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拿了奥数的金牌后,身为尖子生的她有许多选择,然而她最终还是来到了S城那个神秘的艾柯学院——不是为了全额奖学金,也不是为了两年后直送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承诺,唯一的理由是:来S城读大学,是父亲当年的遗愿。当然,她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就是……宝宝他也在这个城市。没有出发之前,她就知道这座城市的物价高得惊人,于是暑假一开始便上网到处搜寻便宜的房源。在父亲死去后,母亲没有再婚,以教授钢琴课来补贴家用。故乡是个小城市,学钢琴的人不多,母亲的琴艺虽然出众,但每个月也只不过有三千多元的授课费。而家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四个老人要赡养。所以,她从小就练就了专属于金牛座MM的锱铢必较的本性,想要把奖学金节省下来补贴家用,不肯住到价格高昂、号称可以媲美四星级酒店的学院宿舍里去。用了一个暑假,翻天覆地地在网上找房源,然而结果却令人丧气。一轮搜索下来,她发现即便是一室一厅三十几平方的小房子,一个月的租金也要三千多,简直令人咋舌。某天宝宝上线,见她焦虑,发了个挤眉弄眼的表情:“不如住我那里?父母出国了,房子全空着呢。本大爷不收你租金,只要你……嘻嘻。”她撇了撇嘴,臭小子,想得美。在她几乎都要放弃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则寻求合租的消息——房子在大学城附近,上下两层,准备出租其中的一间卧室,里面水、电、空调齐全,拎包入住。月租金只要600,特别要求:合租的最好是单身女性。

这简直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嘛!

对方只留了一个电邮地址,她欣喜若狂地发了一个伊妹儿,大致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并强烈地表示了希望合租这套房子的意愿。隔了很久才有回音,对方对她的应征表示了一下欢迎,居然并没有多说什么。

既然已经找到了房子,加上宝宝每天甜言蜜语地要她早点过来。于是,在离开学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她就拖着行李来到了这个南方沿海的S城。来的时候,她身上只带了1000块钱。她有自己的打算:早来一个月,正好找一份暑期工,这样就可以赚到下个月的生活费了。

夏微蓝这样想着,紧抓着扶手,随着公交车摇摇晃晃。

30分钟后,车开出了市中心,车上的人渐渐少了。夏微蓝终于找到了一个位置坐下,将行李堆在脚边,舒了一口气。

50分钟后,车上已经只有她一个人了。

停停开开,一路走来,眼看着周围越来越冷清,街道上已经看不到开张的店铺和行人,一片漆黑。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公交车上,看着身材肥胖的司机,鼓起了勇气,走上前去:“请问,忠孝路和观星路的路口是在哪一站下?我怕坐过站了。”

“忠孝路和观星路的路口?”公交司机却颇为惊讶地看着她,顿了一顿才道;“终点站下车,再走5分钟就到了。”

“噢……”夏微蓝点了点头。5分钟,还好,扛着行李咬咬牙也就到了。

“半夜去那里干吗?”司机有些怀疑地看着她,嘀咕道,“那儿没有人居住,到处都是工地。”

“啊?怎么可能没有人住?”夏微蓝不信,扬了扬手机,“轮回巷144号,一幢白色的二层小楼——寻租网页上还附带了照片呢,你看!”

她正准备将保存在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却看到司机忽然变了脸色。

“怎么了?”夏微蓝有些惊愕,“难道没有这幢楼吗?”

“不,不……有倒是有的。”司机放缓了车速,斜眼看着她手机上的图,脸色有些发白,“那幢楼很有名,还上过全城报纸的头条新闻,谁不知道?”

“啊?”夏微蓝睁大了眼睛,“上过头条?”

“那儿本来住着一个女孩,和你一般大。三年前的一天晚上,她在外头和朋友庆祝完生日,回来就失踪了。”司机显然对那篇报道记忆犹新,“她的朋友那晚在路口亲眼看着她下车走入了巷子,巷子没有岔口,她却再也没有到家。她妈妈守在客厅,甚至听到了她开门的声音,但出去一看,却只有一把钥匙插在门上。”

“失踪了?”夏微蓝吃惊。

“是的,再也找不到了。”司机叹了口气,“就在那条小巷和自己家门之间,忽然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了!”夏微蓝嘀咕:“会不会她自己跑出去玩了,或者被人绑架了?”司机摇头:“不,一直没有收到任何的勒索信息——她妈妈一口咬定是嘉达国际财团做的。那时候这里只剩下她们一户人家还不肯拆迁,之前也受到过恐吓,事后警察发现当晚街口的监控录像被人动过了手脚,11点到12点间的那一段不知被谁抹去了。”

“那有可能!”夏微蓝愤愤地道,“那些地产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个新闻当时很轰动,好多报纸都做了头条,暗示霍天麟和这个脱不了干系。”司机叹了口气,“他本来底子就不干净,做出这种事来也不稀奇。”

“不干净?”夏微蓝好奇。

“是啊……嘉达国际的总裁,鼎鼎大名的霍爷,”公交车司机指了指公交车座椅背,上面贴的是楼盘宣传海报,压低了声音,“以前可是四海的老大,亚洲最大的黑帮。”

“哇!”夏微蓝脱口而出,“那一定是他们干的了!”

