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书哼一声,“一半都未必过得了。”要说他,倒是凭真本事做到这个职位的。本是将作大监,因此已看出此关极巧妙,短少一点点都难过。

元澄笑道:“大人,皇上免了工部两位大匠,想来心中有气?”

尚书接他的话,“那二位原是船司司正的人,我何气之有?倒是托你元大人的福,多了一位能干的宋女官,又受皇上看重。看来,这风向越来越有利于我们了。”

元澄温温拱手,“宋女官技艺出色,只是对官场新嫩,还请各位大人今后多提点。”

众官纷纷称好。

墨紫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守制派的一员,测一号匠师的模子。

这一号,也是最先嘟囔倒霉的一个,手工无可挑剔,大小圆周与模子一般,单轮齿距均匀。问题是六角孔凿得不对,齿距不是每个轮都相同。因此,别说转出声音来,五个齿轮根本就不能彼此带动。

也不怕人不服,她将背面展示给大家看,每个人便明白一号不过的原因。

第一套做坏,第二套自然也没成。一号匠面沉似铁,但他没法质疑。制模这关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一模一样,他从一开始就因为轻率的态度而注定失败。

一套套测下来,要么完全互转不起,要么有音却卡。台上那些原本小瞧了墨紫的匠人们,羞愧低下头颅。

皇帝对刘公公抱怨,“朕虽然让那丫头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可看他们一个都不行,还真说不上来得气。这是百里挑一的能工巧匠,难道就没个优秀拔尖的?”

刘公公会说话,“皇上,也是他们小看了宋女官才如此。”

正说到这儿,便听到韵乐,流畅一如墨紫最早所显示的时候。

皇帝眼睛一亮。

不但他高兴,那些已经倍感无趣的人们也禁不住鼓掌呼好。

墨紫连测的这两套,皆好,当台宣告,“九号秧不争,大通。”

秧不争就是五十有六的那位。

接下来,又有两位,各一套过,能进最终综评。

大家只觉不易,皆以赞美和掌声送之。

测闽松的两套齿轮时,墨紫相信自己比他还紧张。这位少爷跟着她小半年,比别人多了优势。而且,平时她让他制模,要求也是这么严苛的。如果他不过,丢人的实在是她自己。

但闽松没让她失望,也没让观众失望。两试两畅,大通过关。

“今日之试,两位大通,两位小通,其余各位出。大匠师四日考全部结束,最后结果于元宵放榜。”礼官上来唱尾。

人们的情绪达到最高点,打猎用的旌旗和号角都来助兴。

墨紫还是松口气的。这个音乐盒粗糙原胚是她打算造船用的辅料,临时拿来增加娱乐效果,与后世的精细相比差太远,主要功能是测试齿轮能否互相带动。没让匠师们全军覆没,她也挺高兴。说明,真正有实力的人,不会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依旧能一展长才。

她带着郑文和齐修刚准备离场,一号匠突然对着皇帝当台下跪。他一跪,便有七八人都跟着跪了下来。

作为女人,当官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每走一步,都有无数双手要把她拖沉拖垮。

现在,又怎么了?墨紫见状,冷笑。

“皇上,我等不服。”一号大喊。

立刻,旌旗倒了,号角不吹了。

皇帝问:“不服?你等制模不精细,是朕亲眼所见。”

“对此,草民们无话可说。可是,大周制模首官一向有大匠之技能,我等虽未通过宋女官之关,但宋女官自己亦没有制模的本事,缘何能考我等?宋女官无资格出题,此关不能作数。请皇上另选大匠,我等愿再试一场。”一号磕头。

此时,又有一些淘汰的匠师下跪。

墨紫朗声道:“皇上,此模乃墨紫亲手所制。”

一号撇头,明显不信,“可我们只看到已经制成的模子。”

“那你们要如何才信?难道再让墨紫做五个轮子出来?”皇帝不是不信墨紫,而是想看天色尚早,多点热闹也好。

“由皇上来出题,我和宋女官一较高下。若我输了,再无怨怼。若宋女官输了,请皇上作废了这关,另选大匠进行公允的测试。”一号仍对自己充满自信。

皇帝看到身旁猎鹰,突然计上心头,也不问问墨紫的意思,说道,“就以鸟为题。你们各制一只小鸟,看谁的更似真。不由人来断,由鹰来断。”

