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张谨照例先打发大妹二妹去做功课,然后陪小妹游戏直到她睡着,到现在为止,张谨的工作还没有结束。走到院子的大门前,张谨去确认大门上的三道锁已经一一锁好。

除了那些没常识老来偷看的混蛋以外,最近又有了别的让张谨担忧的事情:偷窃。

新闻报纸最近经常报导的入室偷盗犯,现在似乎活动到了自家居住的这个区域,是很厉害的贼子,爬墙撬锁无所不能,上星期以来已经光顾了五户人家,这些贼人做事很是高明,主人往往睡醒才知道自己的家底都被贼子掏空了。

不过这其实还算幸运,在睡梦中被偷窃,损失的最多金钱而已,然而最近案情有了新的发展:上星期临街一间公寓的五楼遭到了洗劫,第二天醒来的女主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睡在自己身旁,被敲破头颅的丈夫!

警方推测死者大概是在贼人行窃的时候不巧醒了,害怕声张的贼人一不做二不休,用工具去敲死者的头,或者贼人当时并没有杀人的打算,可是那倒霉被敲的男主人终究因为失血过多死去。

那杀人的入室抢劫犯至今没有被抓捕归案。

人在杀了一次人之后,胆子就会变大的,那是一种自暴自弃心理,张谨记得大学的时候,看到过类似的话。想到这里,张谨立刻又在屋子大门上多加了二把锁。

临走前小心的向门外看了看,觉得没什么异常情况的张谨于是慢慢踱回屋去。大屋的正门也是三道门锁,像刚才一样把门锁一一锁好,张谨这才放心的重新回到客厅。

「哥,你太小心了啦!」客厅里沙发上大摇大摆坐着涂指甲油的,却是之前被自己打发回屋做功课的大妹小溪。

看了眼女孩红红的手指甲,张谨皱了皱眉,之前不是没说过她选个别的颜色,不过总是被妹妹「老土老土」的反说一顿,次数久了他也就不管了。

「小心总是不过分,当年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妳们可是差点没命!」对妹妹的不在乎完全不苟同,张谨决心趁势给妹妹上一节课!

「当年…唉,哥,你还要为当年的事情自责多久?你可别忘了,真正差点没命的人可是你!那些贼子如果硬是要进来,上锁管屁用?天灾人祸,生死有命的。」小溪撇了撇嘴。

「女孩子不要说那么不文雅的字!什么生死有命?事在人为知道不知道?进不来起码安全些,以后我会按时回来,我可是答应老爸把妳们平赡养到出嫁的。」坐在妹妹旁边,张谨鼻孔重重出气。

「出嫁后就不管了么?哼!倒是老哥你该找个老婆了,你原来的职业也就算了,现在这个寒酸职业可不好找女人,啊!对了!就算找不到老婆也不许娶楚柔那个女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讨厌的东西,小溪的眉头越皱越厉害。

「唉!怎么话题忽然拐到她身上?妳最近见过她?我可是很久没见过她呢。」奇怪的看了眼不再吭声的妹妹,想到了以前的事情,张谨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妳还真的够讨厌她,现在想起来…妳小时候就讨厌她了…」

「嗯,没错,我讨厌她讨厌的要死!坚决不让她当我大嫂!你要想娶她,除非从我尸体上迈过去!」哼哼着,小溪噘着小嘴。

觉得这样的妹妹也很可爱的张谨,觉得自己真的没救了,摸摸妹妹的头,「放心吧,楚柔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说她可能要结婚了呢!」

想到了很久以前就认识,现在却很少见面的好友,张谨目光忽然变得悠远。

「妳呀…要趁现在多交朋友,多交好朋友。我上高中时候的老师说过一句话:人最好的朋友往往是在学生时代和军营时代结交的,有统计结果表明,中学时代维系下来的朋友往往时间最久呢…」

抓了抓头,张谨忽然呆了呆,「不过我当年因为经常跳级的原因,那时候好像根本没认识几个人。」

小溪嘴里传来一声嗤笑。

「现在想想,对我来说,真正结识朋友似乎是在大学呢,那时候在社团里认识了不少人。」

「没错,那时候那帮人经常过来吃饭。」小溪认同的点点头,然后扬起下巴,「不过…现在那些人一个也不来了吧?唯一经常和你联系的就是那个栗函吧?」

「妳要叫他栗函哥!人家比妳大,要尊称啊!」戳了妹妹脑门一下,想到朋友,张谨微微放松了一下,「不过妳说的没错,现在和我最要好的就剩下栗函了。」

脑子里一一过滤着印象里朋友的模样,发现自己很难想象他们现在的样子,张谨叹了口气。

其实他们经常发简讯给自己,也会打手机,不过见面确实是很久没有的事情。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家似乎越来越忙,忙到没了见面的时间,也确实有点悲哀。不过张谨却不想让自己的这种悲哀,影响到妹妹的交友观,于是∣∣ 「大人之间的友谊不是靠见面维系的,他们现在经常打电话给我啦,前阵子叶臻还问妳们的情况好不好呢,看,连妳们都记着呢!」

