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夜舟苦笑:“这是属下昨天见了几个回回商人,引他们见礼部的人。结果他们就送了属下两盒胭脂水粉,我放置时,把其中一盒里的胭脂给打翻了,沾了这颜色,叫各位大人见笑,见笑了。”

锦麟一听耳朵就竖了起来,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等用吃完饭回到卫所,陆夜舟拿了文书给他过目,锦麟想开口问那胭脂水粉的事,又怕丢脸。正踌躇间,就听陆夜舟道:“大人,那回回商人是来御前进贡的,送属下那两盒东西,都是西域珍品,拙荆自然是不配用,不知夫人房里缺不缺此等物件。”锦麟听罢,先哼道:“我怎知道她缺是不缺?!”吓的陆夜舟脸色一白,不过他又补充了一句:“辛苦你有心了,派人先送到我府的门房搁着。”听的陆夜舟喜笑颜开:“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办。”

陆夜舟这马屁拍的到位。等人走了,锦麟心道,这家伙倒挺懂事。

锦麟回府后,从门房里拎了那绸缎包袱,先回了屋打开检查了一遍,见瓶瓶罐罐的,有琉璃瓶装的,有青瓷盒装的,他也分不清究竟都是做什么的。将那描绘着繁复花朵的木匣子合上,端到镜台前放好。便去找老祖宗问安顺便将妻子接回来。

可惜暇玉进屋后,并未往妆台上看,只和锦麟说家常话。这可急着了锦麟,终于等到睡前她去卸妆才发现这一下子精致的闺中用品。

“锦麟,你是你买的?”

他躺在床上,忙道:“切,我怎么能弄这些东西,是舅母派人送给你的。”

“舅母?”魏王妃?干嘛送自己东西?

“对!”

暇玉挨个瓶子瓷盒打开,闻了闻,抿了些揩拭在手上。心说这魏王妃竟对自己这般好,送的这些东西既金贵又对她的心。等她脱鞋上了床,对锦麟道:“那咱们是不是也得回礼?这匣子里从蔷薇露到粉脂,墨黛尽数都有不说,全是上上品。”

“…你喜欢?”

“是啊,非常喜欢。”

锦麟恨不得捶自己的腿,颓然翻身黯然道:“不用了…你好好用吧。”暇玉一听便知不对,想了想,趴在他肩头问:“是你送的?”锦麟不出声。暇玉才哭笑不得的说:“你就说是你送的呗,干嘛扯到舅母身上?夜明珠你都给我了,几盒胭脂水粉,你倒局促了。”

锦麟道:“那能一样吗?”

“是,是,不一样。送化妆用的物品呢,证明你心思更细腻,更疼我。”往他怀里一钻,满心欢喜的说。锦麟此时却不好意思回应这句话,只默默品着这份甘甜。

隔日,暇玉倒了些蔷薇水在指间轻揉在耳后,猛地想到锦麟前前后后送了她好些东西,她却没送给他过什么东西。这可把她愁坏了,他什么都不缺,什么都见过,虽然他送的礼物经常叫她眼前一亮或者眼前一黑,但她送的礼物想对他造成这个效果就困难了。冥思苦想了一上午,终于有了主意。

锦麟自从昨晚尝到了久违的两人间的温柔惬意,熬到坐班结束后,立即就奔回来了家。照例打太夫人那领回妻子,回房腻着。

入寝前,锦麟见妻子站在灯烛下,摸摸索索的似在藏什么东西,不禁好奇的探身去看。这时就见妻子走了过来,颇有几分忸怩的说道:“总是你送我东西,我也想送你个物件。”

锦麟愣怔,遂即欣喜若狂的笑道:“是什么?快给我看看?”

“不值钱,你别期待太多。”

“值钱的东西多了,有什么稀罕?!快说,快说,你要送我什么?”见妻子的手背在身后,便去拽,拉扯间,暇玉忙道:“好了,好了,给你看,你先坐好!”

锦麟十分听话的端正跪坐在床榻上。

“那,手来!”

他就听话的伸出了手。暇玉忍俊不禁,从身后拿出那个圆形的物件放到他手里,解释道:“你可以管它叫胸章,我命人做的,是木头的,不沉。正面是布的,上面绣的这只白兔,你就当做是我,你不总说我是小兔子么。而背面,有别针,你可以戴在身上,喏,你总说我对你不上心,那就把我挂在你心上罢。”说完,拿过那个胸章别到了锦麟中衣上的左胸口处。

给你挂个狗牌。

锦麟摸着那胸章,半晌才笑眯眯的重重点头:“嗯。”

暇玉见他这副乖巧模样,很是想摸着他的额头道一句好乖,可想归想,最终还是没那么做。

锦麟看那胸章上妻子亲手绣的小白兔,咧嘴呵呵直笑:“那我就把你挂到心上!”

