了直观的体会。

他当然还是他,而且刘黎那一问,字面的意思竟然是“错”的!譬如此时,他的灵觉什么都能感应到,既不受地气扰动的干扰,又能清晰的感知环境地气的变化,仿佛成为一个置身其中、冷静的观察者。——元神出现!

元神之识可听、可见、可触,却是纯净的、内外交感清明的状态。此时的灵觉就是神识,淬炼到极处达到了一种不复被“淬”的状态。只要他不主动去扰动与运转环境中的地气,仅仅是延伸神识去感应的话,是不会被“淬伤”的。别说是这里,哪怕在天坛圜丘的天心石上也一样,这才是一位高手最起码的境界。

达到元神出现的境界,灵觉自然化为神识,不是说元神不会再受伤,而是能够清晰的觉知自我的状态。假如受了伤,自己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是说神识不再受环境的影响,但环境的扰动只能影响到其延伸感应的范围大小,神识所及之内始终是清明的。

难怪刘黎会说:“只有待到灵觉化神识之后,才能与器物的灵性做直接的精神交流。”

一念及此,游方并未收功,再是展开神识去仔细感应前方十八尊塑像的物性,就像闭着眼睛看见了十八个气势强烈的“人”。然而神识刚一展开到极限,游方的心中遽然惊骇,差点没伤了刚刚出现的元神!

一个人的胆大胆小是没有明确标准的,有人根本不怕鬼,去什么地方都不害怕,因为他知道世上没鬼。假如真的冒出来一个,你看他怕不怕?游方敢在半夜到这种地方练功,因为他看一眼就清楚所谓的闹鬼是怎么回事,也就根本没当一回事。

但是神识一展开,却陡然发现,这周围是十八尊铜像,竟出现了十九个“人”!

第六十五章 疯狂的秦渔

普通人绝没有这种“物性”,假如是一个带着生气的人走到这里,不论躲在多么幽暗的阴影中,游方展开的灵觉也可以感应到。但是这个“人”与那十八尊物性强烈的塑像不一样,几乎等于不存在,收敛了所有以灵觉能够感应到的气息,置身于物性与地气扰动如此剧烈的环境中,竟能够如蛰伏般不露痕迹。

游方甚至不知此人是何时出现的,他方才淬炼灵觉自然是小心翼翼,没有扰动这片本已动荡不堪的环境,所以没有察觉其存在。待到灵觉化神识之后,变得轻松自如了很多,展开神识对环境的感应自然更加精微,突然发现了异常。

他不是直接“看”到了对方,而是感应到自己的左侧、林则徐的塑像后面、神识所及的边缘,有一处空间竟然很“安静”,仿佛是动荡地气中的一个“空穴”。游方是第一次运用神识,从来没有经验,下意识的就运转这片空间的地气查探。

神识运转查探的范围只局限在这片空间内,并没有触动周围环境中各种强烈的物性,也避开了阻挡在前方的林则徐塑像。这就是灵觉化神识的高明之处,想当初刘黎可能就是这么追踪到游方的,可称之为“神识锁定”。

而游方毕竟没有经验,不是主动而是下意识的以神识锁定,一瞬间就扰动了对方,陡然出现了变化!

那片看似安静而空荡的空间,突然被一股强大的“物性”充满,甚至比前方的塑像还要强烈,说是物性也许不太合适,因为它分明就是一个“人”的感觉。游方不是没见过高手释放这种气息,刘黎与向左狐全力施展时,气势甚至能与沧州铁狮子匹敌,这个“人”显然还没那么强大,但也不可小看。

这种环境,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东西,你说吓人不吓人?游方第一念就想起了关于永芳堂的另一个鬼故事:这里有十八座铜像,据说在深夜无人之时,数来数去却能数出十九个人影,多出来的那一个,就是永芳堂最可怕的厉鬼!

假如游方来的时候,真有一个“鬼”站在这里等他,还不至于吓成这样。

骇然惊惧之极,有人可能会晕过去,有人可能惊叫一声软倒在地,游方还不至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我保护与发动攻击。秦渔与他神识感应相通,且如今的灵性更足,在腰间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听上去竟然有兴奋与欢快之意,剑身甚至在鞘中微微颤动,仿佛想自己跳出来似的。

游方吓得不轻,它的“感应”却很兴奋。

秦渔一颤,游方已经跳了起来,撩襟拔剑在手,锁定对方的神识中自然带着秦渔犀利的煞意。而那个突然出现的“厉鬼”也立即释放出强大灵觉,挣脱了游方的神识锁定,身形一转向后急退。

他这一动,游方反倒定下心来,因为身形一暴露分明是一个会动的人。不论是人是鬼,只要有迹可循就好办,刚才那样也太吓人了。与此时同时游方仍是惊惧不已,对方想溜,决不能就这样放他走掉,因为他的行为实在是太可疑了!

