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度2轻微撒点野 作者:姚璎

伟人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起整个地球。

范晓鸥:给我一个撒野的机会,我可以让自己飞翔!

聂梓涵:行啊,起飞的时候注意电线杆子。

诗人说:人生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范晓鸥:难怪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昨晚还高烧到39度2!

聂梓涵:挺“二”的脑袋发烧就发烧了呗,为毛烧得连体温都带“2”?

范晓鸥:聂梓涵,你真不像个男人!

聂梓涵:可不,我就是只披着人皮的狼!可为了你,我选择赤条条地反璞归真。

范晓鸥“二”了:那你不就成了传说中的北京山顶洞人么!

第一卷 让我在青春里撒点野

第一章 走火入魔

盛夏七月。炎热的午后,知了在榕树的高枝上卖劲地叫着不停,让人听着犹如背后着了火。天气预报说今年夏季气温高达39度以上,因为高温,一切都仿佛堆挤在一起发酵,连血液都涌到皮肤表面在散热。不过北京某军区大院里栽种了不少绿荫茂密的白桦树,所以躲在枝繁叶茂的树下,树荫倒很阴凉舒爽,并不燥/热。

聂梓涵满身淋漓的汗,腋下夹着一个篮球,单手扶搭着自行车摆头,却自如地控制着自行车风驰电掣冲进大院,门口就有一棵银杏树,树冠庞大,迎面就是翠绿颜色,他眼前强烈的光线顿时一暗,燥/热的身躯立刻感觉到了树荫的阴凉。

“聂梓涵,聂梓涵!”他微微舒口气,突然听到门口的警卫员在叫他。他连忙捏住刹车,两条长腿拖着地,警觉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才下车,支好车脚架来到门口警务室。

警卫员把一个大包裹从窗口里递给他,他微怔,站在窗户边说了一声:“又这么多?”

警卫员是个圆脸的小伙子,并不回答聂梓涵,只是眯眯笑。聂梓涵不再理会他,伸手接过大包裹,沉甸甸的,看样子里面装得很满。

“我舅舅送来的?”聂梓涵问了一句。警卫员点点头。

“他留什么话了没有?”十九岁少年穿着打球的白色背心,一条洗得泛白的绿色军裤,短短的板寸头,清瘦身板已经开始挺拔舒展开来,棱角分明的嘴/唇上方有着毛茸茸的绒毛,黑亮的眼睛因为强烈的太阳光而眯缝起来,额上淌着密集的汗珠,面貌尚留稚嫩但却语气老练地问着警卫员。

警卫员有些踌躇,估计犹豫要不要原话转达。聂梓涵抬抬眼,狭长的俊秀眼眸微微上挑,瞳孔里有着少年鲁莽的焦躁。警卫员连忙对他说:“欧阳同志说——这是最后一次替你转交了!哦,还有——”后面半句又停顿住了。

“还说什么?”聂梓涵不耐烦地问。

“他说,你这个臭小子,再敢假冒我的名义去征婚,毁我英名,小心我把这事给抖出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次圆脸的警卫员一口气将原话转告完,然后就不吭气了。

聂梓涵愣了愣,故意忽视小警卫员脸上强憋的笑意,只是从鼻孔里低哼了一声,用手提着那个包裹,扔在自行车后座上夹住,然后用原先的潇洒姿势抬长腿上车,飞速地朝着自己的住处骑去。

聂梓涵和爷爷北京原某军分区司令员聂道宁、还有父母住在一起,住在军区大院33号独院。还没到吃饭的时间,父母和爷爷都在各自的房间里,聂梓涵一进门,先把球放在客厅里的角落里,然后提着那沉甸甸的包裹悄无声息地就上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在宽大的书桌旁,他拆开包裹,从里面倒出了将近一两百封信件来。信封有白色的、牛皮纸的,蓝色的,形状大小都不一样,但他没心事细看信件的内容,而是心急地一封封看着信封上的邮票,想找出几张具有收藏价值的邮票来。

