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呈东西走向,院门面南临街,门开在南墙东边,门口有两只憨态可掬的石狮子,一看就知道屋子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只是门上一对静止的门环仿佛在告诫着人们不可擅自闯入,不知道里面是怎样一番天地。

范晓鸥没来北京之前,天天想着念叨着要来见欧阳明远,总在见到他是撕破脸大骂他一通,还是握手言和让他交出邮票的臆想中举棋不定。但此时真的站在欧阳明远的家门前,范晓鸥却开始有些退缩了。

深深的庭院里,会有风流倜傥的男子,还是秃头谢顶的老头?范晓鸥的心跳得非常快。

第十六章 泼出去的水,我连盆都不要!

纤细的手指扣住门环,带了小心翼翼的“笃笃”叩门声在狭长的胡同内响起,范晓鸥的心脏也随着叩门的声音一起一伏。但是半天却没有人出来应门。范晓鸥仔细查看了那红色的木门,才发现原来木门的左侧上方有个很隐蔽的门铃,她伸出手轻轻按了那个门铃,听见门内响起了悦耳的鸟鸣声。

不多时,就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紧闭的大门里渐渐迫近,范晓鸥紧张地吸气,然后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撩撩头发,等待门里的人来开门。

门开了,探出一个年约50多岁的,看样子像是保姆的妇女的头来,上下打量着范晓鸥,用疑惑的语气问道:“你找谁?”

“呃,我…请问欧阳明远住在这里吗?”范晓鸥轻声有礼地问道。

那老妇人听了欧阳明远的名字,又拿眼打量了一遍范晓鸥,才开口说:“他不在。”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范晓鸥连忙拦住了老妇人,说:“阿姨,我是特意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找欧阳明远有事,您能给我他的联系方式吗?”她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了那封陈旧的信件给那老妇人看。

那老妇人瞥了一眼信封,说:“这个…我不知道,你赶紧走吧,这里没欧阳明远这个人。”嘴上说着,手上加快了动作,沉重的朱红色大门就这么“咣当”一声给合上了。

“阿姨,阿姨——”范晓鸥连连再敲门,但门里却没有人应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范晓鸥泄气地一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范晓鸥不晓得欧阳明远生性倜傥,招惹的狂花烂蝶不少,经常有女人争风吃醋追上门去吵闹。欧阳明远不堪其烦,女人对他来说犹如脱下来的衣服,除非特别,否则绝没有再穿第二次的道理。而爱情对于他来说,也等同于泼出去的水,既然泼出去了他连盆都不要了,休想让他捡回来。

鉴于上门来寻夫的孟姜女太多,欧阳明远早和家里交代过,有陌生女人找来一律说不在,再纠缠就说没这个人,好让这些怨妇痴女们死心。所以家里的保姆下人一看到是女的前来,首先推个一干二净再说。

抱着希望而来,此刻的心里却像被泼了凉水一般,范晓鸥站在门口愣怔了一会儿,却是不肯相信欧阳明远不住这里。那个保姆第一次不是说他不在吗,后来又怎么说没这个人了呢?范晓鸥觉得有蹊跷,于是站在门边想再等等一探究竟。她不肯就这么死心回去了,不找到欧阳明远就找不到邮票,找不到邮票她就对不起爷爷。

范晓鸥从下午一直站到了傍晚,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却只开过两次,一次是一个伙夫模样的中年男人出来,接过一筐的菜进门去,进去的时候还好奇地看了一眼范晓鸥,范晓鸥刚凑上去要说话,那伙夫却咣地一声关上了门。

第二次还是那个保姆柳妈出来,看到范晓鸥还在原地站着,微微一怔,说:“姑娘,你怎么还不走?都说了没这个人啦!”

