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心想,好嘛,连食客都养起来了。

正打算笑元澄两句,不想温暖的气息已在她身后,贴到她耳边,温润般的话语,仿佛倾诉,仿佛莞尔,“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要是见势不对,就支美人计,千万别让火烧到你身上。”

墨紫,回头,对这个贪官恶瞪。

第241章 涛声依旧

将作监司衙。

带路的小吏摇头晃脑。对元澄挺和气。许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对墨紫非男非女的穿着视而不见。

墨紫步子端正,眼珠子却左看右看,面对着宽敞方正的庭院,有些感慨,这就是大周的政府机构了啊。

“魏大人,又烦你带路。”元澄对小吏说道。

“元大人这话从何讲起?不说您官阶比我高,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只有大人开口问下官姓名,还给我老娘请好大夫抓贵药。”小吏说说就有点激动,“大人用得着下官,下官赴汤蹈火都成,莫说是这等小事。”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元澄淡淡谦和,“若我不知也罢了,知道了又怎能袖手旁观,往大了说,你我也是同僚,都替皇上办差。”

九品小吏这下受宠若惊,说话结结巴巴,“下官…下官怎敢高攀大人?”

墨紫耳里听得一字不漏,在那儿独自腹诽,别自作多情,人家用小恩小惠收买你呢。

“江大人近日可忙?他刚走马上任,想来公务繁多,前几日我来,正逢你休沐,帖子送进去就原封不动递回来,说江大人没空,不见不相干人等。”

元澄语气中似有一丝担忧,“若江大人真不方便,我可改日再来,别让魏大人你难为。”

小吏四下看看,目光在墨紫身上停留一会儿,最后确定她是元澄的亲信,于是压低声音说道,“哪里忙?跟元大人说实话,这位江大人傻哈哈的,初来乍道,不懂得跟上官和同僚们招呼应酬,一有外头的人送礼上门就摆个冷脸,不管三七二一一轰出去,上回对元大人你,不也是极不客气的?”

墨紫心想,大周官场果然也黑。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倒是不介意。”

元澄再提三把火时,状似无心,看身边听得专心的墨紫一眼,唇角勾了起来。那小吏见元澄这么一笑,呆了呆,愣了愣,之前只觉得他斯文有礼,相貌却普通,如今才发现这位生得竟是极好。

“不过是五品的官,放什么火,还三把?”小吏嗤笑一声。

“那位多半是外放久了,不知道上都为官的规拒。这里比他大的官多了去,他逞强给谁瞧?便是皇上亲点升上来,考绩也捏在上官手里,是好是坏由别人说了算。他一来就得罪人,以后还怎么混?”

“刚来不习惯,过段待间就好了。”

近墨者黑,元澄相信这位江大人同流合污是迟早的事。

“正如元大人说的,江大人今一早就让大监叫去说话,回来虽然面色不好看,还是接了您的帖子,我瞧着,是想明白点了,估计今日您的事应该能解决,不说他傻都不行,尚书大人和大监都准了的事,他一个人较什么真?”小吏讨好地笑着,就到了一问大屋子前,“元大人您稍候,我去通报一声。”

元澄让请。

墨紫皱皱眉,“我看这人说赴汤蹈火的,全都是敷衍谄媚之辞,完全是收了你的好处,才这般讨好你,关键时候派不上大用场。”

“小用足矣。”元澄并无所谓的神情,“我记得,你是不信发誓的。”

墨紫眼内有些漠然,“我是不信,因为究竟能不能实现承诺,不用说的,而用做的,世上,口不对心的人太多。”

“我也不信,心意若诚,什么话都不必说,心意虚伪,才要发誓,蒙骗自己和别人,说愿意为我赴汤蹈火的,不计其数,一见我落难倒霉就撇清的,也不计其数。官场就是如此,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说话三分心里七分,此时伙件彼时对手,永远要警醒,莫睡高枕无忧觉,皇帝英明,如此;皇帝不英明,更是如此。”官场多年,二十五岁都不到的元澄,被洗炼得老气横秋。

“你累不累?”墨紫看着他,就有点不忍心,本来可以像萧三那样当个任性大少爷的吧?

