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你有送过东西给女孩?”

“不记得了,似乎有,似乎没有。”

“那你有送过东西给茜伶?”

“不是说了不记得吗?”

我说:“你不是不记得,你很清楚地要求自己从来不送东西给她。茜伶这么漂亮的女孩都得不到你物质上的关照,何况其他女孩。”

高傲拿着盘子去餐区取食物,不理我。

我朝他喊:“喂,我对你来说是不是挺特别的哇?哈哈哈哈哈!”

他头也不回,取回来一堆高热量食物,埋头猛吃。

我把盒子推过去,“高傲,你收起来吧,我不会穿的。如果你觉得我穿很好看,谢谢你欣赏,但是我不喜欢那样打扮,对不起。”

高傲把手腕抬至半空,松手,刀叉“?”的一声掉在盘子里,他说:“为什么你就不能把自己弄得回头率高一点呢?漂亮有罪吗?浪费着自己的外貌还这么理直气壮,真是个无耻的女人!”

我听着他肆无忌惮夸大其辞的攻击,再加上父亲节收到迷你小短裙这样爆笑的事实,再次捶着桌子狂笑。

没有父亲的父亲节,有个男生送我迷你短裙,真是……多么值得记住的瞬间。

我微笑起来。

半蹦半跑地往家里走。不夸张地讲,我这姿态只有幼儿园里小孩才会有。

经过BOBO的时候,我看见方客侠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谁的样子。

我煞住车,好奇地打招呼:“嗨,主席!”

“……嗨。”他顿了一下,“回来了?”说着露出笑容,“很高兴的样子嘛。”

“遇到一件很好玩的事情。”我没打算跟他交代迷你短裙,于是及时打岔,“等人吗?”

“嗯,等你。”

“哈?”我张大嘴,“有事吗?你怎么不给我发信息,我手机开着呢。”

“没什么重要的事。”

我盘算着,“你怎么知道我会经过?”

“因为每次临时发消息给你,约你在这里见面你都很快就到了,所以猜想应该是住得很近。再说,我每个星期天都会到上面坐一会儿,看看书。”

BOBO是间漫画吧,他看漫画书?

我实在忍不住,“主席,你都看什么漫画?”

他有些勉强地说:“《圣斗士星矢》和《灌篮高手》。”

“主席,我们是同好!”我抓住他的手摇晃了两下,“我还喜欢《幽游白书》和《机器猫》。”

第50节:一直不说永远(50)

他赧然地笑了笑,“《机器猫》就不用说了吧,应该没人不喜欢。”

“哪,你要不要去我家里看圣斗士和幽白的动画片?我有一大堆碟子。”

方客侠思索一下,“方便的话。”

“我家大门永远为动漫爱好者敞开!”

我热情地把他拖进家门。

我总是头脑发热地干出一大堆令自己后悔不迭的事来,比如拖方客侠去做客。我就没想到他是校长的公子,家里住的可是跃层,还带车库,往我家的鸽子笼一站,一定觉得束手束脚浑身不自在。

当我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我卧室的沙发上,因为家里没有客厅。确切地说,是我妈妈把客厅和厨房打通了。坐在所谓的客厅里,面对一排抽油烟机和碗橱,我想那绝对不是方客侠之流习惯的待客方式。

我从冰箱里拿了瓶冰红茶给他,把墙上罩着的帘子拉开,那是我最自豪的收藏——整整一面墙的壁橱里,密密麻麻全是书。

我介绍说:“主席你随便看,这里一共5层,其中第三层的是我最喜欢看的书,第二层和第四层的次之,第五层和最底下一层的我看得很少。”

他说:“这就是束之高阁的意思吧?你别叫我主席行不行。”

我正儿八经指着第三层说:“这层,你随便抽一本书,随便翻一页,随便报一句,我能一字不差地接下去。”

方客侠愣了一下,“真的?”

他显然不相信,当真抽了一本出来拿在手里,翻开,手指按着数到一行,念道:“产生在爱情这件事上一无可学这一看法的第三个错误是,人们不了解……接吧?”

