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夜间,张流冰驱车来到山庄,按照游方的吩咐,带来了“李丰前辈”留下的那幅画以及“兰德先生”送他的那株攒簇晶树。

游方就在门前等他,见他下了车微微点头道:“张流冰,你到的时间正好,请随我来。”

今天的游方神情很庄重,话也不多,张流冰有些忐忑的跟在他后面,他们没有走进山庄,而是绕过山庄走向山上,来到游方平日练剑的山林中。

在一片林间空地中,游方转身站定道:“李丰师兄托我指点你的秘法修行,但梅某修为低微,而你父亲就是寻峦派当世高手,说指点谈不上,只能将平日秘法修炼中一些独特感悟与心得,向你演示与讲解,希望能对你秘法习练有所帮助。”

这番话说的客气,但是身形往那里一站,无形中与周围山川地气相呼应,虽然范围不是很大,但境界之玄妙恰到好处,演示的就是“立身为灵枢”。

张流冰连忙长揖行礼:“兰德先生何出此言?临来之前,家父一再叮嘱流冰要恭谨受教!”

游方也不多废话,一摆手道:“那好,你将攒簇晶树给我,然后退到一旁展开神识,只需感应,切记不可有丝毫的扰动相抗!”

张流冰将晶树递给游方,退到林边小心翼翼展开神识,接着就感应到游方发动了灵枢大阵。此阵法是提前布下的,用了九枚晶石做为周边的阵枢,而游方将晶树放在身前席地而坐,就是发动阵法的中枢。

游方原先的用来布灵枢大阵的九枚晶石中,像雄黄石之类最合适的已经配不齐了,好在手头晶石多,找来几枚可以替用的,虽然没有原先的效果好,但为了演示是足够了。

灵枢大阵运转,其实就是周围的地气灵枢随着游方的神识运转,无非借助阵法控制的范围更广、神识感应的更加精微、扰动的威力也更强大。这一手功夫,张流冰的父亲张玺当然也会,演示起来比游方只强不弱,假如仅仅是这样,游方根本不必叫张流冰特意来一趟。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张流冰吃了一惊,因为游方与那株攒簇晶树“消失”了,虽然就在眼前,但神识却仿佛感应不到。也不能说完全消失了,痕迹还是有的,游方立身为灵枢,以神识激应晶树,与山川地气几乎完全融为一体,假如不去扰动运转,神识感应是一体的。

游方也没有再主动运转地气,灵枢大阵发动之后,就处于一种自然的运转状态,清晰的呈现出天地之间昼夜四时悄然流转的生机,然后开口讲解道——

“你眼前所见、神识所感,是我迄今为止所悟滋养形神最妙之法。灵枢大阵是风门显学,几乎各派都会,巧妙不同的而已。至于这枚攒簇晶树,激应此秘诀最为合用,其心法要义在于绵绵若存…

你的功力尚可,但境界未足,不能完全做到我这样。习练之时,控制的范围不必太太,首要在于感应入微,方可与天地相容滋养形神。至于感应精微的习练,据说李丰师兄曾指点过你,而你没有令他失望,今日果然掌握了神识,所以我才能向你展示这些。

此秘术不仅可滋养自身之形神,而且立身为灵枢,还可惠及他人,比如为你身边心爱的女子滋养形容,却在不知不觉中,就像古人的一首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等你有了移转灵枢境界,自会明白其中妙趣。”

这可是游方的独门绝活,展示与讲解秘术的最后,他还不忘开几句轻松的玩笑。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刘黎可没有教他这一手,而是他在建木发掘现场因机缘巧合,自己悟出来的。

秘法修炼境界类似可以互相借鉴,但个人习练的巧妙与独特的感悟不同,非师徒或父子之间不会轻易尽言。张玺在滋养形神方面可能另有妙法教儿子,但他未必会这一手,因为他未必有与游方一样的难遇机缘。

游方今天是真不藏私啊!这一手对秘术谁都没坏处,既然将攒簇晶树送给了张流冰,索性人情送彻底。再说了,张家父子也没亏待他呀,那一百五十万虽说是还情,但若人家没给,游方还能说什么吗?做人嘛,就得想明白,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点。

张流冰很吃惊而且感激不已,连句客气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游方却没给他多说话的机会,已经站起身来将晶树还给他道:“你莫要多言,接下来观我练剑,主要看我的身法如何与地气运转相合。听李丰前辈介绍,你也擅长此道。这一次,我只演示不讲解,能有何收获全在你自己,看仔细了!”

