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托住剑柄,一手平平地托起了剑尖,将达摩克利斯之剑平持于胸口,开始大声吟诵一种奇特的祈祷文。剑上忽然重新燃起了火光——他喉咙里吐出了低低的喝声,抽剑后退了一步,然后以十倍的速度再度前跃,将燃烧着的火焰之剑斩向了虚空!

“使徒,来吧!决一死战!”

空中的幻影忽然合二为一,瞬间又分离。只是短短的片刻,白光充盈的舞台上忽然间一个人都没有了——看不见水幽颜,看不见涯,甚至连那个自称是父亲生死之交的人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气流在急速涌动,仿佛一阵阵的风,在这个密闭而诡异的空间内凌厉地回旋。

夏微蓝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第几重梦境里,又要如何才能醒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情不自禁地转向身侧的霍铭洋。无论如何,这个人是此地的主人,也是他把自己弄到这个怪异的地方来的,总该知道一点什么吧?然而一回头,她却发现对方正看着虚空,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变成了诡异的黑色。

“喂喂!”她吃了一惊,“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话音未落,耳边忽然传来刺耳的响声,仿佛千万个玻璃瓶一起碎裂,令她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一瞬间,光芒灭了,空中的三个人影瞬间分开,退向不同的方位。涯的身形重新凝聚,然而左侧肋下新添了一道伤口,显然又中了—剑。而范特西握剑后退,踉跄了几步后才站稳,有一行血从袖子里慢慢沁出,沿着剑柄蜿蜒滴落。

“放心,我还死不了,”银发的男人低声冷笑,微徽喘息着,头也不回地对着霍铭洋道,“我知道你父亲是使徒的帮凶,你是他儿子,如今到底是帮我呢,还是帮他们?”

“……”霍铭洋沉默了下去,没有回答。

“算了,你就旁观吧,能保持中立就已经算是帮我了。”范特西觉得身体开始逐渐麻痹,再不肯等他回答,蹙眉,“反正你那张脸也经不起再碎一次了。”

话音未落,他用牙齿扯落了右手上的白手套,赤手在燃烧着的剑上一抹,居然将一团火焰握在了手心。

“万能的主,我将以您赐给的剑为魔鬼送葬,愿此刻您与我同在!”克兰社团的天使长手握烈焰,低声说出了一句祈祷。手指一放,只听轰然一声,手心那一团达摩克利斯之剑上的火忽然大盛,化成了一条火龙,瞬间扑向了两位使徒。

火舌扑来之前,幽颜和涯对视了一眼,身形忽然再度消解——那是圣殿里的圣火,有着被祝福过的力量,是他们不愿意直接对抗的。

使徒重新消弭了形体,范特西紧握着剑,辨别着风和光的来路,一连几剑斩向了虚空。然而手中的重量却一分分地变沉,开始无法承受——被对方压倒性的力量反逼回来,剑上的火猎猎而起,几乎烧到了他自己的双手。

“你还是快走吧,范特西,”霍铭洋捂着胸口,咳嗽,“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哼,可别小看了我!记着,我是拉斐尔,不叫范特西!”银发的医生低声冷笑,迅捷地闪避着,一连两剑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叮”的一声将虚空里迫近的某物挡了回去。然而那一刻,他没有来得及躲避来自另一侧的袭击,肩膀上猛地被撕裂,流下一道血来——回头之间,他的眼角瞥到了一张重新凝结的女子的侧脸。幽颜的手指从他的肩膀里瞬间抽出,滴着血,如蓝莹莹的利刃一闪而过。

拉斐尔只觉伤口处的疼痛如同一条蛇钻进了他的身体,迅速地蔓延向四肢,几乎令他无法握紧手中燃烧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是的,今夜以他一人之力,的确是无法阻拦两位使徒的!

“四天使中的拉斐尔……你的同伴曾经在我们面前灰飞烟灭,如今,你是否也要步他们的后尘?”涯和幽颜并肩而立,看着血流半身却依旧握剑不退的人类,“或者,你可以像霍天麟一样,成为我们的同伴,君临新的时代。”

“别做梦了!”拉斐尔冷笑,“我不会和魔鬼谈交易。”

“我记得中国上古就有一句话:天道无亲,不为尧存,不为纣亡。”涯的声音从空气里传来,冷酷无情,“2012年已经快要到了,你们的世界即将不可抗拒地毁灭。逆天而行,如逆风执炬,终伤其手……你们还没有醒悟么?”

