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懵了,这一瞬间说了一番也许是这世上最不该说的话:“二叔息怒,这些事左狐伯父也是知情的,但是秘法晶石极缺,他并未责怪我,有很多晶石都让他拿走了,这半年来,江湖门风同道从我这里私下交换的也有不少,有人就在这里,就不能站出来替我说一句吗?”

向笑礼与向影华同时喝道:“放肆!”

这时一道人影窜出去及时拦在了向田华前面,是向笑礼的儿子向风华,他张开双臂劝道:“父亲、堂妹,请息怒,若此刻杀了田华,向家更解释不清!”

向田华这番话无疑承认了华有闲说的是事实,但他却把向左狐与江湖同道扯了进来,向影华与向笑礼如何不怒?这一瞬间就动了杀机,要不是向风华拦一把,估计当场就能把他宰了,那么这一番话就无从查证,反倒更加解释不清了,传出去绝对是更大的丑闻。

游方冷眼旁观,能看出来,这件事与向影华或向笑礼没关系,这两人一点都不知情,否则华有闲也不会有说出真相的机会。将华有闲从向田华手里抢下来的是向笑礼,第一个开口责问的人是向影华。

见向田华欲推脱罪责,竟然扯上了早已失踪的父亲,向影华根本不敢相信,向左狐已经不在了,随便他怎么血口喷人都不可能再辩解,一怒之下差点要动手杀人。而向笑礼之怒另有深意,向左狐究竟与这事有没有关系,他并不敢确定。

假如向左狐与此无关,那么向田华就是胡说,假如向左狐的确知情,也不可能对任何人宣扬。此刻向田华说出这番话来,脏水可不仅是泼向向左狐,而是辱及整个松鹤谷向家,再乱咬江湖同道以求自保,随便说出几个名字来,这事可就闹大了,向家会得罪整个江湖风门各大派!

孰轻孰重,向笑礼分得清,在那一刻他还真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但被儿子向风华拦住了,提醒他不要冲动,当场杀了人麻烦更多。

向笑礼长出一口气,缓缓放下已经抬起的手,尽量平静的说了一番话:“向田华,你自作孽还不够,其心地也太险毒…若有江湖同道曾在你这里换取晶石,那也不过是正常交往,于世间买卖并无什么不同,与这件事更无关系,请你莫要再提一字。…风华,他若敢再提及以私采晶石结交了哪些江湖同道,立刻宰了!”

向笑礼话说的清楚,开采晶石是一回事,开采晶石的方式又是另一回事。

看来向田华私自采了不少晶石并没有交到松鹤谷,那么私下里与江湖同道肯定有所交易为自己谋利。如果有江湖同道用什么好处与向田华换晶石,那与华有闲所说的事无关,不要扯进来。

这只不过是一种正常的交换而已,但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也不好听,所以向笑礼给儿子下了道命令,假如向田华再提这茬,就立刻杀了他!

然后他又冲游方长揖行礼:“多谢兰德先生,今日若不是你无意中喝破,险些让这畜生骗过。不仅恶行难止,假如来日事发,我松鹤谷也是有口难言。既然是您问的,就请您继续问吧。”

这下倒好,向笑礼为了避嫌,还是让游方来背这个苦差事,表面上却是感激不已。这话可不好问,一不小心也不知道会得罪谁。游方却不问向田华,继续问华有闲道:“这位小兄弟,你刚才看见我们为何不呼救?就算说不出话,使个眼色也好。”

华有闲也搞不清楚这些是什么人,他们说的话也听不太懂,却明白倒底是谁在护着他,游方问话他就答,有些畏缩的一指向笑礼道:“我听向老板叫他二叔,以为你们都是一伙的。”

游方接着道:“你误会了,这位大叔是好人,你逃出来了,那里面还关着多少工人?我们要把人全救出来。”

华有闲:“还有二十八个人,我问过,都是学过石匠手艺的,他们招工时就提这个要求,我爹也是石匠,我从小就学过手艺。”

这时向影华忽然插话了,走过来柔声道:“小兄弟,你千万别害怕,我们不仅要救你,还要感谢你,你能不能回答我几句话?你在那里被关了多长时间,那个坏蛋一共找到了多少宝贝,都是什么样的?”

一见这位大姐姐长的好漂亮,人也和善,刚才开口也是想帮他,华有闲就实话实说了。他在峡谷里被困了十四个月,在此期间向老板一共挑走了二十三枚宝贝,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名目是什么,但听他的描述,内行人却能明白。

就在这十四个月中,矿洞中的工人一共开采了十七枚钨光石、三枚黑钨晶、一枚银珊瑚、一枚萤晶石、一枚燕尾双晶石。华有闲的记性非常好,而且这是这段日子以来生活中唯一的大事,他描述的非常清楚。

向影华皱眉道:“这十四个月,如果我记得没错,向田华只交到松鹤谷十三枚钨光石,除了那个矿洞之外,此矿山中本就有钨光石出产,每隔一、两年偶尔可见到黑钨晶,上交的数目与以前大概也是吻合的。看来矿洞中采的晶石,都被向田华私自截留了。…今日事发突然,向田华并未做好准备,需要仔细搜一搜他在矿山中的住处。”

向笑礼点了点头,又问道:“诸位同道,此畜生该如何处置?”

