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亲手割断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他让她连回来的理由都没有。

南宫泊烟静静的闭上眼睛,抱着床上的大抱枕,对着天空轻轻说:“晚安。”

天上的星星眨眨眼,有一颗闪烁了一下后化作流星,消失在天际的尽头。

外语老师

大雪天。除夕夜。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站在大雪中,漆黑的眸中没有一丝的波动,暗淡没有光彩。雪花落满了他的肩膀,头发。

融化。在额角,发鬓,眉梢,结出薄薄的冰。

没有人来叫他,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管他,只能默默的看着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这个家,这里如果还能够叫做家的话,从今天开始已经彻底的空了。

南宫泊烟站在雪地中,手脚都没有了知觉,想要动,却是闷闷的痛。刺骨的疼痛席卷而来,他却不想再去拒绝,不想再去反抗。只是默默的闭上眼睛,爸爸,接我走吧,来接我好不好。

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他,暖暖的体温,他艰难的回头,没有温度的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他。冷冷的,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然后,缓缓的闭上眼睛,晕倒在他的怀里。

萧子逸吃力的抱着和他差不多大,却比他明显纤细的孩子。带着哭腔,坚定的许下承诺。“烟,不要怕。全走了也没有关系,逸陪你。陪你,一辈子。”

萧瑟风雪中,敲响了新年的钟声。

雪地上两条重叠的影子,紧紧相依。

南宫泊烟懒懒的趴在座位上,今天上课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走神,怎么都听不见去。好不容易等到了下课揉揉太阳穴,刚刚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桌角,到现在还是痛的发麻。

“南宫泊烟。”

南宫泊烟抬头叫的是他们的外语老师,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上课很幽默,很受学生们的欢迎。“谈老师?”

“呃。那个老师是不是讲的不好啊,你要是觉的老师讲的有不对的地方可以说出来。”

南宫泊烟愣了一下,“老师您?怎么会这样说呢?”

“我。”谈老师低下头,尴尬的说:“南宫同学刚刚好像睡着了,我想是不是我讲的太糟糕,所以想知道一下原因。”

“啊!”南宫泊烟坐起来微笑着说:“这不是老师的错,是南宫泊烟昨天贪玩没有睡好,所以谈老师您误会了。”

“是这样啊,那晚上下课以后来办公室,老师帮你补习好了。”

“这个,”南宫泊烟皱眉,“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辅导学生本来就是老师的责任。”

“那,谢谢老师了…”

“呵呵,不客气,不客气。那我先走了啊!”谈老师摆摆手出了教室。

南宫泊烟“哦”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

“不想去就不要去了。有这么难吗?”阿怅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样的没心没肺。

“阿怅!”南宫泊烟无奈道:“呐~你是魂魄啊,就不要老是白天也到处跑,虽然你藏在我这里,但是毕竟还是会毁坏元气的。”

“你以为我想啊!”阿怅委屈了,“你和我订立了契约,没有你的命令我要一直一直跟在你身边的,你也不说白天就让我在家里。我就只好跟着你啦。”

“额。是这样吗?” 南宫泊烟眨眨眼,调皮的笑笑,“呐~好啦,下不为例咯。呐?”

“嗯,记住就好。”阿怅委委屈屈的接受。

“对了,你今天晚上不会真的去办公室吧。那个老师看起来很奇怪。”

“办公室啊,”南宫泊烟撑着头想想,“应该会去吧。”

“好吧,随便你啦。”阿怅在虚空中做了个无奈的手势,然后消失不见。

南宫泊烟轻轻一笑。

下一节课是活动交流课,整个年级都在一个地方上课。这是他们几个在上高中以来,第一次上课在一起。

“要是每天都可以一起上課多好啊。”苏鴻影轻叹,这样的感觉真的好好。

南宫泊烟轻笑:“小影平时也可以来家里找南宫泊烟的。“

“我知道啊,但是…”苏鴻影低声说:“但是,不一样啊…怎么都不一样的…”

萧子逸敲敲她的额头,“贪心的丫头。”

“要你管!”苏鴻影拍开他的手,怒道。“蕭子逸你真是讨厌。”

萧子逸不以为然的笑笑,“拜托你啊,两百年前我就知道了,换句话吧。”

