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不由得佩服起锦麟来,她只隐瞒了一个消息,就于心不安,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揣着宫廷秘闻和权贵秘密,过日子的呢?

吴家原本在南北二京都有药铺医馆,所以此次搬迁到南京,并非从头开始,只能算是将经营的重点转移到南京而已。

南京作为原本的都城,有一套和京师完全相同的朝廷设置,六部都察院应有尽有。不同的是,南京的中央官员无事可做,挂着官职领着俸禄,混吃等死。在不能用官职捞油水的情况下,为了捞钱,把目光放在商人身上,吃拿卡要形同土匪。但吴家因有一门了不起的婚事,京师有一位惹不起的女婿,所以雁过拔毛的各路衙门,对吴家不敢动一指头,短短的时间内,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可是生意做的再大,也比不过在京师给皇上把脉来的有荣耀。吴澄玉在南京的太医院挂着御医职,却无事可做。皇上在京师中,而且年纪还轻,等到他有了太子,再让太子来守南京,让太医院的大夫们伺候着,估计有的等了。

所以,这一次暇玉回娘家,吴敬仁拐弯抹角的表示,看能不能使些银子,把吴澄玉弄回京师的太医院去。暇玉表示当然没问题,只是现在不行,锦麟忙着呢,需要等个一两年。

暇玉因车马劳顿的疲惫疏解了许多,这一日早上起来,见外面天空湛蓝如洗,心情亦如擦拭过的明镜一般的亮堂。今日李苒要走,吴家准备了丰盛的酒席招待他,结果李苒以行路不能饮酒为名,拒绝了。他走的干脆,时辰到了,与吴暇玉辞别,便带着人手走了。

等人走了,暇玉才彻底舒了一口气,将老爹拽到一旁,将这几日一直隐瞒的吴孟翔的事讲了出来。吴敬仁没想到失踪的儿子,居然能失而复得,竟激动的频频哽咽。暇玉则道:“这件事,你知我知,千万不能让我娘知道。而且他开药铺的银两,我来出。您不许从家中拿银子接济他,免得让娘和大哥发现再生事端。倘若他是那么块材料,三五年后,也能有点身家,到时候不至于为了夺利,搅合进咱家内部,给大家添堵!”

吴敬仁有些奇怪:“为什么他开药铺的钱,你来出?”

“不是跟您说了么,我在路上染了病,是他救了我。他现在在柴薪胡同一小院住着,你若是想去见,就偷偷去瞧上一眼。不想见的话,便算了。”

吴敬仁欢喜连连,搓着手掌道:“…那,那我就抽空去看看吧。”

“…”真是倒霉,美玉姐的事,没料理完,又蹦出来吴孟翔添乱。不取他性命,只能暂时用钱养在身边,慢慢再做打算。她现在只希望日子快些过去,最好一眨眼就过个一两年,让大家彼此把事情都淡忘了才好。

将吴孟翔接回来,她觉得对不起母亲和大哥,只能反复叮咛让老爹,让他不要泄露半个字。

吴美玉被锦衣卫的人安置在城内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内派人照料,照料她的人是南京锦衣卫本地的探子,表面上看是寻常夫妇,与周围邻居亦和睦,谁都不知道其实屋里藏了个大活人。暇玉是指挥使夫人,就算回了娘家,不知道暗中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她,到了南京后,不敢去见美玉姐姐,就怕露马脚。但好歹心中知道她人平安无事的和自己在一个城市内平安无事的活着,这比什么都强。

她一边揣着吴美玉未死的消息,一边瞒着吴孟翔进入南京的情况,这心里每日七上八下的就怕穿帮。每日战战兢兢的活着,别提心里多累了。可天不遂人愿,怕什么来什么。

转眼到了年关,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虽今年发生了美玉不幸身亡的事,但一大家族的人总不能因为二房闺女的事,影响过年心情。况且除了二房夫妇外,旁的人很少看到这个一直病歪歪的小姐,知道她死了,伤心归伤心,可其他人的日子也得正常过。