“真想考我啊?”我笑嘻嘻地问,“主席你相信我能接得上吗?”

“你接了我才知道你能不能接上啊——告诉你别叫我主席了,叫我方客侠。”

我就按照他的意思问:“方客侠你觉得我能不能接上?”

他没有说话,看样子,他是将信将疑。

这也难怪吧,换成是谁,也不会觉得正常。

我坐在床上盘着腿,喝了口可乐润嗓,大声说道:“产生在爱情这件事上一无可学这一看法的第三个错误是,人们不了解‘堕入情网’同‘持久的爱’这两者的区别。如果我们用fallinginlove和beinginlove这两个英文搭配也许就能更清楚地区分这两个概念。两个迄今为止同我们一样是相互陌生的人,当他们突然决定拆除使他俩分隔的那堵高墙,相许对方,融为一体时,他俩相结合的一刹那就成为最幸福、最激动人心的经历。再往下就该另起一段了,主席——方客侠,还要背吗?”

方客侠久久未语,半晌才说:“怎么做到的?”

“你觉得有难度?”我说,“那是因为我整天翻来覆去的就看这些书而已,想不记得都不可能。对了方客侠,你给我列的清单,我去图书馆找过。”我举起手拍拍书架第五层,“有一些我觉得还不错的,都在这里呢。”

方客侠有点吃惊,笑着说:“你有看过?我以为你只是敷衍我。”

他的表情明显有点儿受宠若惊,我真没想到这种表情会在方客侠脸上看到。

“我这人,别人推荐的书和美味这两样,是一定会去试的。不过我总认为书不见得要读很多,因为有的书,只要一本就可以教会人一生。就好比信教,那些心里有信仰的,哪怕荒谬,也比现代都市里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明天该为什么事情活的年轻人要幸福得多吧?”

他说:“你是不是很小就开始有信仰啊?”

“不知道,我妈说我抓周的时候抓了一只钢笔,谁晓得她骗我还是真的。”.

“不管怎样,你决定一辈子靠写作为生应该也有很长时间的历史了吧。”

我伸出拇指和食指,“8岁起。”

“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

“没有。我这种人渣除了写写还能干吗?其他梦想要求太高,达不到。”

方客侠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然后把埃里希?弗洛姆那本《爱的艺术》塞回了书橱,仔细地看着被我重视的那层书柜里的每一本书。

第51节:一直不说永远(51)

除了全套的圣斗士,还有《人类的故事》、《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爱的艺术》、《音乐剧欣赏》、《王尔德文集》、《西方心理学》等等,其中《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有若干个翻译版本,几乎市面上出现过的都有。

“这些你都会背?”

“谈不上背,只是看了太多遍,每天都在回味,几年下来就烂熟于心了。”

他指着《西方心理学》,“其他的也就算了,这么深奥的东西,也能背得?”

我随口说:“大部分文学天才,都是有精神病气质的人——伍尔芙终身受精神病折磨,陀思妥耶夫斯基有癫痫病,蒙克有轻度被害妄想症,凡高在酒精浓度高达70度的苦艾酒折磨中割下了自己的耳朵,海明威和茨威格都自杀了,卡夫卡、维特根斯坦则是忧郁强迫和不安等病态的综合。精神病学家普伦特基主张用精神分裂症的诊断方法去分析诸如波德莱尔、法拉第、牛顿等等;贾米森认为天才的创造同‘躁狂抑郁性障碍’有种联系,波士特却说,精神分裂症并不是重要因素,情感性障碍才起支配作用。”

说到这,我见方客侠一脸严肃,不由得爆发一阵狂笑,“哎哎,要是高中时我能把这些精力用在做习题上,可能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所大学来了。”

方客侠一缓神,说:“这学校很差吗?至于用沦落这个词?”

“什么都可以,就是学费贵。对我来说只要学费贵,那就是王八蛋上的学校。”

方客侠忍不住打量了一下房子的设施,“看起来……你家也不像太穷的样子啊。”

“还行吧,反正最困难的时期都挺过来了。”我打趣说,“现在我和我妈都是月光女神,吃光用光,一分钱存款也没有。”

桌子上的闹钟“嘀嘀嘀”响起来,我一看时间,“啊,该淘米了。方客侠,晚上不要走了吧,在我家吃晚饭?”

