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乐于帮她胜过帮你。她比你真。配你,可惜了。”落英说到墨紫,眼中闪现某种推崇的光芒,“我来,就是告知你一声,我要跟她去大求。省得我师伯回府找不到我,又有话说。”

“你见了她,最好把实情告诉她。她不喜欢别人对她说谎,尤其是亲近的人。”配他,可惜了吗?就算可惜,也必须将就。

“怎么,怕我连累你?”落英呵呵一笑,“她说不定误以为你放我当眼线,一生气从此再不理睬你,那你岂不是惨了?”

“你何时离开府里的?”元澄却没有纠结,因为他了解她,不会听信一面之词而不同自己求证。

虽然华衣派了内卫给墨紫护航,可来往费时日,传讯极为不便。他所掌握的最近一则消息是船很快将入华州府城。

华州离云州五百里之遥,用最快的马需要三日。

“我暗中随她南下,三日前,她找到鲸帮的私货贩子领船去玉陵,这时应该已经出发了。你可知,鲸帮前任帮主是她手下那三兄弟的亲爹。他们爹娘死得不明不白,似乎被现任帮主于中所害。那贩子这头答应墨紫,那头就跑去报信,显然知道了三兄弟的身份。说来也巧,于中那几日正在冕城里。我自然把这件事通知师兄,谁知师兄没传来回音,船却出发了。我想了又想,不可能是师兄没告诉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对身边的人都极护短,更何况是以兄弟?的。我猜,她多半有很大胆的想法。比如说,报仇。”落英一边说,一边观察元澄的神色。

果然,冰冷之气尽褪,总能掌控一切的淡定眸光幽深。

这还差不多,落英挑挑眉,“好了,我得走了。但愿她不会让人算计了去,否则我赶到玉陵也没用。”

元澄那双漆黑的眼,映着门外漆黑夜色。

“你有什么话要我带么?”落英回头问道。

“她定然无恙。落英姑娘小看她了。”话,很笃定,语气却沉。

“事事无绝对,我没有大人这么笃定,还担心在玉陵见不到人该怎么办。”落英摇头,“便是过了玉陵,谁又能保证在大求就顺利?难得有个我认同了的,可不想就此阴阳相隔。即使避不开祸,生死与共也痛快。大人,你说是不是?”

元澄目送走落英的身影,突觉自己竟咬了牙关,眉心生疼。

“阴阳相隔?生死与共?”他仰头,闭紧双目,“元澄啊元澄,你的心思如今居然能让人如此轻易识破了么?”

喊一声华衣。

华衣便出现在门外。

“你为我走一趟,看看皇上此刻睡下了没有。”思之入骨,念之噬心。他本以为她那般能耐,他又安排周全,就算自己不能跟去,她一定会平安归来。然而,他高看了自己。明明已经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再告诉自己无事,简直如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可笑。他担心她,与她的本事无关,只是因为那一份绵绵难尽的情长。

华衣从不质疑他,转身要走。

“等等。”他将华衣叫住,“如果是你,跟皇上告个假再走,还是先斩后奏,或者干脆瞒天过海?”

“…”华衣不知这三个选择该从何论起,完全没头没脑的。

“告假还得说辞,走了留个信皇帝同样得急,不若借找人走远了也说得过去。”元澄其实自问自答。

“大人要去哪儿?”至少摸得准这意思。

“华衣,你有没有经历过将死之时?”答非所问,元澄缓缓说道,“我死过。最深的感悟莫过于四个字——珍惜眼前。这官差不多当到头了,大不了就是摘了官帽。皇帝为不为我元氏平反,我也没所谓。终有一天,事实真相会昭然于世人。到时,清者自清,不需他人多言。”

“大人要去大求?”明白了。

“若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她去了大求,金银也在大求,要是真得回不来,怎能少了我?”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心甘情愿可许出自己命?老实说,金银放在这里,是搭顺便。

“大人直说去找墨紫姑娘即可。”华衣突然冒出一句。

元澄失笑,“是,走到哪儿都会遇到麻烦或惹出麻烦的人,我心里委实放不下她。”

“华衣以为,瞒天过海不妥,还是要跟皇上告个假的好。便是大人今后这官不当了,也得顺其自然,而非令人措手不及。”华衣的建议中肯。

元澄站起身走到门外,“真是关心则乱。你说得不错,皇上那里还得交待,不然自断了后路。”

“大人用何理由说服皇上?”这一问,纯属他个人好奇。

“相思病。”元澄一旦决意,笑声朗然,“如何?”