这日,暇玉借口去庙里进香,一大早就出了门。可她哪里去是去进香,等上了马车行了一段路程,就让车夫掉转方向去吴美玉住的地方。

躲躲闪闪的趁人不备进入小院,暇玉一颗提着心才算放下。一进屋,就见美玉坐在床上剪纸花,看到暇玉来了,喜的把剪子一扔,就要穿鞋迎她。暇玉忙道:“你坐着,快别动。”

这时在厨房忙活的嬷嬷走进来,端着一个盛满瓜子和糖果的盘子,搁到暇玉面前,笑道:“昨天听老头子说,夫人今天要开,这门呐,就没关,一直给您留着呢。”暇玉一瞧,这位不就是美玉病时,给她去请大夫的那个老嬷嬷吗?原来他们是南京人氏,老嬷嬷自报丈夫姓郑,暇玉便叫她郑妈妈。

这时美玉温笑道:“二老对外称我是他们送进宫内做宫女的孙女,年岁大了,被放出宫了。归家途中病倒了,叫人捎信回来去接。他们前段日子不在家就是去接我了。”

这算是美玉的新身份?不能掉以轻心,暂时遮掩一下可以,至于以后如何还是要…

“妹妹…家里人都还好吗?吴孟翔他有没有对人说起我…”

“我将他安顿好了,有吃有喝有钱,他没理由往外说这个秘密。对他自己也没好处。”

美玉叹道:“我听说苏家是彻底完了,全家都下了大狱了。我这样的人…赶了几天路都要病倒,要是那样,怕是早不能活了。”忽然抬起头,满是感激的对暇玉道:“谢谢你救了我一命…要不然我怕是早死了…”

暇玉看向那老妇人,心说道指定是穆锦麟吩咐的,让她劝说美玉姐姐,让她感激穆锦麟和自己。对美玉的感激,暇玉受之有愧:“千万别这么说…千万别这么说…”

正此时,忽然就见浮香那丫头跑了进来,呼哧带喘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七八个男人带着吴孟翔往这边走了,郑老爹在拦他们,我看怕是拦不住了。”

郑妈妈一听,慌道:“这可不好了,定是被人发现了。东厂与锦衣卫素来不睦,兴许是他们抓到了把柄来寻人了。”

吴美玉吓的脸色惨白,这东躲西藏好不易捡回一条命,难道又要丢了?!她慌的快哭了出来:“…这可如何是好?”郑妈妈道:“这床下有个暗格,小姐你先进去躲一躲。”美玉道:“那你们呢?”

暇玉听说是吴孟翔走漏了消息,气不打一处来,哼道:“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于是郑妈妈便迅速的爬进床下,将那暗格打开,放了美玉进去,又将地砖放好,确定看不出移动过,才重新站起身。

暇玉此时已见那些人进了院,立即对郑妈妈道:“你躺下,我装作是来看你的,你不要开口,只管听我说。”这里最有身份的便是指挥使夫人,郑妈妈对她自然是言听计从。脱了鞋子上床刚躺好。

暇玉这时才发现美玉姐的鞋还在外面摆着,这绣鞋一见就是年轻女子的,总不能说她吴暇玉穿一双带一双吧。她急的抓起桌上的桌布,裹住那鞋子缠到腰间,刚把前襟撂下,那队人已经进屋了。

为首的是个矮胖矮胖的笑容可掬的男子,一见吴暇玉便拱手道:“郑老头说指挥使夫人在屋内,叫我等不要轻举妄动,我当是他喝多了说的戏言,没想到却是真的。”

暇玉冷着脸,质问:“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民居?”