他没有拒绝,“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我已经走到外面的厨房,“帮我把我妈妈房间里的围裙拿来,谢谢。”

方客侠犹豫了一下,“可以吗?随便进你母亲的房间。”

我才想起学校里盛传他对母亲的敬畏之辞,“不用那么客套,我们家是很随便的。围裙挂在门后面,麻烦你。”

他拿了围裙给我,我开始对付那一堆青椒,“你自己招呼自己吧,如果无聊的话就开我抽屉拿影集什么的看。”

如果说我妈做饭速度是埃及工人修建金字塔,那我绝对是火箭奔月,二者不可相提并论。一会儿工夫四菜一汤就上桌,我喊道:“方客侠,开饭!”

我让他坐在背对厨房的桌子旁,但是客厅还有一面落地大镜子,依然反射着他背后的抽油烟机。

“抱歉,我家没什么客人会来。”我端起碗,补充说,“来的都是知道我们娘俩底细的自己人,所以懒得收拾。”

方客侠脸上有异色,但没说什么。

在吃菜前,我举杯说:“来,祝父亲节快乐。”

也许是这句话使他找到了发问的理由,他试探地问:“影集里似乎……只有你和你妈妈?”

“对啊,我们是单亲家庭,我2岁时就是这样了。”

晚饭结束,我收拾掉碗筷,带他去我妈房间,指给他看壁柜一个隔间里的奖杯和证书,“这是母亲节征文时拿的奖,全市一共三个人获奖,奖品是长江三峡游和两张温泉票。开船的那天,另外两个获奖者带着好朋友一起去,只有我带了我妈——不瞒你说,我老实得很,还以为只能带妈妈去呢。”

方客侠看了我两眼,等我看他的时候,他偏又别开头去,拿起金箔画相框端详。

我问他:“方客侠,你觉得有父亲是件幸福的事吗?”

他抬眼看了看我,慢慢摇头,“我不知道。可是我和我的父亲在一起,几乎从来感觉不到幸福。”

方客侠跟我说了一件他小时候的事情。他说他曾经有一个很要好的表姐,只大他两个月。两人几乎是青梅竹马,上学放学都在一起玩耍。有一年春节,两个人在大客厅里玩游戏,来了一些客人,他的父亲就叫两个孩子去房间里看电视,他们刚进去不久,有个客人偷偷进来,拉过他塞了很多好东西,什么玩具、零食、衣服,还有一个挺厚的红包,边塞边和他寒暄,问这问那。表姐独自坐在一边等这一切结束,他看得出来她很难受,这样的春节几次过下来,两个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成了陌生人。

第52节:一直不说永远(52)

“我不知道可以为她弥补什么。”他说,“我每次都想把自己得到的东西分她一半,哪怕全部都给她。可是她说不要,而且神情很冷淡。从她再也没有出现在我家的那个时候起,我就恨春节,只要在春节的时候,我会想起她,想起自己其实一无所有的生活,听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看着乱七八糟只唱颂歌的春节晚会,心里特别特别空虚,甚至有点恨我的父母,我觉得我曾经是很幸福很容易满足的,是他们剥夺了我这点微不足道的快乐。”

“说出来你别不相信,”他低声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希望自己是孤儿。”

“你别逗了,”我把拉开的可乐拉环一个扬手从阳台扔下去,“就算这是真话也不好笑。不过你已经有了独立判断是非对错的能力,可你依然记得那位小表姐,这说明你是一个尚未麻木的大好青年啊。以后不要让你的子女过那种生活不就得了?”

方客侠低声一笑,“说正经的,你每年春节怎么过?”

“和所有家庭一样啊,我妈总是把压岁钱藏在一个很难发现的地方让我去找,三十晚上春节联欢晚会结束还没找到就算弃权不要了,真无耻!我周月年就是刨地三尺也得给她掘出来,结果就连N年前她掉在柜子角落里的戒指都挖出来了也不见钱的影子,后来才知道她是利用我给她找那些随手乱放找不着的东西,顺便大扫除。”

“那你们每年都过得很热闹?”