范晓鸥喃喃地说:“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找了他很多年…”

保姆柳妈心想:“明远这孩子太花心了,怎么连这么小的孩子也要招惹。看着孩子也挺可怜的,离乡背井来找负了心的男人。”不过虽然有恻隐之心,但保姆柳妈还是知道这种麻烦少沾惹为好,免得帮错人惹来主人家的骂,吃力不讨好。于是对范晓鸥说:“你也别等了,反正那个谁肯定不住在这里。”说着又把门关上了,只是这次的动作轻了些。

天色渐渐晚了,下起了零星小雨,雨帘逐渐加密了起来。范晓鸥呆呆站了一个下午,浑然不知道饿和疲惫,心里只觉得空荡荡的。这种感觉就像在沙漠里艰苦跋涉了很长时间的旅行者,一心要找到一潭清水一样,结果历经了千山万水,只剩下一口气挣扎来到了水潭跟前,却发现原来自己看到的只是海市蜃楼。

雨越来越密,范晓鸥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浸透,她环顾着空荡荡的令她心底里渐渐萌生寒意的胡同,缓慢地挪动着脚步,朝着胡同口走去。

就在这时,胡同口突然出现了两束刺眼的光芒,有一辆轿车悄无声息地在胡同口缓缓停下,接着有一条黑色的人影开了车门,下了车,朝着胡同里走来。

第十七章 雨夜的非礼

范晓鸥往外走,那个黑色人影摇摇晃晃地往里走,踉踉跄跄似乎喝多了。胡同口的汽车见人进了胡同,也缓缓开走了。原来被车灯照亮的胡同顿时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范晓鸥警惕地盯着那条黑色的人影,迟疑着放缓了脚步慢慢走着。

黑色人影个头比范晓鸥要高不少,还没走近,范晓鸥的鼻子里就闻到了一股隐约的酒精味道。她不由放缓了脚步,她对醉鬼生来就有一种畏惧的感觉,知道酒鬼是惹不起的。

就在距离酒鬼还有一米多远的时候,范晓鸥停住了脚步想侧身让那人先过,可那条黑色的人影却也站住了。天比较黑,又下着雨,所以长长的胡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酒精的气味更加浓重,那黑色人影停住脚步像要确定什么,竟然探过身向范晓鸥倾斜过来,把范晓鸥吓得几乎要尖叫出声,她举起胳膊肘,捏着手掌交叉挡在胸前,咬住唇不出声,努力让自己不要惊慌。

她听姑姑说过,不怀好意的歹徒最喜欢找那种软弱的毫无意志力的弱者下手,所以要是遇到危险的情况一定不要惊慌,你一慌就更会引来歹徒的杀心,所以范晓鸥即使惊骇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也忍着不敢轻举妄动。

一般这胡同里很少出现生人的,欧阳明远睁着醉意朦胧的眼睛看着前方黑乎乎的影子。今天去姐姐那里吃饭,顺道和聂梓涵胡说海侃了一通,他的酒量不好,晚饭多喝了几杯洋酒,就开始晃悠起来,还得让姐夫派车送他回来。

接着微弱的灯光,他迷糊中感觉出这是个女孩,而且还很清丽娟秀。下午的时候欧阳明远就接到过柳妈/的电话,说是又有一个女孩来找他,他正聊到兴头上,被柳妈这么一打扰,他不耐烦地说快让这个女人走,看来风流债欠太多也不成。就不知道是否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孩。

咦,他什么时候惹了这么个女孩?看起来还很乖巧很温顺的模样。欧阳明远呆呆地看着雨中面目有些模糊的范晓鸥,酒精虫子爬上脑,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就要去抚/摸范晓鸥的脸,他想抬起她的下巴看清楚她的脸。但欧阳明远的这个动作却让神经紧绷得犹如满弓的范晓鸥吓得顿时尖叫一声,她猛地拍开他伸过来的手掌,避开他的靠近就要冲出胡同口。

天不遂人愿,范晓鸥用力过猛,脚下踩了个碎石,一个趔趄,整个人就向胡同的墙上载去。欧阳明远醉醺醺地站立不稳,向后靠在墙上,范晓鸥这么一冲,正好和他撞了个正着,被欧阳明远抱在了怀中。