她真是有心啊,居然还想送他东西,还是亲手做的。轻轻抚着,低头目不转睛的看。暇玉见他这般重视,反倒心虚了,道:“别看了,天不早了,睡吧。”

锦麟嘿嘿坏笑:“那就睡,小兔子还得生几窝呢不是。”搂抱住妻子滚到床上,折腾到天快亮才乏了去睡。结果早上一睁眼,见外面天已大亮,知道去卫所要迟了。手忙脚乱的穿了衣裳,见妻子还没醒,对没叫醒他的丫鬟只瞪了一眼,没开口训斥便出了门。

骑马到了半途,他猛地一惊,拍了拍胸口,什么都没摸到。

他记得很清楚,昨晚上是戴在中衣上的,他刚才着急,穿了衣裳直接出门,并未察看那胸章在还是不在。他口干舌燥,咽了下口水,开始勒住马缰,从胸前一直拍到靴靿。惹的一旁的随行,担心的问:“大人,是身上有虫吗?”

没了,不见了。

妻子第一次亲手送给他东西,他,居,然,给,弄,丢,了。

锦麟忙下了马,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找,那些随从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开口问了,他又不说,只得也装模作样的找,除了其中一人发现了一枚不知谁掉的铜板外,毫无收获。

锦麟返到府门前,继续往府内找,一直摸着回了卧房,见妻子还未醒,他仍旧连个影子都没瞧到。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摇晃醒妻子:“暇玉,暇玉,你看到那胸章了吗?它好像丢了。”

暇玉被他折腾了一宿,这会昏昏沉沉的,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加之脑袋还晕,便皱着眉头问:“什么,你说什么?!”

可这听在锦麟耳中分明是斥责的口气了,是她无法想象他把东西给弄丢了。锦麟心底一沉,忙摆手说:“没,没什么,我没丢,我没丢。”然后重新急匆匆的出了门。

锦麟魂不守舍的到了卫所,杵着下巴呆了一会,忽然让周遭侍从唤进陆夜舟来,道:“交给你一件事,你必须办好。”陆夜舟以为是什么大事,一拱手道:“大人尽管吩咐。”可等他听完了穆大人的吩咐,一头雾水:“不知大人要的木牌几寸大小,那上面的玉兔,头面朝向何方是,其周身大小占那木牌的多少?”

锦麟眯着眼睛,拼命回忆那胸牌的细节,可是好些细节他都不记得了。绞尽脑汁的想了个大概,提笔在纸上画了个大概形状,指着道:“就是这样!我离开卫所前交给我。”

陆夜舟再次弯腰抱拳:“是,大人。”

陆夜舟做通事,南来北往的识人颇多,京中苏绣坊的人也熟悉。果然到天黑之前,就做出了按锦麟吩咐差不多的胸章回来。锦麟那会正急的双眼冒火,见到陆夜舟,如见救星:“快拿来给我看看。”

陆夜舟双手呈上:“给您。”

此时天已擦黑,锦麟拿着那胸章放到灯下细看,却不想只顾着看那兔子和印象中的对不对得上。竟没注意火烛燎了那胸章的边缘,他闻到一股糊味,忙把手拿开,可那兔子的半只耳朵已成了焦黑色。

锦麟:“…”

陆夜舟:“…”

锦麟几欲死之。这时,陆夜舟道:“大人,其实,属下为了以防万一,做了两个,属下这里还有一个…”说着,从腰间摸出剩下的那个来。

锦麟抢过那备用的胸章,心说道,救了亲命了,忙贴身揣好,不敢有半丝怠慢,径直出了门,往家回了。

锦麟做贼心虚,到了入夜时,就怕妻子发现他将都东西弄丢了,拖着不上床。暇玉心道奇怪,他今天回来后一直穿着麒麟服,连衣裳也没换,是怎么了?

她坐在床上,朝他道:“锦麟,快过来,睡吧。”他见拖不过去了,才硬着头皮起身到了床前。暇玉则半跪在床上给他解衣裳,待看到他中衣上别的胸章,她惊讶的‘啊’了一声。

锦麟以为她发现了蹊跷,忙道:“灯烛跳跃,恍恍惚惚的看不真切,自然看着有点不同。”

“不是啊。”暇玉打枕头下摸出一个胸章来:“我昨晚上起夜,想起睡前没给你准备新的中衣,就在那时将你原本穿的中衣给换了。早上起来,见你穿了新的,这旧的上,戴着胸章。锦麟,你现在身上这个是哪来的?”

