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很简朴,很安静,宁渊直直的站在石门后,却突然觉得天下万里都不及这阁中半尺难以挪步。

世上之人绝对猜不到,天佑大陆上声名赫赫的渊阁,只是一处简朴的居所而已。冷硬的石床,石桌,石椅,却毫无冷清淡然之意,只因…墙上,地下,但凡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摆满了一幅幅画像。

黑衣素眉,狷狂霸道,白马奔驰,山巅遥望,万军之首,亭中酣睡…宁渊自己都恍惚忘了当年的墨宁渊是何模样,记忆却突然在这一瞬间鲜活起来。

她慢身上前,拾起地上的画卷,指尖正好落在朱红的印章上,微微一笑,抬眼看向石桌,见到一方白玉通透的印章,柔下了眉角,那是封凌寒打下第一座城池时她送给他的礼物,自此以后他所有的谕令都只用这枚印章。

只是她从不知,那人画下了如此多的画卷…却又在这渊阁之中弃若敝屣,恐怕倒真合了他的性子。

石桌上放着个木盒,明黄的卷轴自其中露出一角,宁渊挑眉,这里面想必就是宣和帝和司宣阳所说的传位遗旨,只是…宁渊看着那个论珍视程度明显还不如白玉印章的木盒时,突然轻弯唇角,笑了起来。

师父和瑞鸿以为能瞒过封凌寒,只是就如她当初的平淡清冷一般,那人怎么会对她的脾性毫无所知,只是世人皆说她是为了天下大位,他也便这样告诉自己罢了。

只是,宁渊垂下眼,眼中、唇角的笑意终是慢慢变得涩然。

她拿起桌上的印章,低头细细摆弄,却始终…不曾回过头看向阁中另一方天地——尽管她自进来之时便已看到这一半地面上都置满了极深冰海里才会有的千年玄冰。

皇城渊阁,竟比她当年踏足过的雪山之巅还要冷上许多,是以阁中物件就算过了五百年亦还是当初的模样,无一丝尘封的气息。

宁渊站在石桌前,握着印章的手沉稳自然,深红的裙摆拂过地上的画卷,微微闭眼,仿若入定了一般,良久以后,一声清冽的脆响,手中的印章毫无预兆的断成两截,她睁开双眼,眸中顿生杂色,就算是保管的再好,五百年已过,留不住的终究留不住。

地上的画卷突然自地上席卷而上,可这阁中,明明无风。

宁渊抬眼跟着画卷转身,目光沉沉的看着画卷悄无声息的落在阁中另一处,千年寒冰之上——琉璃青碧的玉棺静静置放,那人沉睡其中,依昔的容颜,恍若当年一般。

断龙石外,司宣阳看着旭日初升的天空,仰着的头镀上一层温润的光华,眼中一片清明。

无论是虚位以待的隐山,还是传下帝位的封凌寒,甚至是束缚传人的百里瑞鸿,当初做下决定时,从来都不知道,等待的时日居然会如此长久,代价如此之大。

但好在,那人终是回来了。只是,却没有人会去想,若是墨宁渊回来了,却再也见不到等待的人时,会是如何的光景。

城门上,封显镇定的指挥箭队,远远的看着于万千军马中持枪杀敌的叶韩,神情悲凉,嘴唇慢慢抿紧,显出苍白的颜色来。

殷红的战枪在北汗大军中一夫当关,玄衣青年周身染满血迹,在他身后,是不足千人的青龙骑兵,他看着四周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北汗骑兵,长啸一声,朝宁都城头看了一眼,调转马头朝北汗中军冲去。

封显抬起手,闭上眼,在副将错愕的眼神中猛的一挥:“放箭!”

一声令响,在整个战场恍若窒息的死寂中,遮天蔽日的利箭遥遥射向北汗大军,同样承受的,还有那一千孤军深入的青龙骑兵,以及…那一袭孤傲冷硬的玄衣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俺更了,大家都不霸王俺,动力十足哟。

看不了文的TX瞧一瞧站内短信,好像是**防盗升级的原因,别担心,摸摸大家。

明天要是继续不霸王,俺再更,好不好不?

