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麟扑腾一下坐起来,哼道:“爷当年在京城里横着膀子走,谁管爷个不字,那时候多畅快,再看看现在,简直憋屈死了!”

原来只是缅怀自己过往的逍遥生活,心态失衡罢了。暇玉真想刨开他的心窝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人心。锦麟见她不说话,便佯装气道:“难道你觉得爷没了官职就该夹起尾巴做人,痛哭流涕的检讨过去?反正我以前什么样,以后还是如此,谁要看不惯,不想死的,只管滚远点!”说罢,等着暇玉表态。

她虽心里对他这一番话,恨不能拿个本子记下来,然后逐字逐句的批判,但眼下他正郁闷着,她总不能往他伤口上撒盐,便顺着他说:“锦麟,你放心,就算别人都走了,我也陪着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至少你还有我和孩子,所以,别再想以前的事情了,咱们向前看,把以后的日子过好。我既然嫁给了你,一生一世都陪着你。”

这些话如一股热泉缓缓流进他心田,方才那些话本是说来逗她的,不想她当真了,还说了这些暖人肺腑的话,锦麟别是感动,居然眼睛一酸,心说真没白疼她一回,果然对自己真情实意。越这么想,越是感动到不能自持,察觉自己可能双眼发红,忙心慌的把她拉进怀里,趁抱着她的时候,手指去揩拭眼中的泪光。

暇玉偎依在他怀抱中,心想,他无权无势,远离京师,其实也不错。

锦麟第二天去工部领了勘合,正式将这包工头的任务接下了。如此过了小半个月,正月十五后,各部各府衙的人都回归本职,大家聚在一起,谈论起京中,年前年后的新鲜事,自然落不下穆锦麟被调离京师,派去龙虎山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于是早年记恨穆锦麟的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准备登门报复,但走到穆府门前,以前的种种恐怖记忆涌上心头,齐齐打了退堂鼓。但人都走到门口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的便回去,于是挨个经过他家朱漆大门口的时候,把积攒了口水狠狠的啐出去,低声骂上两句,自以为获得胜利的走了。

在家的锦麟则开始打包收拾整理去龙虎山的行囊,因为调令要他在一个月内就起程。夫妻将要分别,锦麟自然是舍不得,腻着妻子,整日整日的亲昵。

这一日天未亮,锦麟就醒了,在黑暗中静躺了一会,确定自己没有再睡的念头,就笑眯眯的去搓弄妻子。暇玉昨晚被他折腾到很晚才睡,又不及他精力充沛,此时迷迷蒙蒙的只想睡觉,但潜意识里知道是他在捣乱,便恹恹的哼道:“锦麟…别这样…让我再睡一会行么?”

“好吧。”锦麟便收了手,撩开幔帐向外看,见窗外灰蒙蒙的,比起往日来光线黯淡不少,又听到北风呼啸,抽打的窗棂直响,便兴奋对妻子道:“玉儿,外面下雪了,下的很大,估计一天都停不了!”

她捂住耳朵,哼唧道:“…嗯,知道了,下就下呗。”

锦麟则喜,伏在她耳边说:“下雪好啊,我就能名正言顺的什么都不做,只闷在屋里疼你了。”全忘了自己刚才的承诺,又去揉搓妻子:“玉儿,玉儿,你怎么整天睡?我就要走了,你快挤出些时间来陪我。”

她将被子裹在身上,蜷缩着身子懒洋洋的说:“…你还有十几日才出发,不急这三五片刻…”说着,意识昏沉又睡了过去。锦麟不许她睡,掀开被子,把她抱坐起来:“快醒醒!”

她一点不买账,等他一松手,就滑坐回被子里,一翻身又去睡了。任他怎么叫,怎么唤就是不应声。

锦麟想了想,坏笑着钻进被子里,解开她的中衣,抬起她的肩膀,把中衣脱下撇出了被子。暇玉已经习惯了,眼也不睁的继续侧头假寐。心说他搂搂抱抱一会,就腻烦了。他又扯了她肚兜,贴在她身上,吞咽她的右边软雪,暇玉这才微微睁开眼睛,哼哼唧唧的说着不,可也没太大的反应,任他把小裤扒了,她只是疲惫的像寻常一样说,锦麟,锦麟,你别闹了。

他松口,唇舌向下侵略,直到她小腹处,粗重的气息似乎还要向下去她腿窝处,她才惊觉的醒转过来,微微挺起身子:“你做什么呀!”不觉想将双腿夹紧,可他仍埋头去亲她的腿根,最后把气息停在她最羞人的地方,像蛇探出邪恶的信子去撩拨。她浑身颤栗,本能的抗拒又迎合,死死攥紧被子:“你别——你别——”

他怎么会听她的调遣,直到吮|舔的她腿间一片水润泽光,才抬头起来,笑着问她:“现在想了吗?”