信件铺开来太多了,桌子上摞得高高的、散开的,全都是。聂梓涵在一堆信封中埋头苦找,半晌,他的动作停住了,总算找到了一封他一直期盼着的信件。

他看着上面娟秀拘谨的字体,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拆开来。果然不出所料,他在信封里的信纸夹页中看到了一枚蓝色的邮票。

蓝军邮!他屏住呼吸,从书桌上的集邮册盒子里拿出一把镊子,然后动作谨慎地从信封里将那枚蓝色的军邮夹到了集邮册里。那里已经有两枚黄色和紫色的军邮,加上这张蓝色的,他就凑齐了一套三张军邮,还是新的,品相很好。

少年的心脏因为这个意外所得而不住砰砰乱跳,犹如看到了梦中情人一般无法自控。兴奋与喜悦的心情让他大发好心地顺带看了看信笺,来信的主人他并不陌生,他猜她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生。

和一般的征婚回执不同,这位小女生却是交笔友来的,看来现实中她应该没几个朋友。为了这三枚一套的邮票,他曾和她通过几封信,她信笺上满纸都是小女生的憧憬和幻想,他本来不屑和这种不成熟的小女孩多聊,但看在她随信寄过来的邮票份上,就勉强敷衍了她几句。

这小女生却当真了,把他当做倾诉对象,锲而不舍。他摇摇头,顺手拿起信封看了看,“范晓鸥”三个字映入眼帘,名字签得有些局促,都挤在一起,犹如她的性情一样,拘谨且小家子气。聂梓涵兴致乏乏地将信封扔到一边,然后继续挑有价值的信件来寻宝。

征婚的回信很多,大多数的人都附带了回邮信封,看来他发布的征婚启事有点效果。这则杂志中缝的征婚启事花了他150元零花钱,让他有点心疼。他本来的零用钱就不多,150元可以买好几张新出的生肖邮票了。若不是最近这段时间他集邮有些走火入魔,大学同班有男生这么试过并收获不浅,他也不会想起来也用征婚这招来集邮。

聂梓涵又挑了几张有价值的邮票,然后用剪子把邮票连同背面粘住的信封纸一齐剪下,拿了个牙缸将邮票浸泡在水中使胶水溶化,这样邮票就会与信封分开。平时有些急躁的他专注地进行着这些繁琐的工序,很有耐心,好像在绣花一样,一点都不显急躁。

午后的阳光照射在小楼的房间里,给他饱满的额头投下了光晕的阴影,他挺直的鼻上有细细的汗冒出,他却维持一个姿势不动。终于将邮票泡到了适宜的程度,他轻轻洗掉残余胶水,把邮票放在玻璃下压平晾干,一件精美的战利品就这样诞生了。

聂梓涵小心翼翼地又将战利品夹进了宝贝集邮册里,嘴角这才显露出了满意的笑。

第二章 有一本煽情的杂志叫《知音》

这世上有些人对你好,是因为你对他好;而有些人对你好,是因为懂得你的好。

那年范晓鸥十五岁。觉得自己挺幸运的,世界上千千万万个人,唯一谈得上话的人就懂得自己的好。她所居住的地方是南方一个不知名的古镇,交通比较闭塞。小镇的发展慢,那时网络伊妹儿还没有完全进/入小镇,获知外界的信息一般靠写信和打电话。

当时她最宝贝的消遣物什就是一本已经掉页看不出期刊号的《知音》杂志,多年后当从电视上看到网络红人凤姐郑重其事地宣布她研读的人文社科类书籍是《故事会》和《知音》时,范晓鸥心里顿时有如遇知音的感觉。