那一刻,使徒的声音忽然宏大,响彻了整个空间。

那种声音是奇特的,如同教堂里神父的布道,直接从上而下地注入人的天灵,仿佛洗脑一般侵入,令所有人不自觉地一阵恍惚。拉斐尔手里的剑不知不觉地顿住了一瞬,“唰”的一声,就在那一刻,剑上的火逆向燃烧,几乎要吞噬持剑之人。

“要醒悟的是你们!”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刺目的光划过,一阵凌厉的风呼啸而来,只听“叮”的一声,两道雪亮的流光凭空闪现,瞬间将逆火逼了回去。

厉叱声里,一个人影如燕子一般轻盈地越过了水面,翩然落地,站在了这一片白色光芒的中心,和虚空里的两位使徒冷冷对视。

来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有着酒红色的俏丽短发,穿着紧身皮革软甲,有点类似日本的忍者装,手中握着一长一短两把太刀——刚才,就是她一连两刀将虚无的火焰逼退,解救了这边的困境。

“你终于来了!”负伤的拉斐尔在看到来人时眼神一亮,手里剑上的火焰重新盛放。他以整只右臂为轴,大幅度地挥着火焰之剑,配合着太刀的动作,一齐将迫近的两位使徒格挡了开去。当使徒刚刚退到某一个区域,那个女忍者忽然双手合十,在眉间结印,断喝:“封!”

随着她的低喝,仿佛触发了什么预先埋伏好的东西,只见一道光如同流星一般在地面上亮起,划过,转瞬首尾相连,围成了一个圈。女忍者身轻如燕地掠起,手腕连扬,手中雪亮的光如同流星一般不停掠出,只听“嗖嗖”几声,12枚苦无连续不断地钉在了地上,纵横交错,每两枚之间都牵着一条光线,顿时结成了一个大阵。

“起!”那个女忍者一声轻叱,双手拍击地面。一道光从她手心里绽放,沿着一枚枚苦无传递出去,整个空间顿时充斥了耀眼的光——一个巨大的法阵猛然升起,就像是一道围墙冉冉升起,将两位使徒困在了中心!

“哇……”夏微蓝看到如此精妙的图形刹那间一层层展开,宛如最绚烂的魔术,不由得目瞪口呆——怎么……怎么忽然又出来了一个日本女忍者?今晚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到哪里才是个尽头啊?!

光阵布置好之后,那个女忍者站起身来,双刀贴在手肘后,目不斜视地走过霍铭洋和夏微蓝身侧,低头对范特西柔声道:“拉斐尔阁下,我来晚了,抱歉。刚才我出去在附近一公里内设下了约束结界,免得这场大战波及太多无辜。您也知道,这是社团的规矩,我不能不遵循保密章程。让您久等了。”

范特西点了点头:“感谢上帝,无论如何,莉莉丝,你终于还是及时赶来了。”

“莉莉丝”!这一声称呼,让在场所有人都静了一静。

“千惠?”然而霍铭洋一眼看到那个人,却不由得失声喊出了另一个名字——是的,这个闯入者分明就是他的女伴,日本财团的千金小姐羽田千惠!

不到两个小时之前,他们才刚刚见过面:她擅自闯入了檀宫,在看到他卧室床上的夏微蓝之后愤怒地夺门而去。他以为她再也不会返回这里自讨没趣,早已驾车回到了自己家里。然而此刻,她怎么会以如此的装束重新出现在这个地方?

听到他的声音,那个女忍者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冷的笑意,回头挑衅地看了一眼。那一刻,霍铭洋不由得又有一些迟疑——眼前这个女子的眼神:犀利、决绝、冷酷,甚至带有一丝丝黑暗女王的味道,和平日里那个温婉的日裔女子完全不同。

那是她么?还是另一个有着她外形的人?