她脸红的几乎滴血,还没从刚才感觉从缓过神来,咬着指节喘着粗气:“锦麟…”他爬上来,吻她白皙的脖颈,不消说,等天放光看,定是一个个深紫的吻痕:“玉儿,舒服吗?”

她听他说这话,身子居然不受控制的发抖,他发觉了她的变化,一手楼抱住她的身体,一手在下慢慢打开她麻软的两条腿,挺身进去她湿润细腻的地方,她止不住的低低哀吟,口中唤他的名字:“锦麟…锦麟…”

他胀大将她填满,握住她的细白的手,将她定在自己身下。他喜欢这样侵略她,让她自己逃不了。他了解自己的性子,若是喜欢,恨不得把人放在嘴里含着疼。虽然娶她是很多原因促成的,但他现在却庆幸这个选择。她会跟随他,那么他这辈子也能真心实意的待她。

结束后她身上黏腻滚烫,脑袋也晕忽忽的,过了好一会,才在他的轻吻下,逐渐恢复了清明,她呆呆的看着他,忽然腾地的不好意思起来:“你,你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就算身边女人多,可这种伺候女人的事,他怎么懂的?别人伺候他还差不多。

锦麟拱蹭她的脸颊,轻笑道:“盘问那‘掌家’时,听他说的。因他舌上功夫厉害,才把那么女人拖下水…当初听时,嗤之以鼻,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果然有效果,你湿的比平时快多了。”

她双颊赤红,推他道:“你们审案的时候,怎么连这都打听?!”锦麟道:“这可是重要的犯罪手段,如何能不听?”笑着把她搂在怀里,拿手背试了她脸的温度:“咱们早上吃摊鸡蛋吧,用你这脸的温度,很是方便。”见妻子不说话,继续嘲笑她:“你跟我连孩子都生了,怎么还这样?难道非要生十个八个的,咱们才能老夫老妻?”

“哎呀!你怎么又忘了?”她忽然记起一件事:“咱们昨天不是商量过了么,你别弄到里面,万一又怀了,这一路去龙虎山,我可折腾不起。”锦麟吐出半截舌头,笑道:“还真给忘了。不过你别担心,我到了那,一旦落脚熟悉了情况,就把你们接过去。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团聚。就算你怀了,也不能叫你大肚翩翩的折腾!”

暇玉嘟囔:“就算不去龙虎山,我也不想一胎借一胎的生,怎么着也得缓缓,我又不是…”

“猪!”他接道。

她哼:“猜错了,我要说的是兔子。兔子每个月都能生上一窝。”

他笑:“那行,你就争取做个健康的大白兔,咱们不说一月生一回,怎么着也得一年生一回吧。”暇玉恨的掐他,他立即改口:“那两年三胎也成!”暇玉哼道:“你当我不识数吗?!”锦麟想了想,将手覆盖到她一边的软雪上,一本正经的问:“这是几个?”

“一个啊。”

“错了吧,我是问你胸上有几个手指,答案是五个。”

“…”她实在受不了了,使劲推他:“你无不无聊啊。”

锦麟将她搂在怀里呵呵发笑,忽然想起不久就要和她分别,不觉有些郁闷,叹道:“真不想走…”暇玉了解他的心情,很乖顺的依偎在他怀里,享受此刻的亲密和安宁。

两人腻到双双饿了,才起了身。用过饭,两人围在毓泽摇篮前,逗弄他,等到孩子甜甜的睡去。暇玉便回到卧房,让丫鬟打开箱子,亲自挑选该给锦麟带上路的衣裳。而穆锦麟在屋里待了一会,忽然想起可能下人那里有养兔子的,不如要一个回来逗逗她。

他在书房坐下,吩咐阑信去找兔子来。那阑信搞不懂主人为什么要兔子,不过这不是他该关心的,答应了立即去找。过了一会,他手提了一只成年的大白兔子的耳朵进来了,回禀道:“老爷,找来了。”