“…”

他愕然无语,须臾无力的扑倒在床上。

第七十二章

他愕然无语,须臾无力的扑到床上。

他这一天究竟在折腾个啥啊。

锦麟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垂死一般的一动不动。暇玉见他连个动静都不出,不禁坐在床沿去推他:“锦麟,怎么了?”

奇怪,这胸章明明是落在家了,他身上怎么又带了一个。这时,锦麟颓然的抬起一只手,像个风中芦苇一般的晃了晃:“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可看这样子,不像是有点累,似乎是非常累。她便给他脱了靴子,才又开口问:“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锦麟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但腰弯弯的,头则埋在胸口:“我以为我把这胸章给弄丢了…然后,我叫人又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将现在胸前戴的这个摘下来,往床下一丢,又仰面躺了下去,而此时,他就听妻子在一旁咯咯的笑个不停。他一下就来气了:“你还笑,这一天我魂不守舍,快担心死了。”

她想起来了,原来他早上回来说的‘没丢,没丢’指的是这个。暇玉笑够了,才道:“你以为丢了,就叫下属给你造个假的回来蒙混我,却没想到这东西根本就落在家里了。”

他目光呆滞的看向她,连头都懒得点了,忽然想起了什么,深深觉得他如此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天全是她的责任:“我早上回来问你看到了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它在家。”

她无辜的笑:“我没听清你说的是什么啊,我问你了,结果你说没事,没事。”

锦麟哑口无言,翻了身,脸朝下趴着,道:“白折腾了。”

她知道他是珍视自己做的东西,怕丢了惹她不开心,心里很是温暖,凑过去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要是听清楚你的话,你也不能白折腾。”

锦麟一听这话,重新恢复了活力,腾地爬了起来,戳了下暇玉的额头:“对,就是你,耳朵不灵,快给爷道歉。”

她憋住笑:“嗯,是我不好,我全认了。”他这才气鼓鼓的哼了一声,然后对她道:“痛快的亲自给爷把真的戴上!”暇玉便将他中衣胸口的料子碾平,把胸章别了上去,然后拍了拍:“下次要是没了,别这么紧张,我再给你做一个。”

这时她弯腰拾起地上的那个胸章,见那绣工极为精巧,比自己的手法好多了:“锦麟,你这个是谁给你做的?做的好像啊,不过就是太精致了。”

“精致什么啊。”锦麟夺过来,一下子就给扔远了:“陆通事不知找谁给做的!充充样子罢了!”他见不得那假胸章,它时刻提醒他今天做的蠢事。

虽然这次他也想骗自己,但理由却十分让她高兴。暇玉扑到他怀里,甜腻腻的撒娇道:“锦麟,你真好,有的时候你真招人喜欢。”

锦麟瞬间被喜悦击中今日一直颤颤巍巍的心脏,在扑面而来欢喜中,他喜不自禁的咧嘴笑了起来。

暇玉便抱着他,依偎在他怀里,不久怅然道:“要是没有那么多糟心的事,就好了…”

锦麟道:“糟心的事多了,得看怎么应付。”

暇玉自从跟锦麟说完静宸的事,并未见他再多提东府的事,终究是替姐姐担心静宸,她便问道:“锦麟,你以后打算怎么对静宸?”

“…”

“血浓于水,他是泽儿的小叔叔,又是我堂姐的救命恩人,你给他点教训就好了,千万别要他的命。啊?”

“别说他了!我打他都打烦了!况且他钟情的是你姐,又不是你。”锦麟搂着妻子又过了一会,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冷静了,就下床吹了灯,然后嘿嘿坏笑了两声去扑她。

——

暇玉和老祖宗之间聊不完的都是泽儿,从来不谈过去的事。暇玉想想也是,东西两府谁提到过去的事,都得伤心难过一阵子,不提也罢。只是那日静宸神情恍惚的走了,再没来过了,不知他过的怎么样了。有五六日不见人影了。

这一天,等锦麟出了门,暇玉用了早饭,就抱着泽儿去老祖宗房里坐,一进门就见静宸跪在床榻下,拉着老祖宗的手,祖孙两人涕泪涟涟。见了她,静宸忙引袖擦了下眼角,站了起来,道了声:“嫂嫂。”

暇玉故作轻松的问:“这是怎么了?小叔遇到什么事了吗?”