不过相对于凤姐急于表现有思想内涵的招摇,范晓鸥则相对要低调一点,因为她知道思想这东西就像内裤,人人都要有,但不能逢人就证明你有。

那期《知音》很陈旧,却一直被范晓鸥珍藏着,书都快翻烂了,范晓鸥感兴趣的却不是书里的诸如《《拳王泰森末路,好莱坞转行当男妓》、《11情妇告状团,扳倒荒淫“大清官”》、《惩罚越轨丈夫,我的偷/情反击战溃败如水》、《激情在尖叫,我们的办公室性爱妙不可言》等等此类煽情的情感故事,而是另有乾坤。

书中间夹页的地方已经脱线,而少女的秘密就藏在那本杂志的中缝里。那里有很多则征婚交友启事,其中有一条的内容范晓鸥早就滚瓜烂熟,甚至倒背如流。

“欧阳明远,男,祖籍北京,二十三岁,英俊潇洒,大学毕业,喜爱集邮和诗歌,现觅与我有相同爱好之性情温婉女文学青年,一同风花雪月,互相交流人生感悟,有意者请来信,地址:北京市海淀区白桦路36号,邮票用完,来信请附回执邮票。勿访。”

范晓鸥也是无意中看到这则征婚交友启事的,顿时如获至宝,觉得自己花了一根冰棍的钱从胡同孩童手里骗来的这本沾了烧饼油渍和煤灰的杂志简直物有所值。

“北京”首都,一直是她心目中的天朝圣地。由于是在南方长大的孩子,她对北方的风土人情很是向往,父母以前经常跑长途运输,总是对她说起北京美好的风光,冬日里白雪皑皑,秋天满山红叶,夏天清荷池塘,春天翠柳飘扬,那些梦幻般的描述都给范晓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于是当欧阳明远的征婚启事在过期的知音杂志上被她发现之后,她那颗少女的心顿时砰然动了。确切地说,也并不是春心大动,而是因为出于对神秘北京而引发出的少女倾慕之心。算得上是早熟少女的她壮着胆子给欧阳明远发去了一封请求交友的信,信中还贴了一张她从爷爷集邮册上扯下来的邮票以示交好,但信寄出去却犹如石沉大海,一点水花都没溅起。

范晓鸥心里有些失望,不久后便将这件事淡忘了。可是没想到,不久后的一天,她却突然收到了欧阳明远给她写来的回信。他的字隽秀跋扈,很漂亮,有几个字还划破了信笺,力透字背。他的回信也只是寥寥数语,大意是感谢范晓鸥的应征,不过因为她的年纪尚小,他希望能和范晓鸥做朋友。范晓鸥自然高兴地应允了。

两人从此就开始了鸿雁往来,相比较于范晓鸥的多话,欧阳明远的来信却如第一封信那般言简意赅,寥寥几行字,一点废话都不多写。不过即使这样,范晓鸥也很欣慰。她是第一次交笔友,这成了她的一个小秘密。她在信中向他倾诉她内心的忧愁与心事,好像写日记一样,源源不断地发泄着情绪。因为有了这种情感的宣泄渠道,原本内向忧郁的她竟然渐渐变得开朗起来。

范晓鸥将自己的这种转变归功于欧阳明远,她对他产生了一种朦胧的情愫,等他的信成了她灰暗生活中唯一的希冀。

她在信中听说他喜欢集邮,集邮册里还空了一大块,于是她翻箱倒柜地找到了爷爷的集邮册,从里面悄悄地抽出了几张她认为比较好看的邮票来,夹在信纸中给欧阳明远分几次寄去。果然,欧阳明远收到邮票后,来信中的语气也变得亲密了起来。

范晓鸥简直受宠若惊,于是越发对欧阳明远掏心掏肺,她特意再次找到了爷爷锁起来的一本小小邮票册,那本邮票册里三张一套的邮票已经被她监守自盗,只剩下一张蓝色的邮票,她想了想,便将最后的那张蓝色的邮票也一并寄给了欧阳明远。

这下,他该对她更热情了吧,会不会来信邀请她去北京观光旅行?见面了会不会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会不会用一双多情的眼睛望着她?假如可以,那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呀,她怀着一颗憧憬的少女之心思忖着,脸红红的,简直寝食难安了。

她和他的“月朦胧鸟朦胧”的爱情,假如也能写上知音杂志,也许就该套用那篇《一颗心与一头牛,那是美国穷妈妈本色的爱》的标题,也写一个《一张邮票和一个少年,是花季少女纯洁的梦》的故事,该有多轰动和热烈啊!