“夫人切莫动怒,我等是东缉事厂的人,因听到有消息说,这郑老头家的孙女像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所以特来一验真假,没想到指挥使夫人您这么有默契的也在。”

此人说话嬉皮笑脸,甚至油滑,听的暇玉极不舒服。

“原来是东厂的兄弟。我知道你们的难处,我身为指挥使夫人该给你们行方便。可是…这郑妈妈是我母亲的乳母,听说她病了,我带礼品来看看她。至于你们口中的孙女,我也见过,倒是没看出来她像谁。今日她出去进香,人不在家,你们要见人,可不可以改天再来?”

那胖子听了,哼笑道:“那就有趣了,你家这位小大夫告诉我们说,您来南京的路上,接了一位酷似您堂姐的人物,他还给她治过病。”那胖子一招手,身后的一个番子将一直缩头缩脑的吴孟翔拎出来,按跪在地上,厉声道:“说!”

吴孟翔毕竟胆子不大,听到东厂威名,早就吓的瘫软了,吃了几个拳头就将那个女子样貌如何,和穆夫人是如何相称的,穆夫人是怎么拉拢他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暇玉恨不能上前给他一巴掌,强忍住怒火。这时为首那胖子,嘿嘿笑道:“夫人您听到了,这吴孟翔好像是您爹在外养的奸生子,是个了解你们家情况的人,他的话,我们不得不信呐。况且他说他见过那个女子,说的有鼻子有眼。我们怀疑,这郑老爹的孙女就是您没死的堂姐,要不然,您大过年的何必在这?”

暇玉大声道:“混账话!刚才与你说,我是来看我母亲乳母的,你们没听到吗?”

“是不是来看您的乳母,等我们搜一搜,就知道了!”那胖子高高的举起手,刚要下命令,就听穆夫人厉声道:“谁敢?!”并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刚才她侧身坐着,身型看的还不那么明显,等着一站起来,那隆起的小腹就分外显眼了。

那胖子愕然的看着她:“您这是…”

暇玉冷笑道:“如果你们保证搜屋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就搜吧,否则一旦出了声,惊到了我的胎气…哼,到时候只管看看,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她这话一出口,跟着胖子来的人都面面相觑,最后齐齐向后小退了几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腹中的孩子是指挥使大人的。若是他们母子出了闪失,下个新年,自己就得在阎王殿过。

“…这…”

“要搜的话,请便罢。”暇玉重新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着,冷眼看他们。

那胖子请咳一声,自己默默的去厨房扫了一眼,去后屋瞅了一下,就灰溜溜的回来了,对其余的人道:“走!”临走前瞥了一眼吴孟翔,不屑的冷笑道:“早知穆夫人娘家人不一般,恭喜穆夫人有个好家人。”

等人走了,暇玉站起来,狠狠的扇了吴孟翔一巴掌:“你竟敢出卖我?你是如何保证的?”她自身尚且难保,况且这吴孟翔出卖他们,险些将所有人都拖下水:“吴孟翔,我待你如何?你居然连几句恐吓,几个拳头都吃不住!你这个混蛋!”

“不,不是我想说的,是他们逼我说的,如果我不说…他们,他们就…”吴孟翔哭天喊地的道:“穆夫人,我真的是身不由己…”

她救过他两次了,让他免除被抓去当太监的命运,从李苒手中把他的命保下,给他银两,让他见自己的生父。而这一切换来就是东厂的人稍一逼问,就毫不犹豫的把他们都出卖了。

她实在不想听这些了,怒指门外:“你滚——滚出去——别叫我再看到你,否则的话,我定派人要你的命!”

吴孟翔本以为有杀身之祸,没想到穆夫人居然饶他不死,立即站起来,连滚带爬的跑了。

等他走了,暇玉恨恨的掏出缠在腰上的桌布和鞋,道:“险些被他害死!”