63 入世

玉棺剔透,那人静静阖眼,早已远离世间。

宁渊站定在冰石上,忽觉这世上竟真有一眼经年之感,明明记忆鲜活得似是昨日,可却偏偏早已相隔数世。

青衣长袍,神态安详,但细细看来,眉眼却又夹着淡淡遗憾,宁渊垂眼,隔着剔透的琉璃,无喜无悲,不欢不痛。

一代帝王,长辞于世,停棺高阁五百载,这世上除了落下断龙石之人,恐怕再也无人知晓。

肃红的衣摆慢慢拂过玉棺边缘,宁渊拾起散落在上面的札记,随手翻开。

天佑792年,正月,随父游历,于慈安城外遇一少年,性子狷狂,甚合我意,只是棋艺不佳却犹自不知,虽天下大乱,他却妄言说愿助我为天下之主,着实好笑,但人正,为友上佳。只是忘问其名,甚为可惜。

三月,家中长辈终允我自行出门,入大漠,救下一孩童,系西北百里世家遗孤,孩子伶俐活泼,难得坚忍,自行更名瑞鸿,自后遂陪伴我左右…呃,瑞鸿只比我小上五岁,这话可不能让他瞧见。

五月,西北战乱起,与瑞鸿回家避战,途经安雅雪山,见慈安城外的那少年赤足在山脚饮酒,心下大喜,上前攀谈,约定同行,知其名唤宁渊。

六月,归家。中原亦受战乱席卷,领家臣自保城池,宁渊问我可愿为天下之主,垂月墨言,此间少年,突觉岁月静好,答:善。

其实我一直在暗自腹诽,宁渊,你耳尖剔透小孔,当真以为我封凌寒是不辨雌雄之辈?

只可惜,自我答此言后你就一月不见踪迹,连我这不忆往昔的性情都为你折了几分。今日提笔细想,才惊觉,慈安城外,便已落于心间。若是男子,情义两交,自是大善。他日你再出现,若为女儿,我必以此生相护。

只是,尚不知其家门,真是大悔。

宁渊低眼无语,她从不知,一直在他面前壮志凌云、成熟稳重的封凌寒也会有如此青涩玩闹的时候。

那之后…宁渊看着札记上的大面空白,忽然想起,一月之后,她再次出现,已不再是挽髻少年宁渊,而是隐山之主——墨宁渊。

她翻了几页,果然见后面空白的一页唯有三个字,只是那字迹却突兀的凌厉成熟了起来。

墨宁渊。

点点苍凉,却孤寂深沉。

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这几月的时间是他们相处之时最随意的岁月。

果然,待他成熟了也不会再写下这些年少人的心思了,不知为何,就如走进她从未窥见的天地一般,宁渊心下带着些许好奇的探寻,看着断了的札记竟隐隐有些可惜。

也是,那之后便是逐鹿天下,权握江山,哪还有时间…

她正欲放下手札,手中的札记却翻开了最后一页,宁渊目光微顿,顾自无言。

这已是你离开后的第五个寒月,仍是没有回来。本想终生都不做这等少年玩笑之事,只是今日却突然记起你曾如此清楚明白的存在过。宁渊,我还等着将这万里河山与你共赏,只是…你可还安在?

今日大军途径溧阳,我在城外见到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抱回了军中。瑞鸿看着也很欢喜,替他取名元悟。

哦,忘了说,那双眼上挑着,像极了你。

大宁太宗,乃太祖独子,传生母出身寒门,不详。于天和五年由太祖自军中抱回,回宫之时,方三岁,其名元悟,是为宁太宗。

脑海里突兀现出当初翻看大宁史籍时随意看到的记载,宁渊握着札记的手一顿,一时之间竟不愿移开沉下的目光——札记之旁,便是那人沉睡的容颜。

封凌寒,居然无嗣!隐山传承一贯无关血缘,宁渊并不觉得如何,只是她却知道…天佑大陆之上的王朝世家历代传承有多么重视血统。

嫡庶之分就已是天壑,更遑论…

无论外间是何等的杀声震天,血流成河,渊阁之中仍是平静一如往昔,尽管…早已迎来了等待的人。

宁渊倚着玉棺缓缓侧靠在一角,手一伸便摸到棺下寒冰中置放的酒坛,随意撕开封条仰首便饮,香醇的酒香顾自飘散,点点酒痕自嘴边滑下,沾湿衣襟,她却犹自不知,突然抚掌漫声大笑起来。