众人都不说话,还是有意无意地看着游方,既然是他出头那就出头到底吧,这时候说什么话都不太合适。向笑礼也用询问的眼神看了过来,游方只得硬着头皮道:“依我看,废了修为,报案交给警察处置,让警方调查,谁都无话可说。”

这种建议还真让人无话可说,谁的事就是谁的事,它牵涉到重大的恶性刑事案件,而且矿山里还有三个工头与二十八个需要解救的工人,怎么惩罚、怎么赔偿、还牵连到谁?牵涉到太多的人了,不合适由向家私下去解决,如果向笑礼真的坦荡的话,那就公事公办交给公安。

有人点头,有人却皱眉。交给公安也是件麻烦事啊,因为普通警察无法理解向田华骗这些个工人回来,挖那些个不值钱的晶石想干什么?游方适时的又补充了几句:“大块整体矿物结晶,这些年在收藏观赏品市场中炒的也很热,品相好的很值钱。另外,我听说外地有黑心砖窑,专骗无知少年做苦力。那么出现在矿山也有可能…该救的人一定要救,该抓的人一定要抓,该打点的事情也需打点。”

这番话听似莫名其妙,其实是在提醒向笑礼,也是让警方理解作案的动机。其实不论动机是什么,该处罚的是这种行为,别说是采晶石,哪怕是什么目的与好处都没有,干这种事也该枪毙!

说完这番话他突然扭头冲千杯道人来了一句:“你我在鸿彬工业园所遇,以为已经很黑了,没想到啊!”

千杯道人没搭这个茬,举起葫芦喝了一口酒道:“得失之间,在道心之守。”

向笑礼的脸色阴晴不定,终于叹了口气道:“风华,你立刻废了田华,我向家应主动去报警。命人悄悄进入峡谷盯好那个地方且勿惊动,无论如何,惩罚该罚的人,解救那些该救的人…诸位同道,此事有辱松鹤谷门风,笑礼惭愧无已!就依兰德先生的话来处置,我向家绝无偏私,也请大家做个见证。”

沈慎一则劝道:“笑礼师叔,树大有枯枝,你也不必太过羞愤,听那孩子的讲述,此事做的极为隐秘,未败露之前你怎知其中肮脏处?今日兰德先生无意中开口点破,当众清理松鹤谷门风,也还你一个清白,否则的话日后泄露传了出去,那可真是好说不好听了。”

向笑礼曾经这么劝过沈慎一,如今这番话又还回来了,别人开口都不太合适,唯独沈慎一可以这样说,别忘了他就是因孙风波被杀而来的。

向风华随即押着向田华上了一辆车,还有几名向家弟子一起跟随,开着两辆越野车下了山。众人在山上看的清楚,其中一辆在岔道口奔山外去了,另一辆进入了峡谷。

众人都站在山上没走,并不说话默默的在等待什么,足足等了三个小时,屏息凝神中可以听见下方的公路上传来了警车声,接着就看见了向风华的车领着几辆警车冲到了峡谷入口处,从车上下来的不仅有持手枪的刑警,还有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这场面可真不小啊。

众人只是在无声的观望,这时华有闲凑到游方身前弱弱的问道:“这位好心的大哥,我不敢留在这里了,能不能先送我走?我一辈子都会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这孩子也看出来了,他得罪的是个有钱有势的大家族,在现在这个场合好像还安全,回头一旦落了单,谁知道会不会有打击报复?谁能保证向田华的同伙中就没有漏网之鱼?看样子游方是个信得过的人,说话也算数,他想趁机赶紧离开,这种心态完全可以理解。

他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小,可是周围都是知觉敏锐的高人,大家几乎都听见了。向影华突然开口了,先对向笑礼道:“二叔,此案若说人证物证已经足够了,可以放这孩子走,他吓坏了。”又朝游方道:“兰德先生,我能否请你一起送他离开遂川。”

游方还没答话,华有闲已经扑通一声跪下了,一边做势欲磕头:“谢谢恩人大哥,谢谢神仙姐姐!我一辈子都会记着你们的好,有机会一定会报答!”

他称呼游方为恩人大哥倒不令人意外,但称呼向影华为神仙姐姐倒是很有意思。月影仙子之名也不完全是虚传啊。在这位陌生的乡下少年心目中,她就是这种形像。

向影华一摆手,当然不能让他真的把头磕到地上,歉然道:“小兄弟,你不必谢我,其实我也姓向,你说的那个向老板,是我的堂兄,是我们家的人对不起你。”而游方已经顺手把他拉了起来。

还是游方开车,向影华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指路,华有闲坐在后排。虽然是在颠簸的山道上,但这一次游方的车开的很快,简直有一种坐战斗机的感觉。出山的几十公里路非常难走,但是并入一条大道之后路况就好了许多,进入遂川市区大约是在两个小时后,此时已是华灯初上。

游方在车上把自己的手机借给了华有闲,让他给父母打电话,约好在什么地方见面,华有闲在电话里一边哭一边聊,约定的地点还是郴州某处,他要父母在那边等着,他自己连夜赶过去。

好不容易打完电话,游方提醒华有闲告诉父母立刻关机不要再与外界联系。向影华突然问了一句:“华有闲,向田华答应给你工钱,还欠多少?一笔一笔都算清楚。”