一号连忙谢恩,“皇上圣明,此法甚好,也让对方心服口服。”

“皇上。”墨紫实在忍不住。

“宋爱卿难道没信心?若弃权,也算匠师们赢。”皇帝要看热闹。

“不是,比是能比,不过,能不能吃过饭再比?墨紫没用,闻烤肉香而饥肠辘辘,此刻恐怕连拿小刀的力气都没有。”不给人吃饭,光想看人表演,这叫虐待。

裘三娘听得清清楚楚,趁没人注意自己,对身后小衣悄语,“这时候还想着吃饭,我真服了她。

小衣说:“是人,就要吃饭。”

第314章 完了完了

元澄吃几口便放下了筷箸,悄然退出席间。

这时,大家都在谈谁会从皇上的选题中胜出,因不知墨紫的本事,而觉着一号匠胜出的机会较大。据说,此匠在前日惟妙惟肖一关中所制的鲤鱼,获得最高评分。

铭年今日能跟来伺候,看到主子出来,赶忙迎上前,“大人可是担心墨紫小姐?”

担心?他担心吗?元澄抬眸,向墨紫的帐篷看去,那门口冷冷清清,门帘盖紧了,看不到里面。

“你认为,谁会赢?”他问小厮。

铭年拍拍文瘦的胸膛,“自然是小姐赢的。她那花,做得跟真的一样,蝴蝶绕着飞。还有,咱们观鹭亭柱子上的雕鱼,连白鹭都来啄。雕个小鸟,还不是信手拈来?”

“是啊!”元澄突然低头呵笑,“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铭年没听懂,但他自顾自照说,“大人,像墨紫姑娘这样的,让男子不必担心的女子,铭年认为是极好的。我爹常说,我娘就是净给他添乱。全天下的女人似乎都只会给男人添乱,越是漂亮的,就越让男子愁到添白发。所以,墨紫姑娘就好。什么事落到她身上,她一定会自己想办法解决,不给人添麻烦。”

“她不是给我添麻烦了吗?”元澄仍在笑,眼眸却不再是温和的,仿佛炽热起来,“你爹说得也许不错,可你却理解错了。男人,喜欢他喜欢的女人给他添麻烦。更喜欢些的话,哪怕女人不想给他麻烦,他自己也知道女人完全有把握,却都会忘乎所以,凑上去找麻烦。到了这个地步的话,”

“到了这个地步的话?”铭年不明白。

元澄就皱了眉,唇抿紧,目光不离那很近的帐篷。

“到了这个地步,会怎样?”虽然不明白却莫名觉得一定要知道主子的答案。

“嗯那就不是两字有趣,就能理清的了,得…”话音没了。

铭年耳朵差点凑到元澄脸上去。

“大公子。”赞进跑过来。

“她有何吩咐?”元澄眸彩濯濯。

“墨哥说她想吃烤肉,大公子帐里的烤肉。兔子肉,鹿肉,羊肉都成。她说,若不给她吃肉,她就输了这局,让皇帝罢了这没意思的官,还是当掌事去。”赞进传话。

“她鼻子倒灵,连我带了专烹烤的厨子都闻得出来。”元澄笑了,如夏日之阳。

铭年跳起来,边跑边说,“大人我这就给小姐准备烤肉去。”

“赞进,帮我带句话。”此刻的元澄,芒光逼人。

“大公子请说。”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赞进眯眸。

“…罢了,我自己跟她说吧。”虽然说罢了但光华不减,“就带一句。输赢不论,烤肉吃饱。”

赞进歪歪脑袋,嘿应了。

“输赢不论?”墨紫拿赞进给她的小刀切块腿肉,撇嘴,“就是想我赢,说那么隐晦。”心里却因为这四字,温暖。

“大公子好像是真心的。”赞进已经掰了一兔子腿。他也许变了很多吃东西的样子却仍是山上的习惯。大口肉大口酒。

“真心的?”在比试结束之前不能和其他人碰面,这是规则。所以墨紫让赞进去衬肉吃。

笑得旮旯旮旯放光照得我眼睛睁不开这样的话,赞进想来想去,没好意思说出口。尤其还有丁狗在场,一定会说他眼睛有毛病。

“他看上面色挺好?”中了一箭,就跟擦破块皮一样轻松,三天就跑出来交际应酬。

“挺好的。”赞进回想一下,“有酒味道。

丁狗听得不耐烦,“你和元大人夫妻吗?问那么仔细!”