“…”保持不了沉默是金,“这个——挺好。”

元澄当然没有真跟皇帝说相思病,纯粹从事实出发,令皇帝相信萧维他们所要执行的任务,如果缺少强力后援,很可能前功尽弃。同时,他说服皇帝自己正是最佳的后援人选。

皇帝心性温和,耳根子软,觉得元澄说得很有道理,甚至还夸他以大局为重,愿意暂放家仇,为大周挺身而出。

当夜,元澄接皇帝旨意,表面回上都报中书省处理急务,实则轻车简从,赶往大求。找那位妓院老鸨的事,他并没有真耽搁,交给了铭年。

铭年不负所望,将人找到并安全护送回上都,从此成为独当一面的助力。

就在元澄星夜赶路之时,墨紫的船已经进入玉陵水境的最后一段路。途中有惊无险。远远看到过几次兵船,要么江船多所以没特别留意到他们,要么就是喊了几句话让伍成老练蒙过去。

这日,墨紫望见前头,黑与白,两条水泾分明。

第341章 风起云涌(一)

乌云卷起,风忽安忽烈,涛水浮出陡尖的浪。

“泥鳅来说,前面要走虎爪弯,他得去跟伍老大商量怎么过,让我们先停船稍歇。”萧维走上船头对墨紫说完,禁不住多看她两眼。

她今日穿了一身至膝长裙配淡烟筒裤,腰间系小剑,脚蹬灰皮长靴。裙子样式极简单,长袖圆领套到膝头,玫瑰色棉粗布,没有绣花,没有图案,分叉的裙摆随风吹起,仿佛一朵云。而她的头发,也很简单扎高了一束,和裙摆一起飞。

他虽然不喜欢这种裙裙裤裤的穿法,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大江面,这样的大江风,她这样一身,真是十分好看,应无限好景。

“歇到何时再出发?”她双手拢在额前,看对面甲板上伍成走了出来,然后船就下了锚。

“用罢午饭。”伸手能握到她飘扬的发丝。这么近,却捉摸不定她的心思。

“那就吃饭吧。”她转身微笑,动作轻巧几个纵跳便到了甲板上,指挥众人停船休息。

他不离左右,“墨紫,你究竟想什么?”

“不是我想什么,而是他们在想什么。萧将军所要做的,就是擦亮你的剑,随时准备着,直到咱们安全上岸。若动不到吟月,那是最好。其他的事,交给我罢。”让她说什么呢?她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然而,预备了很久,发生却在一瞬间。

正在吃饭时,臭鱼跑进来,“墨哥,有动静了。水下的耗子,将咱们船底咬出一个洞来。去看看不?”

一桌人都腾地站起,除了墨紫还能定心吃完最后一口。

“耗子走了没?”这才站了起来。

“走了,怕他们起疑,我还没让人堵。”臭鱼也一点不紧张,“等你看过再说。”

“都光明正大来凿洞了我们还怕他们起疑?趁现在,我带弓箭手先发制人,打一阵前锋。”魏佳磨拳擦掌。

“硬碰硬的话,我们吃亏在人数比对方少。就算能赢也会是一场血战。而要把我们这边死伤减到最低,必须智取。忍耐,让对方以为我们不堪一击时,就是还以颜色的机会。”墨紫离桌,又对萧维说,“大哥,泥鳅可能会以前路险峻而提出带人上船你只管同意,千万别让他怀疑。”

“他们的船上能有多少人?”萧维和魏佳的意见相同,没必要等。

“最少两百人。论单兵作战能力,他们可能根本不能同咱们的人相提并论。但他们是船帮,这种环境下,就是如鱼得水。而我们船上不是每个人都水性极佳的。魏佳不是,悄悄不是,随我们执行任务的内卫也不是。”要等她的陷阱包住对方的陷阱同时她这边不损分毫,这是她的目标。

魏佳听得一愣一愣的,“单兵作战能力?嘿!墨紫,我发现你还真懂打仗啊。”

墨紫笑笑。

萧维虽然也诧异,但他有更重要的问题,“这几日我只数出三四十人来。那船吃水量虽重,我也以为是货。他们虽然有心要吞我们,不过是黑吃黑,为何会舍私货而装两百人来攻?莫非对方识破我们的身份,而他们和大求有勾结?”

墨紫还是笑笑。所以说,萧维不是能随便对付过去的人。

萧维让她越笑越觉得其中古怪,“莫非你有事隐瞒了我们?”

