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出现了一瞬间的吃惊。

“最后那个声音是谁?”她低声道,有些不安,“我在回路里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正是她解除了霍铭洋的精神压制。是N0.365么?”

“你错了,那只是他内心的另一个声音。”涯淡淡地道。幽颜吃惊:“另一个声音?”

“是的。来自于那一部分被封印的记忆,应该是他母亲的声音吧。”涯低声道,却投有继续说下去,摇了摇头,“看来,今晚这件事有些棘手,我不得不亲自去一趟,把NO.365带回来。”

“来得及么?”她有些担心地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海上月光正好,银白如钩,洒落在涯的扁膀上,仿佛梦幻一般遥不可及。

“如今是凌晨12点,离天亮还有5个小时,来得及。”他轻声低语,双手合起,在胸口结印。那一瞬间,他额环上的那颗珠子发出了耀眼的光华,刹那间将他们两个人笼罩,光芒里,有巨大的阴影翩然而落。

“颜,一起去吧!”

当霍铭洋大声对着手机吼出最后一句话时,在S城的另一个角落,有一个人同时摘下了耳部的窃听器,脸色肃然地站起,眼神在黑暗里闪耀如刀。

那是霍氏的专属医生,Dr.范特西。

方才窃听到的对话还在耳边回荡,仿佛是雷鸣一般,令他全身的血液开始渐渐加速奔流。范特西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才勉强抑制住了身体里的那种冲动和战栗。他在秘密的仪器室里开启了通信设备,切换入一个回路,呼唤着一个名字:“雷切尔?”“怎么了,拉斐尔?”遥远的回路对面传来一个声音,也是一个男子,带着浓重的德国口音,“我刚才一接到格里高利发出的通知,便立刻从成田机场赶了过来——我的直升机离S城还有1720公里,预计三个小时后降落。”

“来不及了,”医生看了一眼原子钟,在黑暗里摇了摇头——在日本神冈的雷切尔,是社团里除了莉莉丝之外最靠近他所在位置的一个人,既然如今连他都还在千里之外,那真的是已经等不及其他人手到齐了。

“莉莉丝呢?”雷切尔问,“她离你最近,没有赶来么?”“没有。”

“这就奇怪了,”雷切尔喃咕,“她不会已经暴露了吧?”

“应该不会,莉莉丝虽然年轻,做事却很谨慎。”范特西摇了摇头,“何况今晚我还见过霍氏的人,没有听到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那就好,”雷切尔松了口气。“抱歉,我不能等你了,你尽快赶来吧。飞机降落后不要来我诊所,直接到檀宫去找人。”医生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你如果赶得及,就来帮我助战,如果赶不及的话,就来替我收尸!”回路那一端的人吃惊道:“那么急?”“过了13年,使徒终于再次现形了,你说急不急?”医生在黑暗里轻声道,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锐利的光,“就在今晚,霍铭洋终于找到了‘那些人’!不,确切地说,是那些人找上了霍铭洋——他们为了一个标本,将在檀宫会面。”“标本?”

“不清楚,好像是一个叫做‘夏微蓝’的女孩。她是使徒追寻的目标之一,犹如两年前的麦美瞳一样,但重要程度似乎更高。”

“时间都快要到了,使徒的‘采集’还没有结束么?”雷切尔喃喃,“他们为什么要追寻那个女孩?她有什么特殊?”

“不知道,”范特西长话短说,“反正,这一次我不能再错过了!”

“等一等!”仿佛知道他即将结束对话,回路那端的人急道,“我知道你急着为米迦勒报仇,可是此刻加百列和乌利尔都还在圣殿,社团其他人也没有一个赶到S城,你一个人出击太危险了!”

“涯和颜,使徒里两大最高阶的精神领袖,今夜居然都来了——如果现在不能抓住他们,还要等什么时候?”范特西一边对着耳麦说者,一边弯腰从医疗器械储藏柜的底部拖出了一个沉重的银白色的箱子,“难道真的要等到2012年12月21日那一天么?!”

“啪”的一声,箱子打开了。

五尺长、两尺宽的箱子里面,平放着一把欧式重剑,古雅而华美,剑柄上镶有红蓝两色的宝石,刃口掠过一线寒冷的波光。吞口和剑鞘之间封着一道朱砂印记,红得就像是从剑里沁出的血。拿惯了手术刀的手伸进去,拿起了那把重达37磅的长剑——“达摩克利斯之剑,”范特西喃喃,“13年了,终于到了用你的时候!”

Chapter 10 檀宫

檀宫位于S城的东部郊区,著名的富人区。

霍氏的别墅占地足足有170亩,和周围的其他住宅远远隔开,里面设有人工湖泊和高尔夫球场,由世界顶级建筑大师设计的地中海风格别墅在一片绿海中显得美轮美奂,然而,能欣赏到这一切的人却很少,因为霍氏家族买下了整个街区,所有车子在这座建筑的4000米之外就被拦截了,无法靠近寸步。

在切断通话的瞬间,霍铭洋扔出了手机,颓然坐倒在了沙发里,似虚脱般脸色苍白,手指颤抖——卧室大而空旷,透明的四壁映照出他的影子,孤独而尖锐,眼眸通红,他定定地看着映照在墙壁上的自己的眼睛,仿佛是在和异时空里的某一个不知名的兽类对视——这就是他么?这个被粉碎了千百次、又重塑了千百次的假面,就是铯灵魂所寄居的躯壳,父母不惜代价也要让其存在下去的东西么?