然后游方收起灵枢大阵,又用七枚钨光石布下星辰璇玑阵,在星月之光下开始舞剑。游方的剑法自然是没的说,别说张玺,就算寻峦派第一高手包旻,在这一方面也赶不上他。此番舞剑也似剑舞,剑意酣处,竟似与天上洒落的月光缠绵和韵。

张流冰看的是目眩神驰,神识展开唯恐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他并不清楚,除了今晚,齐箬雪夜夜在这里观游方练剑,看的是如痴如醉。

剑法、身法与地气相合之法演练完毕,游方果然只是展示而未作任何讲解,收起剑又朝张流冰道:“我练剑已毕,何有感悟,你回去后自行印证,现在,将李丰前辈留的那幅画拿出来吧。”

张流冰赶紧将背在身后的画筒取下打开,取出那幅画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游方摆手道:“不必给我,你站在那里展开,请问此画有何玄机?”

张流冰答道:“看似当代之作,却隐藏一幅黄公望真迹于其中,暗合‘寻峦’真意。”

游方点头道:“不错,接下来的话是李丰师兄托我转述,讲解的是炼境之道,正合你此时掌控神识之后习练,听好了——你是寻峦弟子,自有秘法传承,本不必老夫多事,但此炼境之道与寻峦诀妙意相通,你或可有所证悟。…张流冰,注意我手中的画卷。”

第一百七十章 帮忙

游方手中哪有画卷啊?只见他左手伸出凭空一抖,变魔术般展开一幅大约二十公分宽、六十公分长的山水立轴。张流冰神识一阵恍惚,假如不是游方早有吩咐,叫他只可感应不可主动触及任何气息,这一下差点没把他的元神摄入画中。

周围的白云山仿佛变的很飘渺,不知成了何处的名山大川,张流冰又仿佛置身于不知名的深山幽谷之中。兰德先生手中那幅画不过尺许见方,却携带着广袤百里的山川之气,淡淡的若有若无,却又似包容天地无处不在。

“张流冰,你手中那幅画是真正的古迹,鉴定它其实无需揭裱,画卷中自有百里山水灵性,虽然弱不可寻,但神识至精微处却可察觉。与人放手相搏之时,用那幅画自不合适,但行走山川,以画卷携地气炼境于其中,既是淬炼神识之法,也是达到移转灵枢境界的一条捷径。李丰师兄特托我转述秘诀于你…你明白了吗?”

游方的声音就从眼前传来,却似回荡百里,张流冰点头道:“晚辈明白了。”

游方随即收起了画卷,白云山中夜色静悄悄,就似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很潇洒的一摆手:“明白了,就下山吧,希望今夜所述能对你有所助,我能教你的,暂时也只有这么多了!”

他倒是很干脆,秘术与剑法演练讲解完毕,就让张流冰下山回家。张流冰却没有转身就走,而是放下画卷拜倒在地,行的竟然是端端正正的叩拜师礼:“晚辈多谢兰德先生赐教,多谢李丰前辈指点!此番无私大德不知以何为报,今后旦有差遣,流冰随时效劳。今日先告辞了,也祝兰德先生山中逍遥快意!”

张流冰此时对“兰德先生”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对那位至今不识庐山真面目的李丰前辈更加感激难言!游方今天给他展示与讲授的东西,境界很难说有多高深,反正比他高明,但其精妙之处令人叫绝,一看就知道是很独私的个人参悟,而且对他相当有帮助。

游方今天把独门秘法亮出来了,毫不藏私相授,不仅以“李丰前辈”为铺垫,而且本人也尽显前辈高人风范。自古成大事者,首先需要有相应的大胸襟,抠抠缩缩小心眼,能办什么大事情?

他心里很明白,要想“搞定”寻峦派,仅凭一块寻峦玉箴并动点江湖手段远远不够,他太年轻,也不能仅仅靠身份地位压人,需要真正的折服以张流冰为代表的这一批年轻弟子。

寻峦下一代主要弟子游方全部见过,何德清、张流花都是人才,但如果张玺所谋成功,如果不出大的意外,这位张流冰才是下一代寻峦派掌门最合适的人选,游方所谋深远啊。

张流冰叩拜已毕,起身收好画卷与晶树正要下山,游方就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事,笑着说道:“张流冰,且慢走,有一件事我差点给忘了,是李丰师兄闲聊中顺嘴提的一件私事。”他此时的神情又恢复了谦和的微笑,就像两个年轻朋友之间在闲聊。

张流冰连忙转身问道:“李丰前辈有什么吩咐?”