“无论如何等等吧。我既不想对方打到这艘船上来也不想要到水里跟他们拚命。”墨紫顾左右而言他,叫上臭鱼,便往外走,“大哥,从现在起,你负责拖着泥鳅他们。而在日落之前定要分出胜负。”

“你去哪儿?”明明自己才是发号施令,带兵打仗的那个,但他清楚水上进攻和防御都不是这只船的强项,而引对方上船来的话,死伤必不可免。便是有古怪,事情已经迫在眉睫,暂时先不能追究。

“我去溜跶一圈。”秘密虽然终究藏不住,不过藏得一天是一天。

墨紫和臭鱼下到货舱最底部,进入偏尾的一间隔舱。水蛇正在那儿等。一见他们,就拉开地板。

原来货舱下面还有一层。

“洞有多大?”墨紫边下梯子边问。

“海碗口大小,但周围的板都让他们打薄了,只要吃重到一定程度,就会扩开。”水蛇在前头走。

这层是全船最重要的部分,三分高在水面之上,七分在水下。头尾两边的转轮机械用来启动和控制风扇型隐舵,能任意调节船向速度,以及避险。虽然为数不多,而且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但她在不显眼的角落安装了有一定透明度的水玉片,眼孔大小。

船两头更有秘密出入口,贴近水面,直接放舟鹘而不会引人注意。“墨哥,你放的那水玉片真好用,水老鼠们还不知道他们蠲小动作都落在咱们眼里。就是太少太小,多装些就好了。”臭鱼喜欢这新奇玩意。

水玉片就是水晶,古代技术难以雕琢,透明度也各有不同。几片而已,她花了近三千两,想着水晶和玻璃的成分差不多,这银子出去时肉痛得厉害。而且,这样的开销不能跟皇帝报。谁的船用水晶作料啊?

“只能看极近处,用处不如我预想得大。”

她走到尾部,见那个洞汩汩往里进水,内卫们正在淘接。

撩起裤脚脱了鞋,亲自看后才叫他们补舱。

“照洞口大小来看,应该要四个时辰左右才能对船的平衡造成影响。”水密隔舱的主要功能是防止船沉底,却被人利用成“定时炸弹”了,“这个伍成确实挺厉害的。”

“于中。”水蛇突然说道。

臭鱼盯紧他二哥,“你不是说于中在船上吧?”

“墨哥,此人武功不高,对船只却十分熟悉,甚至能绘制船图。”水蛇告诉墨紫。

“哦?”墨紫一想,“难道这船其实就是于中的?”

“老天有眼,今日便能手刃仇人。”臭鱼眯起眼,脸上出现厉狠色。

“墨哥,若真是于中的船,就更得谨慎些。”水蛇真正的意思。

“最为谨慎的办法——”墨紫咬唇,“下水。”

臭鱼水蛇同时朝她看了过去,问道,“现在?”

一个时辰后,墨紫回到甲板正舱房,恰好听到泥鳅在和萧维魏佳说话。他果然带了二十名壮汉上船,藉口等会儿要进的江道狭窄激流,需要有经验的撑篙打帆。萧维按她交待的,答应了。

泥鳅提到第二个要求:两船以锁链尾头相接。

这让萧维犹豫了好一会儿,不肯轻易就应,却让人叫了名义上的船大臭鱼来问是否妥当,然后才最终点了头。

说好半个时辰后出发,人各就各位,链子也搭上了。

随着伍成的船起锚,泥鳅喊一声,“起锚了。”

锚是启了,但帆拉得不起劲。

泥鳅转头去看,发现他带上来的那些人居然不见了。

“怎么回事?我的弟兄们呢?”顿时觉得不妙。

但他没有机会再问一遍,就被赞进一掌拍飞入江。

萧维去看墨紫,掩不住惊讶的神色,“你——”

“这时不翻脸,就掌握不到主动了。”墨紫笑了笑,“总不能真等人把咱们往死路上领,再来个绝地大反击,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既然如此,为何要同意对方接链子?”兵家大忌。

“因为有好处。”墨紫说罢,三步两步站上船头,大喊一声,“于中何在?”

伍成因泥鳅落水而察觉不妙-,又听墨紫叫帮主的名字,便知对方已然将他们看穿,干脆豁出去。挥手一呼,那些藏在暗处的帮子就奔上甲板,百人有余。

“陆氏三兄弟何在?”他厉喝。

臭鱼一手扯帆绳,站在船舷之上,“陆郁在此,于中老鬼何在?”

就见那片乌鸦鸦的人头之中闪出一条道,于中的冷脸出现,“要是你们三兄弟蠢一点,就这么见不得人过下半辈子,我还能放过你们。不过,既送到我跟前,不亲手取你们性命,岂不是浪费老天爷成全之意?可惜了你们的爹娘,一世英名,生了这等蠢才儿子。如此说来,我也算做了件好事,免得他们让你们气死,更冤枉。”

臭鱼不再嘻嘻哈哈,怒火中烧,“老鬼,是你害死我们爹娘?”