锦麟端详片刻,摇头道:“个头太大,看着傻乎乎的,不像,不像…再去找个小点的回来。”

阑信不明老爷口中的‘不像’是指什么,一头雾水的出去了,又过了一刻钟回来,手里提着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一只手掌大的小白兔:“回老爷,只有这么大了。不行,奴才再去府外找。”

锦麟一喜,道:“这个行,快放下!”等阑信把笼子放下,退出去,他则伸手把兔子拿出来,揣进袖子里去见妻子。他都想好了,一会见了面,他叫她闭眼伸手,然后把这玩意搁到她手上逗她。

不想进屋发现妻子不在,一问丫鬟,说是吴家大少爷来了,夫人去见他了。

吴澄玉来做什么?!锦麟正纳罕着,忽然就听丫鬟喜禀告:“老爷,夫人回来了,啊!还有吴大少爷。”

锦麟这揣着兔子,连忙捂住袖口。他在妻子面前怎样都无所谓,若是叫吴澄玉知道他个大男人,没事揣个兔子在袖子里玩,以后就不用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了。他立即对屋内的丫鬟道:“一会夫人进来,谁都不许说我在这里!”说罢,闪身躲进了屏风后。

他正好也想听听吴澄玉和暇玉会说些什么。

他们吴家当初恐惧自己的权势才将暇玉嫁给自己,现在自己落魄的消息传开了,他们又会怎么做?

正想着,就听到妻子的声音越来越近的问:“看到老爷了吗?他可回来过?”

“回夫人,不曾。”丫鬟们齐齐说。

暇玉皱眉嘀咕:“奇怪,人哪去了呢?我早上整理东西,一会没跟他说话,人就不见了。哥,每次你想躲都躲不开他,这次偏偏想见他,人却不知在哪。”

澄玉叹道:“…我原本听说了,还不信,今天一来,看到你这翻箱倒柜,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才知道是真的了。”

暇玉见哥哥冻的两颊通红,让丫鬟把火盆拨旺,道:“既然来了,你就先坐一会吧,不管他这会在哪,若是回来,一定先到这屋。你正好也烤烤火,暖和暖和。”

澄玉烘着手,道:“他做提调官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京来接你们。我想,他走之前把你送回娘家暂住,等他回来再来接。虽然他走后,你想回娘家,咱们吴家也不能赶你,但哪有丈夫亲自托付照顾来的名正言顺。我今天来,为的就是此事。”

“我也想回娘家住,就怕…”暇玉叹道:“我带着穆家的血脉,回娘家住,东府大伯那边不许。”

澄玉道:“有了孩子就是拖累。”

暇玉听了,立即对还在摆弄衣裳的丫鬟们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丫鬟们心惊胆颤的看了眼屏风后,捏着一把冷汗,齐齐小步退了下去。 等丫鬟们下去了,澄玉继续道:“你当初就该听我的,让他不举不育,也不至于现在拖家带口的受牵累。他被贬出了京城,骑着马一路看风景的去了,留下你一个人苦哈哈的带孩子。”

锦麟在屏风后,听的目瞪口呆,什么叫做‘让他不举不育’?这时袖中的兔子拱动身体,他立即死死的捏紧它的身体,不许它动分毫。屏住呼吸,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我的确动过不想生下孩子的念头…但是,现在有了毓泽,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是啊,假如你直接难产死了,你想后悔也没机会了。”澄玉道:“我听人说,他这次恐怕再难翻身了,你跟着他,以后怕是只有吃苦的份。可怜妹子你,生活才有起色,就要跟着他发配。不过,既嫁从夫,都是命。”

“他现在待我很好,如果以后能平平淡淡的生活也不错。”

澄玉一默,转身从火盆处回到妹妹身边,十分严肃的问:“有些事,我的确不方便问。但我实在是担心你,所以不得不问。暇玉…你对穆锦麟如何?”

暇玉一怔:“如何?”

“你当初为了救我,被迫嫁给他,虽然他当时,论样貌论家世官职,配你绰绰有余,但你毕竟是被迫的。你内心对他能有真情吗?”

锦麟在屏风后面冷笑,心说,吴澄玉,你瞎操什么心,暇玉跟我好着呢,用你这外人多嘴?!