“与其说累,不如说有趣。”元澄对她一笑,右掌向上,缓缓握空了,“至少,以前我是这么觉得的。”现在,没她有趣。

怪才!她白白不忍心。对方却似乎如鱼得水,大概天生爱兴风作浪?

“待会儿见到那官儿,我怎么说?”要用求的吗?她就算不愿意,也得为船场里那些没户籍云的船工们考虑。听闽松说,工部定期会派官员到各个船场查户本,没有户本的要被赶出去之外,船场的主人也会被罚重金。

元澄张张口,一个字还没说。

墨紫一摆手,“美人计这种话就不要再重复了,认真点行不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见招拆招。”认真点,可以。

“元大人,里面请吧。”

小吏匆匆跑出来,面上带笑,“江大人心情不错,让我好茶招待。您先进去,下官这就叫人沏壶上等龙井来。”

元澄微笑谢过,进了大屋子。墨紫跟进去一看,正中一排排木架子。放得不是书,而是一本本蓝皮簿子。堂屋两边各有一门,元澄门里一间屋,正方四边形,跟书屋的摆设差不多,还有一张长桌,四张长凳,似乎是待客用的。

书桌上,一人在埋首翻册,待不时嘟嚷些让人听不清的自言自语。

看上去,一颗头,大得出奇。

“江大人,元某有礼。”

这个主簿,正五品,而元澄是六品,所以要行弯身长揖。

“嗯!坐。”江大人头也不抬,手中毛笔尖指指长桌。

墨紫随元澄坐下,等了一刻,姓江的没理人,不由心道,这官挺不会做人的,按理,即便元澄低他一级,也不该这么对待,一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元澄慢条斯理地喝茶,她也捧着茶杯,一口口啜饮。

小半个时辰后,茶都喝到第三杯,江大人才再开口,“元大人,你替人申请的临时户本不合章 程,我不能给你,请你通知那船场的东家,让那些人离开,大周户部明文制定,在当地居住一年以上者,有保人,有上税,方能拿临时户本,你这些,我都查过了,大半没有住满一年,虽然有保人,却不曾给大周缴过一文钱的税,户部那边不知是出了纰漏,还是元大人有能耐,可我却不能拿国家的俸禄马虎办差,对不住。”说完,大头终于抬了起来。

墨紫啊一声。面上的胡子好像总是刮不干净,脑袋大眼睛大,鼻孔朝天,扇风耳,一双红艳艳的小嘴巴,这么奇特的组合,她是不可能忘记的,那是把她官债的主意偷过去,而开仓放粮的鹿镇县令,也因为这副长相,很不幸与探花郎失之交臂的优屋进士——

“江涛。”禁不住,叫出他的名字。

元澄看向她,江涛也看向她。

“认识的——”元澄语调刚要上去,疑问。

“菩萨!”江涛一下子站了起来,椅子在他身后乱晃。

“认识的——”墨紫语调刚要落下,肯定。

“呃?”她照着江涛指的方向,转头看身后,以为有什么菩萨像佛龛之类的,“菩萨在哪儿?”虽然不知道江官突然这么激动喊菩萨的意义所在,不过有求于人,就得顺毛捺。

就算是元澄,也要叹口气,有时她聪明得不得了,有时她迟钝得不得了,“我想江大人是说你,你是菩萨。”

“我是菩萨?”丈二摸不着头脑,墨紫满脸打问号,“我怎么不知道?”泥菩萨吧!过江,自身难保。

江涛从书桌那头绕过来,快步走到墨紫跟前,上下打量她,“姑娘不是菩萨,也不是神仙?”

墨紫笑开来,说道,“废话,我要是菩萨神仙,还来这里办事?”

江涛铜铃眼眨了好几十下,差不多要生风的时候,整个人向后一倒步,“你是人啊!”

