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坐在房间里看护孕妇,可是位置却离对方有一段距离;她偶尔会小声的说话,可是说话的对象却是空无一人的空气…

她经常紧张的向四周看,时不时还小心的向周围碰触,当时他没有多想,作为一个忽然失去视力的人,他以为那种程度的紧张算是正常,可是现在她这样一说,他才感到完全不对!

难道…如果…当时她在照顾一名其它人没有看到的伤号?

如果这样想象的话,韦佳音身上的错位感,或许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正常的人是她才对。

每当他多回忆一点,他就越相信韦佳音一分,然后,他忽然想起了最关键的一个证据--

「我看不见了…」

这是韦佳音从进屋后就开始反复重复的话,这是最关键的地方,而刚才呢?

他忽然回想起了他和宋鹏程两人进房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吗?」

进门的时候,他立刻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当时他和宋鹏程本能的以为那是韦佳音--

屋子里只有两个女人,孕妇在昏迷,能说话的只剩韦佳音一个人,然后宋鹏程拉着「韦佳音」上楼了,他都这么以为,宋鹏程自然也不例外。

慌乱中他自然没有余力分辨那是不是韦佳音的声音,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是、不、可、能、的!

试想看,一个瞎子面对突然的停电…她能发现停电么?

多么荒谬的事情!

眼睛看不见的韦佳音自然不会发现停电,她旁边的孕妇昏迷中,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毫无疑问是正常的,试问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问出「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这样一句话呢?

苏舒终于相信了韦佳音的恐惧。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我一直照顾的人是…是谁?」韦佳音怔怔的,她忽然揪住了自己的头发,苏舒感觉她的肩膀在剧烈的抖动。

为了安抚,苏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一眼黑暗的四周,他忽然问:「那个人…现在还在屋里?」

韦佳音却没有立刻回答,紧紧抓住苏舒的衣袖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压低自己的声音,几乎是贴在苏舒耳边的距离,她轻轻道:「不,那人出去了。就在刚才…她被那个警察拉出去了。」

感觉自己抓住的邮差身子也是一抖,韦佳音惨淡的笑了。

「你说…我们是不是见鬼啦?」

第七章 他将获得最终的安宁

他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了,不是不说话而是不能说话。

自己手里抓着的于思秦…

脖子上根本没有头!

宋鹏程摸着黑往楼上爬,习惯光明的眼睛对于突如其来的黑暗完全不适应,好几次差点滚下楼梯,这种狼狈让这名向来冷静自持的警察忍不住浮躁起来。

原本是他拉着那个女人走的,不知什么时候却成了对方拉着他走,开始的时候他还纳闷,一个瞎子怎么可能走得这么顺利,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就是这样才对!

对方是瞎子,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这样子和平时当然没有什么不同,对于黑暗的适应程度自然也是对方好些。

不过那个邮差好像没有跟上来。他往后看了一眼--只看到一片漆黑。

也难怪,一听到有人说楼上有动静他就本能的往上跑,他上来得太快,对方如果抱着一个伤号的话,根本不可能这么快跟上来。

「好了,你跟在我后面。」被一个女人拉着到处走,方向完全被对方主导的经验是完全没有过的,宋鹏程轻轻一拉,将女人带到自己身后,他开始一间一间的查寻。

二楼的房间很简单,三间卧室,一个洗手间,然后洗手间里面的两格厕所,还有浴缸…右手将手枪举在脸前,左手拉着那个女人,宋鹏程小心翼翼地用脚尖开着门。

黑暗中,他的动作尽量的放轻,竖起耳朵,他警醒着周围的一切声音。那个女人倒也意外的乖巧,没给他添什么乱子,一路任由他牵着,也没有什么废话。

能找的地方就那么多,二楼没有查的地方最后只剩下洗手间,犹豫了一下,宋鹏程还是进去。

两间厕所也没有,然后就只剩下浴缸。

于思秦的尸体所在的地方…老实说,他不太想在这样黑的时候查看那种地方,而且…有尸体的浴缸又怎么可能藏人?

站在浴缸前,宋鹏程微微低头向里面看了一眼,黑黝黝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你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黑暗中,宋鹏程向那个女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想当然的,他只看到一片黑暗,感觉被自己握住的女人的手微微的颤抖,他叹口气决定下楼,拉好对方便很快走到了门口,正要出门的时候,忽然--

宋鹏程顿住了,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然后他收住了原本已经踏出的脚步。

「你等一下。」对身后的女人说了一声,宋鹏程重新折了回去,他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刚才,只一瞬间的工夫,他似乎听到了声音,水声。

似乎是浴缸传来的…

虽然可以告诉自己是误听,不过向来谨慎的男人并不愿意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重新站在浴缸前,忍住恶心的本能,他向浴缸内探去,里面自然是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连于思秦的尸体也看不清楚,不过这下他也确定了这里并没有什么声音。

可能刚才听错了--宋鹏程想。

乍一失去视力,人们会本能的把多余的注意力分给其它感官--比如听力,而一开始这样做的时候,感官分布不匀很容易让人出现幻听之类的错觉。

他转身向室外走去,然而没走几步便忽然撞上什么东西。

饶是警察的多年历练让他没有失态的叫出声来,可是他终究还是被吓了一跳。抬起头,被对方拉住的时候,他这才发现对方是刚才被他丢在门口的女人。

「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虽然语气里有着轻微的恼火,宋鹏程还是重新拉住了对方的手。

对方的手异常的凉,不过宋鹏程自己的手掌现在也是一手冷汗。

「我们走吧…」既然什么也没查到,他就不打算在这个地方久留,拉好韦佳音的手,宋鹏程理所应当的准备下楼,然而这一次,一向配合的女人却没有动。

对方停住了。

「喂,我们要下楼,为什么站着不动?」宋鹏程回头,又扯了扯女人。

对方还是站着不动,对方的脚没有动可是手指却灵活了起来,一阵冰凉的感觉包住了宋鹏程的手背,是那个女人的手…她摸自己的手背做什么?