华有闲掰着指头算,基本工资每月一干五,找到一块宝贝、所有工人每人奖励一千,找到的那个人再多得两千,半年后向田华给他涨工资了,每月是五千。筛选工作不算,华有闲亲手找到了八枚“宝贝”,除了他已经要来的两万,算来算去,应该还欠他六万八千元。

向影华把车停到路边,这时银行已经关门了,但自动取款机还可以取钱,找提款机将六万八千块一笔一笔取出来也够麻烦,向影华拿了钱回到车上递给华有闲道:“虽然不是我的错,但我向家有责任,这笔钱补偿不了你什么,只是你应得的工钱。”

游方在车上看着,暗自有所感叹,区区这笔钱确实补偿不了华有闲所经受的苦难。但论起来也与向影华无关,她不给又怎样?华有闲是自己要走不去警察那里做证追偿,实际上就等于放弃了。而向影华还是把“工钱”结算了,就按华有闲自己说的数,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至于被华有闲花掉的那两万,他算成是已经领的,那就由他算去。

领钱后前走不远,游方也停车,在路边一家商场里买了一双鞋、一条裤子、一根皮带、一件外套、一顶帽子,回到车上让华有闲换了,然后看着他将钱分成好几摞,贴身仔细收好。

本来应该吃晚饭的,可是华有闲哪有吃饭的心情,游方给他买了几个肉包子装在袋里,亲眼看着他上了一辆过境遂川前往郴州的长途汽车离去,这才放下了一件心事。

临上车前他还在耳边悄悄的叮嘱华有闲道:“刚才打电话,我听说你家在重庆万县,但父母都在外面打工,那就换个地方继续打工,见面之后不要留在郴州立刻离开,也不必着急回家乡,你是个聪明孩子,原因无需我多说。虽然可能没什么事情,但还是谨慎为妙。”

华有闲走了,游方朝向影华道:“孙风波之事,我深为感谢,今日之事我万分佩服!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能否赏光请你吃顿晚饭?听说此地特色风味瓦罐煨猪脚不错,既然来到遂川市,正好可以去尝尝。”

白天一闹腾,大家都没吃午饭,现在已经是晚饭点了,而游方竟然有闲情去品尝江西特色风味。向影华本想拒绝,可是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也没有抢着要请客,而是淡淡的点头道:“兰德先生想的确实周到,影华也饿了,那就多谢您的好意了,我们去吃饭。”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向影华却没有接也没看,等到对方挂断,她把手机关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可不能走

找了家当地有名的饭店要了个包间,点了道地方风味瓦罐煨猪脚,据说是能去晦气的一道菜,追究起来,它其实对女人月子里下奶有效。主食点的是炒粉,配上秘制的辣酱,味道很可口,也是遂川当地的风味名吃。

游方没想喝酒,可是向影华主动点了酒,并亲手给他倒上。一男一女在包间里关门喝酒气氛多少有点暧昧,但这两人可一点男女关系方面的心思都没有。向影华自己不喝酒,只给游方倒酒,这种待遇,不知羡煞江湖上多少年轻才俊,而游方却只是苦笑而已——喝吧!

向影华给游方斟上一杯酒道:“兰德先生慢慢吃,等我们吃完饭,再回到向家村,算算时间,华有闲应该已经见到父母并离开了,从遂川县到郴州市,长途车走328省道,五个小时之内就可以达到。”

没想到向影华说话这么直接,游方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我并非在担忧什么,也绝无猜疑向小姐的意思。”

向影华:“噢,那么兰德先生为何突然要请我吃饭?论身份您是长辈,又是我向家的客人;论事情今天是您帮了我向家的大忙,不揭破向田华的恶行不知还有多少无辜者会继续受害,且等将来事泄或传出风声,恐牵连更广,对我向家也更为不利。

今日喝破,让向家有机会当着天下同道的面处置清楚,虽然尴尬但也是最好的法子,事情已经出了,就要处置,众害相权取其轻,影华与向家都应该感谢您!还有一件事令影华深为感激,我二叔请您当众问话,从头到尾我听得清楚,您句句都在问华有闲,一句未问向田华,其中苦心,明眼人自然能体会。

既然如此,哪能让您请我,那样我也太失礼了。无非是找借口将我留在县城晚一点回到向家村,我也是向家人,兰德先生有所猜疑完全正常,影华绝无怪罪之意,说破这些,只是希望您说话不要有那么多忌讳。”

这姑娘非常聪明,说话办事却很直接,游方只得继续解释道:“我绝无猜疑你的意思,如果连月影仙子都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呢?请你小坐,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正式道别,也托你转告笑礼门主,多谢他的款待!”

游方想开溜了,今天他一句话捅了一个大篓子,等于逼迫向家当众处理一桩家族丑闻。向笑礼为示清白,听从他的建议报了案,把警察给招来了,该进去的进去了,该救的人也救走了,还会牵连到哪些人?游方并不清楚,但无论如何,松鹤谷要肃整门风,从上到下来一次彻底的大清查,不论向笑礼心里怎么想,都必须这么做,只是公开与私下的区别而已。

向影华说的不错,向家应该感谢甚至感激他,但未必人人都是向影华或向笑礼,向家子弟们都会这么想吗?尤其是那些受到牵连、平日与向田华关系好、得过其好处的人,恐怕难免暗中忌恨。

而且向田华扯出了向左狐,还说有江湖同道私下里与他做过晶石交易,沾边带角得罪的人就多了。所以游方一句话都没问他,只问华有闲事情的经过。在场的老江湖能看出他的苦心,但不是人人都了解具体的情况,只知道是他突然捅了个篓子。

这一切本不是他的错,但世上总有人因自己的过错受惩罚而怨恨他人,殊不知那是他们本应承担的代价。游方如果再回到松鹤谷,表面上只会受到更多的尊敬和礼遇,但是有什么事,难保不会有人暗中使绊子,让他栽跟头啊!

