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念雁恍然悟道:“原来你和她一样。”

“什么意思?”范颖胸际忽生不祥。

“我身上带的是国师加持过的避妖神珠,对常人毫无危害,除非是……”

范家姐弟色变。尤其范颖,美颜瞬间毫无血色。恍惚忆起,眼前此人,前世乍知她乃一只狐狸时,跌跌撞撞逃离他们的恩爱甜蜜之所。几日后归来,身上便带了高僧加持过的避妖符囊……这个男人已轮回几世,为何,这残酷也一再轮回上演?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4

更新时间:2009-3-13 10:44:00

字数:1821

避妖神珠伤不了范颖,但携带避妖神珠的人,伤得了范颖。

他不必再说什么,做什么,单是带着这颗防她的物什在身之举,已经伤她入骨。

她记得,那一世,她被他身上的避妖符囊弹出时,一瞬间,心和身痛不可当,只得如他所愿远远避离……但耐不住相思难熬,跑了来,只想再看他一眼。但看过一眼,便舍不得放弃第二眼、第三眼……频频的探访,招他厌烦,他一句“人妖殊途”将她又推出千里。但,犹不能死心啊,于是,不听爹的训戒,枉顾娘的苦劝,又一次回首探望情郎,等待她的,却是高僧的法坛,道士的祭台。她被捆妖绳缚了全身,身下,炼妖火起。她哭嚎之际,娘亲赶至。娘亲花去三千年的道行救她脱险,自己却被炼火灼伤,魂魄四散。爹爹将娘装进千年冰玉棺,花五百年光阴将娘的三魂七魄找回体内,如今,还需苦炼灵珠唤娘醒来……

是她的执迷不悟害了至亲之人,是他的负心薄幸使她岁月难熬。如今,他竟然又怀揣避妖之物前来,他是不是欺人太甚?

“国师已经察觉万苑城内天有异象。国师是得道高僧,少则十日,至多十日,便能知你行踪。你快些离开此处,去你该去的地方!”杭念雁面露焦灼道。

去你该去的地方!这句话,她同样不陌生。那一世,他指着她,一次次将这话吼进她耳中。范颖面复淡然,问:“你如何知道是我?你怎知道我是……”

“你将我塞在床底那些时日,我听到了你和良少夫人的密谈。我晓得了你不是常人,就连那个良之心……”

“这怎么可能?我定了你的身,等于封了你心神,你怎可能还有听觉……难道……”范颖骤然想起,这个人自遇见自己那世之后,每世均以童子之身归土,到上一世,他已是六世童身。加之经年茹素修炼,得上苍赐丹,将归仙籍,是她偷了他的长生不老丸使他无功折返……难道,因着如此,他仍有半仙之躯?所以,她的定身术折了效果?

“你别管那等的杂事了,你快走了方为上策!”

范颖听他咆声,凝他焦色,凝眉不解,“我是走是留是生是死与你何干?”

“你这个人……你怎仍是如此?以前你冥顽不灵,现在则顽劣成性,你……”

“以前?”范颖丽颜一窒,“你说的是什么以前?你说……”

“我记得一些事……不是,也不该称为记得,是梦境里。虽然仿似在看别人的故事,但我知道,那人是我。在梦里,你便总是不听我的话,处处与我作对,而且,我每一世,都受尽了你戏弄。我是欠你的,还是怎着?”杭念雁皱眉苦鬓,恼恼念道。

“欠我的?”范颖冷笑,“你怎会欠我的呢?你只不过请了高僧,请了道士,用了捆妖绳,燃了炼妖火,想让我魂飞魄散永失轮回之机而已,你怎会欠我的呢?你只不过在火外看着我被烧得皮开肉绽凄厉嚎叫无动于衷而已,你怎会欠我的呢?”