“关于这点,我有证人。”墨紫拉拉坐在身旁看热闹的元澄,“江大人可以问他。有血有肉,挨了刀子不小心就会一命归西,结结实实的凡人。”

元澄本不想理墨紫这番胡说八道,却看江涛挺一本正经等他开口,失笑之余,点头作证。

“江大人,我可以保证,这位姑娘是人,凡人。”这两人什么渊源?墨紫居然成了菩萨?好奇好奇!有趣有趣!

江涛揪揪他的扇风耳,原地转了两圈,“想不到,想不到,官债之说,竟是出自一个姑娘之口。”

元澄听到官债二字,神情肃起,轻问墨紫,“鹿镇的官债是你提的?”

墨紫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认,“是,不过,我也是迫不得已,当时的情况紧急,我想不出别的法子。”

“好。”元澄看着她,目光温和,“挺好。”

“不,不好。”墨紫小声说,“官债若让贪官利用,会搞得一团糟,后患无穷。”就大周如今的官场,还是能免则免。

“你是说我吗?”元澄笑了。

墨紫脑袋嗡嗡,“该不会?你该不会已经打什么主意了吧?”

这时,江涛猛地序住,面朝向墨紫,“墨紫姑娘,请受我江涛一拜,替那些因此而能活下来的玉陵,不,现在是我大周的百姓了,多谢你。”

江涛,还是那个江涛,心系百姓,赤子之忱,可她,要走他的后门哪!怎么弄法?

第242章 双簧来唱

遇到熟人,就一定好办事么?

大错特错!

在听了江涛从头到尾解释一遍申请临时户本的正确章 程之后,墨紫笑容已经发僵,这个江官,是对待菩萨的态度吗?他要跪,她都好心算了。

“江大人,你不是要谢我?不用请客吃饭,把你扣下的户籍本给我就行了。”他分明就是没事找事,管什么申请的章程啊!户部都把户本发下来了。

“不行!墨紫姑娘解了江某的燃眉之急,救了上万人的性命,请客吃饭是小意思,不过,一桩归一桩。船业乃国之命脉,民间船场用人虽不像官船场那般严苛,但那是因为以往工部对你们限制较多,完全不允造官船的关系;然而近年官船量增长极快,只能分拨一些给民间船场。前不久更是拟定了官民合作的纲草,很可能于明年初,正式将拨定额船单给你们,其中甚至包括战船,如此趋势之下,江某虽说感激姑娘之恩,也不能因私忘公,将该办的章 程规矩抛诸脑后。边境尚有战事未可知,若混进不知底细的人来,危及我大周战力,还望墨紫姑娘体谅。”江涛说得煞是诚恳。

“官民合作?”墨紫一怔,一向捡点小鱼小虾吃的民间船场,终于要登上历史的大舞台了!

“朝廷治下的船场数量和资源皆有限,虽集中大多数的制船人才,浪费也极大。办事章 程繁杂,自上而下道道卡,出船速度竟不及民间船场。在官府的严控下发展艰难的民间船业,以往不论规模人力和各方面都与朝廷难以匹敌,但这百年间,大浪淘沙层层剥金之后,有不少船场已具有同朝廷船场相竞的实力,如上都日升,洛州盘龙,华州丹鹤,日益扩展,将民间船业整个带起。这样一股长势,若继续打击限制,只会影响到大周国力。官民合作,已是刻不容缓,绝对不能两眼装瞎盲目局限。”这番话却是出自元澄口中。

江涛大眼发亮,瞧着元澄说道,“原来元大人完全有真才实学,何必搞旁门左道送礼请客这套,让人觉得心术不正?”