游方摆手道:“也没什么大事,是我听说你们公司要建寻峦大厦,自己想起来的,建那么样一座大厦,强电、弱电、管路、布线以及装饰装修,都得找人干吧?”

张流冰答道:“那是当然了,除了土建工程,最重要的就是安装工程了,难道兰德先生也想把它介绍给亨铭集团的下属建安公司?关于建筑设计方案,我已经提供给亨铭集团了,是齐小姐的助理吴琳琳亲自来取的,赵亨铭也打来电话表示感谢,难道装修工程他们也感兴趣?”

游方:“你误会了,李丰前辈的私事怎么会与亨铭集团有关?”

张流冰有点纳闷:“那又是怎么回事?”

游方解释道:“上次李丰师兄路过广州,有个小朋友帮过他的忙,李丰对他的印像很好,两人的关系也挺不错的,虽然那人并不清楚李丰师兄的真正身份。”

张流冰突然反应过来道:“我有内部消息,去年有两个蒙面人趁夜拿下一帮歹徒,打电话报警交给了警察,其中一人自称李丰,而另一人,就是他那位朋友吧?”

游方:“哦,还有这回事?这我倒不清楚,可能就是他吧,但那人我不认识也没见过,可能并非江湖风门同道,李丰前辈也只是偶尔相识结交。临来之前他曾对我说过,有机会则谢谢那位小朋友,能有帮忙之处则尽量帮忙。

但我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听说那人有个亲戚是搞装修工程的,你们寻峦大厦如果开建,不如介绍给他一些工程活,也算个顺水人情。据我所知,那只是一家不大的公司,恐怕也接不了太多的活,你可以看着办,不知能不能安排?”

张流冰笑了:“就这么点小事呀?像这种小工程,都是装修总承包方向外分包,但我事先打个招呼毫无问题,工程给谁干不是干呢,只要他们能干得了。”

游方:“虽然是小事,不提你也不知道啊!我是想起来才说的,李丰师兄也只是随口提起过。但这是人家的私事,你要能帮忙就帮忙,没必要让谁知道,更没必要去求你父亲或者告诉其它人。”

张流冰点头道:“只是装修公司揽活,又是我们元辰集团自己的工程,这种小事哪用得着我父亲过问,我打声招呼就足够了,估计李丰前辈都不好意思开口提。既然我知道,自然就利利索索给办了,跟别人有什么好说的,请问是哪家装修公司啊?”

游方摆了摆手:“寻峦大厦还没开建呢,不着急,只要没问题就行,到时候再打招呼。…天色也不早了,不打扰你体息,快回去吧。”

张流冰再度行礼告辞:“那好,到时候怕您忘了,我会主动问的。兰德先生好好休息,晚辈告辞了!”

游方怎么会想起这一出?当然不是他自己要开装修公司,而是给屠苏的姨父胡行健揽生意呢!前几天一起吃饭的时候,聊到了暑假到重庆“旅游”的事,肖瑜想去,也鼓动屠苏一起去。

小丫头却皱着鼻子道:“我也想啊,但估计爸爸妈妈不能让,自从知道上次在广州我差点让人拐跑了,他们看我就看得特别紧。”

肖瑜问道:“你在广州,他们在北京,也不能盯着你呀?”

屠苏:“他们盯不着,有人能盯,我大姨和姨父每个星期都叫我回家,还经常到学校来看我的情况,平时都这样,更别提暑假了,肯定一放假就得叫我回北京。”

肖瑜有些纳闷:“你姨父不是开装修公司的吗,哪有那么多空?”