清朗自在,肆意洒脱,笑声阵阵,响彻在渊阁中。

长笑渐止,宁渊运气置于寒冰之上,不过片刻,存于渊阁之中的千年寒冰尽数融化,渺渺生烟。她站起身,手中酒坛顺势朝石门扔出,碰上石上突起,断龙石应声而起。

阁外尘光照耀,直直射向阁中玉棺,一时之间,仿似璀璨万千。

宁渊抛下手中札记,转身看向玉棺中之人,素眉尽染盛意。

“当初我便说过,不论你是为了什么建下此处,我都会全了你的心愿,如今更好,你等我归来,我送你归去。”

一语说完,素手直推玉棺,铿然之声响起,尘封五百年的玉棺被重新开启,阁中寒冰尽化,阁外阳光普照,如此之下,什么都会烟消云散。

宁渊看着玉棺中那人慢慢消失,终成点点灰烟,伸手轻拦,无悲无喜,指缝间的触觉,轻微刺痛,可总该远远比不上五百年前那人相等之义。

无关一切,只是得人如此相待,便是大幸。世人皆知封凌寒得墨宁渊是为如此,可于墨宁渊而言,又何尝不是大幸。

纵使…我不曾爱过你。宁渊不知若是当年她得知一切后会不会动心,只是如今隔世沧海,纵使怅惘嗟叹,也只是徒增伤感。

错过,便是错过。棺内空空如也,浮生灰烬,宁渊眯着眼看向那本被她抛入玉棺的札记,突然敛着眉,一字一句慢慢道:“封凌寒,封禄倒是说的没错,这世上再也找不见比你更加愚笨的人。你以为把大宁这个烂摊子交给我,我就会替你好好掌管吗?”

她眉色一转,长袖尽挽,朝石门走去。

“只不过我从不欠人人情,瑞鸿既然守了这么久,我总不该叫他心寒。你倒是好好给我记住…绝不是为了…”

话语未完,却猛地顿住,断龙石开启的地方,深深浅浅的痕迹跃然其上。

来生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

五百年已过,渊阁之外的回望桥仍是隐隐绰绰,望之见兮,宁渊微微晃神,那最后的一个‘你’字却怎么都无法再从嘴中说出。

纵使她半生肆意妄为,却从不曾想过会有一日至于如斯此境,无遮无掩,无可避退。

恍惚间,她微微回转头,石桌之旁,似是看见——那人一身青衣,扬眉微笑,轻轻唤她:阿渊…别来无恙。

倏尔之间,猛一回首,才觉,百年已逝,早已不复当年。

渊阁之外,震天的杀喊声响彻天地,司宣阳见到从渊阁中出来的女子,神思微顿,慢慢跟在其后走下回望桥。

渊阁在他们身后终是越来越远,由始至终,那如烈的火红身影都未曾回首停顿。

“王爷,驰援吧,王爷…”

封显看着面前跪满一地的将领和士兵,紧紧握住右肩的伤口,面色苍白,抬头望向城下越来越少青龙骑兵,狠狠吸了口气:“给我放箭!”

“王爷!”封显身后的姜卫神色大变,急忙上前两步:“如今叶帅在北汗大营,您不驰援已是饱受全城禁卫非议,若是还继续放箭,那…将来…”若是大宁获胜,封显少不了要落个临阵陷害的不义之名。

封显遥遥相望,嘴角挂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这都什么时候了,偏你们这些人还有心思想这些…”他沉下神色,面上显出坚毅的决绝来:“他既然能为了这满城百姓以身赴死,本王区区个人荣辱,又有何干系!放箭!”

封显扬手一挥,又一波箭矢直直飞向城下交战大军,虽然青龙卫在不断减少,但北汗骑兵死伤得更多。北汗人现在也明白了这一支悍勇闯营的孤军是为何而来,可如今却被死死缠住,既避不得,也躲不得。

昏天黑地的箭矢自身后破空而来,封显挥枪抵挡,调转马头向后喝了一声:“战云,还有多少兄弟?”

他身后的少年满身鲜血,挥着大刀用力朝旁边涌来的北汗士兵砍去,朗声回道:“将军,你别担心了,咱们一营还有上百个兄弟,一定可以冲到玄禾老儿的面前去,将军你可要好好保重啊,别等我割下他的首级,你倒去见老阎王了!”

叶韩闻言大笑,长枪反手连挥,笑道:“说得好,大家休整队形,我们再来一次!”