感觉到散发着热气和酒气的胸膛近在咫尺,范晓鸥惊惧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用手拼命抵挡着推拒着欧阳明远的靠近。欧阳明远却想借着范晓鸥来平衡自己,两人扭抱在一起,一时无法分开。

漆黑的雨夜,恐怖的胡同,醉鬼的男人,满脑子都是要被人侵犯的恐怖思想让范晓鸥全身发抖,她的腿软得像棉花,有瞬间全身都是没有气力的,被欧阳明远抱在怀中,她甚至能感觉到眼前这个满嘴都是酒气的陌生男人在用一双冰凉的手在她身上摸索。

“不行,不能让这个流氓得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范晓鸥大叫一声,喊着:“救命!救命!流氓!非礼啊——”,她凄厉的声音让欧阳明远浑噩的脑袋更加昏沉,他有点反应不过来地盯着范晓鸥,结果却让范晓鸥更加惊恐。

她趁着他的愣神空档,发抖着用力推开了欧阳明远,然后犹如只受惊过度的麋鹿一般,发狂地一路逃出了幽深的胡同,连头都不敢回。

直到冲出了黑乎乎的胡同,范晓鸥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她一直疯狂地跑出了将近半公里里地,身处于灯光明亮、人声鼎沸的夜市,这才放慢了脚步,全身还在犹如筛糠般发抖,方才所受的惊吓让她差点丢了三魂七魄,想起来都后怕。

第十八章 惊魂未定

她大口喘/息着,胸腔里还有跑得太快太急而缺氧的疼痛,休息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她才开始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步履蹒跚地慢慢走着,后脑勺高高扎起的马尾辫散落了,被雨水濡湿的头发凌乱披散在肩头,漆黑的发丝衬得她那张娟秀的脸庞苍白得如蜡像,她却没有什么心情去整理。

她的脑海里依旧有那个可怕的黑色人影不时在晃动,右眼皮也不自然地惊跳着。早知道寻找欧阳明远的过程肯定不会太顺利,却也没想到会如此惊心动魄。

陌生的街头都是陌生人,范晓鸥却顾不得人在他乡的孤独与忧虑,眼里渐渐弥漫了水雾,点点滴滴都是对欧阳明远的憎恨与愤慨。若不是这个人,爷爷也不会病倒;若不是这个人,她不会背负着沉重的亲情枷锁;若不是他,她也不会背井离乡到这里差点被人污辱。

所有的委屈都凝结在眼眶里,她却哭不出来。

陌生的环境以及刚才的惊吓让范晓鸥自动生成了一种对抗外界的敏锐与刚强,她害怕自己一软弱又会被某些隐藏在暗处的假想歹徒给盯上,所以脚步也加快了。雨还在下着,大半夜的,浑身湿透的范晓鸥以为自己这下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结果凭着还剩下的三魂七魄的碎片,竟然也给她摸回到了尚丽所住的胡同里。

她在黑漆漆的胡同口张望了一会儿,还是丧失了抹黑进去的勇气。没办法,她硬着头皮在附近的夜间小卖部给尚丽打了个电话,让尚丽出胡同口来接她。

尚丽下了夜班才回来,困得迷迷糊糊,接到电话后吸拉着拖鞋撑着雨伞跑出来,看到范晓鸥就在胡同口,张嘴就说她:“你故意逗我的是不?我困得直想躺下,不过你没回来我哪敢睡啊!你倒好,回来了还戏弄我!”

范晓鸥却一声不吭,尚丽这才发现了范晓鸥的不对劲。

尚丽看着范晓鸥苍白如鬼的脸,心里咯噔了一下,问:“出什么事了?”

范晓鸥木木地回答:“路上遇见了个流氓。”

“啊!”尚丽惊叫一声,连忙问:“你没事吧?”

“我还好,就是吓得不行,”范晓鸥用手捂住胸口,有气无力地说:“尚丽,我想回去躺会儿。”“行啊,赶紧回屋里去吧。”尚丽连忙过来搀扶范晓鸥。

回到了狭窄的屋子里,范晓鸥窝在小床上,手里捧着尚丽替她倒的热茶,苍白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尚丽被范晓鸥这么一吓,睡意暂时没有了。她盯着范晓鸥问:“怎么回事?”

