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仿佛知道已经是最后一击了,乌利尔低下头,用牙齿一把扯掉了白色的手套。那一刻,他的右手忽然发出了耀眼的金光!那光是从他手背上的一个豹形文身里透出的,此刻因脱离了白手套的覆盖,顿时亮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乌利尔抬起手,扯掉了一直戴着的耳机。那一刻,他的耳朵里忽然也透出了光芒。光芒从七窍射出,只是短短的一眨眼,他整个人仿佛燃烧了起来。那火在身体里燃烧着,烧尽了五脏六腑。惩戒天使的眼眸变成了赤红色,看着不远处的两位异世界使徒,扔掉了手里断成两截的剑,忽然仰天长啸一声,深深吸入了一口空气。

“不好!”镇守在天坑中心位置的幽颜失声惊呼起来,“血·豹变!”

话音未落,只听“唰”的一声,那口空气似化成了火,从乌利尔的七窍喷薄而出,转瞬将他整个人裹住。冰上燃起了一团刺眼的火,那火像是活的,从天坑的边缘呼啸而去,首尾忽然昂起,顿时化成了一头狰狞的豹子,迎着涯掠去,昂首张开口,猛地迎头吞噬而下!涯的身影被烈火淹没,转眼再也看不见。“涯!”幽颜再也忍不住,长身而起。当她离开天坑中心位置时,一直全力维持的结界开始消失了。然而,不等她来到那一团火的那边,只听半空里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仿佛滚滚的雷声,那一团火忽然四分五裂,分裂的火焰里,落下了一具躯体。那是乌利尔,他胸口处有一个可怕的窟窿,身体的五脏六腑一片焦黑,似是曾有火从那里喷薄而出,将这个人由里而外地灼烧了。他一时间居然还没有死去,捂着胸口的伤往前奔了几步,像是在锲而不舍地追逐着什么,最终跌倒在地。

有一个人沐火而出,一袭白袍在烈焰中显得分外刺眼。

“涯!”在她的呼声里,涯颓然倒下。

她顾不得维持天坑上方的结界,冲过去想扶起那个重伤的同伴,然而手刚一触及对方,便发出了一声惊呼——涯的衣衫在火里燃烧,整个人也烫得如同烈火一样,几不可触。

“涯……涯!”她顾不得灼热,冲过去将他扶起,看到他裹在外袍里的身体已经接近虚无,仿佛消融的冰雪——这一次他们来到s城,在短时间里接连遭遇了几次大战,消耗了极大的灵力,彼此都已经伤痕累累、筋疲力尽。

那一刻,看着在怀里濒于涣散的涯,她的眼里忍不住落下了泪水。为了那个虚无的国度的复生,为了打开那道门,逆转他们这一族人的命运,从师父到涯,他们都已经竭尽了全力。

“别、别管我……”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涯的身形无法凝聚,“封、封住天坑!别让……别让那个女孩子再逃掉了……必须抓到,不能功亏一篑。”

脚下的冰层在消融,显然是封住天坑的结界在消失。

她抱着涯悬浮在天坑上,低头看着脚下巨大的漆黑不见底的黑洞,以及洞底部那遥远的一点白色的光亮,微微震了一下。是的,那个叫夏微蓝的女孩子身上有着他们尚未洞察的奇特力量,否则,克兰社团怎么会为她连续牺牲三位大天使长?她和涯再一次合力打开了那道“门”,以欧阳芷青为诱饵将那个逃脱的女孩重新诱入陷阱,到了此刻,怎能让她再度逃脱呢?

幽颜将涯安放在天坑边缘,起身回到了天坑正中心的位置,闭上眼睛,抬起手虚按在脚下,凝聚了全部的灵力,准备重新结下封印。在她的双手下,一道淡淡的光幕弥漫开来,仿佛涟漪一圈圈地扩散,漆黑的天坑口上瞬间变成了在迅速结冰的湖面。正当冰冻将要覆盖整个天坑,她的灵力极将衰竭时,忽然间一股奇异的力量袭来,快如闪电,一横一竖,呈十字形地割裂了她的身体!

“颜!”涯发出了一声惊呼,不顾一切地掠过来,却只能眼看着她在天坑中心瞬间被切开——是的,那是真正的“切开”,就如同无形的风之镰刹那间落下,那一具美丽的女人的躯体四分五裂,齐齐被无情地十字形割裂开了。

“神……神父!”垂死的乌利尔突然发出了惊喜的低呼,挣扎着抬起头,看着从天而降的老人,眼里即将熄灭的光又重新亮了,“你……终于来了?”