墨紫心扑通扑通乱跳,吐口气,“丁狗,你要么说对已婚妇女不感兴趣,要么随便说人夫妻。春天要来,所以你快发作了吧?”比毒舌?她平日让让他而已。

噗—

这回,喷饭的,是郑文和齐修。

吃迪饭,鼓声阵阵,催开另一个关十。

墨紫走出帐篷,却正对站在矮围外的元澄。他对她笑,笑得那么明亮,绝衬不能再用温润来形容。

墨紫回他一笑,转过身去。

“别对我那么笑!”她恶狠狠得低语。元澄这个人,她一面想靠近,一面想远离。她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从一开始把他当成个老头子,到他以黑色晨衣半敞还光脚那样绝尘清冷的姿态,就无法理清了。

她不再天真,所以用互利为友这层关系将他隔开。他利用她,她也利用他。但隔开了吗?她只觉得更亲近了。没良心得讲一句,她现在,遇到需要倾诉的时候,遇到任何难处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她脑海里的,不是豆绿金银,不是裘三娘白荷,不是任何就得是元澄!只有是元澄!

小心翼翼,貌似随处瞄瞄得转过头,见他笑得更璀璨,墨紫顿时扭回来,“完了完了完了…”

一口气说了十几遍完了,心里骂自己:墨紫你猪吗?喜欢过一个狠的,现在喜欢一个更狠的。一个是不吭声得利用你,你傻还有情可原,一个是讲明白的利用你,你再傻就是自找死路了。

另一个声音说:他对你挺好的,说救命就救命,说保护你就保护你,也不尽是利用你,肢体语言还老暧昧,好像有什么意思一样。

摇头,打压下去不良思想。文人墨客,说话就爱弄个暧昧调调,其实内涵正儿八经。要当他有想法,那就是自恋。她的命不好。一堆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人要杀她,而旧债自己以为清了,偏债主还不肯认账,有得纠缠。

还是像以前想得那样,随意些,跟着他。朋友也好,掌事也好,平心静气。平心静气吧!

郑文听她直说完了,不由很紧张,“宋大人,您一定要赢。”

而且,而且,像他那样的人,桃花一定多。已经有个香十一。看皇帝喜欢他的样子,没准也赐个婚。她,绝对,不可能和人共夫!

“大人?宋大人?”不知为什么,称呼不了她宋姑娘了。郑文被她之前所展现的能力而起了敬佩。

墨紫迅速给他一眼。

杀气!郑文一哆嗦,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可再看她时,却是挺正常的神色。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郑官。”墨紫长呼吸。

“是。”郑文凛神。

“想升官,就站定队伍。”墨紫说完,嘱咐他们不必再跟,独自走上台阶去了。

齐修斜眼瞧呆傻的郑文,“此女还不笨。”

郑文垮了脸,“可我什么也没敢做呢。”他胆子小,墨紫又是皇帝派来的人,虽然是女官,可也是比他大的官。司正让他暗中监视墨紫,他犹豫来犹豫去,目前只是随便搪塞。

“想多了坏事,总有一天会做的。”齐修拍他脑袋,“学我吧。既然没出息,就做份内的,其他少理会。”

台上面对面两张长桌,桌脚下有木和各种辅料,桌上放了工具纸张,也算应有尽有。

一号匠已经选定桌子,见墨紫上来,便对她冷笑连连。

小太监们要拉帷幕,一号匠说,“不用,我想宋女官既不会偷学我的,我也不可能偷学她的。”

墨紫觉得好笑,“你不用,我用。宋氏祖传之技不外传。不是不信你,只是家规难违。”

一号听了,自古绝学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媳,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父辈能传什么祖传之技,必定是故弄玄虚。他自然不当回事,随她叫人把台场一分为二,罩得密密实实。

时限,又为两个时辰。

听到布幔那边锯子呲库呲库,墨紫却在画图。但她画得很快,片刻功夫就将心算过的每个部分精准画了出来,又用片刻工夫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数据无误,这才开始动工具。

一号匠先是听不见隔壁半点声音,等他把鸟的木块锯出来,才听到墨紫锯木,禁不住得意。

暗道,便是她会些技艺又如何?准备考题她可以有时间有人力,可这会儿却要在两个时辰内见真章 ,定是惊慌失措恍神了。

他手中木块成了鸟形时,那边一直传来呼吱呼吱摩擦声。等他开始雕羽毛时,声音仍然频繁,即便停一会儿,很快又出现了。待他将精细处全雕妥当,最后着色时,又能听到啪啪东西拿起放下的声音。