不想却听妻子的声音说道:“我的确不喜欢他,可现在也不讨厌他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丈夫遭灾,我只要做好妻子的本分守在他身边就好了。其余的,不该我操心,也不必操心。”

澄玉道:“我的意思是,和你厌恶的人同甘容易,但跟一个你厌恶的人共苦就难多了。不是本分那么简单的,你若是对他没有动情,以后的日子有的熬了。”

她苦笑:“那我该怎么办,强迫自己爱他?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至少不讨厌跟他在一起。”

锦麟脑袋里像炸开一个惊雷,‘强迫自己爱他’‘不讨厌’‘妻子的本分’这些字眼堵在他心窝里。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穆锦麟一头热,是他追的急了,她才被迫回应的。而她所作的一切,不过尽妻子的本分。

他跟个傻瓜一样,差点把心掏给她看,结果换来的仅仅是‘不讨厌’。

他红着眼睛,入堕冰窟一般的呆呆的站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听到屏风外,已没了说话的声音,他恍然走出去,才发现袖中的兔子已被他掐死了,小小而柔软的身体,已没了生命的征兆。

“锦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时暇玉重新走进来道:“我大哥等了你半天,没找到你,人刚走了。”

他看着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生出了荆棘一般,稍做呼吸,便疼的入骨,鲜血淋淋。他想都没想,把那兔子的尸体砸向她,怒道:“我真是瞎了眼!居然会爱上你这寡情的女人!”

第五十九章

暇玉被兔子的尸体唬了一跳,慌忙躲闪,向后退了几步:“锦麟,这又是怎么了?”

“怎么了?”他气冲冲的走过来,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把她整个人提到眼前:“你还有脸问?我直告诉你,我一直在这屋里!你们的说话,我全听到了!”

她惊骇。难怪哪里都找不到,原来他一直就在这屋内。她不禁懊悔,只因以前和哥哥说话,屏退丫鬟再谈,一直相安无事,以致于今天居然大意了。她很久没这么害怕过了,此刻的她,甚至有一种濒死前的虚空感。

“锦麟,你先冷静,你听我说…”

“你说什么?说你一直以来在我身边倍感煎熬?甚至为了不想孕育子嗣,想算计害我?”他刚才听的字字清晰:“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要我相信你,说你是我的枕边人,不信别人也要信你!结果呢?!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你误会了,那只是成婚初期,我们说的气话而已…”她因为害怕,身子向后瑟缩,像规避天敌的小兔子。她知道自己的辩解都是徒劳的,刚才那些话都是实话,只要他有心细想,他就会确定它们的真实性。

“气话?这种事是气话?!”锦麟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看向他:“难怪你发现自己有身孕,一直闷闷不乐,你根本就不想怀我的孩子!那对你来说是累赘!你那时还厌烦着我,直到你怀孕的时候,我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哄着你,才换来你现在的‘不讨厌’三个字。你肯定在心里笑翻了吧,觉得穆锦麟真是个蠢材,被你捏在手里耍的团团转!”

暇玉眼睛酸胀,强忍眼泪哽咽道:“锦麟,我没那个意思,你别想那么多…”除了含糊其辞,她想不出能够挽救事态的说辞。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他把她甩出去,全不顾她失去平衡跌倒在地,险些撞到火盆。他干脆走过去,一脚把火盆踹翻。

热碳滚了一地,飞溅的火星迸到她裙上,烫出黑兮兮的破洞。暇玉吓的于这一瞬间,抬臂挡在脸前,尖叫道:“锦麟——”

他双目猩红的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呆怔了片刻,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将她的脸往地上一块透着橙红火光的热碳上靠,狠道:“我想起来了,你每次跟我表白心意,你说的都是‘你是我的丈夫,所以我爱慕你,会守在你身边’,哈哈…我怎么才发现,不是因为别的,仅仅因为我娶了你,你在对我尽本分…我还当块宝贝似的揣着这句话…”

暇玉脸颊与那热碳近在咫尺,撑着两臂,想要躲开,可力气远远不及她,在他的迫使下,脸蛋离那热碳越来越近了:“锦麟,你究竟想做什么?快放开我!”

“我想干什么?我想听实话!”想清楚曾经的事情,他的怒火越发不可收拾:“你有哪一句话是真的?我提防着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偏偏你骗我最狠!我当你真心实意的想跟我在一起,与我生下一儿半女的好好过活!结果你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是两样!”