俗话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思考中的范晓鸥浑然不晓得自己被上帝嘲笑。

很多年以后,她才发觉当时的自己明显是中了《知音》的毒。后来者谁都比她聪明,人家管这种煽情夸张的絮叨,都叫“冷艳优雅”的知音体。

第三章 玩物丧志(1)

聂梓涵喜欢独处,不太喜欢热闹。集邮是他简单的爱好之一,却又无比执着。

蓝军邮的意外所得让他有些喜出望外,没事他就会拿出集邮册来观看,那股热乎劲不亚于高尔基说过的“犹如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

午后,他正热切地扑在集邮册上,肩头上突然被拍了一下,“梓涵,爷爷看你来了!”

听到突然响起的声音,聂梓涵条件反射地就从桌边立刻跳起来,跳得太猛,膝盖磕在了椅角上,他顾不得疼痛,连忙站直了身体,就对着那个人影响亮地开口:“爷爷——”

耳边传来了爽朗的笑声,聂梓涵定睛一看,立刻松了口气,“小舅舅,是你?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话说完,他抹了一把脸上淌下来的汗,俊朗的脸抽/搐了一下,转身就要把集邮册合上。

来人身材不高,但面容清雅,表情温和,他笑着说:“怎么,不欢迎我?”这位就是聂梓涵人神共愤的舅舅欧阳明远了。这舅舅和外甥因为年纪相差不了几岁,玩得好得可以穿同一条裤子。欧阳明远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上大学的时候就无心学业,腾出来了时间和精力专门用来泡妞。除了不敢上街调戏妇女以外,其它无恶不作。

欧阳明远调戏妇女虽然不敢,调戏女生却是本行。直到大学毕业后还有女生跟在他后头寻死觅活的。因此欧阳明远对杂志上那则土得掉渣的征婚启事非常不以为然,认为是有损他泡妞高手的威名,若不是看在聂梓涵的份上,他才不会丢份到这种程度呢。

但聂梓涵却不买他的帐,在学校,聂梓涵也是个风头甚劲的人物,因为他有一张令人着迷的脸,如古希腊雕塑般轮廓分明。班上的女生说聂梓涵的眼睛里常含“离忧之思”,既深沉又迷茫,犹如深潭使人痛惜惹人怜爱让人想入非非继而不能自拔云云。只有欧阳明远知道聂梓涵的“离忧之思”代表着什么,那就是:小爷没钱用了。

聂梓涵对欧阳明远的呱噪装没听见,依旧摆弄着手里的集邮册。因为刚获得宝贝,所以眼睛里的“离忧”暂时告老隐退去了。欧阳明远却眼尖,立刻发现了那套醒目的三枚邮票,见过世面的他,也不由为这三枚邮票惊叹:“啊,小子,真有你的,竟然被你搜刮到了这么珍贵的邮票!说,哪来的邮票?!”

聂梓涵聪明地不回答。

但欧阳明远在看到那堆被聂梓涵翻得七零八落的信件,不由后悔不迭:“是从信里掰出来的吧?早说这样,我刚就不把信转给你,留着自己独享了!”收到包裹后,他本来是想亲自开车送过来的,但临时先送第六任女朋友回去,所以就把包裹寄存在门卫处,让正在本城上大二不住校的聂梓涵回家后自己去拿,没想到就这么错过了绝世珍稀。