范晓鸥把刚才遇到的惊险大致说了一下,尚丽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在床沿边坐下,又问范晓鸥:“对了,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你要找的人到底找到了没有?”

范晓鸥摇摇头,说:“没有找到,他原来都是在骗我的,那个地址是假的。”

“唉,这也不奇怪,这些男人要不骗女人才叫奇迹呢!”尚丽干的是服务业工作,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没见过,尤其是男人。因此自然就对范晓鸥被骗了那么多年后才幡然醒悟的幼稚和天真感到好笑了。

范晓鸥一声不吭,半晌才缓缓地说:“那…既然找不到人,我想回老家了。”

“啊?你真要回去啊?北京你甚至都没逛过呢!”尚丽一听之下,连忙挽留着范晓鸥,“别那么着急着回去啊,你看我这里也住得下,是不是?”

“谢谢你尚丽,不过我放不下我爷爷和姑姑,”范晓鸥承认自己小家子气,而且不识抬举,有违尚丽的好意。

“唉,谁能放得下自己的亲人出来混的?”尚丽接过范晓鸥手中的水杯,察颜观色了一会儿,才说:“不过你想啊,你回去了对你家里的生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没考上大学你还能干什么?除了继续复读白白耗钱外,还有就是上班。既然上班了那还不如就在北京呢,至少这里人多,机会也多。等你赚了很多钱再回去,不是比现在要值当么?”

尚丽的话虽然世俗直白,但说得句句在理。范晓鸥被尚丽说得不吭声了,心里也微微有些动摇。

尚丽继续说:“你那男笔友到底骗走你什么东西了?是钱,是感情,还是——”她瞥了一眼范晓鸥,挤挤眼说:“你还是原装的吧?”

范晓鸥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红了脸说:“尚丽,别胡开玩笑,我和他就是交笔友,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那不就结了吗?他不骗你钱,不骗你感情,到底骗了你什么?”

“他骗走了我爷爷的一套邮票,” 范晓鸥端着水杯也喝不下了,沮丧地说道:“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是我自己要给他的。”

“唉,你怎么傻成这样呢?”尚丽摇头叹息,“不过邮票丢了又怎样,你可以自己买一套一模一样的邮票,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给你爷爷不就结了嘛!你还真是一根筋到底的笨蛋!”

范晓鸥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说:“尚丽,我怎么没想到啊,你提议得很对——”

“很对个啥啊,连傻瓜都懂,就你傻!赶紧睡觉!熄灯!”尚丽对范晓鸥笨拙的奉承不屑一顾。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尚丽的理论是成立的,却经不起现实的残酷。

第十九章 惊险的初遇(1)

上午10点,北京最大的马甸邮币卡市场已经人声鼎沸,车来人往。马甸邮币卡市场分为古玩、钱币和邮币卡等等几大区域,上千个摊位同时开门纳客,全天候开放经营,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场面很壮观。

范晓鸥挤在密不透风的公交车里,像只窒息的鱼一样,不时用手扇着风。从车窗外已经可以看到邮币卡市场就在眼前,公交车在拐弯准备靠站,车上的乘客都被集邮市场的热闹所吸引,范晓鸥却觉得自己背上的背包被轻轻动了一下。

时刻提高警惕的她立刻直觉出了异样,她猛地转过身去,发现自己的背后站着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穿着有些邋遢,有卷卷头发的小男孩!看到范晓鸥转过身,那男孩连忙将视线调开,装作若无其事地也望向窗外。范晓鸥疑惑地看了那陌生男孩,再低头看着自己的背包,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包拉链被拉开了,犹如黑洞洞的嘴大剌剌敞开着!