想想那里都是些什么人?若论秘法修为,至少有十几位高人功力远在他之上,就连游方最倚仗的内家拳脚功夫,恐怕也不是最好的,他的江湖术倒是玩的很精,但是那里也有一大票老江湖。除了“长辈”身份和表面上的尊重,游方没什么优势与人较劲,来此目的已经达到,就应该趁此机会告辞。

向影华闻言却突然站了起来,很郑重的长揖行礼道:“兰德先生,您不能走!我邀您一起护送华有闲安然离去,就是想自证清白,就似当初护送建木证明您的清白!若你就这样不辞而别,影华如何能交待的清楚?江湖同道都会猜疑,我对您说了什么,或者您查出了什么,为向家掩丑或为自身避祸而去。

而且此事关系家父一生的名望,可惜他下落不明无法站出来说话,向家子弟与江湖同道都在看着我,我的一举一动不能让家父的清名受损。所以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兰德先生言而有信,就像您答应我二叔的那样,参加后天的‘祭祖地灵枢’仪式,然后再走不迟。

向家没有一丝失礼之处,但是别人并不清楚,你这一走,好说不好听,我和二叔以及不在这里的家父都将尴尬难言。前辈帮助向家除去祸患,那么就请您也像帮华有闲一样帮人帮到底,随我回松鹤谷继续做个见证,这无损您的前辈威望。

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与千杯师叔住在一起,应该无忧。而且影华也担保,不会有人私下找您的麻烦。”

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激动,脸色也变得微红,态度很诚恳也很坚决请求游方留下来,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其中真正打动游方的是那一句“我邀您一起护送华有闲安然离去,就是想自证清白,就似当初护送建木证明您的清白!”

是啊,他欠她的人情!假如就这么不辞而别,真有点对不住她,算了,谁叫自己就是这个命呢,还是跟她回去吧。

看来向影华绝对不相信向左狐与此事有关,但游方却是相信的,假如不是刘黎命硬,他和师父早就死在向左狐手里了。可能是向左狐指使向田华干的,也可能不是,总之向左狐知情之后却没有阻止,而是只管取走晶石。

向左狐作为一派门主,而且以他的身家地位,不太可能亲自安排这种事,但包庇纵容肯定是有的。可向左狐已经死了大半年了,向田华一直还在干,矿洞里的华有闲并没有察觉到“开采”工作受到任何影响,这就全是向田华自己的事了,至少不是向左狐在指使。

游方却不担心事情能扯到向左狐头上,人都不在了死无对证,向笑礼是绝对不会让此事与前任门主有任何牵连的,反倒是其他有牵连的人,明里暗里都会受到肃整与清洗,这才是一派宗主应当采取的措施,换谁都一样。向影华的担忧倒是多余了。

想到这里,游方起身扶住了向影华的手臂:“且慢行大礼,是我考虑不周,随你回去就是。”

他这么听劝,向影华很有些感动的说:“多谢兰德先生深明大义!”然后将桌上的酒和杯子都收了起来。

游方有些诧异:“这就不让我喝了?”

难得见向影华露出莞尔的神情:“本就打算只敬三杯表达谢意,兰德先生再想多喝影华也不能让了,您晚上还要开车呢,都是很险的山路。就算兰德先生海量,也不应酒后驾驶,想喝的话,等回到松鹤谷,影华再请您小酌不迟。”

主动叫酒倒酒的是她,三杯一过不让再喝的也是她,一听到“酒后驾驶”四个字,游方脸上就不由自主的发烧,无可奈何道:“确实不该酒后驾驶,来来来,吃瓦耀煨猪脚,去去晦气!我给你盛一碗。”

他们吃完饭从遂川县出发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崎岖的盘山道上,路确实很不好走,在半路上接到华有闲打来的电话,他已经赶到郴州与父母汇合,并且连夜离开,报个平安并再次感谢恩人大哥与神仙姐姐的大恩大德。

游方接完电话,向影华就把自己的手机打开了,不仅收到一连串的短信,而且立刻就响了,她在电话里只说道:“嗯,我和兰德先生已经回来了,在遂川吃了顿晚饭,耽误了点时间,一个小时之内到。”

达到向家村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个深山里的世外桃源尚未沉睡,很多人家都亮着灯,而松鹤堂中更是灯火通明,看来有人召集向家子弟正在议事。

两人没有进松鹤堂,直接进了松鹤谷。

这一片风水宝地很是安详宁静,白日在天空翱翔的丹顶鹤都已经休憩,但是浮梁居中也是灯火通明,还有向家弟子守在门外,看来向笑礼正在处置门内事物。向影华亲自将游方送回住处,然后也赶往浮梁居。

千杯道人看见游方,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你,居然回来了?”