“这是我的,别的还有,你自己找吧,”聂梓涵把集邮册紧紧攥在手里,用下巴努努那些被他蹂/躏过的信封对欧阳明远说。

“你也太小家子气了吧?那些破烂我还看不上眼,我啥也不要,你把那张蓝军邮让给我,怎么样?”欧阳明远对聂梓涵说道。

假如他没看错的话,这套以八一军徽为主图案的邮票是珍稀的第一套“军用”邮票,全套3枚,底纹分橘红、紫、蓝3种颜色,行家称之为“黄军邮”、“紫军邮”和“蓝军邮”。因为发行量很少,算是珍品。如今市面上一枚都很少见,聂梓涵即使是集邮世家出身,但能从这堆征婚回邮里淘到这套完整的宝贝,也真称得上是一个奇迹了。

第四章 玩物丧志(2)

“不给!”聂梓涵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喂,怎么说我也是你舅舅,你还是冒用我的名义征婚的,现在过河拆桥,转眼就不认人啦?”欧阳明远半真半假地说道。

聂梓涵用手指隔着薄膜抚摩着那套邮票,嘴角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微笑,说:“谁让你不亲自出马拆信件?说好帮我的,可哪次看到你动手啦?你不是还没结婚吗?我妈和外婆都快急死了,邮票你就甭想了,应征的人正好有现成的,你可以随便挑!”

说到结婚欧阳明远嘴角就抽筋,他才不要上聂梓涵的当,他是自由身哪那么容易被人套住。正要准备再言入正题,拿到那三枚珍稀邮票,眼角瞥到一抹威风凛凛的身影,顿时脸色变了。

然后聂梓涵突然听到欧阳明远在低声地告诫他:“聂梓涵,你爷爷来了——”

之前被欧阳明远虚吓过一次,这次聂梓涵才不肯相信,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地挥舞着手中的集邮册,嘲笑着说:“小舅舅,你是想耍诡计弄走我的集邮册吧,你尽管吓我,我才不怕我爷爷来呢!”

说话间,聂梓涵的手里一轻,手中的集邮册被一只大手夺过,同时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这两个小子这么喧哗?!”

聂梓涵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全身被震慑得一颤,面色也微微有些发白,他连忙回身,看到后面站着的是他的爷爷聂道宁,而父亲聂志远则对他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聂梓涵从小就怕聂道宁,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功臣老聂是个老共/产党员,比焦裕禄还廉洁,连一根钉子都没有贪污过。在聂梓涵看来,如果有一天敌人把他爷爷抓起来,向他索要地下党的名单,那敌人肯定就是死路一条,比中国足球队拿世界杯冠军更加希望渺茫。

老聂不仅严格要求自己,也以同样标准严格要求下一代革命子孙。从小就有意识培养聂梓涵成为小共/产党员,要求比“小萝卜头”顽强,比“王二小”机灵,比“红孩子”更红。要是早几十年,估计老聂非得把聂梓涵赶出去拉一支队伍搞儿童团不可。

因此聂梓涵见老聂就犹如老鼠见了猫一样,他条件反射地连忙站好,双腿并拢,挺直身板,犹如等待阅兵的士兵等着爷爷发话。可一双眼睛则直盯着爷爷聂道宁手中的邮册,想拿回来又不敢伸手要。

欧阳明远连忙和聂道宁打招呼:“首长亲家好,姐夫好!”心里有鬼他笑得有点谄媚。

聂道宁总是一脸严肃的表情,不太爱打招呼,只是漠然点点头。而聂志远则颔首看了一眼自己眉花眼笑没个正形的小舅子,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蹙。这个小舅子是妻子欧阳明华最小的弟弟,岳母岳父老年才得子,因此明远与聂梓涵年龄相仿。平时这舅舅外甥总是混在一起胡闹,惹出的乱子不算少了,聂志远只要看到欧阳明远嬉皮笑脸,就凭借多年的侦察兵经验判断出他肯定没干啥好事,今天不知道又在玩什么把戏。

聂道宁从军装的口袋里拿出老花镜,先看了看满桌子狼藉的信封和信纸,然后把从聂梓涵手里夺来的集邮册打开,顿时花花绿绿的邮票映入了他的眼帘。

看着上面还印着各个地方邮戳的邮票,起了疑心的聂道宁重新将视线移回到了桌子,然后问聂梓涵:“这些邮票是哪里来的?”