“你……你胡说!”杭念雁面红耳赤,目眦欲裂,“本王怎可能是那等人?本王怎可能那样对自己的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范颖心掀狂怒,抬手甩他一记耳光,“混账王八蛋,你也敢说?你初时色迷心窍,与我日夜贪欢,得知我是异类,便生厌生恶,弃如敝屣!你这种薄幸寡情浅薄懦弱迂腐教条之人,如何配谈那个‘爱’字?!你滚,从我眼前滚开!”

“我不滚!”杭念雁捂着灼痛面颊,跳脚怒咆,“你不能拿我不记得的事诓我!本王虽不记得,但本王了解自己是怎样之人,本王绝不会做那等丧心病狂之事!若不然,本王怎会跑来找你,只为让你避开国师的讨伐?”

范颖美眸淬火,“原来,你也知那是丧心病狂?你跑来找我我便要感恩戴德是不是?本姑娘不介意告诉你,上一世我偷了你的长生不老药丸,有了千余年的功力,你那个国师奈我不得!他若敢来,我正好将他好好修理一番,让你杭夏国的面子丢尽!”

“你知道什么?”杭念雁顿足,面上焦灼欲焚,“国师他如今一百八十岁,是真人肉身修炼得来的法力。他拥有一把斩妖除魔剑,曾将一条在海上兴风作浪十余年的恶蛟斩下。他的本事非你能想象!”

……是吗?范颖掐指拨算,心起惊寒,这杭夏国竟藏着一个如此厉害的人物?

“你还不快走!难道要等他追上门来你才肯信?好,纵是你法力高于国师,你那个同伴呢?他是不是也有足以与国师抗衡的功力?”

这人虽迂腐,此话倒说到了重心。她或不怕那个国师,但范程却定然敌不过。“我家的事不必你管,你自本姑娘眼前滚远了就是!”

“你……你必须走!”

“不劳阁下过问!”

“你……你若不走,本王就就……抄了良家!”

“你想欺师灭祖?还真是几辈子不变的恶行恶状!”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5

更新时间:2009-3-13 10:45:00

字数:1801

“……我不管!反正日落之前,本王不见你离开,明早本王便设法来抄良家!”

“你前脚做了,我后脚便找你那位国师大战三百回合,看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

“你你你……你气死我了!”杭念雁一跳离地三尺,脸红如灼,脖粗如斗,“本王这就去给良家罗织罪名!”

来了良久亦观戏良久的罗缜摇头轻吁:有人在别人家的地面上,如此声比天高地昭告天下,要诬告陷害人家的吗?这位六王爷,要不得啊。“六王爷,敢问您要为良家罗织怎样的罪名?”

“你管不着……呃?你你……都听到了?”杭念雁毕竟不是仗势欺人的熟手,见了罗缜,思及两人师徒之名,顿有几分无措,“我……本王只是被她气坏了……”

“王爷放心,我会让他们姐弟离此避难,您的雷霆之怒可以省了。”

“当真?”杭念雁面上一喜,“……姐弟?他们是姐弟?”

“不然呢?”罗缜促狭掀唇。

杭念雁面色一板,“这与本王无关,告辞!”

且不说罗缜如何与范颖交涉,六王爷乘了车轿回府,进得厅内,却见国师巍然在座。

“六王爷,您去了哪里?”

“国师在质问本王?”

“非也。那日微臣自六王爷身上,觉悉出似有若无的妖气。微臣生恐唐突,未向国君禀报。微臣业已看过您的王府,并无异样。微臣不敢枉顾君臣之礼跟踪王爷,是以在此恭候。微臣请问王爷,近来您在外可有过从较密之人?”

虽对六王爷话撂得重,但范颖毕竟不会权凭意气行事,杭念雁前一刻才走,她便拉了范程速速撤离,纵连范程吵嚷着要与心上人作别也未能如愿。

罗缜只得赶到铺子前面,替而代之,“纨素,范颖、范程要返家一段时日,这期内绣坊需你一人打理了。”

“什么?”纨素瞪大溜圆眸儿,受伤之芒显而易见,“他离开怎都没来说上一声?”