“锦麟,我哥哥不喜欢你,我刚才说那些话都是为了敷衍他,其实我…”

不等她说完,锦麟怒道:“我不想再听假话了!你今天若是不说实话,我就烫花了你的脸,反正最开始我就是瞧上它的!”

暇玉浑身虚软无力,可心里知道,只有死咬着‘对他有情有义’这个护身符,才能平安无事。如果此时承认了,他盛怒之下,才会叫自己万劫不复:“我是骗我哥的,锦麟,我对你又是如何,你心里全没感觉吗?”

锦麟愣怔,将她扯着坐起来,暇玉当他想通了,惊骇之余,正欲温声再安慰他。不想穆锦麟低声阴沉的笑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毁容就毁容,反正也死不了,你是这样想的吧。”说罢,扣住暇玉的手腕,就把她往门外拽去。

下面的风雪正大,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风卷起的雪粒子打在脸上,疼的她眯起眼睛,看不清路,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他的步子走。她挣扎着:“锦麟,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怎么能是骗你的?你别随便听我跟大哥说几句话,就犯了疑心病!”

锦麟把她拖到后院厨房前的水井前。踹掉上面的井盖后,他膝盖在后一顶她的腿弯,叫她跪在了井边,道:“吴暇玉,你今天不跟我说实话,我就把你推进这里面淹死!”说罢,揪住她后衣领,提着她的上半截身子上了井台,使劲往下按去。

暇玉的肩膀以上的部分没入了井口,她看着下面黑漆漆,不见底的深渊,吓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噼啪往下落,连话也说不清了:“锦麟,你快把拽上去,咱们有话好说…”两只手则在身后乱抓,希望能抓到什么,救她一命。

“今天没有话是能好好说的!”锦麟说着,就把她身子向井下按:“你心里对我有几分真情?”

“…不比你对我的少…”她哭喊道。她相信,自己说出实话,会死的更惨。

锦麟听了这话,心都凉透了,声音也冷下来:“…吴暇玉,我这人没有什么是割舍不下的,当年我一个人孤零零的都撑过来了,没了你,我照样活。我今天就杀了你,当你从没出现过,也好过再被你这信口雌黄的女人欺骗过活!”

他手一松,她已经没入井口的大半截身子,没了提携,向下掉去。

“我说——”她哭喊道,本能的闭上了眼睛,但身子并没掉进井中,因为腿被他抱住了。

他将已吓的神情恍惚的妻子提上来,扯着肩膀处的衣裳,推搡到地上:“说!”

她双眼盛满泪水,恍然抬眸,隔着风雪看着他,一阖眼,泪珠滑落腮边,她反手抹去,深吸了几口气,叫自己不至于因为抽噎而没法说话,最后确定自己镇定了,才将口中的眼泪咽下,开口道:“事已至此,咱们就敞开说话吧,反正我也累了,疲于应付了。我跟我哥说的话,全是真的。”

锦麟心里针扎一般的疼,不知为何,脸上却笑了,俯身揩拭她的眼泪:“很好,继续说。”

经过刚才的惊吓,她有一种豁出去的果敢:“穆锦麟,你当初想娶我,我一点都不开心,虽然就像你说的,你配我绰绰有余,别说一个吴暇玉,就是十个,能进这个门都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我知道,所以我没资格玩宁死不屈,抗婚不嫁的把戏!乖乖的上了花轿,做你的同知夫人。”

他眼神阴鸷:“那你究竟还有哪点不满意?”

她眼底如一潭死水:“我是人,不是光吃饱喝足就行了的。你知道我多累吗?从嫁给你,就不敢有一丝怠慢,怕你的小妾下绊子,怕你的伯父们害我,更怕哪怕说不对一句话,就遭你的惩罚。是啊,谁活着都不容易,别家的媳妇伺候公婆也不好过。但像我这样提心吊胆,怕是也不多见了。锦麟,每和你说一句话,我都要在脑海里反复想好几遍才敢出口,就是这样,还怕会惹你生气…”

“所以你就敷衍我?”他吼道:“我哪点对不好?为了你,其他人,我都不要了,单守着你!你开心了,我觉得天都是亮堂的!结果却换不来你半点真心?你真是块玉石,怎么捂都不热!”