“热闹死了,虽然只有两个人。翻箱倒柜比放炮仗还响呢。我妈说她15岁开始工作,因为在四川盆地那一带导弹军工厂的基地里,所以第一个春节就没办法回家过。那时在单身宿舍,她做了一大盆饺子,一边吃,一边砸,把面粉撒得到处都是,初一到初四慢慢地收拾整理,一个年就算过完了。”

方客侠很认真地听着。

“我小时候被寄养在外公家,是很传统的大家族,独门独院,一家十几口人都住在里面,每到过年,要摆上十来桌才坐得下的那种。晚辈给德高望重的长者磕头,压岁钱都是崭新的角票,长辈拿一叠,撒在地上,让一群小孩子去抢。我是长孙,带领着弟弟妹妹小猪崽儿似的一哄而上……自从10岁离开老家跟着妈妈过,春节就变成了两个人。我们搬了十几次家,从西部一直搬到东部,定居这个城市不过也就四五年的事儿。一开始我不习惯,跟妈吵着要回老家,她对我说,人生无不散的筵席,有些事,一定要自己去面对。还跟我约好,说我大学毕业就必须离开家自己去外面生活,不管过得怎么样,都不能埋怨她,回头跟她哭诉。”

金箔画相框里,我和我妈搂着肩,像哥们儿一样,我们的姿势大概使他慢慢明白了这对母女的关系,他好奇地问:“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强得所有男人都不敢接近。”我笑道,“15岁初中毕业就出来工作,没上过高中,23岁怀着我去考清华的中文系。可惜考场上出了一点事故,落榜了。后来在家里一边带我一边复习,参加自学考试,拿到了大学文凭。也许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需要爱情的女人,但是我妈妈就是,她也许太心高气傲,一生都没有找到至爱,但她并没觉得这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我从来没看到她为此抱怨过。她有两个为人处世快乐的方法:一是欲望尽量小,无欲则刚;二是找一件喜欢的事情,这件事情必须是不能依靠任何人,独自可以完成的。”

方客侠忽然说:“那么,你跟你母亲很像很像。”

我一愣,说:“难道你指我一生都找不到至爱?”

他说:“不要怪我说话难听,你们这样的女人,心里爱的只有自己。”

我说:“方客侠呀,你不要以为轻易的爱是好事啊。正确的爱,其实就是责任感,爱什么,就是要对什么负责任。因此我认为一个人可以爱、也最应该爱的首先是自己。如果你理解的爱是一种给予,那是偏激的,你愿意给,人家还不一定愿意要呢。再说,你一味地给下去,人家一味地要下去,哪天你给不了,人家跟你翻脸时,你还怨不得人家呢。”

第53节:一直不说永远(53)

他反驳我:“你经历过爱吗?你有过正在爱一个人的感觉么?爱是一种双向的行为,希望付出,也希望得到。在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会失去最基本的判断能力,这些感受,你有过吗?”

我思索了一下,“你是说没爱过,就没资格评价爱的行为?”

他颔首,“可以这么说。”

我进而点头,“那么看来世界小姐评委都必须去整容,没一张倾倒大伙的脸还有什么资格评价人家长得美不美啊?而且大家最好都去练习厨艺,没有一级厨师等级证书,就别厚着脸皮进那些五星级酒店尝人家大厨的手艺了,多丢人。”

方客侠愣愣,失笑道:“这能和世界小姐扯上边么?”

我也笑笑,正色说:“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书是什么?”

他略一想,说:“一定是那第三层书架上的一本吧?”