剩余的青龙卫闻声大吼,急速调马紧随叶韩重整队形,片息之间,冲刺的队形便集结完毕。围攻的北汗骑兵却心下大寒,这支不足千人的骑兵已经像这样冲刺过数十次了,每来上一次都会死伤无数,就像不要命一样,硬是在包围的北汗大军中冲出了几百米的距离,离北汗中军大帐越发近了。

明明这支军队上下皆伤,根本找不出还未身染血迹的士兵,可偏偏他们却坚持到了现在。

一定是最后一次了,围攻的北汗将士这样告诉自己,麻着头皮迎上那支不足百人、却令人胆寒的大宁青龙骑兵。

“国师,下令后移中军大帐吧,要是他们再冲下去,恐怕…”铁木咽了口口水,看着如虎狼般红着眼朝这边冲来的骑兵队,嗡着声音朝玄禾提议道。

玄禾哼了一声,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不过区区百人而已,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想拖住北汗的军队为大宁争取时间。以我为目标?我倒是要看看这叶韩能撑到什么时候,等灭了他,大宁士气必衰,我们自会取胜,你慌什么!”

铁木退了两步,满脸通红,他也是过惯了戎马生涯的将领,何曾如此失态过,只是从来没见过如此悍死的军队,一时胆寒罢了。

又一波冲击结束,鲜血自额角流下,沾湿了眼眶,叶韩看着为他挡下一箭的战云,大口的鲜血自少年口中涌出,他的眼神却晶亮无比,嘴角带着笑意。叶韩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猛的拔下战云胸口处的箭矢朝百米远的中军大帐射去。

箭矢直入北汗旌旗木桩,铁木看着险险躲过的箭尖,白着脸,大气都不敢出,如此远的距离,那人竟仅凭臂力便能做到如此,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玄禾淡淡瞥了插入木桩的箭矢一眼,神情微沉,眯着眼哼了一声:“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拿弓来!”

铁木忙不迭的把侍卫送上来的长弓奉上,心下暗喜,玄禾是北汗第一高手,之前一直顾及着身份不肯出手,这次叶韩必定身亡当场。

把少年的尸首放于另一匹战马上,叶韩擦净脸上的血迹,长枪上挥,怒喊:“青龙卫何在?”

“青龙卫张武,在!”

“青龙卫李连,在!”

“青龙卫霍军,在!”

短短数十声,却压过了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呐喊,牢牢震慑着北汗大军,一时之间,刚才还杀声震天的疆场突兀的安静了下来。

“好,好…”叶韩大笑几声,玄白的盔甲被暗红的血迹染红,他枪指北汗中军大帐,奋身而呼:“好男儿当马革裹尸,保家卫国!跟我冲!”

一语喊完,一骑独行率先朝玄禾的方向冲去,在他身后的数十个军士皆是如此高呼,拔马上前。

没有呐喊和助威,停下来的北汉军士看着那无异于寻死的举动,眼底显出不可思议的震撼来。不是说…大宁人个个懦弱不堪,早已失了血性傲骨了吗?不是说…只需三日便可攻下大宁国度,衣锦还乡吗?他们看着被北汗人鲜血染红的大地,看着越来越少的袍泽,看着他们奉若神明的国师仍是稳稳的站于高台上冷漠相望,再看着…领着数十将士也要拼死前行的大宁将领,突然迷茫起来。

这场战争,真的这么有必要吗?

可是,他们没有选择,只能挥着长刀,麻木的朝那支不畏生死的孤军拦去!

宁都城墙上的禁卫军凝息遥望,眼眶干涩通红,不知从何时开始,高举长戟的大宁将士跪满了城头,无声无息,悲愤凛冽之意却堪堪直达天际。

封显握在城头上的手染上了鲜红的血迹,却仿似毫无所觉,一骑千里,万民所归,原来,便是如此!

父皇,一切阳谋阴谋,到如今,都不及那人半分铮骨!

才不过片刻,冲杀上前的数十将士便只剩下叶韩一人。

玄禾抬手一挥,北汗大军停止拦截,他手中长弓拉至满月,遥遥指向叶韩,嘴角勾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银光骤闪,三枚箭矢划破天际,直直射向那奔跑的刚烈人影。

战马奔腾声猛的停滞,悲鸣的长嘶声响彻四野,一箭被长枪打落,一箭穿透腹部,一箭直指眉心。

宁都城外一片诡异的凝滞,千钧一发之际,直破云霄的战意瞬间弥漫整个战场。

玄禾僵硬的看着那个接下最后一箭的红色身影,握着长弓的手开始无法自持的颤抖起来。

‘叮’的一声脆响,宁渊手中的箭矢断成两截,悄然落地,她看着坐于战马上的玄衣青年,似是叹息,又似是释然,但…平静的神情却终究在看到那相似的面容慢慢闭上眼的一瞬间破碎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不霸王,所以俺怎么都要赶出来。。

长喊一声,若是明天你们也能继续,我就再写,怎么样,怎么样??