「叶臻?就是经常寄玩偶过来的那个家伙么?」

「不会吧?妳连他都忘了?看看!还说他们没义气…人家什么都记挂着妳,妳却连人家是谁都忘了…」终于找到妹妹的漏洞,张谨笑了。

「我才没有忘,只是一时对不上号!」小溪噘嘴反驳。

「…奇怪了,时间真是奇妙,当年小楠最喜欢他的,还说长大要嫁给他,妳不是因为这件事还和她吵过架么?如何,有点印象了吧?」笑咪咪的,张谨看着小溪。

「那个书呆子小白痴!」重重的哼了一声,小溪扭过脸去,半晌没听见哥哥说话,小溪偷偷转过头,看着笑咪咪看向自己的哥哥,红了红脸,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将身子正了回来,小溪反手摸了摸哥哥的头。

「朋友这种东西是随时结交的,友情靠的不是结交地点和结交时间,靠的是双方的诚意。我看大哥你现在反而比较好,你那个邮差的工作虽然没什么前途,不过我看你做得很开心啊,比原来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开心许多。」

「哦?是这样么?」

「嗯,我喜欢现在的哥哥,在邮局交到朋友了么?改天可以带回来看看,这个家总要有新客人的,正好你快过生日了,就那时候请他们来吧!」

小溪说完这些极像大人的话之后,就从沙发上跳下来,一溜烟跑上楼去,哒哒的脚步声让张谨忍不住吼了她几句。

一声门响,屋内再度安安静静。

安静的好像屋里就他一个人一样。

叹口气,想着妹妹刚才的话,张谨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老了,所以害怕安静。

新客人么?

张谨忽然想起这个家已经很久没人光顾。

妹妹们一向不喜欢带朋友来也就算了,因为这个家地方够大,自己之前倒是常常往家里带人的。

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没人来了呢?

似乎就是自己作邮差之后,自己的生活重心有了偏差,朋友们的也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新发展,陈旧的事物,陈旧的关系,慢慢被更新换代。

就像栗函,虽然逢年过节都会给自己打电话,时不时发个简讯之类,可是声音、文字和见面的感觉终究不一样,张谨忽然发现:他已经快要忘记对方的长相。

不止栗函,其它人的长相也开始模糊。

现在,如果让他形容一下朋友的样子的话…

张谨脑中忽然浮现了邮局同事们的脸。忽然想起了今天晚上拒绝局长请客的事情,张谨抓了抓头。

「下次…接受邀请好了。」

朋友们有了新的朋友,他也要有新的发展,不是么?

心里这样想着,可是还是觉得屋子太过安静,所幸家里隔音做得不错,张谨于是放心将电视音量调大,没什么想看的张谨,接着妹妹刚才看的频道看了下去。

小溪闹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孩子气,不过偶尔展现的其它方面,却让张谨真实的感受到她已经长大了,比如说他现在看的频道:新闻台。

记得自己小时候父母说过,当一个人开始喜欢看新闻的时候,就说明那个人已经开始长大了。

小溪长大了么?张谨心里忽然有种失落感。

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很无聊,张谨将注意力转向电视的内容。

「…今日凌晨一时许,一名女子的尸体在某地铁站站台被发现,据发现者称,死者当时…」

随着电视里女主播一板一眼的声音传入耳中,张谨的注意力顺利转移到新闻播报的内容上,出于隐私,电视里并没有出现死者的姓名、长相,尸体只在画面的角落出现过一次,一闪而过的速度而已。

张谨可以看到死者倒在地板上的僵直身躯,不过尸体身边却很干净,并没有电影里那样大量出现的鲜血。

听说是自杀。原来不用流很多血也可以死人的。

新闻之后又介绍了最近类似的自杀事件,最后提醒电视机前的电视观众珍爱生命,注意安全。

他昨天就是乘地铁回来的,想到这里,张谨皱起了眉。

思索间,电视上早已更换了新的新闻,关于事故的报导也就那么几分钟。

和自己无关的他人死亡,能够占据自己视线的时间,也就这几分钟而已。

「明天,给小叶子也配个儿童电话吧。」说着,张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简单洗漱之后他回到一楼自己的卧室,楼上是妹妹们的房间,正对他房间顶上的应该是二妹小楠的卧房,头顶上似乎有声音…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张谨皱了皱眉头:这么晚了,小楠还没睡么?

