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麻烦了大婶儿。”燕生急忙笑着拦住她,“我三哥他吃不惯这些的……”

“小燕!”话未道完便听得宿兮喝住,皱着眉峰朝他不悦的使了眼色。

后者也发觉自己这话是有些不妥,见得宿兮这般脸色,赶紧又结结巴巴地改口:

“我……我的意思是说。咱们过一会儿就要启程上路了,三哥他这伤要紧,还是别乱吃东西的好。等进了城看了大夫再作打算。”

“要走?”李嫂子倒是没料到,“这么快就走了?”原想着大概宿兮会在这地方将婚事给办了,不过又一斟酌,他这般身家的公子也不会如此委屈了陶木晴。

“自然要赶快了。”燕生理所当然笑道,“好歹要过年了,咱们往听风谷去了还得回汴梁呢。迟了可不好。”

听他此话也有理,宿兮并未反驳,只朝着陶木晴轻轻道:“那就收拾东西吧,过一会儿便赶路。”

“好。”她点头应下。

“我先去镇子里买一辆马车来……对了,咱们三个人马匹也得换一换。”说到一半,燕生挠挠耳根,拿不定主意地瞧着陶木晴,“三嫂是骑马还是坐车啊?”

“我……”她一向是骑马惯了的,极少坐过马车。但因得也放心不下宿兮,且想着他或许亦需要人照顾,刚要开口说话,却不想旁边的步云霄先她一步,淡淡出声:

“她还是坐车吧。”

他转过身,面对着陶木晴:“你腿不好,不宜多劳累。”

此言听入耳,倒不觉有什么奇怪之处,燕生只顾点头:“好,那我这就去买马。”

步云霄没再说话,移步缓缓又走到窗边静站了一会儿,终是觉得不耐,最后还是步出门去,在屋外吹冷风。

对此,燕生只道他本就这清清冷冷的性子,也没意外

,抽了抽鼻子嘀咕道:

“这步大侠果真很……”他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词来,“膈应啊。”

“你管人家的。”十三猫耸耸肩,却笑得一脸深意,“好好买你的马去,大爷我这回可想骑一匹最好的。”

“这深山老林的,我上哪儿去给你弄一匹好马啊?你就将就将就吧。”

十三猫似乎也对这个不怎么上心,随手把茶杯一掷,弹着衣袖站起来,犹豫一会儿,方也推门往外走。

风寒料峭,树梢露珠初唏,平白添了几分萧索。才走到院子里,就看得那树下笔直挺立着的一人,长剑斜背在身后,纹饰清晰。十三猫脸上多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慢慢踱步过去,抱臂环胸歪头瞧着他背影。

“怎么着,步大少爷不进屋呆着,如何一个人在外面?”

步云霄身形不动,连头也没有回,想来是懒得答他。

十三猫倒也不恼,继续笑道:“你这模样……是当真看上她了?”

打心底里没觉得陶木晴有多好,初见时只道是个莽撞的小丫头,就是轻功还能入眼,至于使毒一手,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也就马马虎虎的样子;待要论长相,依他的目光看当真是一般了。总的说白,那陶木晴便是有几分姿色,也配不上他。

“这丫头有什么好?我看你和那个宿大公子眼睛都不怎么好使……”他没奈何的耸耸肩,“不过也难为我,这么想尽法子帮着要撮合你们俩,哪知道仅过一个月就被宿家公子抢了先了。

“动作……倒也真快。只是没弄懂那丫头……他一个瘸子顶什么用?也就家里有几个子儿,说财权,你堂堂将军府也不输他啊。”

实在是嫌他话多,本打算不理,但没料此人是越说越发没个停歇,步云霄忍不住喝住他:

“我的事,自与你无关……你追了我那么些日子,不就是想要那本刀谱么?待此间事了,我回汴梁找来给你便是。”

“啧啧……你恼什么。”十三猫铁了心是要调侃他,“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既是喜欢她,又不开口又不做些什么,就这么愣着,我替你急。”

“不劳费心。”他顿了顿,皱眉道,“刀谱你莫不是不要了?”