她不由得怨恨起自己来,今日闹到这般危险的境地都怪自己。如果不是她放了孟翔活口,如果不是她冒着危险,私下来看堂姐,哪能叫东厂的人抓住把柄。

都怪她。

皇上的确对堂姐之死睁只眼闭只眼,毕竟那对他说不重要。可不意味着被东厂太监告到他面前,他能无动于衷。就像上司能够容忍下属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做一些小动作。但如果这些小动作成为把柄被人上告,让他面子过不去,他断不会姑息。

这时郑妈妈从床上起来,道:“我们在乡下还有个容身之地,李千户说,如果出了事,就叫我们去那里避一避…这一次,穆夫人,您短时间内还是不要跟来了。免得惹麻烦。”

暇玉只得点头称是。等回到家中,过了两日,吴敬仁忽然来找她问,为什么孟翔又不见了。这一次她实在懒得提及此人,没好气的回答:“不知道,他卷着银子又跑了罢。”吴敬仁还欲再问,但看到女儿隐含凶光的双眼,悻悻的闭了嘴巴。

京师。

李苒在大门口候了一会,才被仆人让进穆府内,这里他十分熟悉,所以一路向着客厅去见穆大人。他一见到穆锦麟,便拱手喜道:“大人,按照您说的,将事情办妥了。夫人看到吴孟翔出卖了她们,果然断了所有慈念,不再过问此人的安危,我们就找了机会,把人给逮住了。”

当初听李苒说在路上遇到了吴孟翔,就预感事情不好。暇玉发好心把人留下了,让李苒不敢贸然动手。他便想了个别的办法,让她知道她的行为有多危险。这次虽然是他让李苒派人假冒东厂的名义找吴孟翔逼问,顺便搜屋吓唬吓唬暇玉。但是假如暇玉遇到的是真东厂的人,吴孟翔也会这般出卖她们,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么好解决的了。

所以他要把吴孟翔这个潜在的,随时会泄密的知情人处理掉。

还要处理的让吴暇玉神不知鬼不觉,免得和他吵闹。

李苒道:“经过一次,夫人应该不会再贸然去看她堂姐了。”

提起这个,锦麟颇有怨气,道:“跟她说过了,到了南京,先不要急着去上门去见她。免得生事!她就是不听!这一次如果不是咱们的人假扮的东厂,而一切是真的,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祸来!”

李苒沉默了一会,才道:“还有一事向大人禀告,就是…夫人此时有孕在身。”

锦麟的怨气瞬间去了爪哇国,双眼亮晶晶的喜道:“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双节快乐~~?

第七十九章

出了正月,没了年味,一切照旧生活。

暇玉在吴家被供成‘姑奶奶’一般供着,没人敢对她一句不是。原本就对穆锦麟恐惧的吴敬仁,自从这次女儿带着外孙回来,就连女儿看着,都带了一股京师来的凶悍气质,他能不能说话就不说话,原本吴孟翔归来给他带来的喜悦,随着他的再次失踪而烟消云散,他便整日扑在家里的配药房内鼓捣自己那几味药。

这一日风和日丽,不冷不热的正适合在外散步。用过早饭,暇玉闲来无事在吴家院内溜达消食。路过父亲书房的时,想起穆锦麟曾跟他说过的话,便推门进去,见屋内并无其他人,径直走到书架前,他记得锦麟曾告诉她,说她爹藏了一笔私房钱在《神农本草经》里。

她仰着脖子从书架最上横排扫视,终于在中间部位看到了那用蓝色函套装的书籍。

她取了凳子来,扶着书架踏上去,踮脚抽出厚厚的那套《神农本草经》,下了凳子,把书摆到桌子上细看。刚打开函套,拿开最上面一本,就看到下面被掏空的书体内,放了一小锭金子。

她哭笑不得,原来还真有!