罗缜面有郁色。有些话,不对纨素挑明,不公平。但这些话,言明与否需范程自己决定。“纨素,范程他还会回来,届时也许会对你说一桩事,事关你们未来。”

“什么事?他走前怎不跟我说?是家里定了亲?还是他另有什么心上人?什么样的苦衷让他不辞而别?连道声‘再见’的时间也没有?”纨素自以为已设想到了最坏情形,“他不把话挑明,就悄不声的走了,真是孬到透顶!”

罗缜叹一口气,“若有一天他对你说了,希望你纵是不喜欢,也不要表现出厌恶恐惧。若他一字未说便远远避开了你,你也要相信,他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但绝非如你所想。”

“小姐你清楚是不是?但你尚未打算告诉奴婢?”

“那事是你和范程之间的事,该由他亲口来说。”

“奴婢明白了。”纨素低眉垂目,目内暗浮灰暗。

罗缜揉额:这一对,情路注定又不平坦。不知冥冥中,牵情感之线的,与结婚之线的可是一位神仙?情与缘如何划清?缘与分如何度定?

罗缜揣着重重心事,回到内院,一脚才进内室,便被一只大蜘蛛密密实实缠住,“娘子回来啦!之心想娘子!”

罗缜拈起自己颈间这颗大头上的柔滑发丝,“又怎么了?”

“娘子去了好久,之心缂了好久,之心想娘子想娘子。”

这些情话,他说不腻,她也听不腻。罗缜柔声:“宝儿呢?”

“娘子只想宝儿,不想之心!”

自从有了宝儿,她的确忽略他许多,使这呆子积了些许“闺怨”。罗缜纤指捅了捅他鼓着的颊,“不许气哦,不然今天珍儿陪宝儿去睡。”

“娘子今天陪之心睡哦?”这无疑是个惊喜,之心美眸熠熠发亮,“娘子还比较喜欢之心是不是?”

“是。”哄哄呆子也无妨,“我们去找宝儿?”

“宝儿在陪娘玩啦,娘子陪之心玩!”

一对上这双至美至善的大眼,罗缜必须承认,他纵是说要天上的月亮,她亦会设法给他。“之心若乖,珍儿就会陪你哦。”

“之心乖啦之心乖啦,珍儿陪之心,珍儿陪之心!”之心嘻着红唇,抱起娘子就亲。

罗缜搂着他的颈,想到范颖几世情债人妖殊途,想到绮儿门第悬殊的崎岖情路,想到纨素前况不明的暧昧情愫,而自己能与相公亲密相拥两情缱绻,这幸福,委实要珍惜。

“娘子,范范和范颖都不见了哦。”

“他们需离开一段时日。”

“范范走了,之行也不在,之心没有朋友啦,之心好可怜……”

“呆子,你有珍儿有宝儿,还不够?”

“那珍儿要多疼之心喔。”

情人间的甜言蜜语柔情蜜意,不嫌多,不嫌腻。只是,许是相爱太深情意太浓,招来了老天妒忌,另一波考验不期而至……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6

更新时间:2009-3-13 10:45:00

字数:1196

“娘子,之心去缂丝,缂完了娘子陪之心哦。”

“好,相公缂完了,珍儿就陪相公玩。”

“那之心走了哦。”

“嗯。”

“娘子不亲亲之心?”

“臭呆子,再不走,打人了哦。”

“之心走啦,娘子不要打之心……”

罗缜坐在书房里,将账目一一厘清,又传来几家管事聚议近来的收支盈利。诸事过后,天近中午,陡记起今早与相公作别时那呆子的胶胶缠缠,唇畔噙了甜美笑意:要不要自己先到绣坊找他?那呆子定然乐得雀跃罢?

“小姐,小姐!小姐,大事不好,小姐,出事了!”

罗缜心头一突:纨素年纪虽小,但遇事少有惶乱。这声音听来怎会如此慌张?

“小姐!”纨素几乎是破门而入,“姑爷被官兵抓走了!”