“是又如何?”于中则哈哈大笑,“如今鲸帮已让我清理干净,全是听我话的人,难道还能为你们三个小兔崽子正名不成?而且,你们也快变成死人了。可惜了那一船子的人,莫名其妙-为你三人陪葬。”

萧维斜睨墨紫一眼,“原来如此。”

“不止如此。”墨紫还他一眼,“于中船上有大求人。所谓的私货水线根本不存在,他们早就暗中勾结,出入玉陵犹如自家一样,因此几次遇到玉陵兵船都能安然无恙。所以,他们也没打算进虎爪弯。水道图上的红线是故意画上去,让我们以为他们真是走私货。”

魏佳听了问道,“你如何得知?”

“他们不是挖咱们的船?所以我就回访了一次。恰巧大求人在底舱里憋得气闷,开窗说家乡话抱怨呢。”墨紫如实回答。

魏佳冲她竖起大拇指,“我服了。”

让他更心服的事,还在后面。

第342章 风起云涌(二)

“臭鱼,扯帆,方向正东。”墨紫可不打算跟于中自我介绍,要打就打。

她刚说完,臭鱼就呼啦一抖绳,从舷上飞下,对掌帆的二十来人开始喊,“小旗帆西北三十度,大旗帆西北四十五度,上正帆西南六十度,下正帆西南五十度,主帆东直侧…”

他那儿喊得气势十足,墨紫这里也是连串指示。

“魏佳,带弓箭手下货舱准备。杨悄,你回舱房,保护好自己。萧维仲安——”觉得最好也待着,但不能这么说,“让你们的人贴船舷立,不要站在甲板中间。”

萧维知道她不说没用的话。局势尚未明朗,而他又很好奇她究竟怎么对付那船水贼,因此旁观不是件坏事。他想她终究要请他帮忙。他这次带了二十名最精锐的部下,无论是水下还是船上,战斗力都强过臭鱼这些江湖帮子,更别说对面那群乌合之众了。

他原本就站在墨紫旁边,所以不用移动,看着她抓住船舷板后的木桩。那自打他上船,就没看过第二眼,以为只是加固强度的桩子,竟然让她掀开一个圆盖,紧接着她就冲下喊话。

“水蛇,头舵全力,两翼逆转舵,直线后退三百尺。”

萧维耳边听到嗡嗡回音,眼睛发亮。是了是了,她这么有信心,想必这艘船上有很多精妙-的机关。他已经不怀疑自己的推测,从脚踩的桨船到如今这船,并不是出自什么神秘匠师之手,而是她的本事。一个能做出齿轮和飞鸟的人,一个被皇帝破格任用的女官和大匠师,一个让官船场的船工们都心服口服的大司正,舍她其谁?

“是。”

萧维听到返还回来一个声音。是什么?居然能上下传讯?比起江面上汹涌而起的险情,他更想跟着墨紫,将这艘船的秘密发掘出来。

于中看墨紫的船竟顶逆风要后退,不由笑声猖獗,“无知小儿,本想让你们多活几个时辰,事已至此,难道还跑得了吗?看看你们身侧,我两艘船五百余众,弄死你们如同捏死蚂蚁。”

墨紫往右手旁一看,南面山峡处转出一艘船,离她十里。怪不得,虽然让她识破而提前出击,于中也不慌,原来还有后招。

铜管传来魏佳叫声,“五百对一百,怎么打?墨紫,你这传音管有意思,外面的动静听得还挺清楚。”

“真不知你是害怕还是兴奋。”墨紫传一句,“等我口令,你最好箭无虚发。”

“得令!”魏佳喝一声。

于中见对方不慌不忙,好像还在嘀嘀咕咕的,禁不住想,不给点颜色瞧瞧,当他吓唬而已么?

“兄弟们,下去百八十个,把他们船底这回彻底凿开。”他杀机终现,开始行动了。

扑通扑通,立刻江面上多了近百个汉子,粗壮黝黑的手臂划开尖刀般的浪。

萧维不待墨紫说话,让手下人拿弓上箭。

“等等。”墨紫按下他举弓的手,“再等等。”

萧维竭力忽略手上的温暖,“等他们入水,就射不到他们了。”

“只要我们拉开的距离够远,他们一定会出水面换气。而且,他们恐怕很快就要回去了,等那时再动手。”墨紫笑了笑,从身旁的木桶里拿出几面彩旗,开始做出不同的动作。

萧维让手下人暂时别动,看着变换不停的旗子,不知道她还能带给他多少新奇。

伍成代于中大声嘲笑,“那位大小姐,你便是跳舞,也难逃此劫了。咱们链子一拽,让你们往西,怎能往东?”