因为,这人就是心术不正!而且所谓真才实学这种东西,和心术根本毫无关联,那些大枭雄大奸臣都是满腹经纶很有实料的,问题就在于他们不会介意别人如何看,不受道德规范的约束,只争取自己想要的,或财富或权势,以不择手段的方式。

“真才实学可换得到江大人所扣之户本?”元澄淡然而笑,“既然换不到,何用之有?当初我与皇上论国策,就提到船业矿业等朝廷重业采用官民合作一说,想不到工部此次决断如此之快,已进入草拟之段了么?”

“原来此策乃元大人所献?”江涛更惊讶,放在墨紫身上的注意力全转到元澄那儿,“涛此次入都为官,抱着为国为民效命之心,没想到歪风邪气横行,好不意兴阑珊,唯有皇上几道革政新旨,令我眼睛一亮,满心悦之,决意全力以赴,助其推广,以振我大周国运。听说,皇上新得一才华横溢之臣,常与皇上谈天说地,论国说策,莫非就是元大人尔?”

“不敢当,元某身居闲职,幸得皇上青眼,常常说说话罢了,君臣之间,不聊国事,又聊何事?”元澄在别人面前总是谦和的,谦和着谦和着,就什么都得到了。

当然看着简单,做起来复杂,不但耳听八方视线散布四周,要有极好的记性,还有十面玲珑的心思,对他人行为语言心理的精准揣测,立即能设定对应的策略,并同时行动,将场上的主导权在别人不经意间掌握过来,接下来就会让他牵着鼻子走。

墨紫自认没他那份本事,但顺势敲敲边鼓,帮腔帮调,还是拿手的。

“江大人,为国为民,不是一条直路,前头有山有水,有起有落。元大人不过与皇上闲话,就能推行革新之策,大人耿直,万事正经而行,却似乎处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到最后一事无成也未可知,墨紫觉得总得试试走弯路,心正不怕身斜,只要能为百姓做实事,像大人这般拘泥于表面形式,还自认正直,在我看来委实可笑,我只知我船场里凭本事吃饭的工人工匠,可能因大人的正直,将重新去过颠沛流离的苦日子。他们的手艺本能为大周所用,却不得不埋没掉,到无需户本的地方去当苦力农人,卖自己给大户人家做随从仆人,从此再没机会拿起造船工具,也可能沦为乞讨,不知不久会病死在哪座破庙里,变孤魂野鬼。”

江涛呆愣,嘴巴动动,仿佛咀嚼着墨紫的话,“难道我还做了坏事不成?”

“难道是好事?”墨紫斜撇撇唇角,“且不说大人刚提的,大周正是缺船之际,才要官民合作,造更多的船出来,便需要身有长技的匠人;再不说大人越俎代庖,户本已发,按章程啊,规矩啊,大人只需验我户本,由我和担保人签下文书,即可发放,咱就讲讲法也容情。鹿镇之事我不敢居功讨赏,大人却该知我不是为非做歹之徒,我掌红萸,打开门本分老实做营生,所用之人不但看手艺,更看人品,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如今水域不平静,不知何时战事就起,大人若不放心,为何不亲自跑一趟红萸,亲口问上一问,亲眼瞧上一瞧,再作决定?”

“江大人该知,我如果请尚书大人出面,这户本你还是得发下去。”元澄也敲鼓,恰到好处,“我却跑了大人这儿几趟,大人可知原因?”

江涛让这两人说得哪有招架之力,不过,到底是差点探花的人,摇晃大脑袋,问得很清晰,“为何?”

“因为江大人是个好官。”元澄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如今,好官不多了,能留一个是一个。”

墨紫听了,就去瞧元澄,看他双眸清亮,这人的心思,她有时摸不太准,好比这会儿,不知道他说真话假话,夸人还是讽刺人。

“元大人这么说,那你就不是好官了?”江涛大眼睁大后,就像两烧饼贴在锅面上,就差冒烟。

“我是个不上朝不管事的闲官,好坏由人说。”元澄散漫回答,“倒是墨紫姑娘说得不错,江大人务实,就干脆走上一趟。”