这时便听老祖宗哽咽道:“你快劝劝他,他要离开京师去外游学啊。这世道,虽不是兵荒马乱那年月了,可离家在外的,得吃多少苦啊,你又从没离开过你爹娘的身边。”

暇玉一惊,原来静宸想要出外游学,心中道,这其实也是个好法子,出去散散心,总好过一直憋在家里,越来越小家子气的好。可老祖宗要自己劝,自己也得装装样子:“各地学子来京求学还差不多,哪有国子监的往外走的。治学还得是京师,国子监那地方,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都钻不出进去呢,您怎么还要走呢?还是再多思量思量,再做打算吧。”

静宸道:“…我已经想好了,主意都拿定了。今个过来就是跟老祖宗您辞别的。”说完,撩开衣摆,再次跪在榻下,朝老祖母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孙儿不孝,不能一直伺候在您身边,但是等孙儿回京的那一天,一定加倍孝敬您老人家。”

“这,这真是…”老祖宗拿帕子不停的擦眼泪:“我就一时没在东府看住你这混小子,你就想出这样的幺蛾子主意,你爹娘为什么不好好劝劝你啊…”

“我跟我爹娘说过了。他们已允许了孙儿的游学之请。”

“可你这么走了,你爹再把你二哥叫回来支撑门面怎么办?”

暇玉听了一愣,心说这可不大好,不过,若是伯父对静桢的血脉存疑,未必会叫他回来。静宸这么一走,伯父那边只有一个患病的长子,那边也人丁不兴了。

静宸再叩首:“您放心,孙儿只是去拜访几位隐居的大儒,待破解了心中的谜题,找到了治学的答案,孙儿便会回来。”说罢,起身拱手小步向后退:“孙儿今日是来辞别的,老祖宗您千万保重身体。”然后不等祖母发话,就一头冲了出去。

老人家见人走了,便捂着心口,流泪喃道:“我这一辈子是做的什么孽,长子次子不睦,孙子孙子间不和。静宸心里一直揣着个疙瘩,锦麟怎么就不能原谅他,非要把他逼出京城。”

原来老人家以为是锦麟逼走静宸的,心中颇不是滋味。这就叫做身子不正,影子永远是斜的。坏事做的多了,是不是他做的,都要怪在他身上。其实暇玉更相信,是静宸害怕锦麟报复才出走的,或者是真的如他所说,是游学散心长见识的。

她得给丈夫扭转扭转形象,将泽儿交给奶妈,让她抱回房去。她则一边给老人家顺着背一边说道:“老祖宗,你怕是误会锦麟了,这次可能真是三少爷自己的想法,您想啊,若是锦麟能逼走他,何苦等到现在?再说,三少爷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闷在房间里写写画画的,或许早就动了游学的念头,外面有危险,也有没见过的景色。等历练过再回来,或许连锦麟都拿他没办法了呢。”

老祖宗听进去了些,可仍旧难过:“我若是当年能将锦麟养在身边,让他多和静宸见见面,或许有些话早就说开了…”暇玉哪能给老人家增加心理负担:“您可别这么说,您也知道锦麟的性子,那是个能听人劝的么。三少爷不也说了么,就两三年,他就回来了。拜访隐居的大儒学士,说不定回来就一招高中呢。”

“可我这老婆子还能再熬两三年等他回来吗?”

“您身子骨硬朗着呢,我和锦麟好好孝敬您,给您做百岁大寿。”暇玉劝了老祖宗放下担心,等她情绪稳定了,她就起身让丫鬟伺候了老祖宗躺下休息着,她则转身出了门,以免打扰到老人家。

静宸含泪出了西府的大门,往东府回。他这几日,心中既有吐出真相后的释然,也有对未来的担心。穆锦麟知道这些会怎么样,他会原谅他吗?不会,那会原谅父亲吗?更不会。原本他害死了叔叔婶婶,现在,他又出卖了父亲。

还有,美玉认出了自己,那么她对自己是…

罢了,罢了,她已成为别人的妻子,想这些都没用了。

突然,迎面来了一股力道,竟将他撞翻在地,他坐在地上,见对方是个穿着短打的挑货郎,正一脸恐惧的看着他:“这位小公子,庵这担子太沉,一时没担好,撞到您了,俺给您赔罪,俺给您赔罪。”然后放下担子,将静宸扶起来,忙俯身给他拍打灰尘,后背膝盖处都不放过,极是仔细。

静宸手擦破了一层油皮,他自己吹了吹,对那货郎道:“算了,你走吧。”刚说完,那货郎许是怕他这位少爷反悔,挑起担子,一路扭着小跑着没了人影。静宸叹了一声,心说道,他是怕担责任,招架不起。可是自己何尝不是呢…