多么可笑啊……他活着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少爷,”门外传来女仆恭谨的问候,“您刚才按了铃,请问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他撑住了额头,虚弱地哺喃,“等一下会有一个小姐来访,到时候你们不必做任何询问,直接让她到这里来找我,知道了么?”

“是,知道了。”

女仆悄无声息地沿着幽长的走廊退了下去,心里却有些纳罕——今晚不是已经带了一位小姐回家了么,怎么等会儿还会来一位?要知道,以前少爷可是一个如清教徒般的人,从未表现出对异性有什么热情,底下的人都窃窃议论,觉得他或许不喜欢女人。可今天晚上,怎么一下子来了两个?

霍铭洋喝了一杯马提尼,陷在软软的长沙发里。

头顶幽蓝色的水波,明灭地映照着他的侧颊。除了时钟的滴答,耳畔没有丝毫的声音,就如深潜到海底一百多米时的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去了,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悬浮在海里,没有重力,没有风和光,只管侧头倾听着自己的心跳。

他在这样的氛围里渐渐乎静下来,重新捡起了夏微蓝的手机。

那是一部不到两千块钱的水货NOKIA翻盖手机,看起来已经用了很久,外壳上有明显的划痕,有几个键已被磨得脱了色,显然主人习惯用它发很多的短信。翻开手机盖子,屏幕上的壁纸赫然是那个刚被她揍了一顿的“宝宝”——那个年轻人染了耀眼的金发,眼带桃花,眼神轻佻,正对着他挤眉弄眼。

他的嘴角不由得浮起讥诮:毕竟还是个小丫头,居然会被这样的人渣勾搭上手。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女孩子单身来S城见男网友,她知不知道这是件多么危险的事?她的父母是怎么管教她的?

他冷冷地想着,看了一眼一边睡得人事不知的夏微蓝。那个女孩正在定制的意大利Versace Home圆形豪华大床上趴着,抱着一个枕头,脸朝下地埋在柔软的床上,一动也不动。

这样趴着睡,也不怕胸前的那个大吊环硌着自己?

霍铭洋苦笑了一下,神色却有些疲惫。他从沙发上站起,走进了巨大的走入式衣橱里,看着落地镜中的自己。镜子里那个英俊高大的年轻人也在看着他,脸色苍白而疲惫,有些不安,眼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光芒。

他抬起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仿佛去见情人一般地紧张。

已经十年了,他终于能够再一次见到她——那个存在于遥远的记忆中,几乎已经模糊了的影子,那一道他再也无法返回的生死之门,以及——他的母亲。

当他离开卧室的时候,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悄无声息地睁开了一线眼睛,小心翼翼地从靠枕下偷偷地往外看,想确认这个房间里是否还有其他的保镖,是否可以逃跑。然而,刚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场景却令她几乎失声惊叫起来。

这是在什么地方?海底,还是梦境?

这个房间很宽敞,却没有一盏吊灯,整个房间都泛着幽蓝色的光,仿佛一个玻璃盒子。躺在床上,可以看到卧室的透明穹顶上水光荡漾,摇曳地游动着一大群的深海鱼类——当她睁开眼,偷偷抬起头的时候,一条十米长的鱼正从她头顶刷地游过,仿佛白色的闪电。

巨大的阴影落在她脸上,那是鲨鱼的尾部。

夏微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以为自己到了幻境,竟情不自禁地走下床,对着那蓝色的墙壁伸出手去——指尖触摸到的,是冷冷的双层中空隔音玻璃,厚达五公分,然而却清澈透明如无物。

天啊……这个卧室,居然是建在水底的么?

她简直难以想象这个水缸有多大,才能满足一条鲸鲨和其他众多鱼类的生存条件。别的不论,即使是它们生活所需的上百吨的海水,也需要一整套水力系统才能导入这个房子里,形成一个人造的海底环境,这个霍家的大少爷难道是个疯子么?把自己的卧室弄成海底世界的模样,晚上难道不会做噩梦?

她愕然地看着四壁和头顶的深海景象,直到听到衣帽间里传来簌簌声才猛地惊醒。

糟了!他……他是不是要出来了?夏微蓝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紧闭的卧室门,脑子迅速地转动着,判断此刻到底是夺门而出,还是躲回去继续装睡的可行性高。然而,在她还没有想好的瞬间,就听到卧室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糟糕!居然有人要从外面进来?!