心里奇怪着,宋鹏程感觉一个冰冷的东西轻轻抵上自己的手背,然后慢慢的游移。

那是对方的手指,冰冷的指头在自己的手背一笔一划的勾勒,半晌,宋鹏程终于明白,她是在自己的手背上写字!拧住眉头,对于女人突如其来的行为宋鹏程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只好细细的辨识着女人在他手背写的东西。

一字一字的,宋鹏程反射性的读着女人写在他手背的字样,读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脸色大变。

「你什么意思?」

对方却轻轻移开了写字的手,只留下指头冰冷的感觉,彷佛对方还在他的手掌背面蠕动着写字。

宋鹏程大力桎梏住了对方的另一只手,沉脸喝道:「为什么不说话?你写那句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话啊!」

宛如映衬宋鹏程的内心世界一般,外面忽然一道闪电!原本一片漆黑的洗手间骤然一亮,宋鹏程趁机看清了自己手里抓着的人的样子。

然后,原本怒目而视的男人的表情忽然变了,原本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开了,原本紧绷的嘴角亦松开,一直一丝不苟的男人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张大嘴巴,「怎么、怎么会…」

闪电下宋鹏程的表情有些扭曲,他看得真切--自己一直抓住的人…那个穿着、那个身材…分明是于思秦!

怎么可能?盯着眼前的男人,宋鹏程的脸变得苍白如纸。

他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了,不是不说话,而是不能说话--

自己手里抓着的于思秦…脖子上根本没有头!

伴随着闷雷乍起,手一抖,宋鹏程飞快的扔开了抓住于思秦的手,黑暗中那具没有头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重重摔落到地面。

顾不着屋子里的漆黑,顾不得屋子里还有逃逸的程旺,苍白着脸,宋鹏程跌跌撞撞冲出了房门,奔到走廊中央的时候他一头撞到了什么。

坐在地上,宋鹏程第一个反应就是上膛举枪!

「谁?谁在那里!」拿着枪在空中比划着,宋鹏程大喝!

「是我!」对面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是苏舒。

「我上来找你的,幸好我没倒,要不然我怀里这个可就…」苦笑着,苏舒庆幸自己是贴着墙壁走的,如果走在走廊正中,铁定会被宋鹏程撞个正着,若是他自己也就算了,他怀里抱着一名孕妇,身后跟着一个看不见的女人,一旦被撞倒一定会有人受伤!

宋鹏程却仍是慌乱,他站了起来,连珠炮似的问着对面的男人:「你们刚才在哪儿?那个女人呢?」

苏舒听到了男人语气里的一丝惊慌,他随即想到自己刚才和韦佳音的对话。

「我们刚刚在一楼,发生什么事了么?」

听到苏舒的回答,宋鹏程怔住了。

不会的!他明明是从那个房间里抓了一个女人走不是么?

那个房间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孕妇一个瞎子,那个孕妇只能躺在床上而且还有大肚子,他怎么可能连这点都分不清?!太荒谬了吧?

被他抓住衣领的苏舒却一直没有回答。

「你说话啊!」

又是不说话--宋鹏程猛地摇动对方,对方咳了咳然后轻轻挣开了自己的钳制。

「冷静些,我们一直在这里,你说的是哪个女人?韦佳音?」

「她在哪儿?」宋鹏程追问。

「她?」苏舒顿了顿,视线一转,「她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刚刚从一楼上来…」

得到了回答,宋鹏程一愣,松开了苏舒,然后重重的靠在了墙壁上,手掌深深插入自己的头发,他呆住了。

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苏舒没有打扰他,任由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唔--手上的女人还真是有点沉。

时有时无的闪电成了唯一能给屋里带来光明的光源,这种时隐时无的光亮打在屋里,平添几分战栗。

苏舒注意到走廊里大开的窗户。他走过去,然后向下看。

「那家伙从这里逃走了。」看着窗台上的脚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宋鹏程忽然说道。他将头探出去,看到旁边的排水管,「从这里爬下去的么?」

冷风从窗户外面吹过来,夹杂着大颗的雨珠,说实话,那滋味很难受。鉴于自己怀里还有孕妇,苏舒很快退到了一旁,宋鹏程却站在那里好半天才离开。

好不容易站够了的宋鹏程关上窗户,信手抹了抹脸上冰冷的雨水。

「抱歉,我刚才失态了。」他耙着自己湿透的头发,抬起头对苏舒道歉。

「没什么。」苏舒耸耸肩。

「我想我刚才出现了幻觉,嗯,你知道的,这种地方忽然的停电容易让人精神紧张,我…我没想到自己的承压能力这样差…」像是想要说服某人,宋鹏程解释着。

黑暗中苏舒偏了偏头,「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