游方:“为人要言而有信,我说过留下来参加松鹤谷的祭祖地灵枢仪式。”

千杯道人纠正道:“是参观,不是参加!人家的祖传仪式,与你有什么关系?”然后又感慨道:“与美女打交道,就是容易吃亏啊!我老道年轻的时候,就经常吃这种亏。把你带回来了,看来月影仙子的面子不小啊。”

这道人话中有话,游方不想纠缠,顺势玩笑道:“师兄风华正茂,仍然很年轻嘛!想吃亏的话,等改天有机会的,我请你出去好好吃吃亏。”

千杯道人正色道:“贫道好歹是个出家人,有戒律在身,不能随便吃亏,这等机会,还是留给你们这些俗人吧!”

过了不一会儿,院子外面来了一男一女叫门,游方不知是怎么回事,出去一看原来是送酒菜的,有荤有素三盘小炒冒着热腾腾的香气,还有两壶酒。两人将酒菜在厅中的八仙桌上摆好,行礼道:“影华小姐请前辈小酌,请慢用。”然后告辞出门。

千杯道人提着酒葫芦从西屋踱出来,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啊!小伙子,你的面子也不小嘛?人家大半夜这么多事,还不忘了给你送宵夜,虽然不是亲自来,但心意也到了。”

他见桌上摆好了两副碗筷,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啪嗒一口菜、滋溜一杯酒,连吃带喝有滋有味,一边还赞道:“好菜!嗯,酒也不错。”

游方坐在对面陪他一起吃,笑道:“师兄不吃亏,酒肉可吃的不少啊。”

千杯道人:“今晚的场面不说你也能想到,饭没吃好,酒也没喝好,这顿宵夜真舒服,我是托老弟你的福。不过老哥可要提醒你,俗话说的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游方眨了眨眼晴道:“福都由老哥您来享,祸都由老弟我来背,还不中吗?不过有道长在这里,相信我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千杯道人叹了一口气:“唉,谁叫我来了呢,且看明天唱哪出吧。”

第二天松鹤谷中一切如常,仍是一片祥和清静,看不到任何紧张凝重的气氛,向笑礼等人待客时仍是谈笑风生。游方心中暗赞,这才是大家风范,他若搞的紧张畏缩,反倒显得心里有鬼,倒不如内紧外松,以坦荡示人。

众人都注意到向风华不在,向笑礼很坦然的解释,风华配合公安查处案件去了,今天不能来陪诸位同道交流切磋,明天“祭祖地灵枢”仪式一定会赶回来参加。他又告诉在场诸位,向田华之事绝不会姑息,向家会彻查到底,但也不会牵连任何江湖同道。

昨天警察赶到之前,向笑礼已经派人彻底搜查了向田华所住的那栋二层小白楼,其他的东西未动,只拿回十三枚钨光石与一枚黑钨晶,还有一本账本。

这些晶石应该是向田华自己留下或者还没来得及出手的,账本上记得清楚,除了华有闲来了之后亲眼见到的二十三枚晶石之外,此前矿洞里还采出了十八枚晶石,分别是十五枚钨光石、两枚黑钨晶、一枚萤晶石,都没有正式上交的记录。

看来矿洞中出产的矿物晶就是这几种,以钨光石为主,可真是个盛产秘法晶石的宝地啊。要知道向家以及旁系子弟自己就开了两座规模不大的小矿,主要目的就是开采晶石,像那座大矿投资参股了五处,主要目的是做有色金属生意赚钱,顺便搜集可用的秘法晶石。一年所得加起来也不过百余枚,而修炼秘法的子弟可有近百人啊。

账本上还记录了晶石的去向,都是用秘语写成,除了向田华自己,别人看不懂,向笑礼不想研究也不想追究,当众将账本烧了,并且宣称,不论公安机关将来查出什么结果,向家都会将案情通报发给在场的江湖各派,松鹤谷绝无藏私掩丑之意。

众人纷纷表态不必如此,向门主襟怀坦荡、必能处置妥当云云。

说话的地点在谷中的一片幽静园林内,向笑礼请诸位来此听松送风、赏鹤舞。说完这件事,就聊到了正题,关于明天的“祭祖地灵枢”仪式,究竟邀请哪位同道高手与向影华一起发动天机大阵?

本来这件事昨天就应该定下,但是被耽误了,今天非得商量好不可。游方也很感兴趣,他与江湖风门打交道的经历实在有限,严格说起来,此番还是在第一次正式亮相。他想看看江湖上年轻一代高手的功力究竟如何,向影华的本事是领教过了,就秘法修为而言远在他之上,那么其他人呢?

同时他也想知道松鹤谷想用什么方式邀请?难道来一场同道之间的试法切磋,这可是个观摩印证的好机会!

众人一开始聊的却都是相互吹捧与客套的话题,只听卧牛派掌门牛月坡道:“沈掌门,您家四宝怎么没来呢?”