一袭黑色的袍子在风中猎猎飞舞,两鬟斑白的龚格尔神父穿过浓厚的乌云,无声无息地落在天坑上方,宛如一只苍老却睥睨一切的雄鹰。他的身后跟着无数展开雪白羽翼的天使,那都是克兰社团驻守在世界各地的人马。

龚格尔神父手里平举着一个十字架,遥对着“白之月”的两位使徒。十字架在他手里发出耀眼的光芒,令乌云里所有逼近的邪魔都发出了惨叫,如同被滚烫的油泼溅的雪水一样融化。

刚才,那十字形的光芒投射在幽颜身上,瞬间就将她分裂了!

“我的孩子,你是最英勇的战士,战斗到了最后一刻。”龚格尔神父对着乌利尔低语,眼神慈爱而哀痛,“现在,你的任务结束了,回到上帝怀里安眠吧。不要害怕死亡……因为我知道你必会去往繁花盛放的天国。”

在他的低语里,乌利尔的脸色渐渐平和,捂着胸口的手滑落,整个人失去了支撑似的倒下——那一瞬,他身体下坠,落向深不可测的天坑。一个克兰社团的战士飞速掠过,展开双臂将乌利尔接住。其他战士簇拥过来,低下头看着长眠的大天使长,眼神里流露出了深深的悲痛和愤怒。

“带他回圣殿吧,好好地按照教里的仪式隆重下葬。”龚格尔神父低声对着战士们道,“我们要纪念他,不能让他化为末日的灰烬。”

“是。”下属托起乌利尔的躯体,展翅撤离。天坑上方重新变得空空荡荡的。幽颜的身体在空气中消失,不知何时,连一边的涯也不知去向了。乌云里的邪魔嘶叫着云集,而克兰社团的战士们展翅飞起,迎战看它们。

一时间,整个S城上空出现了一场在梦境里才有的奇特场景。

黑色翅膀的邪魔和白色翅膀的天使军团对垒,闪电交错。所有地面上奔述的人们都在城外抬起了头,看着浓厚乌云里不时亮起的闪电,以及闪电里密密麻麻出现的背生双翼的影子,不由得目瞪口呆。

是幻觉吧,还是云里真的有什么东西?

乌云笼罩着空城,大雨倾盆而下。闪电纵横,不时划破昏沉的黑夜,映照出激烈交战的双方的剪影,无数翅膀在云层里影影绰绰。

天坑上方,低沉的祈祷词在风里回荡——

“今天,是主指定使邪恶国度的统治降卑的日子,他要将永恒的帮助赐给他所救赎的子民:他还要将永远的光照耀以色列的子民,使他们得到快乐。凡与上帝同命运,为他而战的人们将享受平安与福气,暗之支配者终将在神的光辉中毁灭。”

龚格尔神父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他的脚下就是巨大的天坑,上面覆盖的那层薄冰状的封印已经消失了,显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就如通往地狱的入口。神父凝视着空空荡荡的天坑,低声道:“现在,传说中那场光明之子和黑暗之子的战斗即将开始了……主啊,请您保佑您的信徒和战士们吧!”

龚格尔神父握紧了手里的十字架,手腕上的数珠颗颗绽放出光华。他默默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从半空中飞身跃入了那个黑色的通道,似要舍身而下。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天坑消失了。

仿佛时空被看不到的力量扭曲,那个巨大的黑洞不见了。只余下一层白雾,从天坑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S城。天和地,昼和夜,忽然间就被消弭了痕迹。雾气里只影影绰绰地看到天坑上出现了两个人影,瞬分又合。

“神父,我们终于见面了。在末日钟声敲响之前,来放手一战吧!”

遥远的耶路撒冷,10月的空气已凝结了冷意。

在一个遍布着仪器的实验室里,一个英俊斯文的银发男子,赤裸着上身站在落地镜子前审视着自己,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科学家模样的男人,带着掩不住的兴奋神色看着他。

“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有重新握剑的一天。”银发男子伸手抓住了一把沉重的西洋古剑,“刷”地拔了出来,动作灵活敏捷。然而那只手却并不是人类的手,上面没有血肉,没有肌肤,只有机械冰冷的金属光泽,末端和肩胛骨锁骨相连。

“这些动作都完成得很好。”那个科学家模样的男人用打量一件完美艺术品的眼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康复的男子,“这副眼镜取代了你被完全毁掉的眼睛,用光学仪器模拟视觉成像,然后接驳视神经——你觉得还习惯么,拉斐尔?”