正这时,忽然听到书房外有人来了,她也不慌,而是拿起那小金子左看看右瞧瞧。来人推门进来,道:“暇玉,原来你在这,娘还以为你去哪了,在房里找不到你。”

来的不是父亲而是母亲。

方氏注意到女儿手中的金锭子,又看了看那被掏空的书本,立即就明白了,一步上前,啧嘴道:“是你爹藏的?”暇玉笑道:“我待着没事,寻思过这来找本书看,没想到发现这其中的乾坤奥妙。”

她将金锭子交到母亲手中:“来,您拿着罢。我爹收着也没处花。”方氏道:“他怎么没处花?前两天他没少往柴薪胡同跑,我指使了个人跟着,结果你猜怎地,你爹竟然去看了小孟翔。”

“…”暇玉佯装吃惊:“是吗?他居然出现了,他想做什么?”

“谁知道!”方氏道:“不管他想做什么,只要我还活着,就别想得逞!”她话锋一转,蹙眉道:“不过,我也闹不准他究竟要做什么。因为最近吧,又看不到你爹去那柴薪胡同了,连小孟翔这个人也不见了。”

“兴许是在外面过不下去,找我爹要点糊口钱的。拿完了,人就走了,您别操心了。将这金子收好,免得我爹再花到不该花的地方去。”

方氏将那金子揣进袖中,又仰头看了看那一排排的书籍,心说指不定这里面还藏了什么,待哪日有空,非得一个个查验不可:“唉,不说这个了,省得烦心。”她把书籍整理好,就要踏着凳子往回摆。

暇玉担心母亲年岁大了,有闪失,便去夺:“娘,我来吧。”

“你笨手笨脚的再摔着!”方氏自己登了高,把那套书塞回书架上,完了嘱咐暇玉:“你以后要拿什么东西,记得叫丫鬟来取,千万别自己想当然的觉得没事。没事还好,你要是摔着磕着了…”穆锦麟还不得把这家给夷平了。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暇玉苦笑:“哪能说自己拿本书看,还能摔着。后花园会员燕燕。整理。”

母女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出了书房,这时就看到在吴家负责照顾泽儿的老嬷嬷跑来,一脸惊慌的道:“夫人,小少爷叫您过去,说要给您看点东西。”

暇玉一见这老嬷嬷的表情就心知不好,忙提着裙摆,加大步子往卧房赶:“发生什么事了?你细细说。”

“小少爷本在看书,可屋外那猫叫吵的他看不进去,老仆便去给他赶猫,可回来发现小少爷蹲在地上,手里扣着什么东西,非叫老仆来唤夫人您去看。”

方氏亦急急跟着,扯着帕子心焦的说道:“这小祖宗又闹的是哪出啊。可千万别有事——”

暇玉一进门,就见泽儿蹲在书桌下,见她们来了,欢天喜地的道:“娘,外婆,你们快来,看我逮到什么了?”暇玉哪里管他逮到什么了,提起裙摆钻到桌下,将他的手一把拽开,就看到一个小老鼠跐溜的从他掌下跑了出去。

“啊——”暇玉尖叫一声,提起儿子的后衣领把他拽出桌子,使劲推搡了几下,训斥道:“那东西是能用手抓的吗?!”

泽儿完全没感受到母亲的怒气,兴冲冲的道:“我看到它从屋外跑进来,跑的可快了,可没我快,我一伸手就给按住了!”

暇玉翻开儿子的小手,见上面没有伤痕,稍稍松了一口气。继而点着他的脑门训斥道:“要是咬了,你就该得病了,治不好会死人的!”

她说的严重,可小孩子哪里懂什么病啊死的。他只是暂时蔫下来了,嘟囔道:“还以为娘您会夸我。”

“你要是用功读书向好,娘自然会夸你。可你看看你现在,抓了一个耗子,你是猫吗?”

泽儿一默,须臾竟真的张口学了一声猫叫:“喵儿——”然后笑嘻嘻的看着母亲。

暇玉惊愕,她扪心自问,从没有一刻放弃对孩子的教育,他怎么就能调皮捣蛋至此呢?!把一个耗子扣在手心里,兴冲冲的给她看,挨训斥了,不仅不知悔改,还顺杆往上爬。她懂了,遗传的威力是强大的。

暇玉冷冰冰的道:“毓泽,你先去把手用胰子洗五遍,再去堂子用胡椒盐水把身上洗一遍,衣裳从里到外都换了,然后再回来见我!”