“刀谱自然是要。不过刀谱是刀谱……现下,在下倒是对步大少爷的人生大事关心得很。”十三猫摸着下巴浅笑,貌似很无辜,“没办法,鄙人就是死脑筋,爱管这不疼不痒的闲事儿。看来步大少爷往后得多担待些了。”

步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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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本就逃得匆忙,要说该收拾的东西,除了换洗之前的两件外再无其他。她的毒雾弹在英雄府时已然用尽,暗器也在带宿兮游水之时掉得七七八八,就鞭子还在身上。最最重要的是她那个千般万般珍贵的黑瓷罐,那里头装着她养了十几年的毒蛊,要想出师想在师门中混得一席之地,那东西自必不可少。

如今就这么没了,说不心痛肯定是假的。且不说自己回门该怎么解释,就恐让她师父知晓……不知又会发多大的火。

该怎么办?陶木晴一时发了愁,坐在椅子上,瞧着手里的包袱出神。

见她这般模样,宿兮哪里明白她心头所想,只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陶木晴遮掩着摇摇头,笑道,“我就是想,既是要去见你师姐这么大的事儿,空手去肯定不好。要不要带点什么?”

宿兮不由笑叹道:“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又不是见我爹娘,怕什么。”

“不是怕……”她是素来闲散惯了,也不知道一般人家的姑娘在出嫁之前都做些什么。不过又仔细想想,她是没钱,要采买东西,到底还得仰仗宿兮的钱袋,最后只能认命地摇头。

“罢了,当我没说。”

毕竟这种事他也是头一遭,不知陶木晴心中所想,亦不敢轻易去问。宿兮斜靠在床上,静静看着她整理好床被,又叠好衣物,莫名的升起淡淡的暖意。他低头想了想,方道:

“我师姐她也是使鞭子的,你们兴许会有些共同的喜好吧。”

“她也使鞭子?”陶木晴闻言转头看他,笑吟吟道,“九节鞭么?还是软鞭?”

“硬鞭软鞭都会使,不过要论擅长的应当还是剑术。”

陶木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好奇的凑过去:“那她鞭法可有我好?”

实在不忍心打击她,但又不欲说谎诳她,酝酿了许久,宿兮才慢慢道:

“你的鞭法……嗯,是要独特一些……”

他话道了一半,外边儿的燕生就探了个头进来:

“三哥,马车马匹都备好了。”

“知道了。”宿兮点头应下,对陶木晴道,“我们走吧。”

“好。”她也没再追问下去,量来这话也无关紧要。陶木晴扶着他在轮椅上坐好,回身又去整理包袱,思忖了一会儿,她还是抓起床头那件尚未替他补好的衣衫放进布包中,这才推他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猫大侠和小步等人已经成功入队,马上就要换一张城镇地图折腾了。

小步好可怜啊……

话说,真心不要误会十三和小步……咱这是正统武侠剧(严肃严肃

看到这里,已经有不少旧文角色出来打酱油了,朔师姐马上要出场,各种鼓掌中(好吧,估计目前追过来的读者木有了吧……囧囧囧。

这几章让我磨蹭磨蹭,好好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坚决在半武侠半温馨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至于之前的各种猜测,偶们先小卖个关子(废话,都剧透了我还吃神马……囧rz

下一章……嗯,让我们迎接久违的洗白党七七菇凉。

(话说,没人注意她爹已经挂了吗……这样不好啊……苏老爹可是一心要找女婿的啊……

☆、【来者何人】

且说当日陶木晴他二人匆匆自英雄府中逃出后,原本随行的众派弟子见得府内叫声不断,隐约觉得不对,便陆续入府。

待发现满地横尸,到处鲜血,如此情形自不敢轻举妄动,其中便有几人跑至最近的狂风水寨寻得那少寨主,带了一帮寨众赶来救援,直到日头偏西那群黑衣人才尽数被剿。

因得十三猫与步云霄皆没有赴宴,故而并未动席上的酒菜,自无什么大碍;但其余存活之人虽凭其浑厚内力强压毒性,可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倒幸亏陶木晴有留下那瓶解毒之药,方暂缓病情。