“可调查了大半年,一点证据都没有。”司机踩了一脚油门,公交车震了一下,似是碾过了一个坎,“如果不是这样耽搁了一年,再加上这个路口忽然塌陷出了一个天坑,这里的楼估计早就造好卖掉了。”

“天坑?”夏微蓝愕然。

“是啊!就在刚才路过的那个十字路口底下——”拐过一个大弯,司机开始减速,准备进站,“不知道有多深,据说填了多少土都没见底。如今虽说是把它的口子封好了,但我每次开车路过还是胆战心惊,怕忽然掉下去。”

“哦……”夏微蓝喃喃,蓦地觉得一丝寒意袭来。

司机还在絮絮叨叨:“可怜的是她妈妈……自那天起,那个女人几乎夜夜都听见门外有人在转动钥匙开门的声音,她总说女儿还没走,一直在门外,却始终无法进来。”

“她疯了么?”这故事有点瘆人,夏微蓝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看了看周边荒凉黑暗的街道——在网上发帖寻合租的,不会就是这个疯了的母亲吧?

如果是,那就太……

“是啊,她在今年1月份的时候被强制送到城北的青山精神病医院去了。”公车司机的语音里满是同情,“案子一直没有了结,加上那个女人没有签拆迁协议,嘉达国际也没有办法,只能独独让那幢房子留下来。因为周边都是工地,那里的水电都被切断了,所以那里也一直没有任何人住。”

“什——么?!”听到这里,夏微蓝的头一下子炸了。一直没有任何人住?那和她联系的那个房东又是谁?

公车司机同情地看着她:“姑娘,一定是有人在网上恶作剧,骗了你。”

“不会吧……”夏微蓝喃喃,“那个发帖的人说她一个人住在这个房子里,名字叫……”她顿了顿,翻了一下保存下来的网页,念了出来,“麦美瞳。”

“吱!”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公交司机忽然踩了急刹车。夏微蓝不提防,一头撞到了前捧座椅的靠背上,身边的行李也横七竖八滚落了一地。

“怎么了?”她揉着磕痛的前额,吃惊地问,“终点站到了?”

司机脸色苍白,直直地凝视着前方,说不出一句话。

前方便是终点站了。四周都是工地,半夜里寂无人声。在忠孝路和观星路的路口,昏暗的路灯下却站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长发披肩,看不清面目,长裙在夜风里微微飘扬,有一种虚无缥缈的美,仿佛夜里的幽灵。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站在路中间,对着公交车挥了挥手。

“别开门!”夏微蓝下意识地惊叫起来。

然而司机仿佛被催眠了,手颤抖着,不受控制地按了一下开关,公交车门缓缓打开,有风一下子吹入——夏微蓝打了个寒战,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最后一排的位置上。

“是夏微蓝么?”那个白衣女子在车外微笑,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到微微翘起的嘴角。声音未落,她已经上了车,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令人毛骨悚然。

“你……你是谁?”夏微蓝缩在公交车的座位上,紧紧地握着车上的铁质栏杆,仿佛生怕对方会忽然飘进来抓住自己,声音有些发抖,“麦……麦美瞳?”

对方微微笑着,伸出了手:“我来接你了。”

十指纤纤,涂着奇特的银色指甲油。

Chapter 3 永远无法靠近的人

深夜9点50分,一道银光从暗夜里掠来,悄无声息地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

那是一辆劳斯莱斯银天使,在S城仅此一辆。路灯下,车窗缓缓降低,露出坐在里面的年轻贵公子的侧脸。那个刚从高级成衣定制店里出来的人微微咳嗽着,抬起头,看着旁边幽深的小巷,眼神复杂。

“少爷,该走了。”司机小心翼翼地提醒,“快10点了,千惠小姐还在等您呢。”然而年轻人却没有搭理他,只是沉默地看着那条幽黑的不见底的小巷。三年前,他曾经在这片黑暗里狂奔,试图拉回一条鲜活的生命。然而,他却只能看着那扇门在他眼前又一次阖起,无力地在黑暗中跪倒,眼睁睁地看着又一条生命消失在时空的裂隙中。

3年来,每一次路过这个地方,他心里都有难言的悸动。

那个少女的生命消失得无声无息,如一片沉入深渊的枯叶,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时间流逝,人世依旧繁华,城市以空前迅猛的速度扩张。没有人能感觉到这一切背后的危险,正如没有一个人能感觉到黑暗尽头那扇门的无声打开一样。