“挺好的。只是有一点点的……怎么说呢?”拉斐尔扶了扶眼镜,“晕眩感?度数是不是配得太高了?我原本只有250度。”

“如今你视觉的敏感度远超一般人类,接近于鹰眼的效果。”那个科学家模样的男人拿出仪器检测他的眼部,记录下了一些指数,“这就像是忽然戴上近视眼镜一样,开始有点头晕,过一阵子就适应了。”

拉斐尔忍不住赞叹:“阿里尔·加农博士,您真不愧是世界首屈一指的精密仪器专家,智能机械领域最尖端的开拓者。只是三个月,这只手已经和我的身体合二为一,而视觉也完全恢复了。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我甚至可以重新拿起手术刀做精密手术了!”

“不用谢我。我欠龚格尔神父一个人情。”加农博士的语气刻板而平静,将记录的本子放下,“而且这两种技术还处于秘密研发阶段,必须要经过人体实验才能确知效果。如今你愿意成为第一个人体实验者,我也非常乐意。要知道,以普通人的体格进行这两项手术,90%都会死于排异反应,那些人权组织会抨击我的。”

“……”拉斐尔一时默然,只能道,“那我很荣幸。”

“你是应该荣幸。”加农博士继续面无表情地记录着数据,“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半机械超人。你的视觉会达到鹰眼的效果,而这只机械手的输出功率也是人类肌肉力量的十倍,我赋予了你像金刚狼一样的威力。”

“……”拉斐尔实在不想说成为金刚狼也是他的荣幸,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凭着这项研究,博士您得诺贝尔奖也当之无愧吧?”

然而话音未落,忽然地面一震,只听到各处的仪器“哗啦啦”作响。

“怎么又震了?这几个月太不正常了,耶路撒冷也会地震?”加农博士皱眉,没有心思再和他多说,“好了,所有这次改装的资料我都已经记录完毕,作为成功的实验品,你可以离开了……对了,你的另一个同伴如今在哈桑医生那里,你要不要去看她?”

“我另一个同伴?”拉斐尔“霍”地一惊,“谁?”

“一个金发的漂亮女人,据说级别和你一样。她的眼睛同样被强光损毁了,我给她预留了一副和你一样的眼镜。”加农博士挠了一下脑袋,愕然地问,“对了,龚格尔最近到底怎么了?遇到大麻烦了么?怎么手下的人如此频繁地出事?”

然而,话音未落,拉辈尔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在思维开始缓慢运行的时候,第一幅出现在脑海的画面,是水里倒映的猎猎大火,以及无数在水面上贴着飞翔的恶灵。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一丝光亮都没有。是被什么封住了眼睛么?为何怎么都抹不开?金发的女郎试图抬起手抹去那层黑暗,却发现手臂沉重无比。她拼命扭动着身体,却仿佛被梦魇住了一样,意识清醒,身体却无法动弹。

“怎……怎么回事?”她积聚起了足够的力气,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我的手呢?我的手呢!为什么我看不见了!放我出去!这是什么地方?”随着她的尖叫,“啪”的一声,房间里的灯全部炸裂了。然而,还是没有人进来。她刚要挣扎着坐起,忽然身体猛然一晃。怎么回事?是这个身体彻底坏掉了么?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还是……她已经死了?正想着,周围忽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仪器的“嘀嘀”声。

“喂……喂!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她实在是受不了,用英文大声喊着,“见鬼,看在上帝的分上,放我出去!”

她凌空挥舞的手臂忽然被抓住了,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低声喊:“别怕,加百列。”

金发女子蓦地愣住,睁大了空无的眼睛:“拉……拉斐尔?”

“是我。”带着眼镜的男人回答,语气温柔,“没事的,别担心。”

“我……我还活着么?”她感觉到什么东西压在了眼睛上,沉甸甸的,她努力地扯开,却未果,“我没有死在那些家伙手里?为什么看不见?”

“是的,”拉斐尔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横抱起来,“我们都活着。”

“是么?那……那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冷?”加百列却有些惊慌,忍不住失声道,“喂,医生,你真的没事么?我们不是在天堂里相见了吧?”

“没事,换了一只手而已,”银发的男子温柔地笑了,语气轻松地将她抱了起来,“你也没事,加百列,只不过身上麻药的效力还没过去。你看,靠着上帝的保佑,我们都从和‘白之月’的交手里活了下来。”

“‘白之月’?”加百列忽然一震,醒悟过来,“对,今天是几号?我昏过去多久了?末日过去了么?”