“扒手!”范晓鸥心里一个咯噔,瞪圆了眼睛注视着面前这个明显是小偷的男孩,想给他一个震慑的压力。谁知道那小偷比范晓鸥还要嚣张,见范晓鸥瞧他,便皱眉头白了她一眼,恶狠狠地威胁说:“你看什么看?!”

嘿,这年头小偷比好人都要嚣张,范晓鸥气不打一处来,提高了声音怒斥道:“看你又怎么了,你偷人家的东西做错事为什么别人不能指责你?!”

公交车上的人听见两人争执,都转过头来看他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过并没有谁站出来和范晓鸥一起谴责那小偷。那小偷见骚动引起了众人注意,心里却不害怕,他转身从容地便要下车,范晓鸥连忙拽住了他的袖子,说:“你不能走!”说着一边快速地翻看自己的背包里到底有没有丢失东西。

小偷不想和范晓鸥拖延太久,便一把摔开她的手,狠狠地说:“小丫头片子,你存心找死啊!放手!否则等会儿会让你好看!”

不知道世间险恶的范晓鸥还死死拽住小偷的袖口,没想到公交车门这时却开了,车上的乘客犹如倾泻而出的沙丁鱼涌向车后门,一个接着一个下了车,小偷也乘机甩松了范晓鸥的手,混在人群中很快就不见人影了。

公交车很快就空了,剩下范晓鸥提着自己的背包站在车门边,前半车厢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范晓鸥,好心地提醒她:“小姑娘,下车小心点。刚才那是邮币卡市场的惯偷,好几个人呢,都是一伙的,你一会儿下去要注意。”

范晓鸥不可思议地问:“难道没有人管吗?我不怕他们!”

“谁管得了啊?那些惯偷总派出未成年的孩子,被抓住后也是进局子里去没多久就被放了出来,警察拿他们也没辙呀,只能自己多小心啦。”司机自言自语摇摇头,像是在回应范晓鸥的天真一样。

范晓鸥不吭声了,但还是谢过了司机下了车。她四下观望了一会儿,把包紧紧抱在胸前如临大敌,犹如董存瑞要炸敌人的碉堡一样,神色严峻。她所有的家当可全都在背包里面,这包要是丢了她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但站了半天却没看到司机危言耸听的小偷团伙。范晓鸥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朝着邮币卡市场的门口走去。车站到邮币卡市场还有一段距离,必须穿过一条宽巷。人群都聚集在市场那里,宽巷倒变得有些僻静了。

范晓鸥刚开始还保持了警戒之心,但走着走着便被远处热闹的人群以及满目新鲜的玩意儿吸引住了,紧紧抱着的背包也换成了用一只手来提。

就在她注意力松懈、脚步放缓了的时候,身边突然快速闪过一条黑影,接着有一股大力将她手里的背包猛地扯走!范晓鸥下意识地便伸出手去抓回,但那人影却拿着包撒腿狂奔起来。

啊,她被打劫了!范晓鸥愣怔了一下,随之便飞快地反应过来,她慌忙追了上去,嘴里大喊着:“抢钱了!坏人抢我包了!抓小偷!快帮我抓小偷!”

她已经从那背影认出那个人就是在公交车上偷她钱包未遂的小偷!

第二十章 惊险的初遇(2)

那小偷跑得飞快,范晓鸥一边在后面穷追不舍,一边大喊抓小偷,她看到逃跑的小偷手里还握着一把长20厘米左右、没来得及打开的折叠刀,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可是愤怒压倒了害怕和顾忌,她犹如发狂的母狮子一样狂追着那个小偷。

小偷拿着背包一会儿窜过店铺,一会儿跑进小巷,来逃避范晓鸥的追赶。范晓鸥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奔跑,一心只想拿回背包的她什么也顾不得想,只是拼命地向前伸出手去抓那小偷,她都可以听见自己紧张的喘/息在耳边回荡。

范晓鸥穿着的是旅游鞋,跑起来速度也快,她犹如小偷的影子一样紧贴在他后头,跟着他追过了一条街。小偷也没想到范晓鸥竟然会这么锲而不舍,有几次范晓鸥的手几乎已经触碰到了小偷的后背,但每次只差那么一点让那个小偷溜跑。