(同时,也为大抽的**哭一把!!也不知道发不发得出来!!!)

64 杀阵

长枪倚地,锵然作响,马上青年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但纵使如此,却依然单手持马,岿然不动,暗红的血迹从腹部的箭矢处流下,一眼望去,竟恍若冰冷无骨的尸体。

明明只是一息之间,宁渊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无措,就好像亲眼看着渊阁中随风而逝的那人再次消失一般。她定定的立于千军万马之前,恍惚的神情直到看到马上青年轻轻颤动的手才回转过来。

苍白的面容上仍是温润端方的神色,刚刚在战场上还如杀神一般的男子睁开眼,促狭一笑,目光灼灼,突然敛眉低唤:“宁渊…”

宁渊猛的一顿,盛然抬头,只来得及瞥到青年嘴边怅然愉悦的笑容,便看到握着长枪的手兀然放下——那人已朝地上轰然倒去。

曲身上前,伸手一揽,伤重之人便已入怀,宁渊抬手探在脉上,听到微弱的搏动声,方轻轻舒了一口气,缓下的神情却在见到叶韩腹中长箭时猛的一沉,狭长的凤眼微微挑起,随手接过叶韩手中长枪,轻轻一晃,反手便朝北汗大营挥去。

枪如银光,夹着比刚才那夺命三箭更加凛冽的杀气轰然而至。

长枪穿透高台上的旌旗木桩,竟毫无停滞,直直的向后面所站之人射去。

北汗大营里一片抽气声连番响起,铁木不敢置信的看着自胸腔而过的银枪,胸中鲜血划过骤然倒塌的北汗大旗,整个人直愣愣的朝上面倒去,他面色惊惧,双眼浑圆,手微微抬起又垂然落下,颇有些死不瞑目之感。

玄禾沉着眉后退两步,手有些轻颤,若这一枪是对着他来…

只此一枪,便有着惊天动地之威,包围着那两人一马的北汗大军不自觉的俱都后退了几步。

“你是何人,居然敢斩杀我北汗大将?”尖锐的声音自高台上响起,玄禾运着内力的声音响彻在宁都城外。大宁都城里怎么还会有这等人物,就连他也未看到那人是如何出现又是如何扔出这一枪的。

“玄禾,上次我便给你捎过话,看来…你不是个长记性的人。”

扶住叶韩的红衣女子缓缓转过身,声音清冷凛冽,面上犹自带了些许霸道。

玄禾身边的沙散听见这声音心底一凛,阴冷的恨意袭上眼底,忙不迭的走上前两步朝玄禾道:“师父,就是这个女人费了我一身武功!你可要为我做主,替徒儿报仇!”

玄禾面色不变,却心下大沉,沙散不清楚,他可是明白得很。当初墨玄玉对出手相守渊阁的女子忌讳颇深,想必这人也定是隐山中人,他手握十万大军,倒不怕这区区一人,只是若是得罪了隐山,日后必会为北汗留下后患,当即便沉声道:“大宁北汗相争,离东界遥遥万里,想必没有碍了小姐了眼,小姐相帮北汗,是为何意?”

墨玄玉倒是说过,隐山绝不会卷入天下之争,事到如今,也只有以此相压了。

“玄禾,我倒不知道这天下几时有了束缚我的铁律!”那红衣女子突然扬眉素眼,慢声道:“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说过,若是再靠近这大宁渊阁,会有什么下场吧!”

沙散闻言后退几步,握着刀的手一紧,那人说过,若是再肖想大宁皇城渊阁,必是有来无回!如今他们陈兵大宁都城,倒是早就忘了当日留下此言的女子竟真会以此为由出手。

“玄禾保证兵入大宁后绝不妄动渊阁,还请小姐罢手!”玄禾朗声回答,神情阴鹫。渊阁隔了这动兵之地何止百里,即便她要找借口,也要让她发做不出来!

“小姐报上名讳吧,我也认识贵族中人,切莫伤了和气才是!”

“我的族人?国师说笑了,这天下万家,你北汗就算和谁都能握手言欢,却唯独我这一家,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