聂梓涵心里一紧,不敢吭声。聂道宁看向他,说:“我刚才在门口,听到什么征婚启事,谁征婚了?”

第五章 玩物丧志(3)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欧阳明远连忙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赔笑道:“是我征婚了,首长,是我发了征婚启事,收到了很多信件,我看这些邮票有些可惜,所以就带过来给梓涵玩。”

“真的么?你不是刚大学毕业吗?年纪不大啊,没事发什么征婚启事?你找不到老婆吗,又没缺胳膊少腿的,赶哪门子时髦?再说不是你征婚吗,为什么信件都在梓涵这里?”聂道宁嘴上问着欧阳明远,却怀疑地看着聂梓涵。

欧阳明远连连搔头,说:“我,我只是好玩,不关梓涵的事——”

“现在我没问你,问的是聂梓涵!”聂道宁却不容易那么好糊弄,一双虽然已经衰老但不减精明的眼眸只是盯着聂梓涵。聂梓涵低着头,不敢答话。聂家是军人出身,都有一种骨子里的血性,从小聂梓涵受到的家规,就是无论什么事,绝对不能撒谎。

眼下这件事,他若是说出真相,绝对会换来惩罚,但是不说,他又无法面对爷爷的疑问而撒谎。“梓涵,爷爷问你话呢!”聂志远见聂梓涵不答,连忙提醒他。

聂梓涵迟疑着,低着头支吾了半天就是不敢接茬。见聂梓涵不吭声,聂道宁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集邮册,蓦地竟发现了那三枚军邮,他的脸色猛地一变,对聂梓涵说道:“蓝军邮?!你从哪里得来的邮票?!”因为情绪有些激动,向来说话低沉的聂道宁竟异常大声,让欧阳明远和聂志远面面相觑,也让聂梓涵抬起头来。

见到爷爷正盯着那套邮票看,聂梓涵心里也紧张起来,他咽下喉头的口水,费劲地开口:“这是,这是从这些信件里拆下来的。”

“哪封信件?!”聂道宁连忙追问。

聂梓涵又不肯说话了。“快说啊,是哪封信?”

欧阳远远望去,看到聂道宁拿着集邮册的手青筋暴突,竟有些颤抖,他的心里有些讶异,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

“你们快给我从实招来,到底这些邮票是怎么回事!”聂道宁翻遍了满桌子的信件,却无从下手,见怎么也无法从孙子嘴里挖出点东西来,不由震怒吼道。

欧阳明远见战火开始蔓延,于是朝姐夫聂志远看了眼准备脚底抹油悄悄溜走,但刚走到门边,却也被聂道宁叫住:“明远,你也别跑,快给我把事情交代清楚!”欧阳明远只得在门边定住。

纸总归是包不住火,当聂道宁知道聂梓涵冒充欧阳明远的名义发出征婚启事,欧阳明远助纣为虐就是为了得到这些邮票,不由气得胡子乱颤,他用手指着这两个罪魁祸首大骂道:“你们这是,这是——玩物丧志啊!玩人丧德,玩物丧志,你们这群为了利益出卖灵魂的东西,迟早崩盘!看来今天不家法伺候,你们是不会学乖了!”

欧阳明远和聂梓涵垂着头,不敢吭声。欧阳明远是亲家那边的人可以免去惩罚,而聂梓涵知晓今日难逃惩戒,于是自觉地站着,等着父亲去拿家法来。

“你说,这套军邮是怎么来的?和你通信的人是谁?信件这么多,恐怕写的也是些淫词艳语,这么小的孩子就早恋啦,竟然还敢偷邮票给你,说,是哪封信?!我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让她学校的老师处罚她!” 聂道宁再次问着聂梓涵,聂梓涵弯着腰,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三个娟秀柔弱的字体,他咬紧了牙,只是不吭声。

当军用皮带抽在他的腿上和手臂上,他没敢躲,爷爷年纪虽大,手劲却不改孔武有力。

有几下失手重了,皮带挟持着风声狠狠抽在了聂梓涵的脊背上,钻心的火辣辣疼痛让他终于“嗷”地一声叫出来,声音里带了少年青春期变声的鸭公粗哑,听起来有点刺耳。

第六章 东窗事发

欧阳明远突然就消失了!