九星派掌门沈慎一道:“四宝年纪还小,修为尚未到达‘移转灵枢’之境,前年自己出去闯荡了,小小年纪阅历一番也好。…牛掌门膝下的小六倒是来了,转眼是个大小伙子了,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真正的高手,实在令人佩服,我家四宝赶不上,牛掌门调教有方啊。”

言语之中虽然谦虚,但眼中不无遗憾之色,他这次来的太急,确实后悔没把不在家的儿子沈四宝叫来。这种场合登台发动天机大阵当然没指望,却是个与同道相互结交、切磋印证绝佳的历练机会。

牛月坡笑道:“沈掌门过谦了,小六不过痴长四宝几岁,实在算不上更有出息,你看熊家的居仕、八宅派的广海这两位师弟,那才是真正的年轻有为呢。”

话虽然这么说,言语中也不无得意。他身后站着一名二十五、六岁,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的小伙,朝众人腼腆的一笑,正是牛月坡之子牛金泉,在堂兄弟中排行第六,乳名小六。

聊来聊去,游方听清楚了,在场一共有六名年轻弟子有“移转灵枢”的修为,而且一律未婚,年纪最大的是熊居仕,今年二十九,年纪最小的是牛金泉,与向影华同岁今年二十五。这六个也是两辈人,其中熊居仕与八宅派的梁广海与向影华同辈,其余四人则晚了一辈。

聊了半天,向影华只是神色淡淡的坐在一旁不表态也不说话,八宅派掌门韩知子瞄了熊居仕一眼,突然提议道:“今日难得各派盛会,就让这些年轻人互相试法切磋,大家彼此交流评点得失,也是一件美事。再说松鹤谷天机大阵非同小可,若登台之后却功力不足出了什么闪失,影响到向家的仪式,那就不好了,诸位以为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撤天梯

讨论到最后,是骡子是马还是要牵出来溜溜,本来嘛,秘法修为境界就需要展示,否则谁知道你有没有那份功力?在天下同道面前与月影仙子一起发动天机大阵,自然是极大的荣耀,甚至会成为年轻一代高手中的表率,但如果有什么闪失没有成功,到时候下不了台丢人事小,搞砸了人家十二年一度的“祭祖地灵枢”仪式可就不好收场了。

最好的演示方式就是出手互相试法切磋,这当然不是生死相斗,就像习武之人的招式拆解,出手者与旁观者都可有印证心得,能见识江湖各派的精妙手段,也是个难得的观摩机会。韩知子此言一出,众人几乎一致附和,尤其是那些与自身无关的门派声音最大,谁都想看热闹,简直有点起哄的意思。

向笑礼一见这个场面,咳嗽一声道:“此议甚佳,只是出手印证的得失,千万莫要伤了和气,互相演示即可,也不必分出胜负高下。”然后又转身冲侄女道:“影华,你的秘法境界已在我之上,应有眼力分辨谁适合发动天机大阵,若大家都有这份修为,则邀请一位便是,出手试法之人,我向家皆有谢意。”

说完话一摆手,有一名女弟子手捧托盘走上前来,托盘中装的是六枚一摸一样的燕尾双紫晶。这种矿物晶很特别,是紫晶石的质地,同时又是燕尾双晶的结构,兼有二者的物性与阵法用途,平常很少见,至少游方一枚都没见过,看来向家是早有准备。

送给六位青年才俊每人一枚,以示毫无偏私之意,还没出手先有好处,六人都很高兴,纷纷还礼道谢。向家已经很大方了!秘法矿物晶虽然珍贵难遇,但毕竟可以人工开采,不是什么无价之宝。不同的晶石价值也有差异,假如按平时的规矩,花钱买的话,这样一枚燕尾双紫晶要三十多万,等于一人送了一辆好车啊。

除了游方这个不懂行情的“傻小子”之外,在场众人无不惊叹,心中暗道向笑礼真舍得下本钱!不论怎么样,向影华只能请一个人共同发动大阵,而向笑礼此举等于向六大派示好。在场这些人应该都不愁吃喝,但也不全是大富大贵,礼物送的够重了,而且顺理成章让人不必推辞欣然而受。

但是向笑礼也不吃亏,收了他的好处,就等于有了好说话办事的交情,将来有什么事情、搞什么合作、做什么生意,都会方便许多。这六个年轻后生,不出意外的话,将来都是执掌一派宗门的人物,到那时未必看得上这些好处,想结交的话现在下本钱最合适。

向笑礼刚才没说“莫要伤人”,只说“莫要伤了和气”,因为风水秘术与拳脚刀枪不一样,从原理上来讲就不是一种格斗伤人技巧,如果不是生死纠缠的话,只是互相演示修为境界,确实不必伤人。

怎样出手才能不伤和气呢?年轻人都有好胜心,万一为了面子斗出火气来怎么办,各派尊长都在叮嘱弟子一些要注意分寸的话,而几位年轻人的表情显然是跃跃欲试。刚才话说的清楚,试法切磋之后,月影仙子将开口邀请他们其中的一位共同发动天机大阵,都是世家大派的骄子,谁不好个面子?

这时九星派没杖堂堂主张道子说话了:“张某倒有一个好建议,兰德先生从海外归来不久,助叠嶂派清理门户、为我九星派诛杀叛逆,我等晚辈敬仰万分,只是遗憾未能亲眼目睹前辈出手的风采,不如让六位晚辈弟子轮流向兰德先生请教。

这样的话,既能见识年轻一代前辈高人的非凡手段,又能请兰德先生指点各派晚辈的修炼得失,各派才俊之间又不伤和气,岂不是皆大欢喜?”