她再也顾不得多想,连忙迅速闪回,躺到床上抓过靠枕压在脸上。

就在她躺回去的同一时间,仿佛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衣帽间里的人迅速回身走了出来,脸上带着难以压抑的激动表情,眼神都在闪闪发亮。

“你终于……”霍铭洋疾步而出,一把拉开门,对着进来的女子开口。然而,话到一半,他蓦地顿住了。

“是你?”他的语气急转直下,变得冰冷。

站在卧室门外的是一个穿着红色吊带晚礼服的美丽女子,容颜娇俏,下颁尖尖,雪白柔丽如天鹅的颈上带着一串圆润的大溪地珍珠,一头栗色的卷发垂落到肩膀,用钻石的别针别着,显得高贵而矜持。

“千惠?”霍铭洋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你来这里干什么?”

方才自己刚命令下人们不要阻拦今晚来的女客,设想到“白之月”的使徒没有出现,反而把这个惹不起的女人放进来了。

“我上次好像把口红丢在了这里,”她却自若地走了进来,四处看,忽然看到霍铭洋的床上睡着的女孩,脸色微微一变,笑了一声,“她是谁?你的新口味?”

“立刻离开!”他沉下了脸。

千惠却没有听从,只是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卧室里的男子,发现他虽然刚刚沐浴过,却没有换上睡袍,仍穿着笔挺的一身,衣衫楚楚,身上有清新的古龙水香味。她眼神里不自禁地透露出一种尖锐来,若有所思。

“她是谁?”千惠一步走过去,拿掉了压在夏微蓝脸上的抱枕——那一瞬,这个躺着装睡的女孩惊叫起来,一下子坐起。夏微蓝本来想一直偷听下去,然而却不知道这个女人气势汹汹地想做什么,生怕她会动手打自己,立刻跣了起来。

“原来是装睡。”千惠冷笑,上下打量,“她很好么?比我还好?怎么看起来像个发育没完全的中学生?”

“立刻给我离开这里,”霍铭洋不耐烦地蹙眉,“否则……”“否则怎样?”千惠打断了他的话,“叫人把我赶出去?”“不要以为我不会,这些年我对你已经够客气了,你不要得寸进尺。”他看了看钟,语气越发不耐烦,指了指门外,“立刻走!”

她望着他,眼圈红了一红,似要落下泪来。

她本是骄傲矜持的豪门千金,从小锦衣玉食,如果不是遇到了他,如何会低声下气地落到这般境地?她咬着牙,低声道:“霍铭洋,不要太投良心!当初麦美瞳失踪的那件事,如果不是我替你隐瞒下来,如今你还能在这里泡妞么?”

霍铭洋冲淡地开口道:“我并设有要求你那么做。而且就算你把李若即手机里拍到的照片交给警方,我也无所谓——被她无意拍到我当晚在那里出现过又如何?麦美瞳不过是个小人物,就算牵涉到了我,父亲自然也会去为我善后。”他耸了耸肩膀,“那个街口的监控录像,不是也在第二天被抹掉了么?”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

“而且,你们家族的势力范围只在日本和琉球一带。”霍铭洋今晚似乎要横下一条心将这个女人的事彻底解决,冷淡地继续道,“在S城,我希望你明白这里是谁的地盘。”她定定地看着他,冷笑:“这是恐吓么?”

“不是,我知道你的确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也忍了很久。”霍铭洋叹了口气,“否则,我只要告诉父亲你手里捏着我卷入麦美瞳一案的证据,而且一直以此威胁我,你现在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么?”

“忍?你是在忍受我么?!”她红着眼睛,忽然用力一把将他推得靠在了墙上,失去控制地大喊,“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凭什么这样对我?你难道不知道,我……我……”

说到这里,她忽然哭了起来,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夏微蓝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在那里对峙,只觉得这一对金童玉女实在般配,男的帅,女的靓,衣杉华美,气质超群,宛如偶像剧里的男女主角,衬得躲在床角的她简直犹如一个被捉奸在床的灰姑娘。

然而事情瞬息万变,刚想到这里,她就看到千惠,忽然抬起手抱住了霍铭洋的脖子,凑过去,狠狠地吻住了靠在墙上的一脸冷漠的人。

“少儿不宜啊。”她在心里骂了一声,连忙转过头去红了险。这是啥意思嘛?纯洁如小白兔的她,不过是个路人甲,今天莫名其妙地被拖了过来当成了小三不说,还要被迫围观这种超级白烂的煽情剧集——他们小情侣打是亲骂是爱,床头打架床尾和,当她是啥?调剂品?

然而,很快,耳边传来“啪”的一声钝响。

夏微蓝吃惊地回过头,正好看到千惠一个踉跄,被毫不客气地重重推开,头直接撞在了墙角。她惊得几乎跳起来,还算不算男人啊?居然对女友动手!她想要冲过去,然而脚尖刚沾到地板,心里却“咯噔”了一下,立刻改了主意。

千惠咬着牙,死死地看着眼前的人,眼里的光一点点地冻结,显得有些可怕。而霍铭洋也冷冷地看着她,擦拭着被咬破的唇角,眼里的不耐烦己到了极点。

“你会后悔的。”她一字一句地道,眼神似乎带着一种决绝,“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