范晓鸥左等右等都等不来欧阳明远的信件,蓝色邮票寄出之后,他和她就这样停止了联系,她再怎么寄信给他,都得不到任何的回音。

范晓鸥心里好像坠入了冰窖一样。每天都在自我反省,到底哪一点做错了,让欧阳明远不再理她?这件事给她的打击相当的大,原本才红润开心起来的小脸又恢复到原本的清冷和忧郁之中。

还是姑姑范紫觉察到了范晓鸥的变化,她从淘米水中拔出手,用凉乎乎的手探过范晓鸥的额头确定范晓鸥没生病后,就开始追问范晓鸥茶饭不思的原因。范晓鸥素来有点怕这个伶牙利齿的姑姑,姑姑一双敏锐的眼睛总是像探照灯一样,可惜范晓鸥家不挖煤,否则下到煤矿井里可以照亮几百米。

平时有男同学到她家里来,姑姑总是要先行盘问,盘问出来人姓名年龄前来目的之后,甚至还要追朔到人家的祖宗十八代是做官的还是卖豆腐的。范晓鸥有时候想姑姑30多岁了还嫁不出去可能和姑姑的这个性格有点关系。

偷邮票送朋友,还是男的朋友这件事,可不能让姑姑知道。范晓鸥坚决闭紧了嘴。任由范紫怎么问她就是咬紧牙关不说话。范紫调查无果之后,便把这种情况如实汇报转移给了父亲范立辙。

老范家没有多少人,范立辙的妻子在文革中去世,儿子和儿媳妇也就是范晓鸥的父母在五年前的车祸中离开,家里人丁单薄,只剩下范立辙、范紫和范晓鸥三个人。

范立辙向来最心疼范晓鸥这个小孙女,小时候范晓鸥什么话都跟他说和他最亲,可自从儿子和儿媳走后,她就变得不太爱说话了。眼下小女孩渐渐开始长大了,很多心事他也无法探询到,听了范紫这么一汇报,范立辙也连忙询问原因,但范晓鸥哪里肯透露半点心事?

范立辙问不出个子丑寅卯就没辙了。自从妻子、儿子和媳妇早逝之后,除了范紫这个姑娘外,他唯一寄托希望的就是这个宝贝孙女了,怎么能让这个心肝宝贝受委屈?

见开导劝说不管用,最后,老范为了讨孙女开心,特意拿出自己最钟爱的集邮册来。漂泊大半辈子,他也只有这个宝贝稀奇的东西了,想挑张好的邮票给范晓鸥,讨好这位小姑奶奶。

可摸出小集邮册,再抖抖娑娑打开封皮,这一翻开,老范可傻眼了,他最珍爱的三枚一套的军邮不见了!

这可比挖了老范的眼珠子还要让他崩溃,他几乎没晕死过去,颤抖着手到处翻找了半天,连床角旮旯都找遍了也无果,最后手捂着胸口,翻了翻白眼,一头栽倒在陈旧的藤椅上面。

老范气急得连心脏病都犯了。幸好范紫端着参茶来父亲房间及时发现,老范这才逃过命中一劫。

三枚不起眼的邮票竟让爷爷的心脏病突发,范晓鸥这才知道事情闹大了。在听范紫姑姑絮叨地再三强调邮票对爷爷的重要性后,她扭着纠结的手指,在爷爷的病床前承认了错误,不过没说邮票是被征婚用去了,只说是玩着弄丢了。期期艾艾说完之后,她就呜呜哭起来。

换作是别人干的这件事,老范非打断他的狗腿不可,但犯错的是宝贝孙女,老范叹口气,反过来安慰着宝贝孙女:“丢了就丢了吧,这套邮票本来就是准备给你当嫁妆用的。现在倒好,你把你的嫁妆都丢光了。”

范晓鸥擦擦眼泪说:“我不要嫁妆,我不要结婚,我要一辈子和爷爷姑姑在一起。”

第七章 青春期暴动(1)

老范摇摇头,正色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可别学你姑姑,一辈子当老姑娘。你若这样,我以后怎么去见你九泉下的爹娘?”