方氏这时拉过小外孙,吓唬他道:“还不认错,你娘要打你呢。再不认错就要吃板子了。”

泽儿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反而不吭气了。暇玉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平静的说道:“好了,快去洗吧,其余的回来再说。”泽儿知道自己要挨打了,便垂头丧气的跟着老嬷嬷出去洗手洗澡了。

等他再回来时,可能是兴奋劲过了,态度好多了:“…娘,我错了…”

“错哪里了?”

“不该抓小耗子。”

“为什么不该?”

“因为…娘会生气…”

“娘为什么会生气?”

“因为…抓小耗子…”

“…”暇玉恼然纠正:“是因为老鼠特别脏,带着很多让你生病的东西,娘不让你抓,全是为了你好,懂吗?”

泽儿想了想,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以后抓住什么,千万不能给娘看。

她还是觉得不对劲,可孩子错也认了,并保证以后不这样做了,她还能怎么样?孩子还小,犯了错得给他改正的机会。她完全不认同‘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话。动辄打骂的话,会把亲情打碎。

这时方氏也在一旁劝:“行了,孩子还小,他都知道错了,就这样吧,别计较了。”

暇玉将儿子拽到自己面前,这一次语气温柔:“你想想,你要是病了的话,你爹该多担心你,娘该多担心你。以后做什么事,得先想想关心你的人。”不提他父亲还好,一提泽儿更蔫了,玩着手指,闷闷的说:“爹怎么还不来接咱们?不要咱们了吗?”

一见儿子这般难过,暇玉便笑道:“傻孩子,你爹不要谁,也得要你。他现在忙着,等忙完了,就来接咱们了。所以你要乖乖的,否则等你爹来了,发现你调皮捣蛋,该不接你回去了。”

“…那泽儿乖…”

想到锦麟,她也不由得难过起来。不知他一个人在京师过的怎么样了,这个新年,他怕又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过的吧。还有苏家的案子什么时候能办完,他什么时候才能接自己回去。

东厂的人来过后,她立即派人回去给锦麟报信,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可却迟迟没有回信,不知他是将这件事处理完了,还是这件事给他制造了麻烦,将他缠住了。

午饭时,澄玉在太医院坐班没回来,吴敬仁一头扎在配药房里不出来。于是唯有暇玉和母亲,以及大哥的媳妇赵氏一起简单用饭。这赵氏祖上据说给太祖皇帝把过脉,最厉害时有人做到过太医院院判,只是后来子孙不济,医术不精。成祖迁都时,赵家没有荣幸跟随,一直留守南京,基业虽然不大,可胜在悬壶济世的时间悠久,提及赵家也是无人不知的。赵家有心巴结新来的吴家,将模样性格都好的嫡女嫁给吴澄玉做妻,两家往来慎密,一起发财。这位赵氏虽是女子,不能出门问诊,却醉心医术,在自己小院内建了一个暖房,里面养着许多珍奇的药材毒物,和吴澄玉很是般配。而她性格也和澄玉有几分相似,慢悠悠的不爱说话,从不挑事闹事,一心孝敬公婆。

所以身为婆婆,除了自己丈夫糟心让人心寒外,方氏的日子过的极是舒心。可对比起大房家的福气,二房吴敬义家就差远了。先是得到女儿身死的消息,后来美玉的母亲许氏竟抑郁生疾,一病不起。

这日下午,方氏叫上女儿一并去许氏房里坐坐,聊聊天。见到许氏的时候,她半卧在榻上,唇无半点血色,硬挤出虚弱的笑容说:“…大嫂,你们来了,我起不来了,没法…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