这人到底在干什么?虽然好奇,却不让自己分心。一号匠一笔笔颜色涂上去,很稳。

好不容易听她安静了一会儿,他将已经完成的作品放在架子上慢慢吹干。色泽艳美的长尾羽是他足以骄傲的,最杰出的部分。木艺,雕艺,画艺,说登峰造极也不为过。像真的一样,他一边扇,一边想。走远看,坐近看,再三确认能以假乱真。

太监在场外报时,还有半个时辰。

他再度坐下来,很得意,觉得胜利在望。

布幔突然隆起一块又凹了下去,他吓了一跳”又听对方哎哟一声。

该不会做坏了吧?他越想越有可能,便阴恻恻笑起来。馋说什么来着,女人是没资格给他出题的。

他就这样听着隔壁或闹或静,甚至忘记继续欣赏他的杰作,直到太监喊时限到,蹭一下站起来,瞪着布幔被卷起来。

第315章 鹰的猎物

相对于一边的杂乱不堪,一号匠的工作台是有秩序的相对于一边的满地木板木屑,一号匠的地面只有桌下一片木尘:相对于一边从头到脚的木片卷,一号匠和刚才上场时一样,保持着干净体面。

如果这不是一场手艺的比试,人们会毫不犹豫选一号胜。便是现在,大部分的人已经认为他赢定了。

看看他身旁那只鸟,一不留神就以为是真的锦尾鸡,昂头挺胸,金眼铁爪,一根根绚烂的尾羽仿佛要随啼鸣而翘,破了万丈晨光。

不过两个时辰便能做出如此逼真的木制品,到底是出色的匠人。这样的成为大匠师,应该当之无愧,实在不能由宋女官来淘汰。

反观宋女官,除了一塌糊涂的台面桌面和她自己,也看不到她制作的木鸟。或者这么说,眼目所及,没有一样能称得上鸟形状的木块。

铭年在元澄旁边叽咕,“大人,咱们给她的那些烤肉是白食了。就那一位的锦鸡,我都想放火上烤烤。”

元澄只看墨紫的眼睛,不见慌张,还带着笑,便道,“铭年,你想帮自己人而毁他人之物,这般为她的心情,我会替你转达。”

铭年一愣,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而是由衷觉得那只鸡很像真的,以至于想拿它烤来吃。但等他张口要解释,元澄却已经回帐下了。

铭年咕噜一声,“神佛保佑,菩萨显灵,让墨紫姑娘一定要赢,不然大人真要我去烧那只鸡。可怜我只有一只胳膊,到时偷鸡不成,把小命搭上了…大慈大悲…”

太监们上去清场,要搬开桌子时,墨紫将她做的鸟模拿在了手上。原来它让一堆纸碎片盖住所以大家都找不到。

一号匠本来隐隐还存些不安,如今瞧真切了,心里小石头落地。他深知笑了出来,太痛快太得意,以至于声音有点大。

他一笑,不少帐下都传出了笑。裘三娘那边贵妇人的笑声特别刺耳以萧老夫人领头,有东倒西歪之势。

皇帝帐下没人笑,至少没人笑得那么明显。嘴巴咧开,也立刻一瞬即消。因为皇帝黑着脸,谁敢对着干?

“刘宁,你看丫头手上那是什么鸟?”皇帝自欺欺人,以为自己眼光太过苛刻。

刘宁把眼眯得狭细,半晌答道,“莫非是正在飞的大雁?两边伸开来的像翅膀。

皇帝又问一个宫女。

宫女也是瞧了半天,不太确定,说是展翅白鹭。

人道,这墨紫究竟做了个什么东西,为何让人说不出个准头?