她咬着牙忍着愤怒,憋着一口气猛追了两多分钟,那小偷一看无法甩开意志力顽强的范晓鸥,便吹了声口哨,立刻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冲过来接应,原来那是小偷的同伙。小偷把背包远远抛给了骑自行车的男人,然后两人分开跑向两个不一样的方向。

范晓鸥急得要哭,她的额头上全是汗,心里充满了对小偷明目张胆恶行的无力感。怎么也不能让背包就这么抢走了啊,范晓鸥咬着牙,拖着已经疲惫到极点的身体继续追赶那个骑自行车的男人。

她边跑边恳求周围的人群,“帮…帮帮我…小偷…抢,抢我包了…”可是路人都是伫足观望,没几个人理会。眼看着骑自行车的小偷越骑越远,拉开的距离也越来越大,范晓鸥心里沮丧和绝望的情绪也越来越深。

就在这时,街对面有一辆墨绿色的北京吉普蓦地停下,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了,一个颀长的身影下了车,那是个很年轻的男子,眉宇俊朗,气度疏朗而清淡。他穿着宽松的套头T恤衫和休闲裤,挺拔的身形看上去并不是非常的魁梧,但全身上下却有一种不可忽视的摄人气场。他听到了范晓鸥的叫喊循声望向这边,正好看到那个抢包的歹徒向着这个男子的方向夺路而逃。

那男子看到有人抢钱却也不急,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

范晓鸥远远地喊:“抓小偷啊——”但她的喉咙因为紧张和疲倦而沙哑,叫出来也只是有气无力的喃喃声。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偷骑到了那个男子的身边,看来那小偷对地形很是熟悉,只要越过了那男子,就可以逃之夭夭了,因为那辆吉普车后面就是一片形似迷宫巷子的入口,钻进去估计就很难再寻觅影踪。

范晓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她气急败坏地远远看着那个小偷,嘴里不由哭骂着:“坏蛋,死小偷,坏蛋!”却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范晓鸥看到当那小偷骑着自行车和站在路边的那个男子即将相遇的一刹那,那个一声不吭的男子竟然毫无征兆地抬起长腿,“咣”地一脚就准确无误地踹在了那小偷自行车座下的支撑杆上!

顿时“哗啦”一声,那小偷和自行车一起应声倒地,小偷手中偷来的背包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飞了出去,正好滚落到了那个男子的脚前。

那男子捡起了背包,范晓鸥也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跟前,那男子仔细看了看手里的背包,然后低下头看着范晓鸥说:“你的背包?”他的个子很高,看着范晓鸥的时候需要略微低着头,正好看到了范晓鸥跑得满是大汗的前额。

“是的,”范晓鸥对这男子感激涕零,几乎没当众跪谢,她连忙用力点点头,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那男子也没再问,就把背包递给范晓鸥说:“收好。”范晓鸥激动地接过来,正要说声谢谢,一抬眼却看到了那男子的眼睛。他的眼睛很黑很亮,也许是因为已近正午,阳光太明媚耀眼,她竟然好像看到了阳光反射在了他的眼里,就像星星闪烁一般,非常的耀目非常的亮。她好像被这种亮光灼了一下,全身竟轻微地颤动了片刻,如同触电般有种麻感。

那男子却没留意范晓鸥的小动作,他将失物还给范晓鸥之后,转身便走向跌倒在地上的小偷,那小偷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看来摔得不轻,看到那男子走近,小偷连忙朝着那男子迎面挥出一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还要再逃。

那男子却不慌不忙地闪开去,随后他弯下/身来,一手看似随意地按住了那小偷的肩头,只听“咯噔”一声脆响,那小偷半边胳膊立刻耷拉了下来。那小偷的胳膊被拧脱臼了,痛得龇牙咧嘴,但还是死命挣扎着站了起来。