“当初江大人用我那官债的主意,没介意只是茶亭里遇到的一个丫头,可见大人并非死守规矩之人。”话越说越短。

江涛越听越有理,最后这么答应,“我会去,可若有什么不对之处,便是得罪尚书大人,这户本也还是要扣下的。”

墨紫便与江涛定下了日子,临走时,想起来问,“中秋月圆夜,江大人可曾去过上都望秋楼?”声音怎么听,怎么像。

“墨紫姑娘如何得知?”江涛真去过。

“那日有人在都护军将领面前仗义直言,请他们小心查验,不要惊吓到百姓,原来是江大人。”两个敢于直言的声音,终于都找到了主人,一个是杨凌,一个是江涛。

“不错,正是我,想不到姑娘也在啊!”江涛笑道,“一时口快,忍不住说了两句话,看来,上都当官的都跟我犯冲,全要得罪光了。”

“改日,我等请江大人,不,江生喝酒。”虽然有些耿到傻,是个可交之人。

江涛一听她喊他江生,“友人相邀,当痛饮不归,说定了。”

和元澄离开将作监司衙,上了马车,墨紫问他,“这个江官,要是真倔到底,怎么办?”

元澄回答:“那就脱了他的五品官袍,回去当县令吧。”

“你说脱就脱啊?”还比江官低了一级呢。

“自然不是我,是尚书大人。他已经点头的事,他的下属却不给他面子,还能回去当县令,算是运气佳。”跟他没关系。他不过会到工部尚书那边,把那封亲笔信还回去,说排不上用场,而已。“若不如此,你如何应付这位江官?”

墨紫低头想了半晌,然后说道,“那就不办临时户口,你直接请户部尚书发正式户本,不用经过江涛,由丁师傅他们自己去府衙领便是。”话到这儿,懊恼喊,“早该这么办,也不会遇到这大头,费我俩半天唇舌。本以为遇到故人,办事方便。”

“谁知,他连菩萨的面子都不给。”元澄毫不遮掩他的笑意,眼轻眯,星光闪耀。

墨紫伸手就抚自己的额头,“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会当我是菩萨,还仙人下凡。脑袋大,想得也多。”

元澄由此想到江涛的相貌,笑声呵然,“皇帝因他的相貌不点他探花,要我说,探花非他莫属才是。信你这朵牡丹,开仓放粮设官债,当年三甲怎能有他这般倜傥潇洒?你可知,他先斩后奏,把事情都办妥了,才直谏皇帝,自请流放之刑。皇帝召他入都为官的旨意到达鹿镇时,他正受同僚排挤冷落。”

“这人,该是很聪明的。”能当探花的材料,不会笨的。

“你约他喝酒,我可否同席?”元澄望着墨紫的眼。

“那是自然。”墨紫不假思索,“我刚才难道不是说我们一起请他吗?”和当官的打交道,当然要带上当官的。

元澄刚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热闹的鞭炮声,几乎把马车的布帘都吵得掀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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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上中学之后,没有过过这么热闹的生日,收过这么多礼物。

原因一:荷包,香囊,桃花扇,钱罐,和氏璧,砸得我眼冒金星,真金的啊!

原因二:粉红由亲们天女散花般扔给我,让我见识了粉红票榜第四名的滋味。高处不胜寒?没事,我扛得住,很美滋滋。虽然短暂的,但也辉煌过。评论区里亲Anita说得没错,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之一啦。

第243章 狭路相逢(一)

“大人,前路让百姓堵了,我会绕道而行。”在车外说道。

“发生何事?”元澄本无兴趣,可瞧墨紫眼睛骨碌碌的,似乎好奇,便替她问。

“是婚娶的喜乐。”李砚立住车头,听仔细了。

“哦?谁家嫁娶,这么多人看热闹,把路都能堵住?”墨紫之前只是一点好奇,趴到车窗上向外看去,立即拉了元澄一把,“不得了,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元大人你消息向来灵通,可知是哪家的?”