就这一句话,竟然有一大票人哄然叫好,纷纷抚掌赞同。众人附和的原因不一,大部分人是真想见识一下“梅兰德”的手段,想看看这人究竟有几把刷子?哪里就冒出来一位风门前辈,还这么年轻?千杯道人声名显赫地位崇高,说出来的话别人不好质疑,但找个机会搞清楚底细总是好的。

还有一部分人是想起火架秧子——烤他!

这里就有人看游方不顺眼,杀孙风波,他得了名望,却让整个九星派丢脸,还得恭恭敬敬表示感谢;当众揭破向家丑事,差点牵连江湖同道,却只能对他更加尊敬与礼遇。小小年纪凭什么啊?叫你一声前辈还真成前辈了,看年纪是在场最小的一位,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功,又能高明到哪里去?

在场的六位青年高手都是当世才俊,自幼得世家大派传承,谁比谁差多少?但是身份不一样,他们向游方“请教”,哪怕落了下风是一点不丢脸,而游方“指点”晚辈一个不留神自己输了,那么跟头可就栽大了。假如连输六场,往后可就再也抖不起前辈高人的威风了,传出去都是一个笑话。

心里虽然这么想,话说的却是相当好听,将“兰德先生”捧得高高的,仿佛就是地位崇高受人敬仰,十分诚恳的请求他指点后辈。

这也是一种江湖门槛,叫“撤天梯”。

所谓“撤天梯”,通俗的说就是找个借口将你捧得高高的,不好再下来,然后将梯子一撤再找点事情,假如你的本事不足以承受那么高的地位,跟头会栽的很惨。往高深一点说,这就是《鬼谷子》中所述的权谋术“飞箝”,人人都喜欢被捧,这就是阴人的好手段。

《鬼谷子》可是一本奇书啊,也可以说是江湖纵横术集大成的典籍,现代汉语中有一个词叫“揣摩”,语出《鬼谷子》中的“揣篇第七”与“摩篇第八”。相传鬼股先生有孙膑、庞涓、苏秦、张仪四个学生,不论是文是武,都是阴人的祖宗。

沈慎一回头瞪了张道子一眼,但是话已出口众人同声附和,已经无法收回了。

想破飞箝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要顺着梯子往上爬,还没等游方说话,千杯道人先开口了:“何必烦劳兰德老弟呢?贫道久未行走江湖,也想见识一下后辈的手段,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不如就让我来吧。”

他出头把事情揽过去了,假如换个场合,别人还真不好驳他的面子,但是今天不同,熊大维当即摇头道:“千杯长老此言差矣,年轻人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凑热闹了,否则这些孩子们恐怕会畏手畏脚施展不开。…兰德老弟侠肝义胆、深明大义,在场同道无人不敬佩,更难得如此年轻就有如此成就,居仕,你应该好好向这位小前辈请教。”

熊氏家主一开口又把游方顶到前面去了,他也有使绊子的意思,讲的话说不清是褒是贬,特意强调“年轻人的事情”,显然在压游方的长辈身份,但同时说的又很好听,将游方夸的跟一朵花似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熊家与向家世代交好,并不仅指两位门主交情好,两家弟子私下里也多有结交。昨天的事情,“梅兰德”也等于开罪了某些向家子弟,虽然向笑礼却不好说什么只能表示感激尊敬,做为熊大维来说,如果不动声色让游方栽个跟斗,向家有些人嘴上不说,暗地里也会感激他的。

而且有同道猜疑,与向田华私下做晶石交易的就有熊家晚辈,这让熊大维很不舒服却又没法解释。另一方面,他发现向影华与游方的交情似乎不一般,前一阵子亲自奔波调查孙风波被杀之事,昨天晚上还邀请他一同护送华有闲离开,那么晚才回来。

向影华素有月影仙子之名,由于修为与身份,眼界自然很高,不太好接近。但“梅兰德”凭借受人敬仰的前辈高人身份,最能迷惑姑娘家,这对熊家的如意算盘可不是什么好事。假如想个办法让“梅兰德”当中丢人出丑,来个釜底抽薪,这才更有利。于是他也顺势起火架秧子,继续把游方放在火上烤。

众人的小九九,身为东道主的向笑礼当然也清楚,事情出乎意料之外,他可不想让游方下不了台,但又没法直接劝阻,毕竟不论是真心还假意,大家都是在恭维“兰德先生”,他总不能当众驳面子,只得皱眉道:“兰德老弟受伤初遇,若不便出手,也不必勉强。”

他表态了,出不出手全在游方自己,同时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就是刚刚受过伤,游方如果感到为难的话,就顺势下台阶,虽然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但总比当众栽跟头好。

众人的眼光都看向了游方,而游方笑了,他笑着站起身来,很随意的走到前方的空地中央,转过身来道:“前日受了一点小伤,不碍事。既然诸位同道如此热情,梅某人就却之不恭了,指点不敢当,今日借此机会领教各派才俊的手段,请同道一起评点切磋。…几位,谁先来?”

聚会的气氛一下子就到了高潮,千杯道人想拦着都来不及了,游方是先下场后说话,语气谦和却带着十足的自信。有人感到很惊讶,心中暗道这位兰德先生是不是不太懂江湖门道,难道看不出这是“撤天梯”的手段吗,下个套就往里钻?毕竟对他印象很好的人也有不少,但已经无法劝阻了。

游方怎会不懂江湖门槛?他玩的比谁都精!假如换个场合他也许顺着向笑礼的话就下台阶了,江湖上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虚荣的面子并不重要。但是此时此地却不行,他可是当代地师传人,在江湖各派面前第一次亮相,假如今天连熊居仕、梁广海这些小萝卜头都镇不住,将来还怎么镇得住熊大维、韩知子等老萝卜缨子?