这么多年来,他就没有一日舒心开怀的。就算遇到节庆,他不知怎地,都能自觉的在高兴时,想起自己的过错,然后瞬间欢快的心情烟消云散。仿佛身体有一个声音,再提醒他,他这种人不配有快乐似的。是啊,不配有,都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惩罚…难道还没惩罚够吗?还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爱错了人,求而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错失良机。

静宸猛地的驻足,然后飞奔回西府,他就要离京了,再走之前,他一定要问清楚一些事,不能再浑浑噩噩的蒙骗自己。西府的人都认识三少爷,加之老也吩咐过许他自由出入,都不敢拦着。可见他越走越深,直奔老爷夫人的上房,丫鬟和小厮就不允许了。拦着不让他进,这声音惊动了暇玉,她出来见是三少爷,又看他急匆匆的样子,知道他有话和自己说。便道了一句:“那三少爷客厅说话吧。”

静宸远没有暇玉的镇定,他一进门便道:“嫂夫人,你堂姐那日当真认出了我吗?”

“是。”她对这阴差阳错的孽缘,也十分惋惜:“我就是那天才知道真相的。不过…”不过你肯等吗?等到苏家覆灭那一天。暇玉忽然间又觉得难以抉择了,没法告诉静宸等姐姐,毕竟到时候说不定什么样子呢,他会不会嫌弃姐姐做过人妇,姐姐肯不肯接纳他?可若是她吴暇玉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万一让可能的有情人变成了不可能,她会更愧疚。

“不过她已嫁做他人妇了…”静宸苦笑道:“…你叫她放心,我不会纠缠于她!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罢。”

暇玉道:“我觉得三少爷您去而复返,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静宸一怔,捂着嘴巴将脸别到一旁,好一会才转过来正视她:“…没错,我回来,是想问问你,你堂姐是否对我有情,倘若有的话,就算我离开京师,也会心心念念牵挂着她,就算一辈子没法对其他人提及,也会把她放在心里。”

“这么多年,仍然一眼把你认了出来,还情绪激动的立即离开,答案,三少爷您自己去想吧。”

静宸听罢,怅然一笑,弯腰拱手告辞。忽然间,她看到静宸的耳后有个黑红色的点,有米粒那么大,她道:“三少爷请慢,你这耳后有个虫子,我叫丫鬟给你拨弄掉。”等那丫鬟走近了,要给静宸弄掉虫子,忽然就听她呀了一声,惊道:“这不是一般虫子,是草爬子。”

草爬子不就是蜱虫么。暇玉赶紧凑过去,定睛一看,见是个吃的很饱的蜱虫,头部已经扎进皮肤里了。它周身都是细腿,背部像个盾牌。穿越前曾看过蜱虫叮咬致死的新闻,那里面有如何处理的措施。

“去点一根香,再拿点烈酒来!快!”

三少爷既不务农也不进山,从没听过这种虫子,但见到暇玉面露惊恐之色,便问:“这个…有毒?”暇玉安慰道:“没发烧发热的话,问题不大,我大哥曾经处理过这种虫子,我见识过,一会把它弄掉,不碍事。”静宸道:“为什么不能就这么拿掉?”说着就要伸手去碰:“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不疼不痒的。”

“哎,别碰。这东西盯人,人一般没感觉。可你要是随便摘它,它的脑袋进入皮肤拿不出来,才彻底的麻烦了。没事,你信我!”暇玉仍旧在安慰他,说的风轻云淡,好像手到擒来。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可总不能大吵大嚷,只有冷静才能处理好棘手之事。静宸心想,吴暇玉好歹是吴家的女儿,她说行,应该没什么问题,便也冷静了下来。

转眼间丫鬟就取来了一炷香和一碗烈酒。暇玉拿帕子沾了点烈酒,涂抹到虫子周围的皮肤,然后拿那炷香熏烤虫子的尾部,蜱虫还活着,垂死挣扎的往皮肤里钻了一下,但很快,就退了出来,掉在了静宸的衣领上。

暇玉长出一口气,道:“没事了。”但她马上又道:“三少爷,你先别走,你赶快去屏风后面脱了衣裳,我派个小厮进来给你仔细找找,看身上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了。”说完,立即出了门,让阑信找了个做事仔细的小厮进了客厅。暇玉则在外面等着,过了半晌,那小厮出来禀告说没发现有其他的虫子,暇玉才如释重负,重新走了进去见静宸。

“今天多亏了嫂夫人,要不是你,或者我这条命就搭进去了。”静宸一拱手:“你救了我一命。”

暇玉忙道:“三少爷您当初还救过我,快别这么说。你赶紧回府换个衣裳吧。”静宸再次拱了拱手,道:“嫂夫人珍重。”说罢,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