“烟,不开心么?”萧子逸担心的看著南宫泊烟,今天的他有些走神。

“啊?”南宫泊烟笑着回头,“吶~我沒事,很好的。”

“你手臂上的伤,还痛吗?”萧子逸小小声的问。

“不痛了,让逸担心了,真是抱歉。” 南宫泊烟微笑著,眼角眉梢都是溫柔。

萧子逸张张嘴沒有再说什麽。他还是这样,说他们之间不需要说对不起,为什么他要对自己说抱歉。

牧纱一直静静的看着,她一直都知道,他们之间是没有她说话的余地的。萧子逸和南宫泊烟,他们之间连空气都容不下,更何况她这么一个大活人了。

突然,教室里变的喧闹了起来。

原来是谈老师被叫出来讲课,很多人都喜欢这个老师,所以很多人都鼓掌喝彩。

苏鸿影懒洋洋的爬在桌上,喃喃道:“招摇撞骗的神棍。”

“呵呵,”萧子逸拍手,“精辟!”

“好说。”

“难得说一句人话。”

“你!”苏鸿影大怒,什么破人啊。“你不说后面那句话会死啊!”

“会!”萧子逸轻笑着。

“逸和小影都不喜欢谈老师啊。” 南宫泊烟笑眯眯的玩着自己的长发,淡淡的问,可有可无。

“拜托,谁会喜欢那个神棍啊,哗众取宠没意思,我们又不是傻子。”苏鸿影依旧瘫在桌子上,无聊的说。

“烟,不是也不喜欢嘛。”

“呵呵,”南宫泊烟笑得可有可无,“呐~烟自然不会喜欢他,烟一辈子只需要喜欢一个人哦。也只会喜欢一个人。”

牧纱微笑的点点头,却不知道她在为什么而微笑,为什么而点头。她笑得时候眼眸中闪烁着坚忍的光芒,坚忍的明媚,灿烂的心酸。

“烟你…”萧子逸低低的说了什么,没有人听到。台上,谈老师不知道说了什么事,整个会场的同学都大笑起来,喧哗声盖过了子逸喃喃的低语。南宫泊烟回头示意他再说一次,他却笑着摇摇头。淡淡的说:“没事。”

南宫泊烟温柔的笑着,也看向了台上。那个老师,与其说是老师不如说是一个演员,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像是排练过很多次似的,完美得体的不舒服。

萧子逸趴在桌上静静的看着南宫泊烟的侧脸,这张脸他看了十几年,这么久了久到都忘记了曾经是怎样的认识,忘记了从什么时候自己的生命里唯一眷恋的,只剩这张温柔淡雅的容颜,千百次的梦回留下的只是他眼角眉梢的温柔。

突然想到,烟,他,哭过吗?

那双总是笑着的眼眸里,曾经被晶莹覆盖过吗?那里流出来的是和大家一样的泪,还是这个温柔人儿的——心血。

最绝望的距离

他没有见过他哭,即使那年雪地里目送那人离开,他也只是沉默的站在雪地里整整一天,看着他倒在自己的怀里,直到失去了知觉被姆妈抱回,那样的痛,他的眼睛即使没有了温度,依旧没有哭过。其实有时候是想要看他哭的,至少,那样的他是有放下一些什么的吧,至少,在自己面前哭,自己在他心中会是不一样的吧。但是,又很好怕有一天看见哭泣的他,这样的坚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打击会让这个人落泪。若是他真的哭了,只怕心也会跟着离开了吧。

演讲台上,谈老师正在高谈阔论民间流行的话语,说到生离死别,他问大家到底是生离痛,还是死别?

会场里一时窃窃私语声不止。

南宫泊烟笑着回头,“你们说呢?是生离还是死别?”

苏鸿影想想笑着说,“虽然这个东西离我们还很遥远,不过啊,我觉得还是生离比较要痛吧。咫尺天涯的距离,也许就是世界上最绝望的距离。”

“呵呵,纱你觉得呢?”

牧纱咬咬干涩的嘴唇,声音僵硬的说:“死别。”坚定的好像曾经经历过一般,决绝的惊心。苏鸿影一愣,小心翼翼的问:“怎么说呢?”