如今的武林,虽说盟主逝世,各大门派掌门也都死伤无数,面上看似乎风雨飘摇;可实则于江湖中人而言却并未受到太大影响。毕竟江湖与朝廷的不同之处便在于——

江湖有散漫与自由。

不论用何种方法,何种手段去摧残。江湖依旧还是江湖,旧的人去了,新的人还会再来。

燕生的话果然不错,伏雪镇此地确实甚为隐蔽,但只需转过一个山头,一出便就可见俨然的屋舍,那道旁还布着田野和菜地。

因得路途不远,赶路也不是很急,即便马车颇为劣质,但由于燕生驾车熟稔,一路走得很是平稳。

特意在车内铺了厚厚的软垫,临走时陶木晴又买了一个手炉塞在宿兮怀里,此刻他身上倒也温暖。掀开帘子来往外瞧,她来北方的次数并不多,以往在蜀中是从不见冬季有下雪的。伏雪镇顾名思义是霜雪浓厚之地,现下这外面已然飘飘摇摇洒下雪花来,薄薄的,很细很碎。

“放下吧,别看了。”宿兮忽然开口,轻声朝她解释道,“车外太冷。”

“你冷吗?”陶木晴扭过头来问他。

手中的炉子尚且温暖,身上又被她强行叫披了一件袍子,此刻连汗都该有了。宿兮只是笑道:

“我不冷。”

“哦……”没再问什么,陶木晴依言放下帘子,呵了呵气,往他身边靠了靠。

“木晴,把手给我。”

不知他意欲何为,陶木晴也未多想什么,乖乖伸出手给他。

宿兮轻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残留着手炉暖意的十指穿过她指缝间,未及反应过来,陶木晴就感到有一块温润的东西在她手里。

她微微讶然,摊开手来看,玉石晶莹,透着淡淡翠绿,小巧玲珑——

正是她上次当掉的那块!

“你把它赎回来了?”陶木晴不禁笑起来,拿

着那块玉坠左右翻开,“什么时候的事?”

宿兮点头微笑:“早间小燕去买马时,我让他一并取来的。”他顿了一顿,才慢慢吞吞道:

“我想……送给你。”

“送我?”陶木晴当即手上一滞,愣愣的看着他,“你不是曾说,这是你生辰时父亲所赠么?这样就给我……当真好?”

“不打紧。”宿兮抿唇浅笑,掩不住眼底里的温意,“孪玉本就该是成双而配,我只是想,将它送给我心爱的女子……”

陶木晴心中一软,将玉握在手里,想了想,却笑着摇头:“可我不用扇子啊,这玉用不上。”

“不妨事。”宿兮斜靠着看她,淡淡道,“到时我找个工匠替你打成腰坠如何?”

“好。自然好。”

她应声点头,随后又不自觉转身掀开帘子看,窗外依旧薄雪纷纷,马车之前,步云霄和十三猫骑着马慢慢在走。即使雪不大,却也落了他二人一身。

“木晴……”背后的宿兮轻轻唤道,语气里却带了一丝的怅然。

陶木晴这才发现她又习惯性地掀了帘子,忙赶紧放下,侧目拿着眼神儿,讪笑着看他:

“抱歉,我又忘了……”

“你近来,可是有什么心事?”宿兮自也不傻,见她近来几次出神,言语间又那么吞吞吐吐,早猜得不对劲。只是一时未问罢了。

陶木晴知晓是瞒不住他,可若提及瓷罐的事恐会令他内疚,只好摇头道:

“我是担心……避毒珠的事。方盟主一死如今就更没什么线索了,我迟迟一月有余没有回师门,门中之人会如何看我暂且不知,就是师父那一关……哎……”她叹了口气,虽事先信誓旦旦与宿兮承诺会央师父治好他的毒,可凭她师父那古古怪怪的性子,治与不治是看人而论,兴许他一时高兴就答应了,又兴许……

而且还得和他提成亲的事,这轮番的几个大料会让师父气到撕了她都说不准,哪里还敢多说什么话来。

再者,因她之前偷盗门中药物多次,早有人看她不过眼,这下又落了新把柄,她都没底会不会被逐出门墙。如此一想,只觉得有许多麻烦突然之间都压在了肩上,重的有些让她喘气不过。陶木晴微垂下头,沉默不言。