屠苏叹了一口气:“听说最近房地产市场不太景气,我姨父也只是在区里有点关系,区里的新开工项目不多,所以他接的工程也不算多,经常有空闲时间,没事干只能看着我了,再说这是我爸爸特意叮嘱的。”

去年屠苏在火车站差点让人拐跑了,原因与胡行健接站晚了不无关系,后来学校宿舍没法住,小丫头偷偷出来租房子,原因多少也与在大姨家住的不舒服有关。她父亲屠索诚新学期开学时来了,虽然没有责怪什么,但胡行健夫妇也觉得挺过意不去的,假如小丫头再出什么乱子,亲戚面前还真不好交待了,因此这段时间他们倒是照看的挺仔细,盯的也挺紧。

游方听见这番话,心里有点犯嘀咕,屠索诚可是专门找他谈过的,虽然是表达谢意但也是一种委婉的警惕,多少也在防着他。就算游方这小伙子不错,但屠苏毕竟年纪还小,假如真的被他勾到外面出了什么事,吃亏的肯定是女孩,在这种问题上,屠索诚可不想赌人品。

想到这里,游方问了一句:“假如有机会的话,给你姨父介绍装修工程可不可以?”

屠苏笑了,很高兴的说:“那有什么不可以的?这是好事呀,我姨父一家人都会感谢你的!游方哥哥,你本事大认识的人多,假如真有机会给我姨父揽到工程,还有业务提成呢,我姨父绝对不会少给你。”

这倒是实话,现在搞工程有两件事最重要,一是能揽到活,二是能及时结算工程款。胡行健的生意,通常工程报价中有百分之十五的预算是用来支付揽到工程以及拿到回款的“提成费”,一般分两次支付,拿到工程首付款付第一笔,结算尾款之后再付一笔。

如果是胡行健亲自找的门路,一样需要花差不多的费用,比如给发包方负责人以及介绍人的回扣好处费等,这还是正常的情况,如果碰见比较贪心的,可能私下里花的更多还走不了账,只能在工程报价上做文章了。

游方一边喝酒一边点头道:“假如有机会的话,我会留意的。”

他当时就想到寻峦大厦的工程,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弄几个装修项目介绍给胡行健的公司应该没问题,他倒不是想要什么提成好处费,就是想留下好印像搞好关系。小游子这种老江湖,心眼很活很快,眼界比较宽,三言两语能想到的事情也多。

江湖人会安门槛架台阶,也会撤门槛绕台阶,假如能将屠苏姨父一家人“搞定”了,通过这层关系,也可以间接影响到屠苏父母对他的印象。游方对屠苏的感觉那是好的不能再好,当然也希望自己给她一家人留下好印象,不论心里有没有鬼,也算是爱屋及乌。

今夜果然找了个机会,顺嘴和张流冰提起这件事,还打了李丰的旗号,倒不是因为梅兰德这个身份没这个面子,而是想避免一些预料不到的麻烦。看来倒没什么麻烦,对于张流冰来说只是打一声招呼的事,而且他也不会对别人说什么,李丰给了他这么多的照顾,这点小事还不悄悄给办了?

假如胡行健此时已经睡着了的话,说不定做梦都给笑醒了,这好处来的真是莫名其妙!

山中无事、闲话少叙,这段日子齐箬雪沉浸在幸福中,几乎快要融化,这山庄就是他的怀抱,而他的怀抱就似簇拥白云的山峦。就在张流冰来观游方练剑的三天后,却有一件小小的事情触动了她的情绪,因为有一位访客上门,送来了一件礼物。

这位访客自我介绍是江西松鹤矿业的员工,被向影华小姐派来送一件礼物,交给山庄里住的一位梅兰德先生,并请梅兰德先生转赠一名叫齐箬雪的女士,来客把东西送到之后连顿饭都没吃便下山回去了。

礼物装在一个很精巧的透明水晶罩中,是一枚燕尾双晶香花石,以神识感应,其灵性洗炼精纯,妙处与游方曾送给齐箬雪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向影华出手很大方啊,游方送她一枚灵性洗炼纯净的七曜石,她则回赠了一枚灵性洗炼纯净的燕尾双晶香花石,而且托他转赠齐箬雪,让游方不好直接拒绝。游方送给齐箬雪的那枚香花石有驻颜之妙,但在遭遇断头催企图设局摧花那晚,游方暗中救人运转秘法过度,晶石内部裂了,也就失去了原先的效用。

如果游方记得不错,向影华曾说过,在她十八岁那年曾将一枚燕尾双晶香花石灵性洗炼纯净,如今却把这枚晶石给送来了。

看着这枚晶石游方良久无言,向影华走后,他已不打算再有往来消息,虽然遗憾但为心安也只能如此,相忘于江湖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吧。

可是今天这枚晶石送来,又勾起了他的思绪,看见这件东西总能想到向影华,其实临别前那番剑月双舞,早已印在他心中难以磨灭。

而齐箬雪看见这枚晶石也是默然良久,最后才自言自语道:“向小姐果然守信,将它送来了。”

守信?游方很诧异的问道:“难道是你问她要的?”