老范不说还好,一说起已经逝去的父母,范晓鸥的哭声更响了。这下换做老范不住安慰她,说:“算了算了,你别哭了,看到你哭我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范晓鸥抹着眼泪,心里对老范的愧疚,加上因为欧阳明远的冷淡和疏远让她敏感的自尊心遭受到了刺激,因此哭得更加厉害。范紫过来劝,范晓鸥也不听,直到范紫说这样会影响到老爷子病情范晓鸥这才跟着范紫走出房间。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老实和我说,爷爷的邮票不见了和你有关系吗?”范紫用一双清澈却带了追究的眼睛看范晓鸥,范晓鸥避开范紫询问的眼神,低着头不开口。

范紫最不喜欢的就是范晓鸥一副木头疙瘩死不开窍的样子,不耐烦地说:“为什么你有事总不说出来,要放在心里呢?难道你以为憋着就能把胸/部撑大吗?”

说着就瞥了一眼范晓鸥微微隆起的胸/脯,又看看自己扁平的胸,连忙挺直了身子,好让娇小的胸/部更加突出。

范晓鸥泛红了脸继续沉默。

范紫等待半晌见问不出什么来,就叹口气,说:“你呀,遗传谁的毛病不好,偏偏遗传了我爸的,都是倔牛一个。好了好了,别再哭了,我爸脾气不好,你别再惹他伤心了啊!邮票没了就没了,等你长大后买还给他就行了。”

范晓鸥用袖管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转身回到了病房里陪爷爷去了。范紫看着范晓鸥开始犹如柳树抽条般开始发育的苗条身影,心里便浮现出了已经故去嫂子的背影,鼻头微酸,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邮票惹出的风波暂时平息了,范家又恢复了平静。

日子还是这样一天天过下去,不过范晓鸥对于欧阳明远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在过去的几年中,她陆续给他寄过几次信,但他从来没有再回过信。

范家依旧住在老街的房子里,青石板的小路,高高的堂屋,院子里的两丛竹子长得青翠茂密。范晓鸥的姑姑范紫仍然没嫁出去。范晓鸥也在等待和自怨自艾中逐渐长成一个纤弱敏感的十七岁少女。

这年夏天范晓鸥差了两分没考上大学。

知道高考成绩的时候范晓鸥有些失落,但还是能平静接受,她也知道自己这些年是怎么读书的,高一年的时候她本来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品学兼优,是棵好苗子。但是因为欧阳明远这件事,她的心思全不在课本上,学习渐渐一落千丈,所以考不上大学也在她预料之中。

老范虽然失望,但看到范晓鸥郁郁寡欢的样子,也不便说她,只是叹口气说:“没事,来年复读吧。”

但是范晓鸥却不想复读。高考后的这个暑假她过得有些难受。小城的夏季闷热而潮湿,范家又没有空调,范晓鸥觉得每天身上都是粘腻腻的。她不喜欢夏天,可也并不喜欢小城的冬天,阴冷阴冷的,又没有暖气,尤其遇到下雨天,那股冷飕飕的寒意会透过毛衣直钻到骨头里去,让人寒颤不断,无心度日。

姑姑对范晓鸥的埋怨不以为然,说小丫头片子,整天想这个那个的,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南方天气犯着你了吗?有本事你不住这镇上,以后嫁个北方佬到北方住去。

范紫原只是随口说说,范晓鸥却上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