这般表情,宿兮自瞧在眼中。平日里只见她嘻嘻笑笑,许多事不曾放在心上,自己也一直以为她并无甚烦恼,哪想她竟也有如此多的心事。本想开口安慰她,又不知从何说起。

斟酌了许久,方轻轻道

:“莫在忧着这事了,等在听风谷安顿下来,我派人帮你去找。若是你师父怪罪……我替你解释。”

心头本就复杂难言,听得他此话,陶木晴不由扑哧一下笑出来,歪头看他:

“你替我解释?”

被她这般笑容弄得有些莫名,宿兮怔了一下,不解其意:“……怎么?”

陶木晴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摆手:“还是算了吧,就你这性子还不够让他一阵好损的,我师父可不似一般人,他脾气怪着呢。”

“是么?”宿兮含笑着看她,声音淡淡的,“若到时候,他当真鄙夷我,该怎么办呢……”

“怕什么?”陶木晴不以为意地捏了他鼻尖,“我又不介意。”

……

可是……他介意啊。

这话犹豫许久,还是未有说出口,宿兮倦倦的垂下眼帘,盯着自己手里的手炉发神。到底,他还是担心不过。

腿废了这么多年来,他自诩清高,从不去理会旁人如何看他,但如今,竟是有些的胆怯……

他怕。

他怕她的师父,会瞧不起他。

会用与他人一样的同情神色看待他。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

马车颠簸了一阵子,忽然停了下来。陶木晴刚抬头要问,外面的燕生就探头进来道:

“三哥,到琴天城了。”

听风谷位于两座大山之间,那前面正有一处颇为繁华的城镇,因得赶了一天的路,此时天色也不早了,燕生就提议先在琴天住下,等明早再前往寻找他大师姐。

对此,十三猫本就是跟来凑热闹,自无甚异议,陶木晴亦恐宿兮身子吃不消,故点头表示赞同。见几个人都没意见,燕生轻身下马,径直走去客栈中。

此处比伏雪镇要好上许多,气温也暖上几分。陶木晴小心扶着抱着他坐上轮椅,又回头取了手炉仍往他怀里送。

“……我当真不冷。”宿兮实在无法。

那边的十三猫刚翻身下马,见得此情此景,不由得浮起笑意来,走到步云霄一侧,用手肘轻轻捅了捅他。后者自然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方转过身朝客栈门口走去。

十三猫仍旧笑容不减,对着他背影挑挑眉,似很有趣味一般。

此时暮云低垂,远山近树一片朦胧,街上灯光点点,宛若繁星万盏,透着昏黄的温馨。

燕生一切准备妥当,从大开着的的客栈门见得里头小二正在殷勤地替他拿包袱,继而他踏出门来,朝宿兮等人

招手:

“客房都订好了。”然后又转过头,肃然吩咐他旁边的小二:“去把我们的马匹马车都安置好,明日还得用呢。要喂上好的草料,知道不知道?”

“是是是,客官您放心,我们这儿连马厩都是新制的,不会亏待您的马。”

“嗯,快去吧。”意思意思打赏了他几个钱,小二点头哈腰地退下去,一面又唤了几个人来,利利索索将他几人的马牵了下去。

街上冷冷的袭来一阵风,燕生穿的不多,直直灌进他外衫里,一时寒得哆嗦,忙招呼他们:

“咱们先进去把东西放下吧,这儿怪冷的。”

不想,他话音刚落,对对直直就有一块大石头命中他脑门儿,只听“砰”声一响,燕生连哼都没哼就倒在地上。

“小燕?!”

宿兮愣了一下,移了轮椅过去要扶他,岂料耳畔此刻又闻得几声风动,“啪啪啪”三粒石子如箭离弦,流星般飞速掷来。不过扬眉之间,他伸手横在面前,周遭一段尘土飞扬,待得尘埃散尽,正看他五指间夹着方才那三枚石子,自是没被伤到分毫。

陶木晴皱眉从他手里取下石子来,待确定无毒后转头就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