不过那声音很快消失,想到那可能只是妹妹出门上厕所的声音,张谨松了口气,心里嘲笑自己未免有点太小题大做。

将身子扔进床里,他习惯性在睡前检查一遍今天的手机留言。未接电话有一个,未读简讯有两条,都是来自手机上标注姓名栗函的人。

「老板,快要生日了吧,想要什么礼物?」

「对了,我太太怀孕了,记得准备红包。」

轻松熟稔的口气,即使在他当了邮差之后也改不了的「老板」的称呼,光凭这两点,即使不看名字也能猜到他是谁。

留下简讯的栗函是张谨多年的好友,国中就认识的好友,因为家境不好的缘故没有继续升学,早早进入了社会,凭借自己的能力着实闯出了一番天地,等到张谨回国接手公司的时候,惊讶的发现栗函已经是父母公司的高层人员。

说实话,张谨回国后能迅速入手公司的事物,大半也是栗函的帮助,性格沉稳加上勤奋上进的他,成了张谨决定辞职之后,挑选出管理父母公司的首选人物。

事实上他也没让张谨失望,父母留下的公司被他管理得很好,似乎还扩大了许多。栗函现在是大忙人,每天应酬不断,不过却始终没有忘记作了小小邮差的自己。

尤其…他救过自己的命。

「生日…么?」看到第一则信息的时候,张谨微微愣了愣。又有人提到自己的生日,刚才是妹妹,现在是朋友,其实如果不是他们的提醒,自己搞不好会忘掉自己这个难得的生日。

张谨出生在阳历二月二十九日,某种程度上,算是非常希罕的日期。他的生日每四年出现一次,活到现在至今将近三十二年,他只过过六次生日。

老人们说过这是好事,生日这种东西,过一年少一年的,出生在稀有的日子,是老天爷多给他添的阳寿、福分。

张谨小时候对这种迷信的说法是确信不疑的,不…应该说直到张谨二十二岁就博士毕业的时候,他对这种说法也是确信不疑的。

不过这份坚信早在四年前便破裂!四年前他二十八岁生日那天,妹妹们差点死去!

那年的生日自然没有过成,那一天,他觉得自己几乎死掉半条命!

好在妹妹们最终回来了,日子一天一天过,如果不是妹妹和栗函的提醒,他几乎忘了过一段时间就是自己三十二岁的生日。

三十二岁…又是一个二月二十九日…

时隔多年,又要过生日,张谨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复杂。想到白天苏舒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就更加烦躁。

二月二十九日对他来说,不止生日那样简单,那还是代表了他的失职、差点害妹妹们出事的日子!

烦躁着,最后看了眼栗函的留言,因为想不出回复什么,张谨于是简单的打了一个「哦」字回给对方,按下发送键之后,随即将手机扔到床头柜上,关了灯没多久,张谨陷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睡着多久,张谨忽然从睡梦中醒来。

要不是现在周围一片黑暗的话,他会以为现在已经清晨。他一向很少中途起床,往往是一觉醒来就是天亮。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半…

这么早?闭上眼睛,他想重新睡觉,可是奇怪的,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脑子异常清醒,一闭上眼睛就有什么东西催促似的,要他把眼睛睁开。

张谨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没有任何不适,却在熟睡中醒来,醒来之后头脑异常清醒…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

最近的一次类似经历还是一个月前的事情:难得和朋友一起外出,夜里是露营在山里的,因为白天很累,所以他一躺下就睡着了,然后半夜却忽然醒了。

没有尿意,也没有其它不舒服的感觉,就是莫名其妙的醒了,再也睡不着的他索性拿起眼镜戴好,然而就在他视线恢复清晰的瞬间,盯着帐篷顶,他出了一身冷汗:那里,帐篷顶部,他刚刚躺着的正上方,正盘曲了一条拇指粗细的斑斓花蛇!

他匆忙叫来了有经验的导游,那件事之后不了了之,事后查阅相关资料之后才无限害怕:那天盘在他帐篷里的是一种剧毒的蛇类!被那玩意咬一口的毒素,足以让一头大象在十秒钟之内死亡!

那是害怕。

稍微远一点的则是某次他在家里睡觉,半夜的时候莫名醒来,结果看到屋子里有陌生的男人,对方举着刀子向自己过来却忽然晕倒,然后张谨也觉得开始头晕,忽然想起了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他这才发现晚餐做饭时煤气没有关好─同样的事情还发生过几次,虽然不是每次都那样危险,不过后来想想也是极为害怕的事情。现在这种情况,难道又是警告自己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不成?

眼皮忽然跳了起来,张谨当即也不躺着了,下了床,尽量放轻脚步的声音,张谨犹豫了一下,随即推开自己卧室的门。

走廊里静悄悄,有凉风吹过来,这让光脚踩在地板上的张谨顿时双脚冰凉。

等等…风?

自己不是在睡前关好窗户了么?

心脏忽然一紧,张谨匆忙穿过走廊,然后在左脚即将踏入客厅的前一秒,硬生生止住脚步,将后背贴在墙壁上,张谨感觉自己心脏跳得厉害!

刚才、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他刚才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