自从那个疯女人被送进精神病院后,这个地方就已经彻底没有人居住了。风波平息后,从去年2月开始,暂停了一年的工程也不露声色地重新动工了。目下正是奠基打桩的阶段,大地被挖开了,到处一片狼藉。萧瑟而冷清的夜里寂无人声,只有微微的风吹过来,工地上的吊车悬挂着摇晃,发出了刺耳的“吱呀”声。

“少爷,还是别在这里多停留了吧?”司机有些为难,“霍先生说过……”话说到一半,他蓦地顿住了。

灯光!在这条小巷的尽端,那幢两层的白色小楼上,居然亮起了一点灯光!窗帘背后,依稀可以看到一个长发的女人在窗后一晃而过,身影曼妙,速度快得不像是人类。这幢楼里怎么还会有人?莫不是……司机惊得变了脸色,然而等他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后座已经空了!

“少爷!少爷!”他连忙摁下了紧急按钮,迅速地切入了秘密通信频道,向上头汇报:“少爷进去了……去那个地方了!赶紧通知霍爷!快!”

“唰”的一声,后面跟随的一辆黑色轿车也停了下来,两个带着墨镜的保镖从里面冲出,身形极快,居然在那个年轻人走入小巷之前拦住了他。其中一个领头的上前开口道:“少爷,先生吩咐过了,你不能去……”

然而年轻人没有停留,推开他,直接朝着小巷尽头走了过去。

“嘻嘻……”有人在夜里轻声地笑,宛如银铃,楼梯上有脚步声,轻盈地上上下下,仿佛蝴蝶蹁跹。然而廊灯下,大门紧闭,却并没有钥匙插在那里——通往那个世界的门,终究是关闭了么?而那些失踪在时空裂缝里的人们,又去了何处?

“少爷,你真的不能过去!”在他忍不住想进一步靠近的时候,保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向巷子外拖去,“冒犯了!”

“滚!”年轻人忽然咆哮起来,闪电般地转过了手腕。只听“扑哧”一声轻响,他的手居然仿佛一把锋利的刀,硬生生插入了对方的肩头,只是一切一扭,骨骼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两个保镖失声痛呼着倒在了地上。

“敢阻拦我?”他冷笑起来,在月下抬起头——原本漆黑的双瞳,居然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两个保镖悚然,不自禁地退了一步。作为霍先生的独子,这个年轻人在幼年时曾经经历过一次惨痛的灭门之祸,大难不死之后,一直受到黑白两道的严密保护。然而,谁又能料到,他居然拥有这样匪夷所思的身手!

“愚蠢的家伙。”年轻人低低地冷笑,红瞳里跳动着火,看也不看重伤倒地的两个人,转头看向白色小楼,继续往前走去。

“嘀嘀嘀!”

就在此刻,怀里有什么东西响了起来,在空巷里声音显得分外清晰。微弱的蓝光在衣服内袋里闪着,屏幕上显示有来电接入。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接起了手机。

“铭洋,你是不是又去了轮回巷?”一接通,那一头便传来了一个苍老的男子的声音,严厉而低沉,如同狮子王的低低咆哮,“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那个地方绝不能再靠近!上次你已经惹得那些人不高兴了,还想做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道:“那间房子里有人。”

他并没有说是哪一间房子,电话那头的人却沉默了一瞬,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只是道:“这个事情,你不要管。”

他的眼神一凝:“你早就知道那里面有人?”

那个人没有回答,冷冷地道:“赶快离开,一刻都不要停留!”

“是那些人么?”他低声道,“是不是‘他们’又来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不要问!”电话那端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几近于切齿地警告,“你应该知道‘那些人’是我们最大的忌讳!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提起,永远也不要靠近!”

“是么?”年轻人冷笑了一声,拿着手机,在说话之间一步步地走向那幢白色的小楼,走过一盏又一盏昏黄的路灯,脸在光影下明灭不定,“如果我提起了,会怎样?如果我靠近了,又会有什么结果?会和母亲一样么?”

“铭洋,站住!”仿佛知道他正在做什么,电话那头的人厉声怒喝。

“如果我不呢?”年轻人冷笑着,已经走到了最后一盏路灯下,微微仰起头——那一幢白色的二层小楼已经近在咫尺,透过垂落的窗帘,甚至可以看到二楼起居室里女子的剪影,映在帘子上单薄如纸,似乎有些不真实。

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急剧收缩。

那个影子……是的……那个影子!不顾耳侧严厉的警告,他定定地看着帘幕后纤细的人影,瞳孔已经变成了比刚刚还炽热可怖的殷红色。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正不受控制地跳跃,仿佛急促的鼓点,催促着全身的血液往脑里奔涌。

是她……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