船帮众人纷纷起哄,但只嘘哨到一半,顿时消音。

于中瞪大眼,对方看似实木的船头突然放下一块板,从里面爬出几个人,将链子砍下来并拖进船里。

伍成也很吃惊,“帮主,这…他们要干什么?既然能把链子卸了,为何又拖进——”不等他问完,对方已经给出了答案,令他瞠目结舌,猛劲往会咽口水。

一大块绑着粗麻绳的石头,滚了出来。对方的船工好像故意要给他们看一样,嘻嘻哈哈将他们的链子扣到了麻绳上,接着就是用力一推。然后,第二块大石,第三块大石…砸得水花四溅。

船不但动不了,还让石头拉沉了几尺。

于中急召人,“下去!快下去,把咱们船尾的链子给我卸了!”

此时,墨紫的船已经驶离三百尺远,并且船身侧了过来。

墨紫发令,“魏佳,可以干活了,尽量不要让他们卸链子!”手中旗子又变。

伍成正手忙脚乱放软梯,发现对方的船身竟然出现几十个黑黝黝的洞口,从里面飞出来的箭一支一个准,把兄弟们射下了水。

听着凄厉的惨叫声,船上百号人不由心惊胆颤。

“帮主,咱们手不够,得把水面上的兄弟召回来。”伍成大喊。

于中不说话,他的眸子眯得死紧,盯着前方的船。

“那是什么?”胆子小的帮子手哆嗦着指过去。

伍成回身一看,就见那船的甲板上徐徐升起四架庞然怪物,通体乌亮。

人人都忘了自己该干什么,眼睁睁看着大怪物摆动,朝他们扔过来的是圆滚滚的球。两个落空,击在水面。刚要庆幸,第三第四个球却打在帆上和船头,绽得到处都是——

“油!”有人揪着自己的衣服尖叫。

再白痴的人都知道这是要干什么,脸上立刻露出恐惧的神色。

“帮主?”伍成想问接下来怎么办。

“你说那船上是不通世故的富家公子小姐?”于中声音冷成冰,抬手给伍成六七个巴掌,“去你娘的不通世故!”

砰——砰——

又是四个球,不过是火球!

火遇油,立刻烧旺。有躲闪不及的帮子,刹那引火上身,惨呼连连。

油肄,火球,交替而来。水面,船面,一片火海。

“帮主,咱们还是快撤吧。”伍成捂着脸,欲哭无泪。

“要不是你跟我是亲戚,现在就要了你的命。快放小船,回去跟你算账!”于中恶狠狠往伍成腿上踹了一脚,眼望着混乱的帮众而无动于衷。

另一条大船还有两里之遥,小船只有两条,怎能不引人疯狂!于中和大求两位客人,以及他自己的几名亲随,手起刀落,杀起那些要占船的自己人来。

墨紫见状,突然跳下船头,“臭鱼,升帆,方向西南,全速前进。赞进丁狗,跟我走,追打落水狗!”想跑?哼!于中两艘船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肥虾,带你的人下舱。老关,等南面的船进入射程,你就给我对准了投。”

仲安眨眨眼,看着她动作轻盈,仿佛一只鲜艳的蝴蝶,即便消失了,绚烂的色泽仍留在空气中。

“这哪里是货船啊?”他的视线再度落在那些投球架子上,“咱们最好的战船同它一比,简直就像学步的娃娃。白羽,你瞧见没?这些攻器明明肖似攻城器,那么大那么重的家伙,居然让两个汉子这么手摇几圈就从甲板下面升起来了,不可思议。”

“所有一切都是伪装。”萧维心情激荡,“咱们恐怕是在当世最出色的战船之上。仲安,你跟我得放大眼瞧了。大周战船若都如此,天下归依。”

“就怕墨紫姑娘不肯松口。你以前又不是没想过法子,却被她拒绝了。”仲安也想将这些用到水寨的船上。

“她如今是大周女官,会为我大周尽力。”萧维以为。

“但愿吧。我迫不及待想亲手试试这些宝贝。”仲安大呼手痒,突听船下发出隆隆之声,探出头往下看,“我的妈呀,白羽,还有…还有…”

萧维去看。

船侧靠水面处,落下十来块板,板上推出带轮子的巨型弓弩机关。根根臂粗的箭,一弓三枝。每弓都有一人坐着操纵。