此人竟然以强大的灵觉向外冲击,一瞬间带动周围的地气,将游方的神识卷入,趁机挣脱了锁定,至少说明了几件事:此人的灵觉相当强大,甚至比游方强的多,而且很有经验,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脱身。

另一方面,此人还没有达到化灵觉为神识的境界,对灵觉的控制也不如游方那么精微。因为他刚才那一下不小心触动了林则徐塑像强烈的物性,地气一阵剧烈的搅动。他也随即收敛灵觉不敢在这种地方乱来,而是拔腿就跑。

他的灵觉既然如此强大又能收敛的如此之好,当然是同道中的内行,不可能看不出游方在做什么,刚才那样潜伏到近处是非常危险且令人忌讳的,就算好奇想打招呼,也该在不干扰的位置露出行迹让对方知道。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洗澡的时候发现有人摸进浴室偷看,不论对方是什么目的,这种行为都不正常。

游方就被他惊动差点伤了元神,况且他是为了躲麻烦从北京来到广州的,当然更忌讳莫名被人窥探。拨剑低喝一声:“朋友留步!”纵身就追了过去。

真是人吓人吓死人啊,别看游方吓得不轻,而“肇事者”吓得魂都快飞了!哪里还敢留步,身形一滑竟然沿着地气冲突的流转方向几个闪身,让游方不容易以神识锁定他,借着黑暗的掩护已经拐过永芳堂一侧的尖角不见了,好快的身法!

灵觉中仍然感受到秦渔犀利的煞气侵袭,带着阵阵鸣啸,那人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游方在他心目中简直就成了永芳堂传说中的厉鬼。

真没想到,游方一瞬间释放出的煞气竟如此厉害,要不是他的灵觉强大,好悬没伤了元神。

比一只耗子掉进油锅更令人吃惊的事,就是油锅里莫名蹦出来一只耗子,此人给游方的就是这种感觉,从他被发现只是眨眼的功夫,此人就已经逃到了既看不见、神识也搜索不到的地方,好生利索灵巧!

假如换一个人还真没法追他,但游方“小游子”的绰号可不是随便叫的。他的身法比游鱼还灵活,对逃遁与追踪都极为擅长,身形就似会漂移的鬼影,将形意拳身法中的“云”字诀与“旋”字诀几乎发挥到极限,也是几个闪身纵步就绕过了永芳堂的一角,同样没有走直线,而是沿地气扰动冲突的各个漩涡的切线方向曲折而行。

在展开神识的情况下,对方那么逃更容易摆脱他的神识锁定,而他这么追比走直线更快,神识受到环境扰动的阻力更小,也是与对方学的。

不知为什么,今夜的秦渔煞气如此犀利,夜色中吟啸之声不断,竟然能够像切开有形骨肉一般切开无形地气的纠缠阻滞,使游方的身形快了不少。今天要不是有它,游方够呛能追上那人,这柄宝刃,看来不仅在杀人的时候有用。

永芳堂伸出的侧角是风水上典型的枪煞,而且正面是强烈的反射与发散格局,使游方的神识无法绕过墙角去搜索对方。那人很贼,很擅长利用环境躲避高手的追踪,游方绕过墙角神识一展开,立刻又发现他了。

永芳堂的北侧有很多树,此人在夜间的暗影中已经溜到了另一端,正准备绕到背面去。

永芳堂的背面结构与正面差不多,左右仍然是两个凸出的弧面带着尖角刺出,还可阻挡游方的神识,这人差一点就逃掉了!

游方再喝一声:“站住!”同时一挥手中的短剑。离得至少有三十米多米远,这一剑自然刺不中他,但是转过墙角来到侧面之后,游方就敢以神识运转地气攻击了,秦渔是运转地气的灵引。

随着这一喝,周围的树影好似都活了过来,就像黑暗中无形的鬼魅从各个方向扑上来,纠缠住那人的身形。更可怕的是,一股凌厉的煞意随之侵入神识,秦渔剑在三十多米外的感觉就似已经切开骨肉,遍体发凉啊!——胆小的人被它远远的这么比划一下,都有可能当场尿裤子。

那人胆子还不算太小,至少没尿裤子,护功护身转灵觉相抗,同时大叫了一声:“前辈莫追,误会啊!我乃寻峦派弟子张流冰,在此择地练功,无意冒犯!”

他居然叫游方为“前辈”,黑暗中看不清面目,游方出手又如此厉害,他当然认为游方是一位前辈高人了。慌乱中却没有意识到,对方真正可怕的是手中那柄剑,真正比他高明的是掌握神识的精微境界,若论单纯的灵觉强大,恐怕还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