牧纱低着头,低声说:“生离,毕竟知道他还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天还是会相见,即使不相见,即使他不爱我,但是,至少我可以清清楚楚的知道,他还活着,还和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至少还可以告诉自己,他是幸福的,那我也是幸福的。

但是,他要是死了,他要是真是有一天从我的身边离开,而这一次却是永远,人的一世是不长,但是,你却再也找不到了他,不再是天涯海角的等待,而是化身为石都等不到的苍白。那样的痛已经不会是绝望,而是心如死灰,也许会有一天忘记自己,其实还活着吧。”

“纱…”苏鸿影叫了声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她不知道她心中到底装着怎样的秘密,但是,若是这个秘密太沉重,沉重到有一天会害死她自己,她怎么能够坐视不管,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帮她,该怎么帮。

牧纱抬起头来笑着说:“哎呀,真是讨厌,害人家怎么伤感。”她捏捏自己的脸颊,笑着说:“太入戏了,真是不该啊!”

南宫泊烟浅浅笑着:“那就放手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呐~”

牧纱捏脸颊的手指一僵,然后她笑着说:“是啊,是啊。生死由命…”

“逸呢?你怎么觉得?”

“我啊!”萧子逸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瞥,头稍稍歪过,耳朵上冰蓝色的宝石耳钉发出冷厉的光芒。绝美容颜张狂的绽放出决绝的艳丽,让人不敢正视。

“生离怎么样,死别又怎么样?我才不管,上穷碧落下黄泉,就算是到天的尽头,那又如何,只要有他的地方我一定会追过去。他若是走了,我又怎么可能独活。又怎么能够忍受独留自己一人的生命,这样的人生不要也罢!”

他说的骄傲,他不是个伟大的人,他倾尽一生只不过为那一人而已!这才是萧子逸,一个骄傲的无视一切的人,今生只为一人低头,即使装疯卖傻都甘愿。

“逸…”南宫泊烟皱眉了,“你要开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活着,好好的活着。”他小心的呢喃:“活给那个人看好不好。”

萧子逸不在乎的轻笑,“我当然会活着啦,现在这么幸福,怎么会舍得死掉呢?是吧!”

“嗯呢~” 南宫泊烟含着笑回到。“我们,都会幸福。”

牧纱扭过头去不在看他们,明眸中染上了薄薄的水雾。她抬头看着高远的屋顶,使劲眨眨眼睛,我们都会幸福的,没错,我们都会幸福的——

演讲台上的演讲进入了巅峰状态,台下的掌声一次高过一次,南宫泊烟微微浅笑,看来谈老师表演的很成功啊!那边的校长好像很满意,呵呵,会被挖角吧!

“真是恶心的人。”突然听到苏鸿影轻轻的说了一句,很轻,很轻,要不是南宫泊烟的耳力估计都不会听到吧。

南宫泊烟微笑着,低声说:“小影很讨厌谈老师呀。”

“没有啊,”苏鸿影眯起漂亮的眼睛,“他那种人怎么配让我讨厌!”

南宫泊烟浅笑着摸摸鼻子,看来鸿影真是讨厌他到一定的地步了,她从来都没有为一个外人,有过这样激烈的反应。配——呐!讨厌也需要用配不配,呵呵,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小影会这样了。那他还算很厉害咯?至少,至少,她说讨厌他的,很讨厌,很讨厌…呐~

这样,这样就够了吧。

至少这样她会快乐,是吧…?

“那小影为什么刚刚那样说呢?”

鸿影皱眉,一脸厌恶的表情:“每次上课他都会假装关心的走下来和子逸说话,还要低下头很亲昵的想要环子逸的肩。虽然每次都被闪开了,但是真是恶心死了。整个就是一个变态,他不恶心谁恶心。”

南宫泊烟一怔,喃喃道:“会有这样的事情…”

“你不相信?”苏鸿影生气的拔高了一点声音。

“没有啦,小影说的我自然相信。”他弯眉浅笑,“小影是不会骗烟的,我知道的。”

苏鸿影红了脸,使劲板着脸说:“不要太自信了,小心什么时候没钱花了就买了你,不要傻的到时候都乖乖的帮忙数钱。”