使什么手段不好,玩江湖门槛想要他栽跟头,等下辈子吧!要玩就玩彻底,对付“撤天梯”又不是只有一招。

游方站出来了,六位年轻高手谁先上?牛金星想往外走,却被他老爸牛月坡暗中拉住了。对手毕竟是前辈高人,先让别人上去摸摸底细也好。众人又都看向熊居仕,刚才熊大维话已经说出来了,让儿子好好向兰德先生请教,那就让他先上吧。

一见这个场面,熊大维对儿子道:“居仕,你就先下场请兰德先生指点,前辈受伤初愈,你出手要注意分寸。”

熊居仕答道:“遵命,孩儿一定不会伤了同道和气。”然后又朝向影华一抱拳道:“影华师妹,请您指点居仕施展秘法的得失。”然后才走到场中,离游方大约三丈外面对面站定,抱拳道:“兰德先生,请指教!”

这父子两的话差点把游方的鼻子都给气歪了,老子稍微客气一点点,要儿子出手注意分寸,而儿子的语气是稳占上风,根本没把他这位“前辈”放在眼里,反倒先跟向影华打招呼。

游方也是年轻人,不可能没有火气,在心中暗道:“看你这意思,是怕我抢你想泡的妞?你知不知道向左狐是怎么死的,我哪有这份心思?我容易吗,而你这位大少爷只想着争风吃醋!还能不能干点正经事?想要我栽跟头,今天不让你栽到姥姥家,我就不叫梅兰德。——靠,我还真不叫梅兰德!”

心里这么想,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沉着脸道:“熊居仕,我虽不敢以尊长自居,但在你面前,也不适合先出手。你出手时一定要看清楚我的反应,莫要辜负了试法切磋的美意。”

河马打哈欠,这话好大的口气!言下之意——我出手是给面子指点你,一定要看清楚了,别到时候稀里糊涂的下去,什么收获都没有。既然对方不客气,反正就对着吹牛呗,又不用上税,谁还吹不过谁啊?

听起来很狂,但也是一种嘲讽式的提醒,因为熊居仕做的不对。他抱拳之后就站在那里等着,等上菜呢?既然是向前辈请教,哪有让游方先出手的道理?

熊居仕脸色微红道:“是晚辈失礼了,前辈小心——画地为牢!”

话音未落他就出手了,取出一支六爪黄龙玉如意,朝天一挥,游方身形陡然一阵模糊,风声传来却感觉不到有风吹过,游方周围的空气仿佛成了旋转的毛玻璃。熊居仕展示了移转灵枢的境界,试法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就是如此,施展的是很高明的“画地为牢”秘法。

只要将游方困在当场不能挣脱,一盏茶的功夫就够了,然后收了秘法说几句客气话,表面上没什么高下胜负,但谁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他的面子是挣足了,而且显得相当潇洒从容。如意算盘打的很好,一出手就尽了全力。

游方确实是等他先出手,一瞬间也被“画地为牢”困住,他有感应,熊居仕的修为境界与他差不多,但功力却要深厚得多,同样的秘法游方施展不出这么大的威力,不愧是家学渊源自幼用功,占了不少便宜,至少这一手画地为牢术,游方就没有学过。

熊居仕究竟困住游方多长时间?说实话,他自己搞不清楚,因为太短了,绝对不到一秒钟,估计也就在半秒左右吧!他刚刚出手,元神就一阵恍惚,紧接着周围的景物变了,仿佛置身于陌生的浊山雾水中,然后右肩一麻全身动弹不得,眼前所见又恢复了正常,仍然站在松鹤园林中。

天空有红、蓝、黄三色碎末撒落,手中的六爪黄龙玉如意已不在,周围众人皆是一脸惊叹之色,神情很是震撼,有的晚辈弟子嘴张的老大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却不是在看他,而是看着他身边的“兰德先生”,六爪黄龙玉如意就拿在游方的手中。

游方拍了他肩膀一下,仿佛很亲热的样子,笑呵呵的说道:“这支如意,拿好了,随身法器不能轻易脱手,摔碎了也怪可惜的。”

熊居仕身体再度一麻,突然又能动了,下意识地接过了六爪黄龙玉如意,神情就似梦游一般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父亲熊大维在场外喝道:“居仕,还不多谢兰德先生的指点!”

所谓的试法切磋已经结束了,回过头来看,游方刚才的话一点也没有吹牛,熊居仕出手后根本没看清游方的反应,稀里糊涂的就下去了。谁也没有伤人的意思,但大家心里都有数,按照这个场面,假如真是生死相斗,熊居仕就算是有九条命的猫也得死翘翘,游方杀他多少个来回都够了。

熊居仕接过法器听见父亲的话,这才彻底恢复了清醒,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向游方躬身行礼致谢。他感觉到后背一阵阵发凉,一瞬间已经是冷汗涔涔,像他这种高手,试法中落了下风倒无所谓,最可怕的是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出手的?自己竟已经身陷必死之境!

不打你、不骂你,我吓死你!——这便是游方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