仿佛知道霍铭洋心里的不解,千惠笑了笑,抬起手来,展示了左手食指上的一枚戒指——戒指上的花纹是四射的光芒,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清澈的海蓝宝,足足有20克拉。

霍铭洋见过这枚戒指,但却从不知道它的含义。

“是的,我来了。我发过誓要为社团尽力,绝不会反悔。”她亲吻了一下那颗宝石,抬头对范特西道,“方才我接到格里高利的通知,被告知您在S城有大行动,要附近三千公里内的所有会员尽快支援。那时我正在出席霍氏的慈善晚会,只能半途退席。然而很快我又接到了第二次紧急命令,让我直接赶往檀宫,目标就是……”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霍铭洋和夏微蓝,冷笑了一声。

霍铭洋看着这个三年来阴魂不散地缠在自己身边的女人,第一次对她刮目相看——所以,她会直接闯入卧室,并不是为了争风吃醋,而是为了搜索情报?这个日裔少女,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他认识多年的家庭医生又是什么人?

“我说过,一定会让你后悔的。”千惠看着他撇了撇嘴,双唇丰满美丽,涂着樱花颜色的淡淡的唇彩,冷冷一笑,“怎么,中了‘鹤吹’的毒,到现在还没倒下?”

“鹤吹?”霍铭洋心里一震,下意识地抚着被她咬破的唇角,顿时明白过来,“难道……是你?”

“当然是我。”她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冷嘲,看了一眼夏微蓝,“原本我还没忍心对你下手,直到在你卧室里看到这个丫头——真可笑,这两年多来,我差点都忘记自己是谁了。”

日本女忍者的目光冰冷而犀利,犹如刀锋过体,夏微蓝打了个寒战,情不自禁地脱口:“这不关我事!我……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喂,你倒是说句话啊!”她求助似的看向一边的霍铭洋,却发现对方的脸色极其苍白,眼睑底下泛起了大片诡异的淡青色,身子摇了一摇,已经渐渐倒下。

“你怎么了?”她来不及多想,连忙过去扶住了他。

霍铭洋想要推开她的搀扶,然而毒却迅速地扩散,已经让他失去了力气。夏微蓝只觉得手上的重量忽然增加,“啊”了一声,几乎是抱着他踉跄地跪倒在了地上。霍铭洋强撑着看着千惠“我父亲一定会查出来谁对我下了毒。到时候……咳咳,到时候,就是你那个身为东瀛黑道头领的爷爷从坟里跳出来,这件事也摆不平了。”

千惠冷笑了一声,并不以为意:“哈,你知道我爷爷是怎么进的坟墓么?”她霍地回过头,指着光之阵里围住的两位使徒,“就是为了对付这群人!”说着,她手腕迅速一翻,一长一短两把太刀顿时落在了手里,寒光夺目,她一字一句地道:“我们羽田家族,从明治时代开始就是克兰社团东亚分部的中坚力量了。”

看到穿着晚礼服的女郎忽然化身为双刀忍者,霍铭洋说不出话来,在心底不由得微微苦笑——是的,这个世界存在着太多的秘密,他只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喂,我和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这边大战一触即发,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只有夏微蓝还在锲而不舍地洗脱自己,“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真的!”

然而,就在这一刻,光之阵忽然起了一阵奇异的波动。

“不好,他们重新凝聚完毕,要出来了!”千惠早已没有心情听这个丫头说什么了,凝视着虚空里的两个影子,低声道,“拉斐尔大人,外面的天快要亮了……那个女的也就罢了,但涯的属性是‘夜’,他在白昼不能长久地停留在人世。”

“我知道,”拉斐尔用密语回答,“等蓝洞彻底关闭,他就只能死在这里!”

“可是拉斐尔大人,您受伤了,”千惠有些担心地看了他肩头不住流血的伤口一眼,低声道,“使徒造成的创伤会令力量不停地流失,您的身体支持得住么?”

“还好,”拉斐尔咬牙,“放心,涯的伤势不会比我轻多少。”

“可是使徒是非人类,他们由无数的灵凝聚而成,只要将受损的灵抛弃,便能迅速恢复。”千惠眉头微微蹙起,担忧地道,“而且,就算您可以拖住涯,我也并非那个女人的对手。一旦光之阵被破,我们就困不住他们了!”