“呵呵…”南宫泊烟笑而不答,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肩上有什么东西靠了过来,软软的触感。略微扭头看到萧子逸居然睡着了,睡的很沉,很安稳。他贴过半个脸来靠在南宫泊烟的肩上,还像只猫咪般蹭了蹭。

南宫泊烟低头凝视着他孩子般的睡颜,没有了平日里为了赶跑不喜欢人而摆出来的冷漠,柔和的绽放着那张绝丽的容颜。这样的子逸是最真实的,却也是他最不放心的。

萧子逸呢喃的侧过来脸,惨白色的日光灯,从个个角度照射过来。把室内照耀的如同外面的明亮,却是冰冰的凉,光打在身上,脸上,没有一丝的温暖,也没有太阳的味道。萧子逸的脸被照的惨白,眼圈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黑眼圈。忍不住的抬起手用指肚轻轻的抚过,虽然他有自己敷过东西掩饰,但是依旧会留下痕迹。他昨天没有睡吧,是在担心他的伤势吗?

虽然昨天的伤不是有意地,却也是他的错,若是注意一点也许就不会被发现,逸也就不会担心。

唉——

南宫泊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肩却是稳稳的没有动一下。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睡觉不是很雅观,被人注意到他们也不太好,但是姆妈已经说了,不再限制他们在学校的交往,就当是一般的朋友也是可以的。而且,逸好不容易睡着,也是太累了不然他也不会睡着,这样的情况下又怎么忍心打扰到他。又…怎么舍得。

牧纱静静仰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光,眼睛火辣辣的刺痛。

这次公共演讲好长。长的让她以为自己已经被判死刑,心痛的就快要死去。

她只是个孩子,曾经幻想过若是喜欢上一个人是怎样的甜蜜,却没有想到,爱上一个人居然会是这样锥心的痛。

可是她却没有资格去争,甚至连想都是一种不该。

偷偷的期望他好,盼着他开心,想着有一天他会发现自己,即使不会爱上至少会是喜欢。一直告诉自己要微笑着祝福,至少那样的他是幸福的,可是,可是,为什么心会痛,眼中会有眼泪…

原来自己还是自私的,原来——爱,不可以分担。

人面兽心

夜晚。

整个落枫学院渐渐平息了一天的热闹,在朦胧夜色的笼罩中安静了下来。送走了最后一批学生,晚风扫起点点尘埃,在暗淡的光线下泛着细小的光芒。宽广的学院失去了白日的生机,仿佛在那一瞬间就此老去,时间沉淀的苍桑遮挡不住的凄楚。

南宫泊烟独自一人坐在天台的边沿上,双手向后撑着仰望着天空的瑰丽,直到最后一抹残阳的消逝。长发随意的垂在身后,高处的风冷冷的吹来,带动了无数青丝轻舞飞扬,米白色的衣裳被镀上一层淡淡的灰色。若不是那双晶亮、平和的双眸,只怕要和这天就此融到了一起,分也分不开了。

呐…

略带叹息的声音轻呵出来,柔柔的,软软的,温柔的缥缈。

他落到了天台上,回头淡淡的扫了一眼天色,然后头也不回的向楼梯口走去。

叩叩——

敲着唯一亮着灯光的办公室,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您好。”

南宫家。

萧子逸、苏鸿影和牧纱都在客厅。姆妈不在,他们已经来这里很久了,明明是南宫泊烟叫他们来聚聚的,可是等了好几个小时了,就是不见他回来。

萧子逸快要暴走了,不是因为他的不守时,而是从下午开始就一直绕在心中的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的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连鸿影都有些坐不住了,她皱眉站起来,“要不,我们出去找找?”

“市区这么大,这怎么找。”萧子逸无奈道,“要是惊动了姆妈,到时候真的有什么事情,就不是一下子能摆平的了。”

“可是我们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要是在我们等的时候,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后悔都来不急了。”

“…”萧子逸不再说话,他是很担心,但是烟不喜欢别人管他的事情,不论是什么,这是那个一直很温柔的少年,唯一的坚持了吧。

他真的不想让他不开心。

在不久以后,他曾经想过,如果当初没有犹豫,那么,所有的伤害就都可以避免了吧。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后话了。

办公室。

“老师您要是忙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南宫泊烟礼貌起身。他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办公室有一种很奇怪的香味,让他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