说话时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气氛十分私密,齐箬雪摇头道:“我怎么会问她要这种东西,是她一定要送给我,当时的情景,我没法不答应,但是后来的事情,我也没想到…”

游方:“没想到什么?”

齐箬雪的语气软绵绵的:“没想到她走了,今天是我和你住在…”

游方:“真的没想到吗?”

齐箬雪的神情有点扭捏:“我做梦的时候当然想,但醒的时候却不敢想…”

游方一摆手:“不说这个了,向小姐要送你这枚晶石,是在那天湖中船上说的吗?”

齐箬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她知道我手中有这样一枚矿物晶,也告诉我这东西的珍贵之处,我当时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真没想到你会送我这样一件礼物。…向小姐说你送的矿物晶已经裂了,失去了效用,她竟然知道的那么清楚,你救我的时候,她也在场,是吗?”

游方倒不隐瞒:“她是悄悄去的,我事后才清楚。”

齐箬雪的话不知是疑问还是陈述:“她一直在保护你。”

游方:“是的,有人要暗害我,后来你也看见了,那种场景就不要再回忆了。”

齐箬雪抬起了头,表情很温柔,眼神中却似有深意:“向小姐对你的好意,我能感觉到,不信你本人不清楚。就算我也是女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魅力难以形容。…兰德,能问你一件事吗?你好像在刻意回避她,这不会是因为我,能告诉我原因吗?”

游方下意识伸出左手,用食指第一指节蹭了蹭鼻尖,这个姿势,手正好挡住了嘴,仿佛在掩饰说话的语气:“假如就是因为你呢?”

齐箬雪轻轻瞪了他一眼,微微嗔笑道:“你这么说,我当然高兴,我也喜欢你这样哄我开心,女人没有不喜欢的!但我又不是真傻子,那时候还没我什么事呢,你救了我,我只能谢你、报答你,也不能赖上你啊?老掉牙的故事中,以身相许也不是这么回事,得你情我愿。

而你显然不情愿接受齐小姐的好意,别告诉我这就是没有原因的不喜欢,作为男人,就算你和她没关系,向小姐那种女人对你有好感,你也不会不高兴。其实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假如我们没关系的话,我都觉得你们之间很般配。

我若是向小姐,有些事也一定想不通。你们之间很合得来,那种感觉,只要站在一起就有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们一起喝茶的样子?现在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当时我下山后鼻子直发酸莫名其妙总想哭,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喜欢你,却没机会了。没想到你跟着我下了山,还救了我。

在一个女人看来,你对向小姐那不叫拒绝,而就是有看不见的东西挡着你!能告诉我原因吗?我真的很想知道,说实话好吗,我保证不会吃醋的!”

她不会吃错?这话可不敢保证!但游方回避向影华的原因,还真和齐箬雪吃不吃醋关系不大。

小游子一转念突然想到了什么,反问道:“箬雪,你应该不会主动问我这些的!而且你与向影华只见过两面,不可能了解太多的情况,除非她对你说过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在游船上,她是否曾请求你帮什么忙,而你也答应她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悄悄的我走了

齐箬雪低下头,有点不敢看游方的眼睛:“兰德,你太聪明了!但我什么都没说,答应过向小姐的话也算守信,虽然没想到后来的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游方似乎在想着什么,沉吟着答道:“太聪明了也不好,是吧?…既然今天你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开口问了,我就告诉你实话吧,我确实很难面对向影华的好意,因为某些原因,但我不能说出是为什么,否则对我、对她、对很多人,都是一场悲剧。

想要答案,就是这么一句话,我不解释也不会再说更多。今天只告诉你,就算将来有人问,我也不会承认我说过这句话。真要再问的话,我只能回答我太风流,就是因为你!”

一番话说得齐箬雪脸色微变,有些不知所措:“兰德,你生气了?”

游方一耸肩:“我有什么好生气的?真的没有。”

齐箬雪将那枚晶石递了过来:“向小姐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情能看得很通透,当然想知道原因。…这块矿物晶,说是送给我的,其实是留给你的。”

游方一摆手:“送给你的就是你的,就算是我的,也会送给你,不送你送谁啊?此物的效用是真的,我也说不清它的效果有多好。我在你身边的时候,这东西用处不大,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它肯定有用。收起来吧,听话!”