可还没等穷途末路的小偷拔腿再逃,那男子伸出一条长腿去,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动作漂亮地再次把那小偷绊倒在地上,这下小偷再也爬不起来,只是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围观的人群此刻一拥而上就要痛打小偷,却被那男子拦住了。那男子等集邮卡市场的巡警闻讯出来才把那小偷交接给警察。他简要地向巡警说明了一下情况,在事情处理完之后便要转身离开。

早在一旁激动不已的范晓鸥却拦住了他:“多谢你啦,这位先生,真不知道怎么答谢你才好…”她怎么的也要记下恩人的姓名,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别谢,正好赶上了,随手的事儿。”那男子开口说话了,声音很醇厚富有磁性,犹如有魔力一般钻进了范晓鸥的耳膜,让她的心在瞬间加速了跳动。

“您,您贵姓啊?” 范晓鸥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姓聂。”那男子迟疑了一下,却还是言简意赅地回答了范晓鸥。

第二十一章 不可告人的隐疾(1)

“哦,聂大哥…真的感谢您,我…”范晓鸥搜肠刮肚想表达自己的谢意,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才能感谢上这位见义勇为的人士。她掂量着背包里的钱包,心想自己够不够请人家吃顿饭的钱,背包里还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谢谢人家的东西。

钱包里的钱是要派别的用场的,她要购买那套蓝军邮。可她的背包里除开钱包、一串钥匙、一把梳子、一个日记本和一把签字笔,再有就是作为女人居家旅行必备的一包卫生巾了。

她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那个日记本,然后拿着签字笔说:“您,您能告诉我您的联系方式吗?等以后我好好谢谢您…”

“不用了,甭那么客气,”姓聂的男子淡然地说,字正腔圆的京腔很好听。

“应该的,应该的,多亏你帮我,请告诉我你的电话…”范晓鸥拿着笔期盼着望着那男子等着记录号码。只可惜她不会法术,否则就化身田螺姑娘前去报恩了。

见范晓鸥这么执着,姓聂的男子有点失笑,他再次摆摆手,说:“别纠结这事儿了,小丫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也忙去了。再见。”说着转身朝他的车走去。

“聂大哥,请等一下…”范晓鸥还跟在那男子后面喊,但那人却没再回头,他坐进了驾驶座,然后关上车门,将车径直开进了邮币卡市场指定停放的车位。

聂梓涵停好车,从车上下来,依旧气定神闲。每周他都会来邮币卡市场逛逛,可也并不只逛马甸这个市场。集邮是他的爱好,但这几年从事了这个行业之后,兴趣好像也不那么浓厚了。不过即使着迷劲没有过去那么强烈,他还是没有改掉经常逛邮币卡市场的习惯。

他沿着路边慢慢走着,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眯缝起眼睛,觉得神清气爽。逛街是次要的,想晒晒太阳倒是真的。自从大学毕业后和舅舅欧阳明远开了个文化公司,一起做些艺术品拍卖的活,他几乎就很少像前几年那样天天在阳光下打篮球了,不过他古铜色的肌肤并未因此而白点,还是偏暗色。他不是奶油小生,可女人好像也喜欢男人健康的肤色,他无形中竟然赶上了一把时尚。

他虽然不像小舅舅那样风流,但异性桃花缘却和小舅舅一样,总是连绵不断。他个人对女色没有太热衷的乐趣。他觉得自己比小舅舅聪明的一点,就是明白女人都是难缠的动物。既然想有所得必须有所失,他不愿用自由去换取那些廉价的一/夜/情和烂桃花。

对此,小舅舅欧阳明远嘲笑他说他是苦行僧,有着男人最致命的不可告人的隐疾,甚至要介绍全国有名的男科专家给他,却被他臭骂一通驳回去了。

其实,他只是有着轻微的情感洁癖罢了,小舅舅这个花/花/公/子是不会理解普通男人的正常择偶标准的,也不是谁天天都能做不同床/上的新郎。

说起来他坚定的意志力恐怕要归功于爷爷聂道宁和父亲聂志远严谨而刻板的教育吧。聂梓涵的嘴角有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但这抹笑容却在看到地上自己的人影时微微凝滞了一下。