“……你说清楚些。”罗缜秀眉微拢,“你是说之心?之心怎么了?”

“方才来了一个和尚和一队官兵,闯进铺子里说什么抓捕祸国妖孽,然后就把姑爷给押走了。”

妖孽?刹那间,罗缜身如坠冰窖,心骨皆发寒栗,“你怎未拦着?”

“来者是官兵啊,而且他们有官府的收捕公文,那个领头的和尚据说还是国师。奴婢若动了手,打不打得过尚在其次,关键是并不能真正救出姑爷。这事一看便非同小可,不是奴婢出手就能救得了的呀……”

……纨素说得有理,自己是事一关己便乱了,可是可是……相公……相公他……

珍儿,珍儿,他们为甚要抓之心,珍儿……

她猝然抓住胸口,属于两人间的心灵感应再现:相公这一次,是真的出事了!

“缜儿,缜儿!”良家二老抱着宝儿步声沓沓疾来,“缜儿,我怎听说官兵上了咱家铺子,出了何事?”

罗缜吸气,再吸气,此时的她,乱不得,惊不得。她需要冷静,需要沉淀思路,以弄清事情怎会如此演变。

王芸急声问:“缜儿,可是你那绣坊招了什么麻烦?到底发生了何事啊?”

“爹,娘,你们抱着宝儿回你们的院子,所有的事,交给儿媳处理。”

“可是,我怎听人说,好像还抓走了什么人?是谁?是……”

“公公,婆婆。”

良家二老一顿:儿媳自进门来,一直称他们为爹娘,这公、婆叫出,无疑是生分了。

“此时不是起乱的时候,我们莫吓坏了宝儿。请二老抱他回院子歇着,待儿媳弄清原委,定会去禀明二老。”

良德颔首道:“也好,有需为父出面的地方,莫要迟疑。”

“谢谢爹。”

送走公婆,罗缜跌坐黄梨木圈椅内,沉声道:“纨素,你去告诉管家,关于铺子里的所有事,严禁下人们交头议论。若此事传到二老耳里,我定然不饶!”

“是!”纨素踅身速去,传达主子吩咐。

珍儿,他们为什么捉之心?珍儿,之心想珍儿……

罗缜一手掩胸,只觉痛彻五脏六腑。

珍儿,他们说之心是妖孽,之心不是啦。

……妖孽?妖孽?为什么官府会指认自家相公是妖?是妖的范颖走了不是吗?怎会到相公头上?相公,相公,相公……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7

更新时间:2009-3-13 10:45:00

字数:1384

你将我塞在床底那些时日,我听到了你和良少夫人的密谈。我晓得了你不是常人,就连那个良之心……

罗缜用了半个时辰,厘清思路:此事,必与六王爷有关。

试想,堂堂国师,既察觉天有异象,岂会不察六王爷这个曾在良家出入多日、与范颖近身多日者所具的异样?事情,不会因范颖的离开而结束。若国师追查到六王爷,六王爷会如何?是推出范颖,还是……

她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祸及她的之心,她必须将所有可能都想到。

罗缜前去拜访六王爷。

“良少夫人,咱家王爷不在府内,您改日再来罢。”

不在府内?待客室内的罗缜一股冷怒由心底漫起:这位六王爷,俨然是欲避而不见了?

“管家,民妇有一句话请转告六王爷。”

“良少夫人请说。”管家甚是客气,主子可是一再交代不得轻慢呢。

“因心虚作祟的避而不见总比见了恬不知耻的矢口否认要善良,替民妇恭喜王爷。”她调头,步履匆匆。她要搭救相公,没有时间在此虚耗枉度。

“良少夫人。”有人唤住她。

罗缜缓缓回首,目光沉冷,“六王爷,您还是出来了?”

杭念雁对如此的冷睨无可辩驳:“请客厅叙话。”

客厅内,分宾主落座。罗缜一字不启,只待这位将忠孝仁义圣人教诲挂在嘴边的书生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