齐箬雪最终还是将这枚晶石收下了,而且收在游方看不见的地方,反正在接下来这段日子里,游方再没有见过。他们卧室的床头柜上一直放着另一枚晶石,就是游方以前送给齐箬雪的那枚,布满了花瓣状如波浪般的裂纹,虽不复神奇,却更加晶莹迷离。

四十天假期渐渐过去了,说它漫长感觉就像一辈子,说它短暂感觉就像一眨眼。这些天不论发生了多少事,经历了多少悲喜剧,游方每天都在练剑,一次也没耽误。所有温柔、遗憾、凶险的际遇,仿佛都融化在剑意中。

星月光辉下,他的剑法看似不再煞意凌厉,仿佛充满了动人心魄的缠绵。若与他真正交手,恐才能感觉到比起当初难对付多了。神识的强大与修为的精进在不知不觉中。谈不上什么一日千里,而是一种潜移默化的熔炼。

当齐若雪假期快要结束时,游方终于真正体会到向影华在费居村山谷中所说的“绵绵若存有深致”的境界。知常而自如,还有一个事先没想到的意外收获,他每夜用来布阵的七枚钨光石,灵性皆已洗炼纯净,以神识激引,可发出星月之光与剑芒辉映。

他事先可一点都没有洗炼晶石的意思,完全是无心所获,假如让别人知道,可能会感叹小游子运气未免太好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可不仅仅是运气!假如游方从刚开始布下璇玑星辰大阵练剑,直至剑法练成,不论有什么事情、不论老天爷是否刮风下雨,只要他有一天不练剑、有一次不布阵,这七枚晶石虽不致损毁,但灵性也不可能洗炼纯净。

听起来简单,能做到可不容易。就连小游子自己都不敢保证此番能在山中将剑法练成,向影华倒是看出他有这个希望。再举一件小事,假如游方那天被谢小仙“送”上了火车,当夜来不及赶回,也就没有今天的好运气了,其他的意外更不必多说。

这些钨光石与游方相当有缘呐!它们是华有闲在矿洞中开采,又被向田华私留,游方揭破向田华的恶行救下华有闲之后,它们被向笑礼派人搜出,其中这七枚做为谢礼又经向影华之手送给了游方。

随着假期结束的日子越来越临近,齐箬雪时常看着白云山水,神色充满眷恋不舍。游方看在眼中并不多言,待她只是更加温存,最后三天他没有再练剑,除了陪着齐箬雪,什么别的事都没做。

他也一直在等人,眼见就要“离开”广州,有人也该到了?果然,就在游方离开山庄前三天,张玺与包旻这两位寻峦派长老联袂拜山,未带任何随从。

游方与两位长老密谈了一个下午,没有外人知道他们都聊了什么,但密室中的讨论却很激烈。游方取出寻峦玉箴,包旻随即行礼下拜,亲手将他扶起之后,游方与他谈起了前因后果、寻峦派的历史遗留、如今的局面、应当怎样解决等等,其中有些话,张玺显然已经和他说了。

包旻不是糊涂人,什么道理都明白,同意在寻峦派宗门聚会上与张玺互相推举对方为正式掌门。但这只是其他人看见的表面现象,这究竟谁最终支持谁?在游方面前必须先确定下来,包旻却有自己的坚持,游方无法说服他。

就秘法修炼来说,包旻的资质很出色,但并非绝顶,也未必比张玺更出色,而他却能成为门中第一高手,信念必然有其坚持,首要注重寻峦诀秘法传承。这位长老对张玺说道:“师兄,你确实是整合宗门最佳的人选,这我心里明白,但寻峦派毕竟不是一家基金会或公司,更不是一个社会团体,寻峦诀秘法传承才是其凝聚的核心。

你我之间倒不好直接相较了,毕竟这些年来经营的事务不同,各方面牵涉的精力也不一样。但别忘了我们都有亲传弟子,他们才是寻峦派的未来,秘法根基如何,能看出你我在传承上下的功夫如何。我有一个建议,我的弟子何德清、包冉与你的弟子张流冰、张流花,在宗门聚会讨论之后,将分别当众试法,若你的弟子能胜,我则心服口服,今后也全力配合张掌门!”