“嗯,很聪明。”

他又一想,点头说:“《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对不对?只有那本书有好几个版本,甚至包括原文版,可见你非常重视。”

“你真是聪明!那本书我会背每个版本,包括原文。如果有一天,地球上每个角落的男女们都能拥有这么强大的贯彻生命的信念,大家就不用再以羡慕的眼光盯着电视机去模仿那些拙劣虚伪的爱情模式了。”我的口气无法避免地带着遗憾和淡淡的愤怒,“这本书20世纪初就写了,可是到现在,里面所提到的对爱麻木、冷淡的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不仅如此,人们更觉得那些畸形可笑的爱才是正确的,却对真诚自然、不求回报的爱嗤之以鼻。仿佛爱一个人就必须为他吃醋、为他闹得翻天覆地;那些安静的、没有波澜的温柔就全部都是虚假到不堪一击的幻影。”

我想如果方客侠知道我的16岁,他会不会还坚持己见?然而说我迟钝也好,麻木也好,当爱在我心中苏醒的时候,我确实已经失去了它。

方客侠拿起那本书,“真的有这么好看吗?那我一定要读一读。”他翻开,看了我一眼,“这本我说一句你也可以随时接下去?”

“可以,但是别读。”

“为什么?”

“因为我会哭。我是流着眼泪看完的,无论看多少次,都会哭。只要一打开,目光接触到里面的文字,就会哭。听见那些句子,也会哭。”

这次他显得完全不相信,他摇着头,笑着不顾我的阻止念了一段:“你是我梦里唯一的影像,你是我的知音——接接看?”

我拉过椅子,面朝着靠背坐下,下巴搁在手臂上,望着他说:“我那些原先散乱的激情,现在不但被我收拢,而且它连同我那颗急切的想要喷涌而出的心都一股脑地奔向你。在我的心里,你就是,该怎样说呢……怎样说都不过分,你就是一切,是我整个的生命。对我而言,因为有了你,人世间万物才得以存在,我生活中的一切也只有和你相连才是有意义的。你改变了我的生活:因为你,一个原本平庸的女学生,突然成了第一名;因为你,我以近乎顽固的毅力,坚持不懈地练习钢琴;因为你,我把自己的衣服刷得一尘不染,缝得整齐熨帖;因为你,我上楼的时候总是把书包压在那条旧学生裙的左边,因为那里有一个四方的补丁。我傻傻地为你做着这些事,而你后来再也没有,几乎是再也没有朝我看过一眼。”

他静静地看着我,并没有和上次那样,低头核对着每一个字。他就那样看着我,神情专注,目光柔和。

我的眼睛酸楚,为书中这个多情却悲苦的女子流下眼泪,为了这个我无论读多少次都会流下眼泪,无法设防的故事,我的心不能在这样的爱情面前强硬起来,哪怕我知道现在无论男女对于轻易就流泪的人多少是有点鄙视的。

我继续背下去:“那时,等你,窥视你,是我唯一能做的,除此之外可以说是什么事都没干。我家门上有一个小小的黄铜窥视孔,从这个小圆孔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你的房门。这个窥视孔——别笑我,亲爱的,就在今天,哪怕就在今天,对那些时光我依然感到一种特别的甜蜜,而无半点羞愧。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这个小小的窥视孔,我将怎样去认识和发现我的世界……我从十三岁到十六岁,没有哪天不是寄生在你身上。想一想,我曾干了多少傻事啊!你触摸过的门把手,我吻过;你进门前顺手扔掉的烟蒂,被我捡回视为圣物,只因为他曾经有幸接触过你的嘴唇;你亮灯的屋子,是除你本人之外我唯一的眺望……”

第54节:一直不说永远(54)

“好了。”方客侠轻声打断我,从口袋里拿出手帕,走过来按在我的眼睛上面,“好了。”他没说其他的话。

房间很安静,鼻翼上方的手帕有淡淡的清香,温柔斯文的男性气息和肥皂味混合的清香。我揭开手帕,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光是这双眼睛我就知道,他和外表不同,是一个感情浓烈的人,容易深陷。

“我还真没有想到……”他说,有点道歉的意味。

我忽然嘴角上扬,挂着眼泪就笑,“每当我想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被这无情的社会腐蚀而忘掉了自我时,我就会看这本书哦。不过很自豪的是,目前为止,我依然是敏锐细腻,感情丰富的那个周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