元澄盯着乌袖上那只漂亮的手,回答墨紫的声音就有些恍惚遥远,“不知。”

“大人,咱绕道了。”李砚喝驾两匹棕马,要调头而行。

“李老,请等等。”墨紫坐起身,弯腰要出去,手一直拽着元澄的衣袖,显然是忘了放,“别的也就罢了,成亲这等事,看的人能沾沾喜气,被看的人能沾沾福气。不至于要挤到人群堆里,咱们就站在车头瞧上一会儿吧。”

元澄自然被拽了出去,就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乌鸦鸦脑袋,人们将一条街占得满满当当。远眺,正有一支大红队伍,吹喇叭打鼓,竿头?里啪啦乱蹦,朝这个方向走来。

李砚跳下车,跟前面的人打听了一下,回来时神情不以为然,“我还道是哪两家的王孙公侯联姻呢,不过是无忧阁的清倌花魁莫愁出嫁。”

墨紫闻言,脱口而出,“莫非萧二改了主意?”

可是不对啊,她三日前才回敬王府,还去过维风居,半点没听到风声,顶多就是红罗要正式收房的事。而且,无论莫愁是不是清倌,单是无忧阁的出身,便绝无可能嫁给萧二,哪怕是侧室妾室,甚至通房。王府的长辈不可能允许,更不可能大张旗鼓。

“无忧的莫愁姑娘虽然情系萧某人,可惜只是落花流水,她嫁的定是他人。”元澄听墨紫没头没脑一句,就接了答案出来。

墨紫一手扶着车篷顶,一手挡正午阳光,倾身往送嫁队伍瞧去,“我还以为莫愁喜欢萧二郎之事是极隐密的,没想到你也知道。”

“只要是无忧阁的贵客,泰半有所听闻或亲眼目睹。那莫愁见客的规矩甚严,唯萧少将军,来去自如,且一到,莫愁就不见他客,常传琴声笑声。”猜不出的人就傻了。

“不知元大人献何艺搏美人一见的?”墨紫将视线拉回,定睛看元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我唯有棋艺尚可。”因为南德的老皇帝喜欢下棋,他得投其所好。其他的,会鉴会赏,仅此而已。时间有限,精力也有限,不能半点浪费。

“不过,我却不是随便和什么人都下的。无忧莫愁美名天下,还当不了我的对手。我从未点她伺候,规矩可笑,搔首弄姿,想引人注意罢了。”

“还以为你样样精通。”墨紫一向当元澄无敌,因此得知他只通棋艺,有点想不到,“你是十五岁的少年状元,该是才子才对。”

“才子?”元澄笑她天真,“所谓才子,风流倜傥,八艺皆精,自命不凡,必无心钻营官场。我并非才子,读书不为风花雪月,只为实用,一针见血,一击命中,图国士之位,贪权臣之职。”

“照你这么说,当官的就不是才子,才子就不能当官?”没发现自己看热闹的,已经完全偏离了观众的角色,身边这个人更有探究的价值和意义。

“非也,只是真才子当不成权臣,权臣也不会是真才子,因为分明是两种人两条路,心不可二用,选了一条,就不能成就另一条。”墨紫偏了角色,元澄没偏,尽忠职守,“既然看热闹,就好好选个地方,上这家酒楼如何?看得清楚些。”连午饭这顿顺便解决。

“你请客。”她没银子。

元澄眉山如烟墨渲开,却对李砚说,“李老,此处离府已不远,你先行驾车回去,我俩稍后即来。”

李砚嘿应了一声,对墨紫特意抱了抱拳,才转马头从小路穿过。

二人上了旁边一家酒楼的二楼,元澄出手就是二十两,包了靠街的雅间,推开窗,看得一清二楚。

元澄点了几道小菜,回头见墨紫反身跪坐在窗台前,说道,“以为你不爱图热闹。”

“本来是。不过,还好我今日心血来潮,不然,错过第一美人出嫁,岂非一大憾事?”心中感慨万千,不由话人长短,“三日前,莫愁为萧二投河轻生,三日后,就披上喜气的大红嫁衣。这样,是情变还是心死?”