张玺还想说什么,但游方已经点头了:“包长老所言也很有道理,张长老,我们今天是私议,所为却非私计,就这样吧!还有大半年时间,你们都可以回去好好准备,这很公平。明年上元节,我将携带寻峦玉箴到贺。”

包旻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游方能看出来他是认真的,也并非是不愿意推张玺当掌门,就是不完全放心而已。寻峦派每年的宗门聚会定例,将在正月十五上元节举行,距离现在还有九个月时间,不论张玺在忙什么,只要用心下功夫指点传人也足够了。

这四名年轻弟子游方都见过。张流花与包冉半斤八两,谁胜谁都有可能,而何德清神识锐利功力深厚,应该比张流冰高出一线,但是相差也不太远。现在是这样,九个月后可就说不定了,这就要考验两位长老各自指点传人的功夫,看他们的传人在习练秘法的黄金时期,能取得怎样的精进?

掌握神识之后的滋养秘法与精进之道,游方最擅长的手段已经教给了张流冰,相信张玺也会下一番心血去指点儿子。

二位长老告辞而去,游方留了一个电子邮箱,告诉他们有事可以发邮件,如果手机打不通的话,也可以在秘书台留言。

又过了三天,齐箬雪的假期终于要结束了,明天她就要回公司上班,他们只剩下最后一个夜晚。游方没有让齐箬雪花钱,自己开了张支票将山庄的帐都结了,半个月的租金还有这段时间各种服务收费,一共花了十几万,这是他人生中开出的第一张支票。

这天下午,齐箬雪依偎在游方怀中,两人站在山庄前凭栏远眺麓湖,她心中有一种冲动,不想回去工作了,什么都不要了,干脆跟他走吧,不论去哪里。可惜,她也只能想想而已,不可能真的这么做。

“兰德,我怎么联系你?”沉默了半天,她终于说话了。

“你有我的信箱可以发邮件,如果电话关机了,我会申请秘书台服务,你可以给我留言。”游方只能如此回答。

齐箬雪:“我求你一件事。”

游方:“说。”

齐箬雪:“你先答应。”

游方很干脆:“好,我答应,只要能办到。”

齐箬雪:“不论你在哪里,不论你用什么方式,每个月至少要联系我一次,好让我知道你还没有忘记我。”还有另一句“好让我知道你还活着”没说出来,语气顿了顿又说道:“你如果没有忘了我,有时间就回来看我,我陪你一起度假。”

游方叹息道:“我能做到,但这不应是你今后的生活,我不希望将来有人说,一遇兰德误终生。如果你有你的归宿,发邮件告诉我一声,我知道了,便在江湖中祝福。”

齐箬雪脸色竟有几分凄然:“一遇兰德误终生?假如我没有遇到你,人生会怎样?人生是没法假设的,只是自己的选择,除了你,我已经什么都不缺!其实这个假期,是你给我的人生梦想,我真不敢相信它是真的。今天,你还是我的兰德,明天,我将是你的箬雪。”

游方:“其实我的真名不叫梅兰德,也许你永远不会清楚。”

齐窘雪:“我早知道,一个月前,你还连一句西班牙语都不会。”

游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回头看了一眼山庄别墅,突然问了一句:“我还真忘不了这个地方,等将来有了钱想把它买下来,有机会在此隐居到也不错,你代表亨铭集团报个价。”

齐箬雪面色稍缓:“你怕我伤心,一定要哄我高兴吗?你能这么说,我已经很喜欢。”

游方:“管它是做梦还是真的,你就多说两句嘛。”

齐箬雪:“连土地带建筑,账面价值是三千万,但是如今的市场价值不可能少于五千万。”

游方继续做白日梦,只为哄她心情好一点:“总有一天,我将亨铭集团也收购了,改个名字全部交给你,你想怎么证明自己都可以。”

齐箬雪欲言又止,干脆把头埋在他胸前不说话了。看来游方的牛吹的有点大,效果反而不太好。他假如真有那个本事,还用收购什么亨铭集团?齐箬雪在他面前想要的,也根本不是这些。

游方见她垂首无语,搂着她的肩头道:“我们回去收拾行李吧,吃完饭就走。”

齐箬雪很惊讶的抬头,毫无思想准备,脸色有点发白:“不是明天才走吗?”