地上除了他的影子,还跟着一条小小的影子,悄无声息的,却紧跟在他身后。

他不动声色地向前继续走,那影子还是紧跟着他,他走快两步,那小影子也紧走两步。

他快步走了几下之后,却猛然站住了。那条小影子却收势不及,猛地一下撞上了他宽厚的脊背,他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细嫩的“哎哟”,这才转过身去,脸上却没有了刚才和悦的笑意。

“你跟着我干吗?”他不客气地问着后面鼻子被撞得有些发红的人。

“没…没什么…”被聂梓涵抓了个正着的范晓鸥脸比她的鼻子还要红,“我…我就是想…想谢谢你…”

“都说了,不用谢!”聂梓涵向来对牛皮糖的女人没好感,即使面前是个未发育完全的小女生,还算不上女人也不例外。

第二十二章 不可告人的隐疾(2)

“哦,我知道,那…我,我也是去逛市场的…”范晓鸥见聂梓涵的态度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和善,心里先开始怯了。

“你是学生吗?一个人逛这个市场?”聂梓涵问范晓鸥,明亮的眼里有着质疑。

范晓鸥涨红了脸,小声地说:“我,我是来北京串亲戚的,刚高中毕业,大学…没考上。只是来这里看看…你放心,我不会,不会跟着你了。”

聂梓涵居高临下看着范晓鸥,他的身形犹如一座山挡住了炎热的太阳光,范晓鸥突然觉得聂梓涵就像棵大树,虽然他在凶她,但她还是自然而然地信赖着他。

“那你记住了,该干嘛干嘛去,总之别跟着我就成。”聂梓涵盯着范晓鸥半天,终于确认范晓鸥不是他所见过的那种花痴女,心里这才一松,说话的口气也温和了许多。一般来说,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的为人还算得上是和善温柔的。

“嗯,”范晓鸥难为情地应了,站在原地不敢动,聂梓涵也不多废话转身便走了。范晓鸥头顶的那片荫凉重新落入了午后强烈的阳光照射中。她虽然没有再跟上前去,但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聂梓涵的背影。

她发现聂梓涵的肩膀很宽,双腿修长而结实,走路的背影看来相当帅气、很有阳刚味,她的脸上不禁泛起了红/晕,强迫自己不再多看他。怎么搞的,他是她的恩人,她怎能对他胡思乱想。

聂梓涵到马甸也只逛那几家固定的店,这里有摊位的商家货都是有保证的,顶多是态度有时不够热情。当然,出价要公道,那种妄图用白菜价捡漏的念头在此行不通。聂梓涵也没打算能捡到什么漏,因为喜爱邮票,所以哪怕不买,看看也是好的。

说到集邮,就不得不提几年前他冒充舅舅刊登了征婚广告而得来的那套军邮,可以说那是他集邮生涯里捡到的最大的一个漏。可随着年纪渐长,那份得意渐渐演化成他内心深处的心虚和歉疚。他也有想过回信给那个叫范晓鸥的小女孩,跟她真诚道歉,但那次爷爷发火后,命令他把所有来信都给烧了,爷爷盛怒之下,他迫于爷爷的威慑力也没敢再从堆积如山的信件中临时找出范晓鸥的地址,于是从此和她就断了联络。

聂梓涵想其实小舅舅说得也没有错,他确实是有着不可告人的隐疾,那就是做了亏心事的负疚与不安。

聂梓涵叹口气,放缓了脚步,他从一家店的玻璃门上又看到了远远跟在他身后的范晓鸥,他的浓眉蹙起,这个小丫头是牛皮糖吗?跟着他做什么?他只不过做了一件该做的事,她实在是没有必要这么在意。难道是想跟他回家么?他对小女孩没兴趣,更不想摧残祖国的花朵。但她看起来却很无辜的样子,却让他突然间就想到那个范晓鸥,心里的某个角落被触动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没有再去驱逐身后的范晓鸥,然后推开这间店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