该是鸟身的位置用几根木杆木板架出来的,没上色。该是鸟头的位置好吧,没有鸟头,就是一个奇怪的杠。该是鸟尾巴的地方,还是木板。该是鸟翅膀的地方,那大概是这样东西最和鸟相似的一块儿,但展平了,上下两块板。总之就是一个大小木板拼起来的东西。有鸟的影子但离逼真,差了到天边去的距离。

“父王依儿臣之见,这比赛胜负已分。”太子进帐。

皇后生了三位公主,其他嫔妃也多女儿。大周皇帝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太子,一个尚五岁幼龄。太子生母地位卑微,因此过继给皇后养育。

皇帝并不喜欢这个资质平庸的儿子,但没得选择。而听太子进来横插一句,更让皇帝心中不快。虽然说得也是他自己心里想的,但他对墨紫始终抱着希望。这丫头,常常赢得出人意表。也许,此次也一样。

谁知太子开了腔,其他王公将相也纷纷点头议论,表示一号匠显然是胜出了。

皇帝左右为难之时,就听到了墨紫的声音。

“请皇上放鹰!”她说。

皇帝低头叹气,“放什么鹰啊?还用得着放鹰吗?明摆着究竟谁的更像鸟。”

“请皇上放鹰!”墨紫自然听不到皇帝一人在嘀咕什么,“此次比试,皇上说,由鹰来断,不由人说。皇上,金口玉言。”

皇帝抬眼,让刘公公把猎鹰放出去,“好,金口玉言。老鹰比人眼利,难道看你那只板鸟比人的锦鸡好吃不成?”

众王侯听了暗笑,皇帝这次可没了面子。

一号匠让太监门搬来一棵木桩,将木锦鸡小心翼翼固定在上面,然后站开。看到墨紫手里的那东西,实在忍不住要嘲讽两句。

“宋女官,不是板上贴几根羽毛,画一颗脑袋,就像真鸟了。”

原来,上层的板上,绘有精致的羽色和鸟头,还密密铺了层鸟毛。风一吹,羽毛就往上掀。

墨紫笑着不语,目光紧紧盯着飞往天空的鹰,待它开始高空盘旋,突然她就动了。

她一动,她手里的鸟也一动。

呼呼那鸟型的东西竟然飞到上空。

每个人都以为它会马上掉下来,但它没有。它飞起来了,很平稳,很优雅,就像一只真正的鸟。人们看着它,甚至不记得要呼吸眨眼。

现在,一号匠的嘲笑僵在脸上,仿佛瞬间就会转成哭丧。

鹰,来如闪电,乌亮的爪尖狠狠劈开空气,抓得是墨紫的鸟模。它抓起之后,发出一声长啸,直接飞向它的驯养人,将鸟模往地上一丢,栖息在它习惯的肩头,等待奖赏。

但,奖赏迟迟未来。

鹰有些不耐,轻轻琢驯养人的脸。驯养人仍不理。它便又飞到刚才自己所抓的猎物上,笃笃叼啄起来。

所有的眼睛都看着这一幕,所有的声音都扣押在喉咙口,所有的表情都含有不可置信的元素。

鹰叼了一嘴毛,却发现啄不到肉,便将那鸟肚子翻过来,是从未见过的怪东西,很不满的叫一声。这时,驯养人终于回神,丢了一块肉给鹰。鹰立刻放开爪下的怪物,转而享受美味去了。

锦鸡孤伶伶站在木桩上,纹丝不动。

墨紫默默收回视线,弯身将她改良过的弓弩放进工具包里。她承认一号匠的技艺很高,锦鸡很像真的,但它却是死的。鹰,喜欢捕捉活物。

胜负到此时,才真正分了个清楚。

“皇上…”她今天在这台上待了一天,想下去了。

“皇上,草民不服。她…”一号匠扑通又跪,“她用了真羽毛吸引猎鹰,不能作数。”规则没有说不能飞,他只能抓到这个错。

“…墨紫。”皇帝内心很想叫人把那匠师拖出去,但他说得有理,“不能用真羽毛。”

“皇上,这是假羽,乃墨紫用木片所制。”她怎么可能用真羽毛?

众人这下可是结结实实惊到了。一开始那东西上了天,只能看到奇怪的底。后来让老鹰抓下扔在地上,才发现那上面绘了一只展翅的大雁,还覆了羽毛。那羽毛,没人想过是假的,因为太真,真到能看到缺羽和翻出束的细绒。

“墨紫,你说那是木片做的?”皇帝都不信,那鹰嘴上还有一小撮羽毛呢。

“皇上一看便知。墨紫不敢当这么多人的面欺君。”最简单的飞机模型,配合左手之灵巧,她制造出来的,是专门给鹰眼来看的平面彩绘飞鸟。

刘公公连忙让人把假大雁捡来。

皇帝一看,看不出来。一摸,不太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