游方微笑:“是啊,我先送你回家,留不留我过夜?不从这里走,从你家走,行吗?”

这是他临别前给她的最后一个惊喜,齐箬雪终于露出笑意:“上次你把我家里弄的一塌糊涂!”

游方的笑容很暧昧:“我当然忘不了,就像那样,还想让我再来一次吗?”

齐箬雪的脸色突然变得如天边的火烧云一般通红,垂下眼睑竟有些不敢看他,声音就似蚊子哼哼几乎细不可闻:“想…!”

游方:“那还不快去收拾东西,吃饭的时候再好好想想,穿哪套衣服回家?”

第二天凌晨,游方悄悄起身,身边的齐箬雪犹在熟睡中发出呢喃梦呓,他轻手轻脚给她盖好薄被,穿上衣服走了出去。卧室与客厅中一片狼藉,他却没有收拾,进了小厨房关上门,尽量做了一顿最简单的早餐,放在客厅里的餐桌上,在齐箬雪没醒来之前,悄然离开了她的公寓。

走在路上,游方还在回味着什么,一阵清凉的晨风吹过,他使劲儿甩了甩脑袋,突然觉得自己很…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似在寻找那被无奈的人世江湖吞噬了一半的真心。他是如此眷恋她的身体、如此放纵自己,难道仅仅是欲望吗?有可能吧,但是世上的事哪有那么绝对!

回到家中是上午,肖瑜不在,应该是上课去了。这丫头在学校也有宿舍,而且与屠苏是一栋宿舍楼。她中午一般就在学校吃饭,然后在宿舍里午休,下午放学后才会回来。

游方是个不会做饭的主,也从来不下厨做饭,今天好不容易给齐箬雪做了顿早餐,自己却没吃。将两个旅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简单整理一下各自归位放好,又换了一套衣服,他觉得有点饿了,于是出门去吃饭。

在路上收到一条短信:“谢谢你的早餐!一定要好好保重,你如果不在了,我的心也会死去。”

游方看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在手机上写了好几段又都删掉了,最后只回了一句:“我不会有事,你也保重!”

然后转秘书台留言,接着关了这个手机号,他又打开另一个手机号,接听前一阵子的秘书台留言。留言还真不少,谢小仙、屠苏、肖瑜、陈军的都有,主要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一直走到宋阳开的饭店门口,留言也没听完。

这家“夜总会”通常晚上客人最多,店里面坐不下,将桌子放在外面的街边,既凉快又显休闲,而上午与中午客人比较少,饭店里不是那么忙。游方是十点多钟进门的,这个时间早饭点已经过了,午饭点还没到,一个客人都没有,两个厨师跑到后面的胡同里打扑克去了,老板娘也不在,店中只有一个小伙计在拖地。

游方走进饭店时正在听手机留言,而且这里是他很熟悉的地方,所以没怎么留神,走入店中还没放下手机,就听见拖布落地的声音,然后有一个人差点扑到在他面前。

游方的反应神速,右手收起手机,左手已经将那人一把扶住,只听面前的少年道:“恩人大哥…!”

“别在这里说话,跟我进来!”游方拉住那个小伙计进了旁边的包间,顺手关上了门。这个伙计显然是宋阳在扩建饭店后新招的,游方以前没在这里见过他,事情也太巧了,他竟然是游方救过的华有闲。

进了包间坐下,还没等站在一旁的华有闲说话,游方一摆手道:“华有闲,在这里不要对别人说你以前认识我,也不要讲在江西发生的事情,你若真想谢我,就听我的,明白吗?”他以不同的身份行走江湖一直很谨慎,终于第一次面临穿帮,却是在这样一种根本预料不到的情况下。

游方的话很奇怪,但华有闲是个相当机灵的小伙子,他若是脑筋不够用恐怕早就没命了,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也能反应过来,当即点头道:“恩人大哥,我全听你的,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刚才一眼见到你,实在太激动了!还好没别人看见。”

游方笑了:“恩人大哥这个称呼不要再叫了,我就是来这里吃饭的客人。”

华有闲:“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游方想了想答道:“我姓游,经常到这里来吃饭,与你们家老板也认识,反正瞒不过你,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你在江西的经历,你当时那么着急要走,就是为了不想让人盯上怕有危险,我也一样,所以…你心里明白就好。”

华有闲:“我明白的,游大哥!在这里您想吃什么,一定要让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