“投河轻生?”元澄并不知道重阳上演的一幕。

墨紫拍拍自己的嘴,哎呀皱脸,“元澄,保密。我跟人都说是不小心掉下水的,事关莫愁姑娘的名节。”

元澄不置可否,“她既然能为一个男子自尽,就能承担名节有损的后果,不用旁人替她操心。”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还有无忧姐姐呢。”主要是冲着无忧,才帮忙救人加掩盖。和莫愁此女,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虽然乍听她成亲很惊讶,对她嫁给谁也很好奇。

迎亲的队伍已近。头前是喜乐仪仗,摇头晃脑,又蹦又跳。中间是一顶八人抬大红轿,遮得密不透风,根本看不见新娘子的影子。后面两排清一色灰蓝衫的汉子,大约百人左右。衫子上绣的,跟鲭帮大旗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新郎官是鲭帮冯十吧?”元澄看着轿子旁边骑着高头大马,胸前大红花的男子。他未曾见过这个人,但听卢满说起。

“鲭帮冯十?”墨紫曾远远在鲭帮大船上看过这个男子,长相挺邪气,还让莫愁再弹一曲。怪不得鲭帮叫好声的威势最大,原来是因为当家的喜欢。

正好店小二上来,墨紫就跟他打听。

“客官竟然不知此事?”小二都包打听,还包爱说,“就是鲭帮冯十爷。听说给了无忧阁天价的赎身银子,而且和莫愁姑娘两情相悦,要娶回去当平妻呢。瞧瞧新郎官新娘子,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莫愁姑娘好福气到了。”

墨紫再瞥一眼冯十,面相委实轻浮。她没有好感,无法看出福气来。

小二退出去之后,她便问元澄,“卢满仍要同冯十争帮主位么?”

元澄点点头,为她倒杯酒,“计划照旧。”

“那莫愁便嫁错人了。”墨紫啧啧叹息,“她眼光真不太好。第一次,选了个不该喜欢的。第二次,选了个全然不可靠的。”

“听你这般说,好像的确如此。”元澄自顾自吃酒,“没准,嫁过去不出几日,就要当寡妇了。”

墨紫怔忡,但她十分明白成王败寇的规则,也实在没有立场多说什么,只道,“女人,真不应该过度依赖男人。她若是因为嫁不了萧二,才随便找个人嫁,那么一切就是她咎由自取了。明明,可以为自己活,非要为别人死。悲哀却不值得同情!”

她会为胡桃流泪,至少胡桃有野心并竭尽了全力,可她对莫愁这种无可救药轻贱自己的行为,完全没有唏嘘。

元澄所选的酒楼,就在码头边上了。也就是说,送嫁的队伍到此要上船,出发去鲭帮总舵所在的州府。

楼下人群里的孩童们突然嚷嚷,要看新娘子,新娘子出来了。

轿落下,媒婆搀出身着大红描凤嫁衣的莫愁,鲜红的盖头坠着沉沉的穗子,让她羸弱到几乎整个靠在媒婆身上的背影,看上去分外凄凉。

旁人不明,还又羡慕又笑闹得,在墨紫这个知情人眼里,却何来喜意?

“这是不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元澄过来,同她一起坐在窗前。

墨紫不解其意,“什么?”

元澄下巴往码头那边一抬,“赫赫威武的萧少将军来了。”

墨紫赶忙看过去,喝,可不是!一叶快舟,眨眼靠岸。船头三人,其中白袍束腰,系一柄剑的,就是萧二。另两个,也是她熟识的。石磊这块大石头,许久不见,胡子如草窝。仲安仍翩翩风度,扇不离手。

如果不是墨紫知道萧二该还有两日才回来,她会以为莫愁算好日子,故意要撞上一巧。而本来,莫愁头上红盖头,也瞧不见萧二,偏偏一个丫头竟不顾就近的冯十,凑到莫愁耳边通风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