“12月11日,你昏过去的时间够久了。”拉斐尔苦笑了一下,“当然,一开始看到你的伤势时,连哈桑医生都怀疑你再也无法醒来了。”

“12月11日?!”加百列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坐了起来。她的声音在颤抖,紧张道:“这么说,末日的钟声还没响?上帝,他们都在干什么啊,时间已经快到了!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平安回到我们手里了么?”

“别急,”拉斐尔连忙扶住了赤脚想要下地的她,“你受了重伤,手术后昏迷了一个多月,如今眼睛的视力都还没恢复昵。”

话音未落,女人已经一瘸一拐地跳下了地,推开他摸索着往外走:“不行,我们得赶紧找到那个女孩!拉斐尔,你不知道她的重要性!其实她不是米迦勒的女儿,她是……”说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什么异常,一阵风吹来,身上凉飕飕的,金发女郞不由得顿了顿,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胸口,惊呼了一声。

“我……我没穿衣服么?”她的脸蓦地红了,想往回缩,却一下子又靠到了拉斐尔的怀里。她像被烫着了一般直起身体,不知道往哪儿躲闪。

“刚做完手术没多久,吊针都还没拔掉呢。”一件衣服盖上了她的肩头,带着男人的体温,拉斐尔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我来这里就是带你回去战斗的——以你的脾气,如果还活着却错过了那场末日之战,不知道会暴走成什么样子。唉!”

“……”金发女郎拉着那件衣服裹住了自己的身体,赤脚站在地上,有片刻的失神。转瞬,一双鞋又套到了她的脚上。

“护士的鞋子,也顾不上合脚不合脚了。走吧,我带你回中国。”拉斐尔替她穿上了鞋子,握住了她的手,“时间来不及了,你的眼睛只能等回来后再治了。现在你就像个普通的盲人一样跟我走吧,别逞强了。”

他伸出了那只非机械的手臂,挽住了她的胳膊,推开ICU的门往外走。就在这一刻,她又觉得身体晃了下,连忙拉住了身边的男人。

“耶路撒冷地震,连哭墙都被震裂了。”拉斐尔简单地解释,“我们赶紧离开吧。”

加百列愕然:“怎么会?这里很少有地震……”

“如果我没猜错,是S城那边已经出现大异常了吧。那扇门估计快要打开了。”拉斐尔用那只机械手臂圈住了尚无力的她,几乎是半扶半抱着同伴往外奔去,“两个世界即将连通,就如沙漏一样开始互换。”

“拉斐尔……”一贯强悍凌厉的女人靠在他的肩膀上,眼里露出了罕见的脆弱和无助,声音低低的,“我怕我们没办法赢得这场战争……除非那个女孩真的是光明之子。”

“光明之子?”拉斐尔猛地一震,因为这个禁忌的名字,“你说什么?”这个名字在世间没有人知晓,甚至连梵蒂冈都否认其存在。它的唯一记录,是在比《圣经》更古老、没有经过教廷人为删改的《死海古卷》里——这古老的文书是他们社团的最高典籍,也是他们数百年来的行动纲领。

《死海古卷》里记载了种种如今《圣经》上未曾收录的神谕,不仅记录了诺亚方舟的事迹,也预言了2012年人类将面临的末日威胁——在古卷里,上帝曾经清晰地预言在那一夜将是人类的末日。当黑暗降临,整个世界将永无再见天日之时。那个时间是2012年12月21日,和玛雅文明里所预言的末日一模一样。

然而,幸运的是,古卷上同时记录了另一条神谕。上帝虽然认为人类日益堕落,有意惩戒,然而却同时也心怀仁慈,不忍看到整个世界就此彻底毁灭。于是,在末日到来之前,他将自己的孩子遣来了世间。

而那个孩子,在《死海古卷》里被称为“光明之子”。

听到这个称呼,拉斐尔震惊万分:“你说什么?那个女孩……她就是光明之子?”

“如果我没理解错,米迦勒也没有弄错的话,就是她了。”加百列抓着他的手臂,低声道,“我在那个女孩的家里找到了米迦勒留下的秘密遗书。他说这个叫夏微蓝的女孩并非他亲生女儿。她的母亲生下她时还是个处女,不曾和任何男人有染。”

“我的上帝……”拉斐尔脱口叹道,“处女生子!这不就是……”

“耶稣的诞生?”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加百列接了下去,微笑着,“是的,你猜得没错,就如同当初上帝将自己的独子赐给人类,这一次当末夜来临的时候,他同样将光明之子送到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