“不要担心,我们还有最后的武器。”拉斐尔笑了一笑,低下头看了看表,“如今是凌晨4点15分,再过半小时我估计雷切尔就会带人赶到这里,为以防万一,我出发时带上了这个。”

他探手入怀,等拿出来时,耀眼的光芒从指间四处绽放。

“光明之山!①”千惠一眼看到,不由得失声惊呼。

握在范特西手里的,居然是一颗大如鸡蛋的钻石,耀眼夺目,宛如星辰在握。那是一颗足足有上百克拉的钻石,非常纯粹干净,几百个切面折射着璀璨的光。

光明之山!千惠知道拉斐尔是社团最核心的四天使长之一,如今的阶位之高仅次于加百列,而按照社团秘密的规定,四天使都拥有各自的“心”,即魔法石。从欧洲中世纪开始,修士或者炼金术师经常用宝石来提炼能量,进行修炼。而东方古老的《吠陀经》上也阐述过宝石的奇异力量;宝石能传达宇宙中诸星辰的力量,并将其转化,为掌控者所用,就如同电晶体能将声音转化为无线电波一样。它的巨大潜能尚未被人类所完全探知。

身为世界上最古老而神秘的克兰社团自然也不例外,几百年来,甚至发展出了专门收集和研究宝石的部门,目前由雷切尔负责,专门为社团里的人源源不断地提供能量来源。而像布拉岗扎那样重达上千克拉的宝石几乎是修行者毕生的梦想,据说它具有的巨大能量,几乎可以逆转星辰,打开另一个时空的门。

越大越纯粹的宝石蕴藏的力量就越多,依据某种神秘的测评,这个世界上有了“十大名钻”的排位,依次是:布拉岗扎,艾克沙修,光明之山,非洲之星,大莫卧儿,神像之眼,奥尔洛夫,蓝色希望,仙希,泰勒伯顿。

其中布拉岗扎一度被收藏于梵蒂冈,为历代教皇所有,后来成为四大天使长之首的米迦勒的“心”,和主人一起在十几年前的战争里毁于蓝洞。而光明之山则是一颗充满传奇色彩的稀世珍宝,一直被镶嵌在英国王冠上的十字架的顶端——它的最后一次出现是2002年4月9日,在伦敦威斯敏斯特教堂举行的乔治六世妻子、伊丽莎白王太后的葬礼上,然后被收入深宫,再也无人看到。

谁又能想到这颗稀世珍宝,此刻居然出现在一个医生的手里!

①光明之山:传说它发现于印度南部的矿山中,有关它的最早记载可以追溯到1304年,原石重达800克拉,第一次琢磨后重186克拉,呈椭圆形,第二次琢磨后重量为105.6克拉。英国王冠上面镶嵌的2800颗钻石,其中最夺目的光芒就来自王冠顶部十字架上的“光明之山”。它经历传奇,历任拥有者无不遭受厄运。印度教的经文中有这样一段文字记载:“谁拥有它,谁就拥有整个世界;谁拥有它,谁就得承受它所带来的灾难。唯有上帝或一位女人拥有它,才不会承受任何惩罚。”

“没有什么好吃惊的,连梵蒂冈都拿出了布拉岗扎,英国皇室拿出光明之山也是应该的。谁都知道如果2012末日预言成真的话,整个世界都会灰飞烟灭。”拉斐尔却没有时间对她多做解释,只是问,“有了这个东西,要撑半个小时,你现在有点信心了么?”

“是!”千惠咬牙,“无论如何,我会战斗到倒下为止!”

“不过,要注意保护好这个女孩,”拉斐尔指了指身后扶着霍铭洋的夏微蓝,低声叮嘱,“她是米迦勒的孩子……也是这次使徒们的目标。”

“米迦勒的孩子?”千惠看了一眼这个少女,不敢相信,眼里却还是隐约有敌意,“大天使长在神父面前发誓毕生忠于上帝,又怎么会有个女儿?”

“他……”拉斐尔想要为故友辩解,然而想了想却发现自己对那个人也一无所知,只能耸肩,“反正我们不能让她落到使徒手里,否则……”

拉斐尔放低了声音。夏微蓝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然而当千惠看过来的时候,她却下意识地对着她笑了一笑。那个笑容明净而温暖,令女忍者也不由得微微动摇了一下——是的,这个少女身上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力量,令人无法拒绝。

“那么,我们要把她带回去?”她试探地问。

“带回圣殿,交给神父!”拉斐尔断然回答,“神父会知道所有的秘密。”

就在光明之山出现的那一瞬,虚空里的那对影子一震,心有灵犀地对望了一眼。

“居然是光明之山?”涯慢慢开口,身体还在起伏不定,那是体内那些受到创伤的灵又在汹涌挣扎,他低声道,“他们拥有不容小觑的能量,看来对这一次的对决预谋已久。克兰社团能在这里找到我们,并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