“如果我不敷衍你,逢迎你!我现在还能和你在这说话吗?如果我什么都直说,什么都对你说实话,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你随意处罚身边人的情况还少吗?说不定哪天就轮到我了,我怎么敢掉以轻心。”暇玉道:“但你对我好,我知道,我不是也在尽量努力的回应你吗?知道你喜欢孩子,我就算年纪小,有难产的风险,也照生不误。你没权没势了,我怕你心里难过,你想怎么着都行,哄着你,劝着你。”眼泪流到被风雪吹的冰冷的脸颊上,别是灼烫:“我知道你喜欢我,我既开心又担心,开心的是,有你的疼爱庇佑,担心的是,如果我没法回应你,那该多对不起你。所以我想做个好妻子,知冷知热,与你同甘共苦。”

“你还知道你对不起我?”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遇到□,总是借口推辞,最后又妥协退让了。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自己,但是迫于她所谓的‘妻子本分’,还要去尽职尽责的哄他这个丈夫开心。

也不知是哭的,还是冻的,她鼻尖微红,呵着白雾道:“锦麟,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别追的这么急…我会做个爱你的好妻子…”

锦麟听了这话,竟然比初时听她自己不爱自己更加难受。弄的他越加像个亟不可待的奢求妻子感情的失意者。他茫然的站在风雪中,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方向,不知何去何从了。

这时就听她低低啜泣:“对不起…对不起…”

他历来是喜欢的东西捧在手心疼,厌弃的东西一脚踩扁,毫无怜惜的。

她还有脸求原谅?难道害怕他,就是她欺骗自己的理由?不,这就是借口!她根本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寡情之人。既然她那么想尽妻子的本分,那么她不管嫁的是谁,都会尽职尽责吧,那个姓迟的病秧子,亦或是穆静宸!

他穆锦麟和他们相比,不仅没有优势,甚至因为给她造成恐惧而略逊一筹。

静宸那种软绵绵的性子,她肯定不怕了,定能琴瑟协和。

他阴森森的看着她,挑眉冷笑道:“原谅你?”一手按住她的腿,一手去脱她的鞋:“你走回卧房,我就原谅你!记得步子小点,别叫人看到你的脚!”本想将她袜子也剥了,叫她光脚走回去,可脱掉鞋子,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而是起身提了鞋,顶风冒雪的走了。

“锦麟——”

他听到她身后喊她,但这会满心满眼全是她的可恶来,甚至觉得这惩罚算轻的,心里冷哼一声,半步没停的继续向前走。回到卧房,让人把火盆收拾妥当,重新燃上,他则抖落了身上的落雪,坐在绣墩上烤火。

待了片刻,妻子还没回来,他在屋内走来走去,心说看在毓泽的份上,不如且饶她一回,兴许这会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她的确该罚,但孩子是无辜的!想到此处,他转身想去找她,却见她推门进来,发髻上全是洁白的雪絮,连那嘴唇都白的骇人。

她在门口碰到他,想他是要出去找自己,便硬挤出笑容,瑟瑟发抖的说:“锦麟,我…回来了,能原谅我了吗?”

不知为何,他看到她这副样子,又冒出一股无名火。使劲推搡了她一下:“滚开!”头一低,出了门。留下暇玉跌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直抹眼泪。丫鬟们确定穆锦麟走了,才围上来,扶的扶,去拿药的去拿药,忙活开来。

暇玉缓了一会,双脚才恢复知觉,又热又痛。拿酒擦过之后,她将脚用被子裹住,在床上休息。等傍晚时,外面的风雪渐息,她仍不见锦麟回来,知道他今晚是回不来了。以前就算再吵,知道总有个再碰面的机会,还能解释的清楚,但是这一次…

这时下腹绞痛,她不禁抽了口冷气。虽说葵水快来了,可这都多久没疼了,怎么才一着凉就又疼上了?估计这次又要疼的下不来床了。越是这么想,就越是疼,喝的热水到了腹中仿佛都变冷了。

以前母亲告诉她,说等到生了孩子就不疼了,现在看,和生不生孩子没关系,她只要一着凉,就得疼。

她有一次为了等穆锦麟晚归,在冰冷的座椅上坐了一夜,以至于来葵水疼的死去活来。他应该是知道有这病根的,所以他才叫自己着凉?呵呵,打个巴掌才疼多久,哪比得上这疼上三五日的让她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